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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反驳,虽然心里有点窝火,可姜仰北知道,卫朝阳这个人,做什么都是为他好,“那真谢谢你啊……”有点赌气地说,肩膀却松懈了下来。
风停了。
卫朝阳靠在仰北的背上,“你跟她的关系,你爷爷那边不会放手吧?”
“我会想办法。”
“什么办法?”
“反正,我不会让她离开我,永远不会。”
姜仰北说着,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明的冷意。
而申暖和谢小顺坐在沙发上,沈骆瑶跑去吧台和朋友聊天。申暖没告诉谢小顺前两天她曾准备回去,“你真打算在这里打工,谢妈谁来照顾?”
“大叔会帮忙,而且那里有护士。”谢小顺低着头,一副很想说什么的样子。
“怎么了?”
他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才看着她说:“昨天我给医院打电话,大叔说工程队的人已经开始要拆房子了,我们该怎么办?”
申暖呼吸一窒,紧紧皱起了眉头。谁也不能理解那个故乡对他们的重要性,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心里重要的角落,捍卫着,不希望任何人介入打扰,可是有钱人一句话,说拆就拆说要就要,谁能明白他们心里的失落和苦闷?
“大叔还说,现在你待的那个家里也是有钱人,也许有办法帮他们出头……”谢小顺说着,自我厌恶地抓了抓头,“不过那都是他们说的,你如果很为难就别放在心上,我会再想别的办法的。”
别的办法,还有什么办法……申暖笑了,“我知道了,我去试试。”
谢小顺一愣,抬起头看她的目光没有半点勉强,“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申暖不满地按住他的脖子。
谢小顺也笑着推了她一把,不分男女的亲密,没有芥蒂,一起洗澡一起睡觉的交情(当然是小时候),生死不离的兄弟。
MARS的目光往这边瞟了瞟,眼神锁定在申暖正暖的笑容上。他放下手,暧昧地笑了笑,看过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今天见到谢小顺的时候只觉得他跟浮光流影的城里人有些不一样,却不想眼前还有这么个独特的孩子,简直像是藏在黑暗里的光,暖暖的,滋养人的心房,而他,最擅长的就是发掘各种各样的光芒。
MARS笑着端起一杯酒走过去,谢小顺正和申暖打闹着,突然看到老板过来,吓得赶紧立正了身子,申暖一怔,也随他回过了头。
“你好……”MARS微笑着坐到了申暖旁边,“你是小顺的朋友吗?”
申暖摇了摇头,不想其他,“他是我的小厮。”
“小厮?佣人啊……”MARS笑了,一双凤眼流转着百千诱惑,“那你就是主人了?”
“没错。”申暖笑着,那笑容摄入MARS的心里,小兽般诱人征服。
“那主人愿不愿意试试我调的这杯酒?”
申暖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手中湛蓝的液体,漂亮得就像天空一样。
谢小顺在申暖耳旁说:“这个就是我的老板。”
老板?就是不能得罪的意思吧……申暖想,接过他的酒,一鼓作气像灌饮料一样喝抽到肚子里去了,看得MARS和小顺目瞪口呆……哪有人这样喝酒的?
“好苦……”申暖舔了舔嘴唇,“还有点酸味。”
“是吗?”MARS很快恢复了笑容,将手伸到她脸上,擦她唇上的酒渍,“让你喝到不好的东西,看来我该好好赔罪了。”
申暖看着他那张笑眯眯的脸,怎么看就是只一肚子奸计的阴狐狸,“你要赔什么?”
MARS见她一脸戒备,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那你想要什么呢?”
