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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八怪,还不放开?!你、你还要抱多久?!快放开啦!”
年永澜心头又是一抽,双臂猛地从那柔软腰间撤回,速度之迅,彷佛她浑身涂满致命毒液。
此一时际,有人扯嗓大喊——
“永澜师傅小心!那马还没疯完哪!”
大红马如愿以偿甩掉驾驭者,但马鬃被扯得发痛,牠在原地踢踏四蹄,频频喷气,按捺一阵又野了起来,对着人群横冲直撞。
“珊瑚儿!”坏脾气姑娘忧虑地嚷着,掉头追赶过去。
珊瑚儿?
红马有个漂亮又贴切的名字。年永澜脑中乱烘烘,模糊想着,见姑娘漂亮的雪白身形追着那团火红。她没能驯服牠,那马儿的脾性与她一般野蛮,硬碰硬的结果,只可能两败俱伤。
龙亭园内惯有的慵懒气氛早已一扫而空,尖叫与奔跑之声不绝于耳,一名小小孩童被粗心的母亲留在广场一角,正嚎啕大哭着,大红马忽然方向掉转,竟朝着那孩子冲去,眼看就要踩中他——
“危险!”坏脾气姑娘惊声大叫,这一下扑得迅雷不及掩耳。
千钧一发之际,她抱住孩子往旁边翻滚,雪白劲装擦得浑身尘灰。
然而,红马的蹄根本不及落下——
忽闻野性哀鸣,凄厉刺耳,年永澜不知何时又翻上马背,双手再度紧抓红鬃,使力一扯,马匹立即教他控制住方向。
他双腿夹劲,力量施加在红马的颈边与前胸。
一场意志的搏斗,相互僵持、拉扯、抵拒。
忽然间,不可思议地,大红马步伐不稳,如醉酒一般,跟着,两只前蹄竟缓缓地、无力地曲跪下来。
牠鼻孔犹粗嗄地喷出气息,甩着大马头,全身的肌理已慢慢松弛,漂亮的毛色服贴出柔软光泽,此时,牠正眨动着圆亮眼珠,好奇打量着已翻身下马、来到跟前的男子。
“嘘……”年永澜温柔抚摸牠的颈项和马颊,一下接着一下,很具缓和作用。
下一刻,红马略微吃力地撑起前腿,在原地颠了几步,这才消去男子适才加压在牠身上的那股劲力。
双掌贴熨着柔毛,年永澜赞许地拍拍牠健壮的身躯,红马低鸣一声,竟垂下大头顶了顶他的肩,状似依恋。
“好啊!永澜师傅了不起!好样儿的!”人群里陡地发出鼓噪声浪,牵一动百,叫好声一波接着一波,源源不绝于耳。
年永澜安抚了马儿,这才回过身来,迅速环顾,瞧见那姑娘就跌坐在青石地上,怀里还揽着那个差些在马蹄下丧命的孩童。
孩子不哭了,显然受了惊吓,苍白着小脸,细瘦手臂反抱住姑娘的腰身,至于她……年永澜不懂人家的心思,只知她脸蛋红通通,美丽的眼眸似乎仍冒着火。唉,这姑娘脾气极坏,野泼得像团火,脸容却如怒绽娇花,他心三度抽动,竟有些害怕同她言语。
“你没伤到筋骨吧?”将那莫名其妙的惧意强压下来,他本想伸手扶她一把,脑中却掠过她方才的话语,硬是顿下步伐。
她瞬也不瞬地瞪着他,想站起来,才记起怀里还紧揽着一个孩子,跟着听见连声呼喊,一名妇人急慌慌跑出——
“山子、山子?!你把娘吓死啦!呜呜呜……咱儿的心肝呀——”哭喊着,已从她怀里把孩子“挖”了过去,又蹭又亲的。
那孩子回到娘亲熟悉的怀抱,终于回过神来,哇地一声哭得响亮。
“永澜师傅,谢谢您、谢谢您,真是……真是太谢谢您了!”妇人抱着孩子拚命鞠躬,满脸是泪。
年永澜淡淡牵唇。“是这位姑娘的功劳,您该谢她才是。”
妇人有些戒备地瞄了白衣姑娘一眼,唇蠕了蠕,竟未出声,只微微福身,跟着便带着孩子离开广场。
此时,见红马已被驯服,一旁围观的群众瞻子大了起来,全靠拢过来,人群里傅出清亮亮的嘲讽声音——
“我说永澜师傅呀,您也忠厚过头了。若不是这姑娘把马骑进园子里,那孩子也不会被吓着,没同她要求赔偿已便宜她啦!做啥儿得向这始作俑者道谢?岂不好笑?”
