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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咸丰帝冷笑着道:“到头来,一个外孙女也舍不得送进宫。”
石喜声音又低了许多,似怕引发圣怒,“可是陛下之前不是常说,讲人情重人性的臣子……才能是一位长久的好臣子——白国公大人忠心了一辈子,陛下也都瞧在眼里,如今这点坚持,充其量不过是身为长辈的一点坚持罢了……”
“身为长辈的一点坚持。”咸丰帝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而后摇头一笑。
…不重要了,他的目的并不在此。
说到底,在这件事情中,他的角色不过也是一位父亲而已。
作为一名父亲,想看看自己的儿子会怎么做。
怎么用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来达到他当初对自己的许诺。
……
日光渐弱,归于西山。
白国公府。
“娘,怎么样了?”白瑾瑜一进了内室,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怎么样怎么样!我怎么知道怎么样了!”等了一整日没等到结果,况氏早已心烦意乱,此刻面对女儿的追问,没好气的回道。
“祖父不是早早就回来了吗!”白瑾瑜皱眉看着况氏。
“我让去打听的人,说是秋霜院的大门闭的死死的!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你要真想知道,就自己去问!”
“那我爹呢?”白瑾瑜急的不得了。
祖父今日入宫,八成是将太子妃的人选给定下来了,她怎么能不急!
“哼。”况氏将脸别了过去,不想提白景亭。
昨日大吵了一架过后,不仅禁了她的足,今天一整天更是没见到他的人影。
“娘,这个时候您怎么能跟爹置气呢!”白瑾瑜埋怨道。
在她眼中,此刻应该事事都以她的太子妃之位为先才对。
“我跟他置气?”况氏气极反笑,“我这不还全是为了你,不然又怎么会惹得你爹这么生我的气!”
白瑾瑜撇了撇嘴,想着况氏也无法走出这个院子,替她打听不到什么消息,此刻她满心的心事,也顾不得跟况氏拌嘴,干脆就撅着嘴跑了出去,自己想办法去了。
况氏看着女儿跑出去的背影,越发的心烦了起来。
真是事事乱。
要是太子妃的事情落了空,她在白家以后的日子,真的想也不敢想了!
不管怎样,她都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况氏强自将烦乱的心绪撇开,对心腹婆子低声说道:“去书房看看大爷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立刻来禀报我——”
现在这种关键时刻,可不是赌气的时候!
婆子见她终于想通了,不由地松了气,当即忙不迭地应了下来,着手去打听了。
另一边,辗转了几圈也没打听到想要的消息的白瑾瑜,回到自己房中之后,唤来了最信得过的小丫鬟秋雨,并让其余的丫鬟全部退去了外院守着。
☆、378:出事了
“秋雨,我平素待你不薄吧?”白瑾瑜笑的和善。
小丫鬟惶恐的低着头,低声说道:“小姐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没齿难忘。”
“你知道便好。”白瑾瑜依旧在笑,但却让秋雨觉得后脊背发冷,“现在,你也是时候报答本小姐对你的恩情了。”
秋雨惊骇地抬起头来,正见白瑾瑜拿一双满是寒意的眸子看着自己,当即膝下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
翌日清早,落银用罢了早饭,便前往了白国公府。
在这件尚未定下的事情上面,荣寅一脸严肃的要她保证,绝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自作聪明的同宫中交涉。将一切交给他来解决——
她答应了。
她看得出来,荣寅有他自己的打算。她也知道,自己力量单薄,与宫中直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更知道自己此刻要做的就是安安分分,不影响他的计划,不拖他的后腿。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在这种时候,得知最新的消息,总归是有益而无害的。
昨日白世锦进了宫,她想知道事情的进展如何。
然而来到了白府却得知,白世锦一大早又进了宫去,包括白景亭,也不在府中。
落银心里有了底。
若是昨日白世锦在咸丰帝那里进展顺利的话,今日是也不必跑第二趟了。
想必……事情的发展不尽如人意。
落银同白福道了别。折身欲出白府而去。
“表小姐留步。”
身后忽有丫鬟唤住了落银。
落银不解地转过头去,拿目光询问她有何事。
“奴婢见过表小姐。”丫鬟走近跟前,先是恭谨的同落银行了礼。而后才道:“孙小姐听说表小姐过来了,让奴婢请表小姐过去一趟,说想同表小姐说说话。”
这倒奇了。
白瑾瑜请她过去,还要同她说说话?