申暖打了个冷战,看不懂他眼里的情欲,只是单纯地觉得毛骨悚然。
姜仰北回到酒吧内,看到的就是一个陌生男人和申暖亲昵地坐在一起的情形,MARS越靠越近,申暖有些不舒服,谢小顺看着也觉得不太对劲,他突然想起上次MARS和沈骆瑶接吻的情形,不禁打了个寒颤,把申暖往后拉了一把,靠在他身上,戒备地对着这个危险的男人。MARS瞪了小顺一眼,意味深长地冲申暖笑笑,然后端起杯子走开了。
“你老板这里是不是不正常?”申暖指着谢小顺的脑袋。
“你就不能指你自己的脑袋吗?”小顺无可奈何地说,“我也不知道,他好像看谁都是一副色迷迷的样子,怪恶心的。”
申暖想起MARS暧昧地给她擦嘴巴,也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怪人……”她闷闷地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背后有人在看自己,回过头,就见姜仰北呆呆地站在角落里,半张脸吞没在阴影之下,一股说不出的陌生的感觉。
申暖心里一紧,想说些什么,卫朝阳却挽着仰北的肩膀走过来了。
“很晚了,散了吧。”卫朝阳说。
“骆瑶怎么办?”申暖看向吧台,沈骆瑶还在和一个男人一起喝酒,她想起上次看到一个男人给她钱的情形,有点不安。“别管她,她还要待一会儿的。”卫朝阳拍拍申暖的头,先一步到吧台去结账。
她犹豫了一下,看向谢小顺,“你今天要住在这里吗?”
小顺点了点头,“没事,我已经习惯了。”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他可是连公园也睡过。
申暖想了想,“那你自己要小心啊。”
“嗯。”
仰北看着,神情有些黯淡。
申暖站起来拉住他的手,“我们走吧。”
卫朝阳结完账,拉过沈骆瑶问了几句话:“那个MARS是双性恋吧?”
沈骆瑶一愣,继而点点头,“你放心,他虽然风流了点,但也不会乱来,而且谢小顺是住宿舍的,几个人在一起,不会有问题。”
卫朝阳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才走开了。
三个人站在酒吧门口,申暖想着谢小顺刚才说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姜仰北看了她一眼说:“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申暖笑了笑,“这么晚了,你要去朝阳那边吧,我先走了……”她摆摆手,还是决定不要将那件事告诉仰北。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边走边拍拍自己的脸,申暖跟自己说——
打起精神来!
午夜,正是酒吧热闹的时候,一个人踉踉跄跄地从门口走出来。
哼着小调,MARS酝酿着今晚要去找哪个情人,一路从小巷往大街上走着。
车来车往,MARS冲着马路扬手,喝了太多,脚步有些不稳。
一辆车缓缓驶过,见是个醉鬼,又跑开了。MARS愤然在路旁叫骂起来,突然背后一沉,像是一双手重重地将他往前一推,“砰”的一声,一辆小车轧过他的腿,车身顿了一下,又立刻绕开往前奔去,车灯呼啸而过,萤火虫一样消逝在路的尽头,MARS躺在地上,压抑地呻吟着。
街旁,空无一人。
第6章(1)
深夜的巷子里传来凝重的喘息声,少年环抱着自己的身体,苍白的脸上溢着冷汗。
静静地靠了一会儿,发觉地上的阴影,抬起头,看到卫朝阳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姜仰北垂下眼帘。
“你看到了?”
“嗯……”
“我是不是很可怕?”
卫朝阳没有说话。
仰北慢慢地靠着墙蹲了下来,迷惘的脸显得十分无助。
他想起小时候,妈妈把他关在黑房子,紧紧地抱着自己,一遍一遍地说:“欣欣……你不许走,你要留在妈妈身边,永远留在妈妈身边……你要是敢离开,妈妈就杀了自己……你不想妈妈死对不对?”
那个神经质的声音几乎构成了姜仰北所有的童年,将仅有的儿子当作死去的女儿,可怕的占有欲和吞噬感,从温柔却窒息的话语里频频宣泄,那时的他不懂得反驳,即使害怕也无法挣扎,在那个小小的无法挣脱的炼狱里,他无法抵抗那仅有的残暴的温柔,他误以为,那就是爱。
“我有时候很害怕,不敢接近任何人,因为心里藏着一个魔鬼,当与人超过了那个界限,就想要把对方狠狠地吞噬掉。也许,我跟我妈妈是一样的人……”仰北喃喃说着,一双手恐惧地战栗着。
卫朝阳的声音冷冷地从风里传来:“就算真的是又怎样?你觉得你会毁了她吗?”
仰北怔了怔,目光震荡着,“刚才,我真的想要杀了那个男人的……”回想起MARS看申暖的眼神,谢小顺和她亲昵的动作,他厌恶那些待在申暖身边的人,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会把那些人全部抹杀。只要申暖就够了,只要她一个人就够了,这种念头像梦魇一样潜伏在心底,当看到MARS躺在地上,他仓皇逃走了。
“那个人没有死,只是腿撞伤了,我已经叫了救护车。”
仰北抬起头,惨淡地问道:“朝阳,我是不是又病了?”
