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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淇想要问清楚,但柳氏才不给她机会,二话不说吩咐下人动手将她个绑起来。
“大太太,你要做什么?”谢姨娘见状慌忙喊道,想去阻止,但力气根本不敌那些婆子,几下就被推开。
柳氏一把将她扯远,“你疯了不成,这丫头根本不是你的孩子,她是假冒的,那个八儿才是你的儿子,我要把这大胆的丫头送去官府,让官府处置她!”
谢姨娘连声求情,急得眼泪流了满面,“大太太,这不是淇儿的错……她不是故意的……”
她火大地道:“这丫头假扮成你的女儿,害死你儿子,你还想包庇她?”
“她假冒身分是有原因的,等老太爷回来,听明了事情再处置也不迟……”谢姨娘不死心,还想阻止。
“这丫头若顶着咱们乔府千金的名义嫁入靖王府,可是犯下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如何能等,到时皇上连带怪罪咱们府里,你担当得起吗?”
柳氏大声骂完,甩开谢姨娘,领着大批人离去。
在柳氏一力主导下,乔淇迅速被送入官府,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谢姨娘眼见自己根本阻止不了,连忙派绿秧去找沈天洛。
沈天洛听明来龙去脉后,立即入宫向皇帝禀明此事,请沈煜出面作主。
沈煜听过皇后夸赞乔淇,她于危乱中仍对沈天洛不离不弃,对她的印象很不错,不认为她会是个招摇撞骗、贪图富贵的骗子,加上沈天洛说情作保,说明她为何要顶替弟弟进乔府,又想想这对璧人的婚事是自己一手促成的,索性插手到底,令刑部下了文书给负责审理此案的官府,此案由他亲自审理。
皇帝都这么开口了,官员哪敢不从,连忙准备妥当好接驾,而事情发展成这局面,柳氏等人始料未及,心里惶惶不安,尤其刘大娘这个平民百姓,平时见到小县令的机会都难得,一听到皇上要亲审此案,心中慌得直打鼓。
沈煜简便出宫,除了随行护卫,便只带了李公公和沈天洛来到官府。
一群人面圣见礼完毕,他高坐公堂之上,沈天洛退居一侧旁听。
“皇上,臣妇恳请皇上明察秋毫,还我乔家公道,不可让心存恶意者侥幸得逞。”
柳氏见了皇帝,虽然害怕,但事到如今也没有退路,只得装出诚恳价慨的样子来。
沈煜看了看状纸,又看着堂下神色各异的人,柳氏理直气壮,那姓刘的产婆瑟缩地跪着,乔淇虽是被指控的嫌犯,脸上却没有惊恐心虚,双眉凝聚悲伤,他心如明镜地道:“柳氏,你状纸上陈诉乔淇并非谢氏所亲生,可有明证?”
“她自己亲口承认,小女亲耳听到的,当年负责接生的产婆也可以作证。”柳氏垂眸恭谨道:“皇上,你要替乔府作主,这本名叫七儿的丫头为了获得皇上赐婚才欺瞒真实身分,其心可议!”接着又高呼不容许有人冒名顶替乔府子孙,要皇帝严惩乔淇。
沈煜看,向乔淇,“柳氏所言可有虚假?”
乔淇低头答道:“没有,我的确不是谢姨娘的女儿。”
沈煜皱起眉头,“你承认是冒名顶替,竟敢顶着乔府千金之名欺瞒朕?”
“顶替是真,叹瞒为假,我这么做绝非为贪图荣华富贵!”
沈煜哼道:“你好大胆子,竟敢假冒大将军府的千金,你说自己不为贪图富贵,那是为何?”
“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护八儿……”提到八儿,她忍不住悲伤,落泪不止,她硬咽地说出实情,“八儿是我相依为命的弟弟,当年我爹娘捡到他,他身上包着有乔府家纹的包巾,他才是真正的乔府子孙。可是当初刘大娘来找人时,竟说要找的是千金,我觉得奇怪,又听人说谢姨娘被欺负得很惨,怕八儿入府后反而日子不好过,这才顶替了他,先看看情况再说……哪知道如今八儿还是死了……”说到最后,痛哭失声。
“死了……这是怎么回事?”沈煜十分意外。
“皇上,求您一定要查清此事,八儿肯定是被人害死的!”那池上小桥护栏高度超过八儿的腰,除非有外力因素,要不怎会跌下池子里?
柳氏驳斥道:“皇上,你别听她胡说八道,那孩子根本是她害死的!”