这怎么越想,越觉得有喜感呢?
“劳烦回去跟孙小姐说一声——我尚有其它的事要办,不便前去同她叙话。”落银无意同白瑾瑜多做纠缠,也不想给自己找没必要的麻烦。不管白瑾瑜找她过去是什么目的和心态。她都没有兴趣知道。
“小姐说有要事要同表小姐您商议——”似乎早料到落银不会轻易答应,丫鬟又补充道。
“改日再议吧。我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落银冷笑了一声,更是认定了白瑾瑜没安什么好心。
这样煞费心思的要请她过去,会只是喝茶谈天那么简单吗?
她可没忘,那日从秋霜院出来。白瑾瑜看待她的眼神,如同是有滔天大恨一般。
“表小姐……小姐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表小姐商榷,还请您跟奴婢走一趟吧。”小丫鬟一脸苦色,她请不到落银,回头定是要受罚的。
“她想要的,我无意相争。纵然她一意想将心思放在如何算计我上头,恕我也没空奉陪。”落银转身之际,淡声道:“将这句话替我转达给孙小姐。”
丫鬟被她这一番露骨直接,丝毫不顾忌姐妹情面的话震的愣在原处。
丫鬟面色不安地回到白瑾瑜那里。将落银这番话完完整整的转述给了白瑾瑜。
白瑾瑜听罢勃然大怒。
将事先让人准备好的糕点和茶水三下五除二的挥落在地。
真是猖狂至极!
口口声声的说无意跟她相争,却三天两头的往国公府跑!谁看不出来她那点心思!
随着茶壶的碎裂而洒了一地的茶水,所经之处。地板俱无完好。
原本不明情况的丫鬟看到此况,皆是吓得白了脸色,抖索个不停。
小姐……竟然是对表小姐动了杀意!
“今日之事,你们谁若是敢走漏半句风声,当心你们的脑袋!”白瑾瑜阴沉着一张脸,对丫鬟们命令道。
丫鬟惊的跪了一地。连忙道奴婢不敢。
再说另一头,去了东宫求见卢治的白世锦和白景亭。却吃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太子殿下今日身体不适,国公大人和尚书大人请回吧。”小黄门垂首说道。
白世锦皱眉,没再多问。
既是说了身体不适,不管真假,都是不愿见他们。多说也是无益。
父子二人只得原路返回。
“看来殿下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白景亭心情有些沉重。
“早年我倒是没看出来这太子有何过人之处,宫变之后,倒是越发的出挑了。”出了东宫的范围之内,四处无人,白世锦如是说道,“若是之前一直深藏不露的话,当真是不简单。”
白景亭默然了片刻之后,避开了这个话题,道:“父亲现在有何打算?”
“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也都做了。”白世锦仰脸望了一眼天,松弛耷拉的眼皮下,藏着三分冷意。
这些日子他里里外外的,可没少往宫里跑。
什么让先帝也敬重三分的权臣,什么令人闻风丧胆的昔日英雄,什么身段统统都放下了。
可一个咸丰帝,模棱两可,拿他当猴子耍一样。再一个太子,更胜一筹,直接见也不肯见他一面。
白世锦扪心自问,这辈子都不曾受过这等待遇和憋屈。
“这些日子让父亲操心了。”白景亭有些忏愧地道:“是儿子无能,未能替父亲分忧。”
“你能做的也都已经做了。”白世锦摇着头,低声说道:“只是在皇家,永远没有欺人太甚这一说辞。”
他们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你三妹只留下银儿这么一个女儿,这孩子懂事,从没跟咱们提过什么要求。这件事情。也是因为白家才被无故牵扯进去的,既她不愿,我就算拼尽全力,也要依了她的心意才行。”白世锦说着,重哼了一声说道:“我谅他皇家再如何,当真逼急了我,我才没工夫理会他们那一套!”
