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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爷被我骂着,却也不发作,只求太医救人要紧。太医又扎了几根,说姐姐只是昏睡了去,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不过却也无碍的。
翠珠领着太医去前厅开药方,屋子里除了姐姐,便只剩下我与十四爷。我背着身子不搭理他。
他说:“我知道你怨我。可叫我怨谁去。罢了,罢了,坏人都叫我一人做好了。”
我抹着眼泪回嘴道:“十四爷哪里的话,是我姐姐痴傻,看不开,以为守着山盟海誓,却不过昙花一现。十四爷若是真心疼姐姐,以后关于你府里其他福晋们的事,不用来时时提醒,姐姐不屑知道的。苏尔佳府里的大小姐,不是谁想糟蹋就能糟蹋的。就算拼了命,我也要护着姐姐周全。”
十四爷低声道:“我何尝不想护着她,却又怕害了她,我……”
我打断十四爷的话,冷声说:“十四爷,我姐姐不糊涂,看得透,红颜未老恩先断嘛,这紫禁城哪门哪户皆是如此。只是抱着浮藻当救命绳久了,才信以为真。”
十四爷没再说话,就这么枯坐了一宿,第二日一早,匆匆洗漱去上朝了。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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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 第十五回。 姐姐晌午才转醒过来,见我哭得眼肿如核桃,还笑话我,却独独对十四爷只字不提。她不说,我也不好问。每日里照顾得更加殷勤妥帖。
夜间也陪姐姐睡在一张榻上,姐姐牵着我的手说:“你小时候,我们总是吵架的。明明我就痴长几岁,可见府里人人都宠着你,心里气恼,处处同你作对。后来想着嫁给十四爷,从此飞上枝头,对你应该轻视才对。可不知怎的,却跟你更亲近,只那时,你总是冷冷淡淡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每日除了练字,就是一张张的画着同一幅水墨丹青。阿玛担心极了,又不敢多问,怕惹你不快。以前住一起到没觉得,现在能这样陪我说说话的,也就只有你了。”
我说道:“姐姐,我小时候是不是很调皮?”
姐姐笑道:“何止啊。额父最疼你了,还在襁褓里时,有阿哥上门问安,额父总是抱着你,一遍遍说你的事给阿哥听,也不管阿哥们不耐烦的。你刚满月,额父张罗办了满月酒,请了一众阿哥们。额父抱着你,一个个介绍给你认识。我跟在一边又嫉妒又羡慕,心想,你才那么点大,能认识吗?可你别说,你真的认识人。四爷和十三爷来迟了,你正巧哭起来。十三爷拗不过额父,伸手接过抱你,结果,你一上十三爷手上便喜呵呵的笑起来,还弄了十三爷一脸的口水,揪着他的辫子,就是不肯松手。后来,你知道阿玛想了什么法子让你松手吗?”
“什么办法?”
姐姐笑得更开心说:“阿玛找来只大号雪狼毫湖笔,跟你换了十三爷的辫子,你这才松手的。往后,十三爷每每都怕见你,去府上拜见又都躲着你。你那时最粘十三爷的了。可却又最怕四爷。你刚走路那会儿,四爷和十三爷去的多,你一见着四爷就哭闹,每回都是抹十三爷一身的眼泪鼻涕。额父从来不骂你,还笑说,等你大了,给十三爷做福晋的。可惜,后来……”
我心想,难怪十三爷看见我是那副神情,原来我们早就认识。可惜,他认识的是苏尔佳…蕙宁,并不是我。
我问姐姐:“十三爷被囚禁了,是真的吗?”
姐姐叹口气说:“这你就别问了。知道多了,是要掉脑袋的。如今皇上宠着你,德妃娘娘又喜欢你,你不要掺和进那些事里去。好好做你的宁格格吧。”
我听了只得作罢,转移话题问姐姐:“姐姐,等你身子好些,我们去街上逛逛可好?”