卫朝阳的脸僵了一下,随即释然一笑,“怎么会,你只是恋爱了,回家洗个澡,早上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真的吗……”他望着自己的双手,一阵恐惧,“你确定?”
“是,确定……”卫朝阳挽起他的肩膀,“走吧,听天气预报说今晚要下雪,再不回去就要着凉了。”
仰北点了点头,像小孩子一样受伤的脸终于平静下来。
两道身影隐入了巷子,不一会儿,一辆救护车赶到了空旷的马路上,把昏迷的MARS抬走了。
初冬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地飘了下来。
好冷啊……
申暖站在姜家的大门口,不满地拍拍头上的雪渍。山里都没有这么早下雪的,这里入冬还真快。
知道仰北今晚一定会去朝阳那里,申暖从酒吧出来后就一个人跑到姜家来了,管家说姜远航还没回来,她只有一个人坐在门口等。
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小冰人,申暖叹了口气,后悔没有先问问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唐书。
管家在窗口看了看,见那孩子还在,也不敢叫她进来,老爷为人古怪,说不准变了脸要赶人,简直就是古装片里那黄阿妈,伴君如伴虎,她还想抱住饭碗。
之前喝的那杯酒后劲很大,申暖整个人都昏昏悠悠的,一会儿她睡着了,让雪花在身上蒙了一层,圣诞老人似的。
凌晨三点唐书开着车送姜远航回来,申暖整个人已经烧得跟炭似的僵在那里。唐书立刻就叫了私人医生,姜远航自然也不好拒绝。
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气,申暖睁开眼睛,一张刀刻的脸吹胡子瞪眼地对着自己。
“鬼啊!”她大叫着往后退,把姜远航吓得一愣,头差点撞到柜子上。
“喊什么喊,有病啊!”
申暖一怔,看屋里亮堂堂的,才意识到不是鬼,是妖怪!
“就是有病才躺在这里,没病谁乐意在这里给你吓。”申暖嘟起嘴说,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待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这是哪儿?”
姜远航瞪了她一眼,回答:“姜歆的房间。”
“什么?!”申暖又跳了起来。
姜远航觉得奇怪,这人昨天还病得糊里糊涂差点去见耶稣,怎么一醒过来就像吃了禁药似的疯疯癫癫的。
“这真的是姜歆的房间啊?”申暖睁大眼睛认真地问姜远航。
他不耐地又瞪了她一眼,“是。”
申暖身子一软,像卸了发条一样坐回软绵绵的席梦思上。
她哭了。
眼泪一串一串地从眼眶里漫出来,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一张白净的脸很快就一塌糊涂。
姜远航没有出声,昨天把申暖抱进客厅里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喊着姜歆的名字哭个不停,唐书问他到底把她送哪儿,他想了一下,就指了女儿的房间。
看着一个陌生的孩子念着自己女儿的名字,姜远航的感觉很奇妙。好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可抢走的那个人却又对那样东西格外宝贝。
“你哭够没有!”姜远航突然吼道。
申暖吓了一跳,止住哭声,不满地看着他。申暖拿袖子擦了擦脸,“我怎么会在这里啊?”
姜远航眼睛一瞪,“你自己跑来的还问我为什么?!一个小丫头片子三更半夜地在别人家门口堵门,居然还敢给我生病,你知道你耽误了多少时间吗,每一分钟对我来说都是金钱,你耽误的那些钱赔得起吗你?!”姜远航吼完嗓子都哑了,他还是头一次说这么多话,虽然是用来骂人。
申暖愣愣地看着他,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坏了……
她身子一抖,跳下床跪在了姜远航面前,可怜他一把老骨头差点没让她给吓软了。
“干什么呢你?!”刚才还趾高气扬,怎么说跪就跪下来了?
申暖咬了咬牙,“你是不是很有钱,可不可以帮我一件事?”
