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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方地坐上床沿,随意翻阅她摊在枕头上的书本。“看卢梭的书?难怪你会跟我争人权。”
“每个人一出生就握有自己的生存权,没有人可以去掌控别人或操纵别人。”她走到沙发上坐下。
他笑而不答地站起身,取来椅子坐在她面前。“我们谈一谈。”
“谈?你也会和别人‘谈’?我还以为你只会下达命令。”她双手横胸,摆出一脸桀骜不驯。
“一定要这样剑拔弩张,我们才能说话吗?”他难得温和的口吻里含带着太多包容,一时间害她不知道怎样去反应。
剑拔弩张?是啊!为什么她单单会对他反应过度?为什么她的温和永远用不在他身上?是太有把握他不会对自己真正动怒,还是在测试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他对她的容忍度?
“我在生气。”欢儿选择老实说。平心而论,她比较习惯那个暴君伯爵。
“如果你要一直生气下去,我只好恢复‘下达命令’。”温和被不耐取代,他又回复往常的扑克牌脸。
又恐吓!他的副业是强盗吗?是不是一天不恐吓人,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欢儿歪歪嘴巴,吞下不爽。“说啦!有什么事情?”她忘记准备好乖巧、听话、懂事和柔顺,仍用旧面目示人。
“下午我的新婚妻子会抵达波尔多,住进城堡里。”
“恭喜爵爷、贺喜爵爷!小别胜新婚哪。”她言不由衷的话里,带着淡淡酸意没几分真心。这口醋喝得没道没理,欢儿在裙子后面偷偷“自捏”一把,硬逼自己把这口醋吐出来。
“我要你在晚餐时出席,见见我的家人。”
“我?一个嫌疑犯?有没有搞错?”
“有没有搞错我很清楚,不用你一再提醒。”
“是!我亲爱的主人,我非常非常乐意与爵爷大人您共进晚餐,谢谢您的邀请。”她讲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拆了他的骨头炸成中国菜中有名的料理——排骨酥。
“晚上我会向大家介绍你是我的特别看护。”
“再愚蠢的人都看得出你的脚很正常,这个谎扯得不高明。”瞄瞄他拆下厚重绷带的腿,她习惯在他每讲一句话后就反驳个两句。
“对于我的脚伤,你最好保持缄默。”他语带恐吓。
“遵命!”
“那么,你就利用剩下不多的时间做好心理建设,花点头脑想想怎样扮演好你的角色。”他不再多话,起身想离开。
“你确定你是真的梵亚格爵爷不是冒牌货?”她拉住他的衣服慎重其事的问。
这话问得奇怪,他不由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她的怪脑袋又有什么突发异想。
“有疑问?”
“在大家的既定概念里,梵亚格爵爷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他让我们安居乐业、生活富裕,他盖学校让孩子们接受教育、兴建酒厂增加百姓收入、铺马路建设地方,他几乎是人人心目中的神了。”
“我不像?”他从不知道建设自己的领土会引发群众对他的景仰,欢儿的形容满足了他少有的虚荣,雷尔感兴趣地反身踅回原处。
“不像!”她一口气否决。“康太太甚至认为你长得像太阳神阿波罗。”
“因为我没有阿波罗的俊美长相,你就认为我不是梵亚格?”他恶意地把右脸凑近她,检视欢儿的反应。
她并没有憎恶地别过脸,更没出现他预期的惊惶表情,只是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说个没完。“不是,因为你多疑、冷酷、偏执、自我中心、自以为是,不像是个会处处替老百姓着想的爵爷。”
“你对我的评价还真高。”他嘲讽地坐回木椅中。
“那是我为人善良、客气,没把刻薄字眼派上用场。”
“我很乐意听听在你的刻薄字眼里,我会变成哪种样子。”
“虽然我不像你的新婚妻子,有高贵血统、优雅气质,好歹也是个家教良好的淑女,太难听的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只能留在肚子里偷骂!她在心中补充一句,娇俏自然地挤挤鼻子,朝他吐吐舌头。
第一次雷尔发现她长得相当漂亮,她的眼睛灵活有神,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和宫廷里那些涂上浓妆、贴着假睫毛四处勾引男子的淑媛相较起来,实在可爱太多。她的皮肤是自然的白皙,没有细粉扑在上面,没有刻意画上两片嫣红,他好想触摸看看两者间有何不同。
“辞穷了?”他的脸偎近她,有份难解的蠢蠢欲动。
她的视线终于落在他的右脸上。眼前的超大特写让她克制不住冲动,被蛊惑地伸出小手,覆上那道疤痕,小心翼翼的彷佛怕弄痛了他。
这个动作令雷尔大大的震撼,她没有退缩、没有嫌恶。
“这个伤好长——很痛吗?”她声音里包含着真心疼惜,定定的眼神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融解、迷失。
“早不痛了。”此话一出,他才明白自己正在心疼她的“心疼”,很没道理,但他就是舍不得她心疼。
“怎么弄的?”她小小声的问,彷佛怕声音一大,他受过的痛又要一古脑儿跑回他身上重温旧梦。
“太久——忘记了。”明知没道理,他仍然继续安慰她的心疼。
“幸好你忘记了,不然一定会夜夜作恶梦。”她感同身受地说。
她有副悲天悯人的好心肠,他肯定!“你不觉得害怕?”