姐姐背过身子,叹口气说:“嗯。”
乌图如今依旧是弘明的伴读,我在十四府邸里,他倒是常来,见我客客气气的,进退也是规规矩矩。我只当他一切都好,也没再多问。
姐姐平常的汤药都是我亲自煎好的。这天,我正在忙活,翠珠跑过来说,乌图来寻我,见我不在,正同姐姐闹脾气呢。
我连忙净手回了园子,还没进门,就听见乌图叫嚷的声音,他道:“姐姐你倒是挣点气啊,你知道十四爷为了你,平白受了多少冤枉气,连得我在府里也抬不起头来。从前弘明对我还有些敬意,现在可好,少不得我这个伴学也该滚回家了。”
姐姐满是歉意的说:“乌图,姐姐是对不起你。可姐姐有什么办法,我……”
乌图急切的说:“姐姐,你明知道十四爷的心思,可却装着,端着架子。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换做从前,那位哪里你半分颜色。可你倒好,未斗先输,白白把位置给人家让出去了。让你跟嫡福晋低个头有这么难吗?就权当是为了我也不行?我好不容易跟咱爷亲近了些,可如今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
姐姐依旧道歉说:“乌图,姐姐……”
我一脚把门踹开,指着乌图的鼻子说:“你小子脑袋被驴踢了,是吧!明明病得要死了,还给弘明绣什么百马图的。你是要姐姐去跪着求她,好让你这个奴才继续孝敬主子?我告诉你,苏尔佳…乌图,脸面是自己挣来的,别人给的不是脸,那叫不要脸。你滚,给我滚!以后不要再进这个园子!”
乌图见我进来,张张嘴,一脸尴尬,想要反驳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只看着我,神色和缓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气道:“那你是什么意思?是要我去帮你求吗?好啊,来,你这就跟我来,我去找嫡福晋问问,这个狗奴才哪里不称她心了,叫他改了还不成嘛。”我说着就拖着乌图的手腕,拉他往外走,姐姐在屋里连唤了两声,我都装作没听见。一直拖着乌图到了院门口。
乌图才挣脱了我的手说:“二姐姐,我不同你争。如今宫里的主子宠着你,我们都比不过。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抱负,我也想……”
我一巴掌就扇了下去。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我道他是真的敬我,原不过是我头顶上那个多罗格格的帽子。他进十四爷的府邸不过才一年的时间。早先那个爬上葡萄架为了搏我一笑的少年,已经是满目疮痍,物是人非。这到底是怎样一个阿鼻地狱,吸进人的精髓,再丢入火炉焚烧干净。
姐姐如此。
乌图亦会如此。
可他们却丝毫不察,一味的满腔热情,企图追随他们心中的真知。
反倒是我糊涂了,竟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忘记了这不过是皇家万千景象的一角,更不值得一提。
我仰天长笑,不理会乌图的异样,转身就走。
我为何要劝他呢。他以为自己走的才是正途,我又如何能说服他呢。何止是乌图,连阿玛都已经追随的正是他们未来的主子。我要如何让他们知道,那最后定夺乾坤的不过数秒而已。
我说不通,更说不得。
说了立马死,不说,尚且还有些时日可活。
我又不是圣母,来此间更不是为了解救他们的,我本无意闯入,奈何托罪与我。
我动手打了乌图,姐姐为这事好几天不肯搭理我。倒是对翠珠说,乌图就是再有错,那也是该阿玛教训。我动手打他,怎么也是我的不对。
不想争辩,姐姐身子渐好时,便要知会十四爷一声,想要回府里去。至少那里不会活生生的榨干了我。
李福远远的见我进了书房外的长廊,便高声喊道:“宁格格到!”翠珠还嘲笑他狗腿,我却笑不出来。果然,我们快到廊下时,从十四爷的书房里走出位小腹微隆的贵妇人,一身桃红色旗装,娇笑着依靠在搀扶丫头身上,时不时回头张望。书房右侧门窗一动,闪过道人影。
那位应该就是五月入府的伊尔根觉罗氏了。李福见我已经看到,阻止也来不及,上前阻着我说:“格格,爷等着你。”
我朝翠珠示意一下,她上前一步横档在李福面前,那侧福晋已经缓步走到我身边,她模样儿并不及姐姐半分姿色,脸上挂着羞怯的笑,见着我有些惊讶,新年时我们在宫里进过一回,当时她还给我行礼来着。
我没空理她脸上的微笑,盯着她的肚子说:“不知道他有没有你这福气了。”
伊尔根觉罗氏脸色突变,嘴唇微颤道:“格格……”
李福更是一脸惊恐不明,弱弱的叫道:“格格,咱爷等着呢。”
我笑了笑,伸手摸到她的肚子上,自顾自的说:“孩子,你尚未出生就背负这些孽障,将来又能到几时。”伊尔根觉罗氏僵着身子,刚才的笑颜全不见,苍白着脸,险些快要哭了出来。我抬头望着那书房紧闭的门扉,心里凄然。
收了手,越过众人,朝书房走去。
园子里暑气正浓,骄阳落在皮肤上,一瞬间便被什么溶解了似的,进不去心里。姐姐和乌图的脸不时从眼前晃过,两人那绝望和愤怠的眼睛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他们正在这个宅子深处绝望的舔着自己的伤口,一边舔,一边增添新的创伤。
无药可医。
我快走了几步,只觉得胸闷难当,滑落脸颊的,不知道是泪还是汗。翠珠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我,说:“小姐,咱回吧。”
那扇一直紧闭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十四爷几步迈过来,抵在我面前怒气极盛的说:“苏尔佳…蕙宁,你又想怎样?”