乔淇被她刺激,怒瞪她,“你胡说,我为什么要害死八儿?”
沈天洛见柳氏扰乱问讯,制止道:“放肆!乔夫人,皇上问的是七儿,不是你!”
但沈煜却转而问柳氏,“你既然说孩子是乔淇害死的,可有什么证据?”
“这还不简单吗,这丫头扮成假千金,如今就要嫁给王爷当王妃了,怕事情被拆穿,这才杀人灭口。”柳氏趾高气扬,一脸理所当然。
“你别含血喷人,我从没想用这身分骗人为自己牟利,我已经向姨娘坦白这件事情,靖王更是早就清楚我的身世。”见柳氏硬是扭曲事实,她气急败坏地说出自己的推测道:“皇上,谢姨娘当初会失去孩子,就是柳氏搞的鬼,之后真相曝光了,才会来找孩子,如今八儿死去,最大的获利者可不就是柳氏?”
沈煜追问,“你说当初谢姨娘失去孩子之事与柳氏有关,这事是怎么回事?”
柳氏和刘大娘听皇帝问起过往的事情,早吓得不知所措,频频喊冤,扰得皇帝不悦,命人封了两人的嘴。
乔淇将一番推测说出来,猜中人心的她说得八九不离十,沈煜又召来谢姨娘审问,谢姨娘一双眼已哭得如核桃大,说出当初意外听到刘大娘说孩子是她收钱害死的事,只是后来找到孩子,这事便不再追究。沈煜一听看,向柳氏和刘大娘的眼光变得厌恶。
“柳氏你的手段可真阴毒……”
皇帝问话,街役便将柳氏和刘大娘嘴上的布条撤去,刘大娘立即求饶,“皇上,当年的事情是我错了,但这回不是我啊,当年我接生的的确是个儿子,铁定是八儿……”
此案审的是乔淇扮成假千金一事,虽是大事,但与八儿之死和当年谋害谢姨娘孩子之事,倒也不算什么了。
沈煜不给柳氏辩解的机会,威吓道:“废话不用多说,你这妇人心肠歹毒,告了乔淇一状,倒是把自己的龌龊事扯出来了。乔淇假冒乔府千金一事虽是真的,但念你护弟情深,情有可原,朕恕你无罪,至于你弟弟八儿之死还得继续调查,朕会下旨予以他厚葬,入宗谱、进祠堂,同受后人香火……”
案件审毕,皇帝就要下达判决,岂料话却被人打断——
“等一下,这些都免了,八儿没死!”
众人大为震掘,不只为了这个消息,还有意外出现的几个人。
朱角从堂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的除了墨尽日,还有理应在京营中的乔老太爷。乔繁此番临危受命,领兵追剿逆贼,宝刀未老,但他毕竟年事已高,无心恋栈沙场,平乱之后立即自请卸下兵权,皇帝命他协助训练京营精兵,他每日应卯前去。今日家中发生这等事,府中管事思前想后还是派人去告知他,他得讯后立即赶来。
但最让皇帝意外的却是朱角这个故人,他一脸不可置信,良久才唤出一声,“阿岳……是你吗?”
皇帝在前,朱角却丝毫不在乎礼节,光着脚丫,手举着酒葫芦晃呀晃,笑得没分寸,“世上早已没有阿岳,老乞丐我叫朱角,是来证明那丫头的清白。”
乔繁上前向皇帝行礼,“皇上,乔淇虽然并非是真正的乔家子孙,但这些日子相处以来,我和她早已情同祖孙,她是个懂事的孩子,绝不会欺骗他人做坏事……若皇上顾虑她的身分配不上靖王爷,臣愿意收她为义女。”
他这一决定令谢姨娘、乔淇惊喜,柳氏如遭雷辟刃,沈煜却很是满意,赞道:“都说乔老将军刚教正直,想不到也有这么宽容变通的一面,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朕若还阻止可就太不通情达理。”
“爷爷……”乔淇感动不己,虽然她和乔繁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乔繁对她是真心的疼惜,让她感到亲情的温暖。
“什么爷爷,该叫爹了。”他催着乔淇叫唤,见她顺从地唤了声,他安慰地笑道:“八儿没事了,他在家里等着你。”
“确实,你赶紧回去吧。”沈煜见所有事都已圆满,他急着想问问多年不见的故人情况,一挥手,就让众人各自散去,却留下朱角师徒。
临走前,乔繁对皇帝歉意地道:“今日微臣家丑竟还劳动皇上,真是罪过,接下来的事情就由臣来处置,不敢再劳动皇上。”
乔淇则感激地向朱角道谢,不仅为他前来搭救,更是为了他带来的好消息。
乔繁又对朱角一拱手道:“子岳兄,今日事多,他日定要来我府上叙话,我们兄弟多年不见,下回不喝个不醉不归不甘休。”
等人全都离开后,就只剩下沈煜、朱角和墨尽日三人,卫门里的官员们全很纳罕皇帝和朱角的关系,高高在上的皇上怎么会认识一个老乞丐,真是一件奇事?