“害怕什么?”她困惑地用眼神询问他。
“大多数的女孩看到我的尊容,都会吓得退避三舍。”
“大多数的女孩?你的妻子也在‘大多数’里面吗?”她开始理解他为什么要用冷漠来冰冻自己,因为隔开与人们的距离,才能护住脆弱易伤的心啊!
“是的!”他的眼里有着黯然。是的,在他兴高采烈地庆幸自己能娶到艾薇时,他竟看见她在王上宣布这消息时惨白的脸色,和倒在柯纳将军怀里摇摇欲坠的身子。
“为什么你不怕?”他固执地想探出她的答案。
“因为别人受伤而害怕?很奇怪——这不合乎逻辑。恻隐之心世人皆有,就算无法感同身受也不该落井下石。”
“你很喜欢追究逻辑?”
“世间事都是有因有果,会按一定的逻辑进行。”
“那么你的生命中一定没有‘意外’。”谁说没有!闯入他的生活就是她生命中的意外,只不过它有逻辑可解,假如她没爱上那片桦树林、没有不自量力地想救人,就不会让两个人的生命出现交集,更不会有机会让霸道的他进驻她的心。
“意外还是有逻辑可寻。”她说得笃定。
意外?她想起来了。“那天的坠马意外,你有没有查到线索?”总要等到事实真相出炉,她才能离开这座城堡、这个……牵制人心的男人吧!
“马死了。”
“死了?小小的箭伤?”她歪着脑袋使劲理解这个荒诞的结局。
“箭上有毒!”他收起玩笑态度沉重地说出。
“天!有人想要置你于死地。”她大喊“声凑上前去,惊愕地拉住他的手臂,恨不得找个安全的柜子把他锁进去。不行!他的处境太危险了,一定要想个办法。
突然,她停下盲目乱窜的脚步,怀疑自己为什么要那么焦惧?难道是她的心已经无可救药地沉沦?不、不是,她的心还好好的躺在胸前没有脱轨。
她连忙否认,她是……是了!她是在担心万一他被弄死,换了个只会吃喝嫖赌的烂领主,人民的生活不就惨不忍睹了。
“没错。”
“怎么办?对了!要加派人手在你身边守着,接下来……”找出藉口后,她放任自己手足无措、放任自己将忧惧形于外,绞尽脑汁地想要挤出一个有用的办法来。
她是真的在替他操心!看着她真情流露,雷尔嘴角带笑,真诚地说:“放心!这回我会亲手把凶手揪出来,不容许他再有下手的机会。”
“你有把握?”
“当然!”
“那就好。”她明显地松口气。“我可以帮什么忙?”
“掩护我!让所有的人以为我不良于行,也让敌人放松戒心。”
“你是说整座城堡里都没人知道……”
“我行动自如!”不知不觉中,他把她当成盟友,在她身上投资了他性格中成分稀少的“信任”。
“嗯!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忙。”她肯定地说。
“谢谢你!”他从花瓶里取出一枝风信子递给她。
“你在讨好我?”欢儿俏皮地对他眨眨眼。
“不!这是贿赂。” 风自窗外卷入,卷来一室花香,欢儿接下风信子凑近鼻尖。淡淡的情愫在两人心中慢慢发酵,他看她、她看他,看着对方的眼睛、猜测彼此的心,朦朦胧胧的感觉煽惑着两人,在微风飘扬的午后他真诚的笑容对上她的。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喜欢他、真的很喜欢,不单是因为他带来的安全感,还有他的笑、他的怒、他的冰冷,还有他的一切一切。
可是,这不被允许,他是法兰西举足轻重的梵亚格爵爷、是人民心目中的神祗、是德林公爵的女婿……他们相隔了天地之遥啊!