“对得没边啦!”有人击掌,又说:“更何况人家还赏了您一耳光,您有涵养、肚量大,这是以德报怨、宅心仁厚,可惜这姚家姑娘没您这等心思,辣呛得厉害,您的好意她没法心领,结果是对牛弹琴。”
年永澜微乎其微地挑眉,望向姑娘家,她就立正那儿,白衣擦破了好几处,沾着不少灰,一张俏颜却不甘示弱地扬起,她双手紧握成拳,眸中净是生气,骄傲且倔强地环顾着在场的每张面孔。
姚家姑娘?开封城里何时多了怎么一位姑娘?
他心中正自疑惑,下一刻,开封的百姓倒适时为他提供解答——
“哟——咱儿也认出来啦,原来是城西大户姚来发的掌上明珠!”
“什么大户不大户?明明就是暴发户、土财主,家教不好,把独生女儿给惯坏了,还取个名叫娇娇,唉,诸位听听,有学问的人家怎会替闺女儿取这般没品味的名字?”
原来,她叫作娇娇,姚娇娇。
年永澜下意识抬起青袖轻触着遭她瘘掴的面颊,火热的麻感尚在。
如此忆起,他确实在开封十字大街上见过她几回,但仅仅远观,不曾放在心上,更从未像今日这般短兵相接。他心头再次抽扯,模糊闪过一个念头——
那样的名儿,真适合她。
第二章 徒徒意对丑颜君
“家教不好又如何?!本小姐就是没家教,干你们啥儿事?!”姚娇娇冲着围观的群众嚷嚷,娇蛮性子禁不起撩拨,一下子就烈焰冲天。
她向来要强、不认输,姚来发就她一个闺女儿,疼若命根,纵容宠爱下,便养成今儿个蛮横骄态的模样。但今日这等场面,她想以一敌众吵赢这场架,恐怕没怎么容易。
她刚回话,群众又是一波骚动,有几位早隐忍不住,争着堵回去——
“家教不好就甭出门丢人现眼,乖乖在家剌花绣鸟,读读《烈女传》吧!”
“哎呀,你要她读书,说不定人家大字不识得几个,读个屁呀!”
“哇哈哈哈——不识字就算啦,八成连女红也学不来,绣得出东西才有鬼!”
“是有鬼呀!你请她绣只鬼给你,肯定像!”
这些言语很是伤人,年永澜心中错愕,定定打量着这位引起公愤的姚家姑娘。
那红红的颊儿、红红的鼻尖,连细致的耳轮都染红了,她唇瓣微颤,眼底隐约掠过水光,瞧那神态,明明都快哭了,却仍硬生生忍住。
“谁说我不识字?!我读过《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我还读过——读过——”说实话,她虽识字,读过的书实在不多,忽地脚一跺,“反正比你们读过的多很多!”
“胡吹大气!鬼才信你!”
“不都说了,请她随便绣绣,看是要吊死鬼、大头鬼、溺死鬼,什么鬼都有。”
“哇哈哈哈——”众人哄笑。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更何况,忍耐向来不是她姚娇娇的强项。
“笑什么笑?!”娇斥一声,清亮灌耳,她右手陡然疾挥,竟从腰间扯出一条乌丝软鞭,猛地扫打,离她两尺外的几块假石首先遭殃,瞬间碎片迸飞,砸到好几个人。
“哇——姑娘变夜叉,惜羞成怒啦!”
“鞭子不长眼,快逃呀!”
众人又是抱头鼠窜,分向八路逃开。
“骂呀!我姚娇娇就站在这儿候着呢,怎地不骂?!”心里难过,但她通常拒绝承认,她只是生气,很生气、很生气,想将那股怒意畅快淋漓地发泄。
软鞭在半空旋圈,发出啸鸣,她再度挥下,仍针对着那些假山假石,尚未击中,忽见一抹身影迅捷地闪进软鞭范围内——
旁人忙着逃,却是谁主动找死吗?!
姚娇娇脑中刚浮现如此念头,手中的乌丝鞭不知怎地回事,去势凝重了起来,扬也扬不上去,挥也挥不下来,撤更是撤不回来,定眼瞧去,竟又是那个丑颜男子!
太极云手,如抱一球,年永澜以绵绵柔劲将乌丝软鞭的凌厉尽数化解于掌间。
他出手,是想同她说几句话,并非为了阻止她伤人,见那模样,隐约瞧得出来这姑娘虽然恼怒不已,气得一张脸蛋红通通,下手却留分寸,还不至于野蛮到伤人泄愤。
“丑八怪,使什么妖法?!”她出口没好话,涨红着脸,软鞭已扯成直线,偏就拉不动半厘,“你、你放开!”