“阿岳,你这几年可好?”沈煜看着朱角,内心感慨不已,多年过去了,这个过往他最信任的臣子也苍老不少,几乎不见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皇帝感伤的问候,朱角却不领情,招手唤来墨尽日。
“他是……”看见那面色冷若冰霜,双眼甚至隐含着怨恨的年轻男子上前,沈煜只觉得眼熟,脑中那些刻意遗忘的模糊记忆慢慢苏醒,他应该是认识他的,但若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还活着的话早就不是这样年轻的年纪……
“你知不知道朕有多信任你,让你跟在身边当带刀侍卫,朕把性命托负在你手中,你回报朕的是什么?”
“臣知罪。”跪地的银衣侍卫低垂着头,一身刚直正气。“皇上,镇南将军是忠君臣子,臣不能不保。”就算一死也要力保到底。
“他造反了!率十万大军攻朕城下,你怎么保,用什么保,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是他,臣敢用性命担保,他是勤王之师,绝无反心。”墨将军唯一的错是太冲动,轻率地领军南下。
沈煜一脸疲惫地坐回龙座。“不管是不是他,谋逆之罪他是担定了,从他擅离营地那一刻起,朕就保不了他。”连他都保不住的人,三品官阶的御前侍卫又怎能保得住?
“可是皇上,将军是被陷害的,你明知道是……”
“住口。”他大喝一声,不许他说出口。“你要朕诛杀手足?”
朱子岳默然,沈煜见他不服的表情,叹口气道:“阿岳,朕有朕的难处,你要体谅朕,朕不是无情,朕是忧虑天下苍生惨遭荼毒,兵戒相见要死多少百姓……”
他仍是不说话,沈煜极其无奈,“下去吧!明日,状会下自镇南将军府满门抄斩,你能救几个就是几个。”这是天子唯一的法外开恩。
“皇土——”他大惊失色。
“从今而后朝堂上再无三品带刀侍卫朱子岳,你袒护罪臣,公然犯土,朕罚你连生获罪,贬入民间百姓,不许再入堂为官。”
贬入民间……能救几个是几个?
镇南将军府上三百八十二口人,他奋力地浴血杀出重围,竟只救下年仅七岁的将军椅子,将军夫人及其家眷惨死乱刀之下。
见皇帝神色变得激动,朱角摆摆手,“莫急莫急,让老乞丐向皇上介绍,他就是当年镇南将军全府三百多口人仅存的一线血脉。”
沈煜神色瞬间变得颓然,似苍老了许多,“竟只救了他一人……”
朱角苦笑,“是幸好还有这一人……”
他看向墨尽日,前尘往事浮上心头,令他慨叹万千。“看来你把他照顾得很好……朕当年错了,太糊涂了,为了这么一个孽贼,竟损了一个忠良……”说着几乎愧疚得老泪纵横,“朕欠了墨爱卿,定然会还他一个公道,朕打算下诏为他洗清污名,追封他为护国公,让这孩子承继封爵,享皇家俸禄。”
“小墨子,还不谢恩。”这死小子,千年不改的一张冰山脸。
墨尽日却硬是挺直背脊,望着皇帝一语不发,不肯谢恩。
“算了,这都是朕的错,是朕亏欠墨氏满门,朕……很后悔。”沈煜不计较地道。
“人都死光才来后悔,未免太可笑。”始终沉默的墨尽日突然发出低低嗤笑声,他墨家的忠心成了这皇帝给兄弟擦屁股的牺牲品,换得一纸满门抄斩的圣旨,人都死了,墨家声名早已毁尽,一声道歉能挽回什么?
朱角重重地咳了一声。“小墨子,不可无礼。”熬了这些年,还不就是盼着这日。
“哼!”他一撇头,“我不希罕虚名和封赏,只要昭告天下还我墨家的清白,让我爹和族人死得瞑目即可。”至于他,高官厚禄不如快意江湖,为自己而活,总比父亲为君效命,却害了族人的命好。
“老乞丐也有个请求,七儿这事定会惹来朝中非议,她是个好孩子,还请皇上要帮帮她……”
被他那嘻皮笑脸打了岔,沈煜也牵动嘴角,“朕说不计较这事,还有谁敢计较?”