我勉力笑了笑说:“没想。”
许是我面色过于苍白,他的怒气消了些,声音也放缓了些,说:“你不舒服,怎么不在兰苑呆着。”
我说:“十四爷,我是来辞行的。我要回去了。”
他急切的说:“你这一走,蕙兰……”
我仰起头,看了眼刺目耀眼的碧空,幽幽的说:“十四爷,奴才命薄福浅,只怕是撑不下去的。可姐姐是生是死,全由着您一句话。奴才不过是希望姐姐能好好的活着,所以斗胆恳求十四爷,放我姐姐一条活路。哪怕是虚情假意,可姐姐终究陪了你这些年,求十四爷看在几年夫妻情分上,给姐姐条生路吧。”
说着双腿软下,跪倒在地。
老十四怔怔的立在一旁,半晌才淡淡的说:“我知道了。李福,送宁格格回府。”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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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 第十六回。 刚入秋,阿玛从江南回来,一并回来的还有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名唤桑娘。桑娘与我同年,生得江南水乡特有的新鲜模样,腰若浮柳肌赛雪,加上举手投足间都难掩书卷气,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女儿。阿玛却只说回京的路上,见她身世可怜才买下的。
倒是姨娘误解了阿妈的意思,以为阿玛要收房,还张罗着出个院子来。阿玛却将桑娘给了我,做我的贴身丫头。我却并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生得样子好而嫉妒她,只是她浑身散发出的气场,让人很不适应。那一双机警的眼睛,骗不过我。她就像是只羽翼未满的雏鹰,急切的想要飞去更高更远的天空。阿玛的府邸困得了她一时,困不住她一世。
翠珠就更不喜欢她。起初翠珠嫌弃她碍手碍脚,后来翠珠又埋怨她什么事都揽下来,弄得她都快失业了。
我常常坐在院子里瞧着她,忙进忙出的,什么事都抢着做,说是要感激我阿玛的救命之恩,哄得除了翠珠外所有下人的好感。翠珠就愈发不喜欢她。
一日,我领着翠珠想去街上转悠,刚出院门,桑娘抱着雨伞追过来说:“格格,这天说不准就要下雨,您稍把伞带上。”我望着头顶的骄阳,怎么也不像下雨的样子,便没搭理她,跟翠珠一前一后的逛起来。可没过半个时辰,天空居然真的下起瓢泼大雨,我们两个窝在茶馆里,差点淋成落汤鸡。后来还是碰到刚巧路过的九爷,顺道送我们回府的。
阿玛在礼部未归,姨娘张罗着九爷换身干净的衣裳,他委婉的拒绝了,立在廊下,望着院子里的雨水发呆。
我收拾好,正欲去谢谢他,见到如此美景,免不了看出了神。
九爷一身湖青色短袍马褂,同这场骤雨几近融做了一体,如画如诗,让人不忍心惊扰了他。
我在一旁偷偷打量着他,他一转头看见我,直冲我微笑。桑娘捧着雨披追过来,刚好看到这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没好气的让她先回园子里去。九爷笑着摇摇头,从桑娘手上接过雨披,步步朝雨水中迈去,待走至中门,却突然转身,不知是看我,还是望着我身后的桑娘,淡然一笑。
翠珠说像桑娘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妖孽。我深有同感。对她的厌恶是日盛一日。我同大哥抱怨,大哥尽说我是无理取闹,桑娘哪里不好了。
我却也是说不出她哪里不好了,有些人,一面之缘却就能认定了讨厌无比。
大概我和桑娘八字反冲吧。
乌图偶尔回府,见到桑娘也是喜笑颜开。我常把玩着他从前送来的小玩意儿出神,那一次打他,我并不懊悔,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远离。乌图性子阴柔,表面上对谁都客气有嘉,可一转身那眼底的寒意怎么也掩饰不去。每每望着他不经意散发出笑容,心里阵阵慌乱。