年永澜正在思考该怎么和平化解,一名胆大的百姓忍不住跳出来替他说话——
“姚大姑娘,没点常识也得懂得掩饰好不?!这不是妖法,是名闻江湖的年家太极,你面前这位便是年家的永澜师傅,说你孤陋寡闻你还不服气!”
永澜师傅?她知道他的名气,心顿时一凛,可她那股执拗性子再次扬起,硬是不肯示弱。
“呵,原来年家的永澜师傅是个丑八怪,我今儿个倒见识啦。”
“喂?!你积些德,嘴巴放干净点儿!”另一名乡亲也恼了。
这姑娘三言两语就同旁人闹脾气,想平心静气同她说话,除非另觅一所。年永澜如是思索,嘴角淡淡苦笑,忽地体会——
这十多年来,还是首回有人如此光明正大、诚实坦率、清楚贴切地形容他的面貌。
那言语果然刺耳伤人呵……难过吗?或许有吧,他一时间也弄不太清楚。
未再多想,他太极走步,双手连打两式斜飞势,倏地逼到姑娘面前。
姚娇娇正使劲想把软鞭抽回,没料及对方忽然变招,凝着之力顿失,她惊呼一声,眼见就要往后跌跤,持鞭的手腕却被一股柔劲拖住,筋脉陡热,教她忍不住松开五指,乌丝软鞭便轻而易举让人夺下。
气流在她腰际变化,那丑男子不知又使了啥儿妖法,她竟莫各其妙稳住了几要跌跤的身躯。
尚未想通,她眼眸一眨,已冲着年永澜气呼呼地掀唇——
“丑八怪,你、你别碰我的乌丝鞭!还来!”
年永澜左臂疾旋,五指舒张,那条软鞭犹如蛇般卷贴在他掌中,这其间无一丝停顿,他右揽雀尾,猜她抬臂欲挡,忽地半途变幻,改以一招玉女穿梭掠过姑娘耳后,竟扯住她的衣领,接着腿一弯一蹬,提起她跃上大红马。
“干什么?!王八蛋、臭鸡蛋、臭鸭蛋、臭屎蛋!年永澜,拿开你的脏手!你干什么啦?!”心中惊怒,她更是口无游拦,而且拳打脚踢的,什么烂招都使将出来,甚至侧过脸想咬他臂膀。
“得罪莫怪。”低声言语,他一手轻扯马鬃,提住姑娘领后的手改而横抱那纤素腰身,连同她的双臂稳稳制住,严防她挣扎胡挥。
“该死的!你别碰我!放开本姑娘!”她气得几欲晕厥。从小到大,还没谁敢怎么待她,让她在大庭广众下出丑。
“坐稳了。”在她耳畔提点,年永澜轻踢马腹,驾地一声,红马掉头往来时路撒腿小跑,终于把这搅得园里一团火气的姑娘给带开。
马蹄杂沓间,还听闻身后传来鼓噪——
“永澜师傅了不起、真要得、好本事!去、去!给她一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年家太极的厉害!咱儿全家支持您!”
出了龙亭园,大红马往郊外的西北湖而去,一路上人烟不多,马蹄轻快,二刻不到便已抵达。
时值严冬,远山因雪白头,湖畔草木枯黄,水面冻结成冰,雁鸭往温暖南方迁徒,只留点点寒鸦,在枝桠间、岩石处敛羽停驻。
停住马,年永澜立即抱着姑娘翻身跃下,在她脚尖碰触地面的同时,他双手跟着撤回,抱拳道:“姚姑娘,在下年永澜,有一事欲请教——”
啪地又来一巴掌。
年永澜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她虽是姑娘家,手劲可不容小觑,这一下狠狠扫歪他的脸,耳边嗡嗡作响。
“给你一点颜色瞧瞧,让你知道姚家铁沙掌的厉害!”先下手为强,姚娇娇真以为他如那些人所说,挟她来此是为了给她教训。
年永澜是温厚过头了,脑筋有些死,总认为姑娘家娇弱斯文,却忘记眼前这位娇是娇了,可一点儿也不柔弱秀气。他右脸挨过一记,这会儿松懈下来,倒教左颊也步上后尘。
该发怒吗?唔,对姑娘家,他似乎恼不太起来,只觉郁闷。
“……你脾气真坏。”苦苦一笑,他摀着麻烫的峻颊,下颚试着动了动。
姚娇娇全身戒备,本想再抬腿踢他一脚,却被他微透无奈的语气和略带忧郁的目光蛊惑,明丽脸容怔了怔,定定地瞪着他。
“旁人待我好,我自然待他好;旁人待我坏,就别怪本小姐心狠手辣。”言下之意,她对他“辣手摧残”,全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谁。
年永澜眉眼微挑。“我何时待你坏了?”
