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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欲引我上钩,大概只是‘顺便’而已。”谢三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可惜,他离开京城的时候我还太小,没能见识一下风华绝代的大梁朝第一才子,冠绝京师是何等的风光。”
长安被谢三酸得打了一个激灵,苦着脸说:“三爷,说起来是我们擅闯沈家在先。”
“的确。”谢三点头,大步走上小酒馆的木楼梯。
长安亦步亦趋跟着。他跟随主子多年,自然知道主子心情不好。沈经纶设局瓮中捉鳖,自家主子不止是那只“鳖”,更是沈经纶顺便捉一捉,随手耍一耍的对象,任谁发现这样的事实都会心情不好。
想到这,长安脸上掠过一丝苦笑,转而道:“三爷,何家大小姐那边,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
“好端端的,提她干什么。”谢三的声音满是不耐烦。
正文 第41章 美男
昨夜,当谢三意识到,何欢为了追求后半生的幸福,这才把他出卖给沈经纶,他虽不耻她的行为,但他已经不生气了,毕竟他一直信奉,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再说,他一个大男人,实在没必要和一个小女人斤斤计较。至于所谓的勒索,他相信何欢不会蠢得自投罗网,主动去衙门状告他。
谢三本以为,他和何欢自昨晚之后便再无瓜葛,可就在刚才,他又看到了她。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看得分明,她穿着崭新的水绿色半臂,脸上抹了胭脂,坐在沈家的马车上,望着沈家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先前他忙着应付林捕头,并没十分在意,这会儿听长安提起她,他的心中顿生不耐烦,低声命令:“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长安缩了缩脖子,不明白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他紧跟谢三的脚步,跨入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
屋子内,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到谢三,赶忙起身行礼,唤了一声:“三爷。”
谢三轻拍他的肩膀,笑道:“谢捕头,这里并不是京城,你唤我谢三就是。”他从腰间拿出六扇门的腰牌交还给他。
男人小心翼翼地接过腰牌,让出了窗口的位置。此人正是腰牌的主人,六扇门捕快谢正辉。
其实所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若想让人深信不疑,两句谎言必须辅以八句真话,因此谢三对吕县令所言
,大半都是事实,除了他并非六扇门捕快谢正辉。
当下,谢三行至窗前,望着小巷尽头的一扇木门问:“有动静吗?”
谢正辉摇头道:“这几天,在下派人十二个时辰跟着他,先前他并没有与特别的人接触,倒是今天,永记当铺的黄掌柜找过他,两人关起门说话,大约有大半个时辰。”
“又是黄掌柜。”谢三食指轻敲窗棱。
谢正辉口中的“他”名叫冯骥阳,是一名职业掮客,大约*年前来到蓟州。他们之所以监视他,只因十多年前,他并不叫这个名字,当时他与唐安等人一样,是先太子府上的门人。
长安站在一旁,顺着谢三的目光看去。他想提醒主子,何欢与黄掌柜亦有接触,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谢正辉站在谢三身后,压着声音说:“三爷,十多年前,姑爷虽然经常进出先太子府邸,但他并不一定认识冯骥阳……”
谢三打断了他,肯定地说:“冯骥阳出现在蓟州绝非偶然。沈经纶或许不认识他,但沈志华一定认识。”
闻言,谢正辉默然。
炙人的沉默中,谢三低头望着幽深狭长的小巷,若有所思。
“蹭蹭蹭”,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贩夫打扮的青年走到门口,对着谢正辉耳语几句。谢正辉听完,挥手命他退下,回到谢三身边说:“三爷,已经查清楚了,黄掌柜找上冯骥阳,想让他找几块苏绣,最好是善因姑姑的真品,仿制品亦可。冯骥阳拒绝了,这会儿黄掌柜去找其他掮客了,看起来,他要得很急。”
“姑姑?宫里的人?”谢三侧目。
“三爷有所不知,十多年前,善因姑姑是宫里的红人,娘娘们都爱她的苏绣,包括已故的先太子妃。五年前,先皇驾崩,善因姑姑出宫之后,再没有人见过她。”谢正辉说到这,微微一怔,似自言自语般喃喃:“那个黄掌柜怎么会突然提起失踪了五年的人,按理说,只有京城的贵人才知道‘善因姑姑’的名号……”
“咦!”长安轻呼一声,“他出门了。”
谢三低头朝远处看去,就见冯骥阳阖上院门后,站在院子门口左看看,右瞧瞧,续而拉了拉衣领,缩着头往巷子口走去。他吩咐长安:“你呆在这,我去瞧瞧。”
“三爷……”长安跟着走了几步,目送谢三远去。
谢正辉看了看他,笑道:“怎么,你又苦劝三爷尽快回京了?”