姜远航的脸从惊愕到平静,慢慢地又恢复到以往那个冷峻的冰山。
钱,终究还是为了钱。
姜远航的目光变得阴森,“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申暖抬起头,“可以,只要你帮我这个忙,要我滚到天涯海角都可以,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要我死也可以!”她是认真的,她不能让小镇毁在任何人手里。
姜远航疑惑了,这孩子的目光太清澈,即使吐出的是污秽的话语,可为什么她的眼睛还能够那么干净?
申暖再次说:“我知道你一开始就不想收养我,厌恶我和姜歆的所有过去,我也一样,我讨厌你,也讨厌姜家,我一点也不想姜歆跟这地方扯上关系,她是我妈妈,跟你们无关。可是我答应了她,代替她留在这里,我已经努力过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去守护,我可以放弃和姜歆的约定,从此不跟姜家有任何牵连,求你,帮我保护青森。”
姜远航眯了眯眼睛,“真的是姜歆要你留在这里?”
申暖握紧双手,很不情愿地答道:“她说她很后悔,没有好好地跟家人在一起……”
姜远航身子一颤,不禁用手捂住了脸,踉跄地走出门去。
不一会儿,唐书走了进来,“怎么回事,老板脸色怎么那么奇怪?”
申暖擦了擦脸,站了起来,“想他宝贝女儿了。”
“你跟他说什么了,刚才跪下来干什么,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不是哭过了?”
“你才哭了……”申暖瞪了他一眼,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姜歆真的说了这种话啊?”唐书一阵感叹。
“是啊……不过跟你们老板无关,她是对我说的。”申暖笑了笑,没想到那老头真的很怀念姜歆,一说她他就中招,“糟了!今天是不是星期一啊?!”
“是啊,怎么了?”
“我要去上课!”申暖跳起来往门口跑去。
唐书在背后喊:“你急什么,我跟你请了假了。”
“我是要去找……啊!”“砰”的一声,撞到一个人怀里,申暖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人,“仰北啊……”吓了一跳,怎么他每次出现都那么突然。
姜仰北先是一怔,然后脸色沉淀了下来,因为他看到申暖红着的眼眶,睫毛还没有干,显然是才哭过。“谁欺负你?”
申暖一怔,被他冰冷的语气吓了一跳,“没有啊,怎么了?”
仰北伸出手,顺着那张脸缓缓抚摸着,手指落到睫毛,轻轻地刷了一下,申暖不由自主地眨眨眼睛,“好痒……”
姜仰北看着指尖的湿润出神。
唐书不明所以地走过来,“你们?”
“唐律师。”仰北突然抬起头,打断他的话。
唐书一怔,不由得答了一声是。
“可不可以帮我拟一份律师信?”
“律师信?什么内容?”
仰北低下头,注视着申暖困惑的目光,缓缓说:“解除我爷爷的监护人身份,由我来做申暖的监护人。”
“什么?!”
惊讶的一声,是同时从三个人嘴里喊出的。
愕然的唐书,不解的申暖,还有震惊的姜远航。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姜远航缓缓地走过来,干练的脸愤怒地抽搐。
姜仰北直视他的目光,“还有一年我就要成年了,到那个时候,我来做申暖的监护人,在此之前,可以让唐律师代替我。”“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仰北脸上,“不知所谓!”
仰北的半张脸都红了,却只微微皱了皱眉,“反正你也不是真心关心申暖,我也不想把她交给像你这样的人。”
姜远航怒吼一声:“混账!谁给你权利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病糊涂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跟那个爸爸一样……”
更恶毒的话出来之前,唐书已经拦住了自己的老板。
这一边申暖也拉着姜仰北往房里带去,关上门,上了锁,把姜远航的话语隔绝在外。
申暖懂了,从他说仰北爸爸的时候就懂了,在姜远航的眼里仰北就是他爸爸的翻版,他把失去孙女的一半怨恨转移到了仰北身上。
可是怎么能够这样,申暖简直觉得不可理喻,姜欣虽然间接被自己爸爸害死,可那毕竟是她爸爸,仰北是他的儿子,可也同样是姜远航的孙子,这家人怎么可以这么霸道这么自私,永远将痛苦宣泄在无辜人的身上。
姜仰北靠在床边,双唇紧抿着,一言不发。从小到大,他就像一只困兽被妈妈囚禁着,被爷爷冷漠着,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可以来指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