白世锦这意思。是要为了落银的意愿,纵然搭上整个白家。也在所不惜。
白景亭垂了垂眼,道:“父亲言重了,宫中总不至于对我们白家做到如此地步。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转机?
白世锦冷笑了一声。
宫中若是不肯给他这个转机,那他自己扭转出一个转机又有何不可?
……
白世锦回到白府之后。就见白瑾瑜守在了秋霜院院门前,左顾右看。
一见到他,立马就笑盈盈的跑了过来,“祖父!”
白世锦暗暗觉得头痛不已。
“祖父,您这是去哪儿了?”白瑾瑜明知故问道。
白世锦瞥了她一眼,道:“我有些头疼,瑾瑜你且回去吧,有事明日再说。”
头疼?
明日再说!
这才刚中午,一整日可还长着呢!
白瑾瑜暗自觉得不满。回神过来,见白世锦已经带着仆从进了院,立马儿小跑着跟了进去——“祖父!”
白世锦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涨。
原本就满心的心事。此刻又听得白瑾瑜噪噪杂杂的跟一只夏蝉一般,使人心烦意乱。干脆就装作没听见,径直跨进了房内。
白福有眼色的将人拦在门外。
“孙小姐,老爷身子不舒服,您先回去吧。”
“……”白瑾瑜脸色一沉,往房内盯了片刻之后。便咬牙走开了。
白福看着白瑾瑜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摇头叹了一阵气。
这个孙小姐。何时才能懂点事啊……
……
天色将暗,落银从茶庄里同拾香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正处于放工的时辰,茶庄里茶师和茶徒们纷纷上前跟落银问好。
落银鲜少到茶庄里来,对于里面的工人来说,能见到东家的机会少之又少。
对这位年纪尚幼便凭借自己一己之力建立起自己商号,并做的这么成功的女东家,众人钦佩之余,更有一份仰慕在其中。
“师傅,再过几日便要放年假了,到时咱们一同去敬亭山吧!”拾香在茶庄里,平素努力端着一副冷静沉肃的架子,但在落银面前,不自觉的就又恢复了一贯的小姑娘模样。
“去敬亭山做什么?”落银笑道:“这几日湖里都结冰了,去凿冰不成?”
拾香摇摇头,一脸欣喜地说道:“听说敬亭山山脚下有一座茶花园,里头的茶花开的可漂亮了!”说罢,又拿起了手指头数着,道:“白的啊,红的啊,都有!”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落银转头看向她。
拾香兴奋的脱口而出:“是曾公子告诉我的啊!”
落银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不待落银说什么,拾香就很自觉的红了脸,刚想跟落银解释两句的时候,却听得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传来。
这时,便听一道震耳而带着哭意的声音传近——“表小姐!”
落银眉心一跳,朝着声音的来源望了过去。
一个模样有些眼熟的仆人打扮的男人正朝着此处奔跑而来,一边跑,一边还拿袖子擦着眼泪。
这是……白家的下人!
怎么会找来了茶庄里?
“怎么了?”落银疾步朝着他走近,出声问道。
话一问出去,不待家丁回答,她脑海里登时就闪现了三个字来——出事了。
“表小姐……不好了!”家丁已然要泣不成声,声音嘶哑着,衣襟已经被眼泪浸湿透,双膝上还沾着泥土。
☆、379:是被你害死的
落银神色一慌,不待她再发问,就听那家丁呜咽着道:“表小姐您快随小的回去看看吧,国公爷只怕是不行了!”