“没有。”长安坚定地摇头,“三爷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他绝不回京,我哪敢再劝。”他一脸愁苦,懊恼地说:“早上的时候,我去青松观,一时情急之下,想用一百两银子,让人帮我传个口信……三爷说我打草惊蛇,坏了他的事。”
谢正辉无奈地摇头,只能安慰长安,他早就命人跟着冯骥阳,再加上谢三本身也是习武之人,当下不会有危险。
长安回到窗前,探头望着谢三离开的方向,嘴里嘟囔:“其实都怪那个何大小姐,当初在沈大爷家,若不是她陷害三爷,哪里有今天的事。说起来,她可真是会做戏,如果我是三爷,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一定要让她好好吃些苦头……”
长安絮絮叨叨埋怨何欢的当口,谢三正信步走在闹市的街道上。他微微仰着头,大摇大摆地横行,一会儿抓起刚出炉的包子,一边叫嚷着:“好烫!”一边大口咬下,随手扔下一枚铜板。他吃完了包子,又去抓瓜果蔬菜,捏捏这个,闻闻那个,俨然就是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但他的目光片刻都没离开远处的冯骥阳。
眼见冯骥阳回头张望,谢三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桃子,对着偷瞄他的小姑娘恶声恶气地嚷嚷:“看什么看,没见过吃桃子不给银子的吗?”
小姑娘被他瞪了一眼,小脸儿涨得更红了,分明就是做坏事被当场逮到的表情。
事实上,她哪是看他吃桃子,她情不自禁偷瞧他,全因他的一双眼睛长得真是漂亮。再仔细瞧,不止是眼睛好看,他鼻梁高挺,眉毛又浓又厚,身材高大挺拔,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透着诱人的光泽,在他的粗布衣裳下,隐约可见微微隆起的肌肉。
恍惚间,小姑娘只觉得呼吸困难,心口“噗噗”乱跳。这样好看的男人,怎么就是不务正业的地痞呢?她心生惋惜,不由自主再次朝谢三看去。
“还看!”谢三作势要揍她,吓得小姑娘落荒而逃。他扔下桃子,快步走向冯骥阳消失的方向,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兴奋。
果不其然,当谢三转过两条小巷,隐身在青砖后,就见冯骥阳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他快步走向沈家的侧门,急促地敲了几下。
因为离得远,谢三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见冯骥阳越说越急,守门的人却一径摇头,最后“嘭”一声关上了房门。冯骥阳错愕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复又抬起手腕,“嘭嘭嘭”胡乱敲门。许久,眼见没人应门,他“嘭”一脚踢在木门上,气呼呼走了。
谢三莫名,皱了皱眉头,悄然尾随冯骥阳。
冯骥阳犹如困兽一般,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圈,颓然地回家去了。
谢三见状,满心失望,摸了摸鼻子正要折回小酒馆,就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一晃而过。他想了想,马上意识到,那人正是当日拦截何家马车的地痞之一。这会儿他俨然大户人家的小厮打扮,他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
谢三转身想走,走了两步又懊恼地回头,悄悄跟上了那个男人。他的身后,另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盯着他,尾随其后。
正文 第42章 当街砍人
暮然见到曾拦截何家马车的地痞,谢三一路跟踪。不过行了半里路,他直觉自己正被监视着。他没有回头,依旧亦步亦趋跟着身前的男人。
当日,自何欢的马车驶出沈家,他便一直远远跟着。因此,他看得分明,那伙人从小巷窜出,从马车后面包抄,径直围住了车子。看情形,他们并非打劫,而是有意针对何家,他立马命长安去衙门搬救兵。
当下,谢三眼见永记当铺的招牌就在眼前,而地痞左顾右盼,疾步走入当铺旁边的暗巷,闪身入了一个小院,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谢正辉一早就已查明,永记当铺与何欢的三叔何柏海素有往来,但是当铺与何家的老弱妇孺丝毫没有交集。何欢为何与永记当铺的黄掌柜见面?围截马车的地痞与永记当铺又是什么关系?
