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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寅绝不会弄错的,她相信他的能力和谨慎,若非是肯定了下来,他绝不会把人送来大理寺。
可是怎么会是大虎呢?
铺子里那么多的新人她都怀疑过,甚至还想过会不会是时常偷奸耍滑,八面玲珑的二虎所为,但却怎么也没有将这件事情往大虎身上推。
她向来自诩防备心和谨慎度还算可以,但却忘记了,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二字。
“叶记茶铺的工人?”谢茗蕴一皱眉,下意识地看向了落银,目光含着询问之意。
“正是,他乃是铺子里在前堂照看生意的伙计。”落银如实答道。
双手被麻绳敷在身后的大虎直直的跪在那里,一听到落银熟悉的声音,脑袋垂的越发的低了。
听罢落银的回答,谢茗蕴眉间的疑惑越发的重了。
既然是叶记茶铺的伙计,怎么又会是睿郡王方才口中所说的同犯?
这其中必有隐情。
谢茗蕴正待再问,却听陈衡先他一步怒道,“你同甫志的死有何关联!”
一层又一层层的迷雾障目,真相数次欲要呼出水面,却又数次转回到原点,这一切已经让陈衡丧失了所有的耐心,他现在一心只想知道,究竟是谁害死了他的儿子!
大虎被他这声没有丝毫预兆的暴喝再一次吓住,连忙摇着头,为自己辩解道:“陈大公子的死同小人……同小人没有任何关系,小人没有害过人,没有!”
他这话说的虽然慌,但却不难听出皆是真话。
“你说你没有参与杀害陈大公子,那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方又青适时的出声问道。
不得不说,他这种问话,十分的高明。
大虎听罢,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沫,身子亦是不住的打着颤。
☆、330:荷包来由
他目不识丁,根本不懂这些繁琐律法,潜意识里向来觉得在乐宁这种法纪严明的地方,一旦进了官府,而且还是大理寺这种最高层的官府,又是同死了人的案子牵扯到一起的,定是难免一死。
所以,昨日被叶六郎发现事情真相,要强拉着他进官府的时候,他才会因为过于害怕,趁着叶六郎不备,出手重伤了叶六郎。
却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被抓捕的命运。
这是不是就叫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大虎额边的冷汗流个不停。
要不要认罪?
认了,只怕活不成了。
不认,只怕也是一样的活不成了……
既然都一样躲不过被处死的结果,倒不如痛快认了吧——反正他进了这大理寺,已经没有可能再带着秘密活着出去了。
大虎心下一横,道:“我帮人在铺子里的茶叶里下了毒……那个人告诉我,只是在茶叶里下毒,不会害到任何人,说,说这毒很快就会被官府查出来……”
现在这般说起,他才惊觉自己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过错。
他当时真是被猪油给蒙住了心!
大虎悔恨不已,恨不得捶胸顿足。
月娘平素最看好铺子里的大虎,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他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来。她表情呆愣的看着大虎,不自觉地缓缓摇了摇头,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草民当时并不知道这毒跟陈大公子的死有什么关系,直到官府来封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虎越往后说,声音就越低。
跪在一侧的冯大山一个激灵,霎时间瞪大了眼睛。
完了!
这就招了……?!
正在谢茗蕴消化着这个事实之际,忽见冯大山匍匐着往前了几步,边叩头边道,“大人。小人也认罪,小人也认罪!”
这边儿都认了,估计不多会就会被抖出来了,明知道逃不过。他何苦还要强撑着不说?
这不是断自己的后路吗!
大虎不懂律法,可他懂,严格来说他并没有参与进去这场凶案,顶多是受贿帮人遮掩了事情的真相,若是坦白认罪,捡回一条命还是可以的。
而若是拒不认罪,待真相出来,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这笔账现在该怎么来算,是个人都知道!
“快说,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谁!”谢茗蕴厉声问道。
“我说我说!”冯大山忙不迭地点着头。道:“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暗下找到小人,给了小人一百两黄金和一封书信,上头写的就是内容就是待小人给陈大公子验尸之时,让小人一口咬定陈大公子乃是中毒而亡!若是小人照办了。事后还有一百两黄金!”