不看僧面看佛面,靖王一心护着乔淇,爱怜有加,他自己也颇喜欢那丫头,他护短得这么明显,还有谁敢不买他的帐?
至于柳氏明显是挟怨报复,另有私心,想藉由皇命铲除异己,他岂会看不透,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若非她是乔老将军的家眷,他定严惩其荒谬行径。
“既然都没事了,那老乞丐告辞了。”朱角只一躬身,不行君臣礼,像是跟老朋友道别。
“阿岳……”沈煜唤他一声,想留故人一叙。
“走了走了,千山万水不相送,老乞丐不在朝堂,皇上日后多保重。”
说完,潇洒地大刺刺地离去,身后跟着背挺得笔直的墨尽日。沈煜望着两人的身影出了门后旋即消失,不禁又是唷然一叹。
第二十章 千金出阁
回到乔府后,天色已转黑,乔繁命人点亮武毅堂,召来府中家眷,当众问清柳氏与刘大娘当年的罪行,即刻发落。刘大娘迅速被搁绑拖下,预备送官。
对于柳氏这个媳妇,他过去是极为信任的,让她当家,也不理会她们内宅妇人之事,即使她与方氏不合,他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柳氏让他太过失望!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乔繁坐在首位,凌厉双眸眯瞪柳氏。
柳氏摄于他的威势,忍不住畏缩,支支吾吾地不知老太爷现在问哪一桩事情?
见她默不吭声,他索性点明,“八儿是乔家真正子孙这件事,看来你早就知情,竟敢瞒着我不说,是不是要等到我百年以后再来愧对列祖列宗?”他盼了几十年才盼得的金孙,他儿子的亲骨肉,这个狠心的妇人竟然处心积虑地除掉他!
不禁厉声质问,“八儿落水,是不是你的主意?”见柳氏失口否认,又问:“好,既然不是你,那谁是犯人?”
“我不知道……”柳氏死命摇头,被乔繁凶恶的表情吓得六神无主。
乔繁见再怎么追问她也是无果,又问其他人,没人能给出个答案,于是吩咐道:“既然都没人知道,那让八儿自个儿出来指认。”
乔淇一回府就等不及想看看八儿,乔繁却要她等等,说先把八儿落水一事问明白。
没多久后,八儿在一个丫头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来,乔淇欣喜的上前,八儿见了她不知是不是惊吓过度的后遗症,闪避她的碰触,她莫名的觉得八儿有些不对劲,他脸上虽带着笑容,却不再是过往的憨笑,透着一股陌生的从容沉稳。
柳氏、乔清和秦嬷嬷一见八儿,一颗心失序狂跳,胆颤心惊都不足以形容她们此时的惊惧。柳氏颤抖着声音,指着八儿问道:“你真的还活着……”亲眼所见,摧毁她先前所有的侥幸心理。
八儿口齿清晰,缓缓开口道:“对……大太太,我没死,我还活得好好的。”他嘴角的那抹笑容看似如常,却令心虚的几个人从脊椎生起寒意。
“八儿你……”乔淇与他长期相处,不可能没发现他的不同。“你不傻了?”
她讶异地睁大眼,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而其他人经她一说,也发觉似是如此,八儿憨实傻气,但眼前的瘦弱少年明明是和八儿一般模样,语调与眼神却像变了个人。
八儿顿了顿,伸手环腰抱住她,“姐姐,我不憨了,以后我来保护你,不让别人再欺负我们。”说着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灿烂有神。
乔淇顿然红了眼眶,高兴地摸摸他的头,“我家八儿灵窍开了,是个聪明孩子,姐姐很欣慰……”
“是我、是我,全是我的功劳,丫头要弄什么好菜来谢我?”朱角和墨尽日离开街门后又回到乔府来,也不让人通报,直接翻墙上屋顶,进到大堂来。对起身欲请他上座的乔繁挥挥手,走到八儿身边。
“是老前辈救活八儿的?”乔淇讶异。
“是啊,我今儿个心血来潮想找徒弟玩,怎知你家下人却说他死了,要为他办后事。”朱角夸张地比划着手脚,“要老头我说,这都是一派胡言,我一看就知道,八儿溺水后用了我过去教过他的龟息大法,真是绝顶聪明……”
龟息大法?这也太扯了,乔淇不相信,但想起朱角曾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