所以德妃娘娘说让我入宫时,我便立刻收拾妥帖,坐着轿子进宫去。阿玛笑说干脆让我自个跟皇上说入宫做宫女得了,省得娘娘三请四请的。
做宫女嘛,我可没想过。那么多的规矩不说,尔虞我诈,掺杂其中,只怕我还没学出个几分,脑袋就已经落入黄土了。
德妃娘娘一如既往待我,康熙虽然面色上瞧不出什么,不过他不寻我麻烦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我知道,他们的宠爱一方面是因为我机灵乖巧嘛,更多的是,在他们面前,我依旧只是个没有心计的丫头,不为权利,不为争斗,最多也就是开口讨些赏赐而已。他们要一份单纯的天伦之乐,这是皇家没有的。当然,我也给不了,全不过解闷而已。
我如今还住在上次进宫的园子里,德妃说是让我自己便宜。我便自己张罗简单布置了一番,一切从简。夕玥笑说,我把好东西都藏了起来,弄得屋子里清清淡淡的。
既然住在永和宫里,遇见老四和十四是再所难免的。十四爷到处说我是为了躲府上的一个丫头才避进宫里的,惹得德妃娘娘笑话了我好久。老十四无所顾忌还说回头跟桑娘请教一番,学学治我的高招。他哪里知道,我怕的不是桑娘,而是桑娘存在的意义。这跟现代的核武器是一个道理。核能源好好利用是造福万民的,可一旦核泄漏的结果是任何人也承担不了的。桑娘就是那核能源,只是如今我没有想到如何利用她而已。
姐姐如今也是极少进宫的。伊尔根觉罗氏我倒是见过两次,挺着个大肚子,紧紧挨着十四爷身边,怎么看怎么腻歪。论漂亮她肯定不及姐姐的,可眉眼间透出的浓浓母性却是难以掩盖的。十四爷待她却也不如外界传言,只是当着德妃娘娘的面,做戏的成分多而已。好几次,十四爷从永和宫里出来,见我立在那,打发着福晋先走,估摸是有话要说,都被我寻着法子避开了。
四爷也是常来,总是带些自己亲手种下的果蔬,还有弘历。不过是才六岁大的娃儿却一脸少年老成,紧跟在四爷身后,生怕出了差错。德妃不待见四爷,却是极喜欢这么孙子的。每回拉着弘历的手问东问西的,跟寻常家的祖孙并无差异。我每每乘着他们母子僵持着答非所问时,拖弘历出院子,他也不敢挣脱,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阿玛,直到四爷点头才敢挪步。
我托着他的脸,不让他挣开,笑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涨红着小脸说:“阿玛说你是皇爷爷亲封的宁格格。”
“错。”我赏了他一个板栗道:“我是苏尔佳…蕙宁。你得叫我姑姑才行。”总不至于让他喊我姐姐的,否则老四白白占了我便宜。
小弘历眨巴着眼睛,疑惑的打量我说道:“为什么?”
我再次赏给他一个板栗道:“跟着姑姑有肉吃嘛。”
他小脸一抬,显然不受诱惑。我寻思着又说道:“那姑姑问你,你阿玛是不是每日让你跟师傅学习,可你阿玛责罚比师傅又重得多?”
他面色一暗,声音低了许多说:“你怎么知道的?阿玛常说我愚钝,再不勤勉,将来就是朽木一根,难成大器的。”
我摸摸他小脑袋安慰他道:“姑姑看你一点也不愚钝,将来一定能成大器。不过你得答应姑姑一件事,可好?”
他却是一脸谨慎,退后一步说:“我还没答应叫你姑姑呢。”
我了个去。老子不好骗,连个瓜娃子都这么难搞,真不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我扳过他的脑袋,管他是将来的谁,照着脑门子狠狠的亲了下去,拍着他脸颊说:“我给你盖了章,你就得叫我姑姑的。知道嘛!”
小弘历伸手擦擦额头上的口水,冷静的说:“那你说吧,要我答应你什么?”
我露出笑容,看着他说:“这个不难,以后你每次见着我,只要不是在皇上和娘娘面前,你都得叫我姑姑的。知道吗?”
弘历想了想,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