统共竟然是两百两黄金!
也难怪冯大山会禁不住引诱,犯下如此大错。
这出手阔绰的程度,让在场众人无不是膛目结舌。
看来这凶手定不是一般人!
试问哪个平常的人能随随便便拿出两百两黄金来?只为让人造一份假的验尸文书。
“那你可知对方身份?”方又青点出了重点,这冯大山只说了事情的经过,却对对方的身份并未提及。
“这……”冯大山面色为难地道,“那小姑娘根本没有说,交待小人好好办事。旁的不要多问……小人那时候被钱财蒙蔽了眼睛,便也没敢多去过问……”
谢茗蕴皱眉沉吟了一刻,而后问道:“那封书信你可还留着?还有那传信之人的相貌,你可记得清楚?”
“书信还留着……相貌也记得清楚!”冯大山现在已然处于一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状态,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那小姑娘长相一般。但眉心下有颗黑痣甚为显眼,身量不甚高,微有些胖……”
“是她!”
冯大山这边还没说完,大虎就出声惊道,“让我办事的人。也是这个小姑娘!”
这就对的上号了。
看来二人的确是受了同一人指使——
“那你可知对方身份?”方又青又朝着大虎问了一遍方才问过冯大山的话。
“草民也不知。”大虎想也没想就摇了头,但停了片刻,又支支吾吾的说道,“但是草民……草民不巧捡到了她随身带着的荷包。”
捡到人家姑娘的荷包,还给留了下来,这的确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也亏得他好意思当众说出来。
谢茗蕴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大虎一眼。
方又青却重视着每一个细节。
“这荷包你可带在身上了?”
大虎脸色一阵尴尬,而后讪讪地点了头,说道:“就在草民身上……”
落银听了不禁一噎。
是没瞧出来,向来内敛腼腆,老实巴交的大虎,竟还有着收集姑娘家的小玩意,且还随身带着的小癖好。
方又青顿时朝着一旁的小吏使了个眼色,小吏心领神会,走到大虎身边,从他胸前衣襟的内兜中将那荷包给翻找了出来。
是一个水蓝色,绣着粉白色儿新荷的女子荷包。
方又青从小吏手中接过,同谢茗蕴一同看了看。
谢茗蕴没有看出什么门道来。
这不过就是一个女子普通的荷包罢了,上头带着些脂粉的香气,里头放了些碎银,不知是原主的,还是大虎塞进去的。
“可有什么不对?”陈衡虽然同谢茗蕴关系极好,但若说审案的能力,他还是比较信任方又青。此刻见方又青表情闪过思索之色,他忙地问道。
“若我没有看错的话,这用来缝制荷包的布料可不一般——”方又青捏了捏这荷包,手掌心上传来的滑柔和凉丝丝的罕见触感,让他心下更是肯定了几分。
“哦?”谢茗蕴听他这么说,遂重新将这荷包打量了一遍。
“这乃是雪域国的特产,冰罗云。”方又青见多识广,笃定的说道。
“冰罗云……?”谢茗蕴眼睛蓦然睁大了些,喃喃道,“半月前,雪域国送来的贡品里,不就是有几匹冰罗云吗?”
谢家在官场势力不小,谢茗蕴的嫡子谢之信去年擢升为了礼部侍郎,贡品入库一事刚巧是由他负责,回到家中,不免就同父亲说了几句。
“正是。”方又青点头,道:“这应当是宫中之物才对——”
听说那小姑娘姿色平凡,年纪约莫十四五岁,难保不是哪个宫里的丫鬟,主子裁完衣裳余下的布头儿,偷偷留下来做了荷包。
听审的人个个脸上闪过惊异之色。
照此说来,此案竟然是跟宫里有着莫大的干连不成?!
若是这大虎捏造证物,那根本是不可能,因为这冰罗云岂是他一个小小的茶铺伙计可以得来的东西?
况且他已经认罪,难辞其咎,根本没有必要再造假。
谢茗蕴反应过来之后,心底也是震惊连连。
方又青脸色亦有几分沉重,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了惜字如金,神定气闲的荣寅。
他只知道眼下这些已经公开的内幕吗?