谢三站在巷子口,背靠石墙,黝黑的目光紧盯旗杆上迎风招展的“永”字。
不多会儿,小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谢三后退一步,把自己隐身在大树后。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全身紧绷。
“这位小哥,还记得我吗?”谢三猛地从树后跳出,挡住了男人的去路。他从不做背后偷袭的事,不然这会儿已经将他擒下。
男人看到他,愣了一下。电光火石间,他一拳朝谢三的面门袭去。谢三侧身避过他的攻击,一个左手擒拿,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男人反手就是一拳,狞声冷哼:“别多管闲事!”
谢三抓着他的手腕,弯腰躲过他的又一波攻击,紧接着抬手就是一拳,狠狠挥向男人的肚子。听到男人闷哼一声,谢三笑道:“小爷就喜欢多管闲事。”他右手用力一拧,男人“噗通”一声撞向冰冷的墙壁。谢三的右手掰扯男人的手腕,死死摁住他的肩膀;左手压住男人的脑袋,迫使他的脸颊紧贴粗粝的砖墙。
男人眼见自己落了下风,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只听“喀嚓”一声,男人硬生生拧断了自己的右手。
谢三虽自幼习武,但他到底缺少实战经验,又是第一看到别人拧断自己的手臂,不觉呆住了。
“谢捕头,小心!”
谢三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推力把自己撞开了,紧接着只闻“咚”一声,一枚类似铁钉的东西射入树干,他的脸颊掠过一丝凉意。
待谢三回神,就见林捕头的大刀已经架在男人的脖子上。
“倭贼的暗器,你是什么人?”林捕头的两只眼睛快喷出火了。
男人看到林捕头,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林捕头见状,脸色微变,急忙扔下大刀,用力捏住男人的脸颊,却见暗红色的血液顺着男人的嘴角滑下。
“蜡丸!”谢三错愕。
林捕头没有说话,嫌恶地拭去手上的脏血,任由男人的尸体“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他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男人的脉搏,轻轻摇头,续而站起身,拔出树干上的钉子,目光落在谢三身上,一字一句问:“他是什么人?”他的手指紧紧捏着钉子,钉子几乎割破他的手指。
“林捕头,你不认识他了吗?”谢三踢了踢地上的尸体,突然间惊呼:“那个小院!”他疾步跑入暗巷,林捕头紧随其后。
小院门前,林捕头一马当先,“嘭”一声踢开院门,只见院子里内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唯有正屋的廊下搭着一个木台子。瞧院子内的杂草,木台子上的灰尘,这里显然已经空置不少时日。
谢三见西厢的房门虚掩着,走过去推开房门,就见地上并排摆着五??被子,屋子的一角横七竖八堆着七八个食盒,肮脏的青石地砖上,鸡骨头、酒壶等物散落一地。
“看看院子里有没有人,或者密道。”谢三与林捕头分头寻找。
待到他们确认小院内并无活人,林捕头质问:“谢捕头,到底怎么回事?”他声如洪钟,目光炯炯看着谢三,整个人沉浸在愤怒中。
谢三瞥了他一眼,走回西厢,指着地上的五??被子说:“当日何家大小姐的马车被五个地痞拦截,刚才那人就是其中之一……”
“只有倭贼才会用这种暗器!”林捕头手举钉子,一字一顿陈述,几乎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你应该很清楚,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谢三双手抱胸,上下打量林捕头,不紧不慢地问:“另外,林捕头不是回衙门处理公务了吗?为何一路跟踪我?”