这同上一次白世锦发病,白福前来通知她的感觉截然不同。
落银只觉得耳畔是排山倒海一般的轰鸣和震动。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态的跑出茶庄,怎么乘坐上马车,怎么来到白国公府,怎么来到秋霜院的。
“外祖父呢……”她一口气奔进外堂中,一把揪住了白福的衣袖问道。
白福抬起头来,苍老的脸上挂满了泪水,整个人都在不停的轻颤着。
“表小姐……老爷他,老爷他已经走了……”白福说出每个字,似乎都用尽了全力。
落银脑中炸开一道震耳欲聋的响雷。
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形几经摇晃才勉强稳住。
落银木偶一般僵直着身子朝内室走去。
内室里安静极了。
白景亭站在牀头,伟岸的身形此刻呈现出一种格外的颓废和绝望,从背后可见双肩不停的抖索着。
落银缓步走了过去。
白景亭听到动静转过头,见是落银,张了张嘴想些什么,却几次尝试都无法发出完整的音节来。
落银走近,在牀边的厚毯上跪坐下去,拉起老人垂在一侧的一只手。
布满老茧而干燥的手掌心里还隐隐残留着一些温度。
“外祖父——银儿来看您了。您快睁开眼睛……看看银儿吧……”落银声音接近央求,握住白世锦的手逐渐的收紧,似乎想保留住他身上最后一丝温暖。
牀上的白世锦却紧紧的合着眼睛。脸色和嘴唇逐渐褪去血色,变得青白冰凉。再也不可能听到他最疼爱的外孙女的声音。
想起平日里这张脸,在见到自己的时候永远都充斥着慈爱的笑意,落银的眼泪一刹那无声的夺眶而出。
往日白世锦的音容历历在目。
我白世锦的外孙女儿谁敢欺负,谁敢欺负看老子不带兵剿了他!
外公这辈子啊,早就没什么奢求咯,只要银儿好好的。我这糟老头子也没什么不知足的了……
哈哈哈,我就是要让所有的人都瞧瞧。我白世锦的外孙女儿谁也比不上!
你放心,不管怎么样,外公都不会委屈与你。
……
落银握着白世锦的那只手,在眼前缓缓摊开。眼泪一滴滴的打在那粗厚的手掌心里。
落银将脸埋在白世锦的大手掌里,汹涌的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不成想上次在这个房间里,听白世锦跟她说东宫太子妃一事,竟然成了阴阳相隔的最后一面……
连句道别都没有机会好好的说出口。
白世锦临走前,肯定有满心的嘱咐想要跟她说,想要交待她,可她来的太晚,太晚了……竟然让老人带着遗憾就这么离去。
“舅舅。外公他……临走前,可有说什么吗?”落银啜泣着问道。
白景亭战栗着摇头,勉强吐出两个字来。“并无……”
当时他发现白世锦的时候,老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话也说不清楚了。
只是……从那断断续续的碎语中,勉强可以听出几个字来……银儿呢?
白世锦在弥留之际曾经反复的问这三个字——
可这一点,白景亭并不敢告诉落银。他怕落银知道以后,会更加自责难过。
“全是奴才的错!全都是奴才的错啊!”
屏风格外的外间。白福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重重的跪了下去。将头磕在地上。哽咽嘶吼着道:“如果不是我没有一直守在老爷身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求大爷求表小姐严惩奴才吧!”
就算是要将他活活打死,他也没有半句怨言!
等去了阴曹地府,他再好好跟老爷谢罪,再好好伺候老爷!
“老爷啊……!”白福瘫跪在地上,哭得天昏地暗。
大丫鬟丹璐同样的悲不自胜,是也从心底自责的不行,当时白世锦出事的时候,她正巧去了厨房催促晚饭……如若不然,好歹也能在白世锦出事的时候照应一二,总不至于连老爷子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得上……
落银抬手将眼泪擦干,再将白世锦的手小心的放回被褥下,掖好被角。
看似好像冷静了不少,但不停颤抖的身子和蓄满了泪水随时都要滚滚而落的眼眶,却暴露了她此刻脆弱不堪的情绪。
白世锦今日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人就没了呢?
“舅舅,有让大夫过来为外公诊查吗?”落银沙哑着声音问道。
白景亭强自将情绪稳定一刻,方能清晰的发声,道:“找太医看过,说是急火攻心……忽然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击,旧病复发……”
“旧病复发……”落银喃喃着,白世锦的病在月娘的医治下,已经在渐渐的好了,近几个月来更是再没有复发过。月娘曾经说过,只要不让老人遭受到不可承受的打击,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再犯病的。
不可承受的打击……
外祖父不久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