还是说,还有其它?
然而就在他注视着荣寅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却是从荣寅的脸上看到了同样一闪而过的疑惑不解。
疑惑?
难道他事先也不知这荷包的源处吗?
方又青顿了片刻之后,又拿起了冯大山交上来的书信。
上头只是言简意赅的交待了他不要暴露陈甫志真正的死因,而且这字迹看起来十分的古怪,显然是刻意伪装过的,深一笔浅一笔,乍看之下,竟连是男子还是女子的手笔都看难以分辨。
方又青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出手阔绰的过分,身上携带着贡品布料制成的荷包……事情发展至此,线索竟然指向了宫中。
或许该将情况禀告给宫里,让他们再做定夺了。
谢茗蕴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知道事情只怕会越来越难办,不由有些疲乏的暗暗叹了口气。
落银忍了半天,终究问了出口,“大人说这冰罗云乃是贡品,就是不知宫里的主子们可有将此物赏赐给宫外之人?”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实在想不通大夏皇宫里的人会有谁跟她这个小茶娘过不去的。
她压根儿就跟这宫中的人没有任何来往。
而且宫里的人如果想要她这条命,说句实在的,委实不必这么麻烦,兜兜转转这么多圈。
二来,能近陈甫志身边伺候的人想来都是在陈府待了许久的,如果真是宫里的哪位主子安插进来的,有心要杀陈甫志,何必要等这么久?
落银觉得这般解释起来,实在有些牵强。
方又青听罢缓缓摇头,“这个需得跟各宫得了冰罗云的娘娘们了解过,才能得知。”
“不必同宫里过问了……”
陈衡说这句话的声音竟然是有些颤抖。
众人下意识地朝他望去,只见他紧紧绷起来的一张脸,已然是铁青之色。
“凶手,就出在我陈府。”陈衡几近笃定的说着,双拳死死的握着。
就在半月前,陈夫人欢天喜地的捧着件新衣,来同他炫耀着说乃是雪域国进宫的冰罗云所制,只有各宫的娘娘才穿的着,外头多少银子都买不来。
女人家总是爱慕这些虚荣,他当时不以为意,就顺口问了句从何处得来的。
☆、331:护短
他犹记得,当时妻子一脸欣慰的同他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这可是钟粹宫的明贵妃赏给清芙的,亏得这孩子心念着我……说是赏了两个色儿,一个水蓝,一个墨绿,清芙让我去挑挑看,我心想我这把年纪穿水蓝还不让人笑话了去?便挑了这深绿儿的,把水蓝留给清芙自个儿裁身新衣。你瞧瞧这衣裳的样式做的如何……”
……
※ ※ ※ ※ ※ ※
众人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脸色各异,但却都保持着诡异的缄默,不管是一人负手在前,还是三五人结伴同行,却都无一例外的没人开口说话。
来之前,谁也不曾想到,真相竟然会是如此。
因事情牵扯过大,不单单是一桩命案,现如今更是牵扯到了当下的局势站队问题,若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只怕会传入有心人的耳中,为了避免被牵扯进去,故大家都极有默契的遵循着沉默是金的大好原则。
这一审便是审了三个时辰有余,天色还如来时的一般阴沉,乌云却迟迟未有化作雨珠坠地。
“没事了。”
最后从大理寺出来的荣寅,对落银笑着说道,唇边笑意似能驱散一切的阴霾。
落银表面尚且算是镇定,实则内心已经翻涌成江。
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丢掉叶记,丢掉名声,为了保住一家人的性命,采用白世锦的下策——
就算是最好的打算,也没想过会一日之间解决好这些事情,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待上几日,乃是必经之路。
却不曾想,一切都这样迎刃而解了。
看着眼前这张英气俊朗的脸庞,落银觉得打从心口处传来一阵暖暖的涩意,顷刻间就直冲上了脑门儿。使她鼻子发酸,眼睛发涩。
她试问从未依赖过谁,皆是因为独立的惯了,觉得没人能比自己更加可靠。然而时至今时,却恍然间发现,有个人能让自己依赖,陪着自己渡过难关,竟会是这么一件让人喜悦到骨子里的事情。
深吸了一口气,她强压下因为经历了这么一场生死攸关而浮动的过了头的情绪,对着荣寅扯出了一个称不上好看的笑。
荣寅不顾周遭人的眼光,抬起头来宠溺的揉了揉她前额的碎发,又重复了一句,“没事了。”
落银冲着他重重点头。
“叶大哥!”