“还说没有?!”娇声陡地拔高,在这清冷湖畔显得分外响亮,竟吓得几只寒鸦嘎嘎乱叫,拍着翅膀噗噗噗地飞到另一边的枯枝上。
她胸脯起伏,双颊红扑扑,想也未想,已朝着他踏前一步——
“你、你以为你是谁?年家太极的永澜师傅就好了不起吗?珊瑚儿是我的马,你凭什么骑上牠的背?!我准你骑了吗?!还有你、你——”可能是她发蛮时的习性,两手在胸前握成小小拳头,随着每句话轻颤,瞧起来好生激动。
天太寒,那团团从口鼻中冒出的气息瞬间化作白雾,淡淡迷蒙着她的轮廓,而那对眼眸却是清亮如水,红唇丰艳似桃,有股夺人心魂的娇丽,年永澜瞬也不瞬地瞅着,没察觉脚下步伐正挺不争气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姚姑娘误会了,我从来不觉自己了不起。”
“你闭嘴,我还没骂完。”她耳垂雪白,各勾着一串巧致耳坠,上头的碎玉正轻轻晃动。咬了咬唇,她又逼近一步——
“……你抢走我的乌丝软鞭,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挟持我,骑走我的大马,这还不算冒犯吗?!你、你你坏透了!坏得不能再坏!”他还占了她便宜,又搂又抱,对她不规矩。这一点,她不肯说,却是气得一肚子火,恰是他所犯罪行中最最该斩的一条。
年永澜目瞳略沉,尝试与她说理——
“你不该将马骑进龙亭园,想跑马,大可往郊外来,这西北湖畔清静宽阔,确实是个放纵奔驰的佳处,反观龙亭园里,游人甚多,孩童嬉戏玩耍,马匹发起狂来,你根本制不住,反要伤及百姓。姚姑娘,你扪心自问,如此行径是对?是错?”
娇容一凛,对于今儿个的意外,姚娇娇心里其实有些儿过意不去。
那匹大红马是姚来发所赠,特地托人从西域一带寻来的珍贵品种,是她十八岁生辰的贺礼,她心里欢喜,多少想要炫耀,才会策马上了开封的十字大街,又知龙亭园里游人聚集,遂驱马而入。只是,大红马会突然使性子,难以驾驭,倒教她始料末及。
虽是如此,她却由不得人说,更何况是眼前这位自以为了不起的永澜师傅。
她香腮鼓胀,呼吸急促了起来。“怎么?你真以为自己是学堂里的教书先生吗?想说道理,对旁人说去,我半句也听不懂!”
怒火轻易便点燃了,面对这男子,姚娇娇也谈不上为什么,根本没法心平气和同他说上一句。
或者,她就是看不惯那张刀痕交错的丑脸,这样狰狞,这样可怖,活生生的夜叉,开封城百姓的眼全瞎了吗?对他评价为何会那般高?
方才在龙亭园中,众人在言语上维护他,却对住她炮火猛攻,她……她说他是丑八怪,有错吗?这是实话呀,那些人为何反过来讥讽自己?
对珊瑚儿闯下的祸,她心里亦觉歉疚,她想道歉的,真的,是真的,可是那些人根本不给她机会。他们为什么不来亲近她?偏偏去喜欢一个丑八怪?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懂。
忽地,听见男子低叹——
“你其实心地良善,也是个好姑娘。”
啥儿?!
姚娇娇眼眸圆瞪,唇瓣忘了合起,全然不可置信。
“你这人……你、你你什么意思?”
年永澜同样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怔住了,这话自然而然便浮现,纯粹是心中直觉。
话既已出,他唇角微牵,炯然有神地凝着她,又道:“当时千钧一发,你叫嚷着,还奋不顾身扑去抱走那孩子,也不怕马蹄踩践……那位大娘该谢的是你。”
四边静谧,两人对视着,一时间,姚娇娇两颊融融,似乎拙于反应。
好半晌,她红唇一噘,带着股满不在乎的劲儿,“她谢谁由着她去,我才……我、我才不希罕。”
年永澜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希罕。救人是瞬息决意,是侠义之举,受恩者有无感念之情倒不那么重要了。”
“我……你、你你……”又没法子对应了。姚娇娇从未遇过像他这样的人,好似不懂得生气。若有谁搧了自己巴掌,以她的性子,非扑上去撕烂对方的嘴才罢休,可这丑颜男子为何依旧心平气和?
他的皮相实在惨不忍睹,可眼瞳像两潭深井,黑幽幽的,浮掠着精采光芒,那其中好似藏着什么……
“是你把珊瑚儿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