林捕头一下憋红了脸。他正欲开口,忽闻小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两人疾步跑出小院,就见先前远远围观的百姓们正惊叫着四下逃窜,不少人身上正流着鲜血。
四个蒙着脸的男人看到林捕头和谢三,继续朝人群挥舞大刀。他们一边砍人,一边走到尸体前,每人抓着尸体的一只手脚,抬腿就跑。四人动作整齐而轻盈,默契十足,一看便知他们都是练家子。
谢三与林捕头朝四个蒙面歹徒追去,奈何街上的百姓像无头苍蝇一般逃窜,即便没受伤的人,也因为旁人的推搡撞击倒地不起,让他们寸步难行。
谢三跑了几步,突然间停下脚步,转而折返小院。他才刚刚走到巷子口,忽听一声口哨划过他的耳膜。他暗道一声:“上当了。”加快脚步飞奔,就见一个黑影跃上小院的围墙,踏着瓦片跳上房梁,沿着屋脊消失在他的视线。
谢三暗恼,脸色发黑。他一早就该想到,那些人若是为了抢尸,压根不必当街砍人,那根本就是调虎离山之计。他跨入小院,四处检查,就见西厢的地铺已经被翻乱了,想来黑衣人一定是在找什么东西。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谢三回头问:“没追到?”
林捕头懊恼地点头。
谢三紧抿嘴唇,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永记当铺,问道:“院子是谁的?与何家有什么关系?”
当何欢得知永记当铺附近发生强盗当街砍人的事,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了。她没有追问细节,只是对着白芍确认:“是紫兰亲口对守门的婆子说,若是我们去找她,一律不用通报?”
“是。”白芍点头,“守门的婆子是这么说的。她还说,不要说是小姐您,就是县太爷,沈大爷也婉拒他过府探望沈少爷。”
何欢低头不语。先前她已经让张伯打听过了,替沈念曦诊过脉的大夫口径一致,全都说儿子的病是从她肚子里带出来的。这会儿就算救回性命,也会落下病根。
她虽然只见过儿子一次,但他那么健壮,那么活泼,怎么可能说病就病?冷静下来想想,她实在难以相信,可是就算沈家在蓟州再有声望,沈经纶也不可能令那么多大夫一起替他说谎。
她抬头问白芍:“你有没有提诊金的事?还有沈少爷的病……”
“哎呦,大小姐,既然都回家了,就不必再做戏了。”曹氏不请自来,不客气地跨入屋子,说道:“沈家花银子替你治病,又留你吃午饭,你不会连‘见好就收’的道理都不懂吧?”
“曹姨娘,你来得正好。”何欢示意白芍先出去,又对曹氏说:“你应该听过‘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这句话……”
“什么君子不君子的,我可不明白。”曹姨娘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转移话题说道:“怎么样,我紧赶慢赶替你去成衣铺买的衣裳,水绿色的,既清雅又俏丽……”
“你们不可以乱闯,你们想干什么?”
听到白芍的惊呼,何欢起身打开房门,就见五六个眼生的捕快拿着镣铐,气势汹汹向她走来。她还来不及开口询问,他们已经不由分说将她锁住了。
正文 第43章 审问
面对气势汹汹的衙差,直到镣铐“喀嚓”一声锁上,何欢才想起自己与谢三之间还有一段未了的公案。她做梦都无法想象,有一天她竟然会被官差押上公堂。
此时此刻,何欢的手脚皆戴着冰冷的铁链,艰难地走在阴凄凄的公堂上,眼前是沉着脸正襟危坐的吕县令,还有他头上那块黑沉沉的“明镜高悬”牌匾,她若是说自己不害怕,恐怕连三岁的孩童都不会相信。可是害怕有用吗?
何欢一步一步上前,眼角的余光朝四周瞥去,她没有看到林捕头及谢三,只闻白芍在公堂外啜泣,被衙差架走的声音。她已经命张伯去青松观求救,由她的母亲找沈经纶说情。先不论沈经纶愿不愿意出面,张伯能否见到她的母亲也是一个大问题。她该如何自救?
吕县令第一次见到何欢,不由地眯起眼睛多看了她一眼。人人都道林曦言是蓟州第一美人,他没料到,她的表妹也长得如此清丽脱俗。转念想想,他又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若不是何欢长得漂亮,她怎么可能与京城的贵人扯上关系,又怎敢奢望成为沈经纶的继室。
听到师爷的轻咳声,吕县令抓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厉声喝问:“何氏,你可认罪!”
何欢双手交握,努力命令自己冷静。先前她离开沈家时,虽然已经出了一身汗,退了烧,但她回到何家后,大事小事不断,耗费了不少精神,这会儿跪在冷冰冰的地上,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又开始发烧了。
想着儿子软软的小身子,何欢紧咬下唇,缓缓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