这时候。忽听听得一道激动的难以自持的女子哭音传了过来。
月娘等人循声望去。
就见五步开外的石柱前,站着一位泪眼朦胧的翠衣女子,不是纪海又是哪个。
“你怎来了?”叶流风下意识的就想皱眉。
然而话刚说出来,就见那身影几步朝着自己跑了过来,然后。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就冲撞进了他的怀抱中去,力道之大,竟让叶流风险些站不稳。
察觉到紧紧环在自己腰两侧的双手巨大的力道,叶流风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以为再也瞧不见你了!”纪海的声音里满都是惊惶。
她原先接近叶流风确实是因为多年前留下来的懵懂情愫,可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就一日比一日要来的清楚——她这辈子,是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叶流风被关押的这两日多,她觉得天都快要塌了。
她孑然一身,唯一相依为命的父亲也已撒手人寰,若是再离了叶流风,她不敢想自己还有什么以后可言。
月娘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之后便觉耳根有些发烫。
这纪姑娘,也当真是敢做旁人做不敢为之事,这般大胆的行为,竟也做的毫不迟疑。
但想一想,若非她这副性子。又怎将叶流风这座冰山给融化了?
兴许这就是,一物降一物罢。
“你作何带剑出来?”叶流风察觉到了纪海腰间的物什,顿时又是皱眉,边将冷静了许多的纪海从怀中扶正。
纪海顺势抬起了头来,边擦着眼泪边道,“我心想要是你出不来……我就杀进天牢去劫狱好了……”
什么?
落银和月娘,包括荣寅在内,都被她这轻描淡写的言辞吓了一跳。
他们绝对相信纪海做的出来……
幸好,幸好事情得以顺利解决,要不然只怕纪海真的就挥剑杀进去了。
落银有些不敢想,那会是怎样一番混乱的情形……
叶流风听完这句话,脸色黑的就跟木炭似得,训斥道:“你不要命了不成!”
竟然想着要去劫什么狱,真有她的!
“我……”纪海被他的口气吓到,微微后退了一步,道:“如果你活不成,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反正是要陪你一起死的,倒不如拼一把……运气好的话,说不准还能将你救出来。”
“……”
望着眼前双眼通红,不敢抬头看他的纪海,叶流风一时间分不清心底是什么感受。
他只知道,他从来未曾体会到过这样的感觉。
而且奇怪的是,他觉得这种感觉……极好。
月娘笑着叹了一口气,暗道了句这可真是位傻姑娘……这副性情,同叶流风虽然南辕北辙,但是互补的十分巧妙。
“好了,回去吧。”叶流风再看了纪海一眼,口气无波的说了一句,便径直迈开了步子。
纪海微微一愣,抬起头来偷偷看了叶流风一眼,见他脸色虽然是一贯的僵硬,但却不像是生气的模样,顿时间松了一口气,尚且残留着泪痕的唇边,绽放出了一个极灼眼的笑容来。
而后,便忙地跟了上去。
落银和荣寅相视一笑,遂也提了步。
却听身侧的月娘叹了一口气,道:“你爹也不知道究竟去了何处?”
落银不知是在安慰月娘,还是想安慰自己,道:“二娘您别担心,待会儿将虫虫自外祖父那接回来之后,我就去找找看。”
这时,却听荣寅开口说道,“伯母,落银……伯父人在我那里,昨日回去的路上见到的,方才在堂上也不便同你们讲。”
月娘和落银顿时一愣。
叶六郎怎么去了荣寅那里?
但是随即月娘就喜逐颜开,边伸手轻轻拍了拍胸口的位置,边庆幸地道:“这就好,这就好……没事就好。”
还当是出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