锁好爱慕的心、冰冻起思倾的情,转过身背对着他,欢儿再次郑重警告自己——“不可以”。
第二章
晚餐桌上,欢儿见到了伯爵的母亲嘉琳夫人、弟弟凯尔和伯爵的新婚妻子——艾薇。
艾薇的美貌是毋庸质疑的,她那玫瑰似的细嫩肌肤,精致无瑕的完美五官和那一头眩目的柔顺金发,任哪个男人看了都要春心荡漾,不能自制。欢儿扁扁嘴,卡本特说对了,这个新夫人配得上大家眼中英勇仁慈的爵爷,强咽入四处蔓延的心酸、提醒自己的心不能逾越,欢儿继续打量在座的的人。
凯尔是个长相斯文、和气亲切的大男孩,餐席间他不断找话题和大家聊,尽责地弥补了男主人的不负责。嘉琳夫人是个年逾四十仍维持著美丽的妇人,凯尔的相貌中有几分她的影子,她的气质像所有的贵族夫人般优雅、从容。她很少说话,但温柔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边不曾褪去,殷勤地帮每个人布菜。
“我之前曾听朋友说过,他们说德林家的艾薇小姐是巴黎的‘凡尔赛玫瑰’,我还取笑他们言过其实,哪有人会比花儿还娇媚,没想到今日见面,才知道这个封号根本及不上你容貌的千分之一。”听着凯尔夸张的恭维,艾薇害羞地抿住唇低头浅笑。这是她来到梵亚格堡领取的第一份善意。
“我大哥真是三生有幸,能娶到这么绝丽的嫂子,我就没这等幸运。你嫁给大哥后,我不知道整个巴黎有多少伤心男人会趁夜里没人看见,偷偷躲在棉被里哭。但我确定今晚我的枕头一定会湿透了。”他频频对艾薇示好,看在欢儿眼里总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在保守的中国,这种行为和金瓶梅里,挑逗武松的潘金莲所犯下的淫罪没多大差别。
“你过奖了。”艾薇的脸庞浮上一层绯红,羞赧地垂首专心于盘中食物。
凯尔的过度热络引来雷尔的不悦,他板着脸一声不吭地啜饮香槟。含冰的冷眸横扫过众人,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下来。
“凯尔!晚餐后你陪艾薇参观一下堡里的环境,再安排她到客房休息。”“客房?她应该住到你隔壁的夫人寝室才对啊!”他代艾薇抗议。
“那里我让席小姐住进去了。”
“我?”欢儿睁大眼,什么时候她堂而皇之地住进人家夫人房去了?
一时间,餐桌上的四双眼睛全不解地望向雷尔。
“我的行动不方便,夜里常需要看护帮忙,席小姐住进那里,我有事叫唤她比较方便。”他简单交代。
听完雷尔的交代,嘉琳夫人偷偷用手帕掩住唇角荡起的笑意,悄悄地瞄过艾薇一眼。
难怪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她的房间,原来那两间房有门互通。
可——她这不成了鹊巢鸠占吗?搞不懂他心里在打哪国主意。
欢儿抬眼望向艾薇夫人,她脸上有着委屈,但是悲伤的小脸对上严肃的爵爷,却不敢多发言。
瞬间,欢儿的正义感陡然发作,想代艾薇出头,但话还没出口,心思就教雷尔摸个透彻,冷眼射来逼她吞下原将脱口的话,识时务的她只好选择保持沉默。
算了!少说话少遭殃,沉默是金银加铜铁。她把注意力放在满桌佳肴上——涂满奶油的蛋糕烤得又松又软、熏成金黄的鸡肉在盘里对她召唤……此时不食更待何时?
“雷尔,你不在的期间,艾特家又来闹过一次。”嘉琳夫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的嗓音和刚刚的温柔优雅,成了迥然不同的反比。欢儿和艾薇都让她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吓了一大跳。
“是艾特子爵吗?”欢儿插口问道。这件事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却没人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停了好阵子的“梵亚格诅咒”谣言,又像燎原野火般烧得炽热。
“就是他!那个人表面上是说要来替妹妹讨回公道,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他又没钱,以为到梵亚格来闹一闹就能拿到好处。”凯尔亦忿忿不平地破口大骂,损坏了他斯文的形象。
这家人都和变色龙有血缘关系吗?欢儿不觉莞尔。
“大哥,你不该再姑息、不该永无止尽地满足他们贪得无厌的胃,这些年艾特家从你身上拿到的已经很多,就算我们曾经理亏也弥补够了。”
“不用再说,这件事我会让阿碌去办。”雷尔喝止。
看着满桌静默,艾薇大着胆子问:“可以请教你们,那位艾特子爵的妹妹就是爵爷以前的未婚妻吗?”
这回,雷尔偏过头直视她,一句话也没讲,但眼神里的寒意就吓得艾薇噤若寒蝉。
奇怪,怎会有人认为让全世界都怕他、屈服在他淫威下,是件愉悦有成就的事?与人平平和和相处不好吗?干嘛老摆张铁脸害别人食不下咽。欢儿理解不来这种畸形的心态,耸耸肩,她才不让他的情绪虐待她的胃口。举起叉子,欢儿继续大快朵颐。
“席小姐。”他的声音再次扬起,欢儿忙把鸡肉吞进喉咙里,举头望他。
“你吃饱了吗?请送我上楼。”他用了疑问句,却没给她自由作答的机会。
吃饱?他太客气了,面对整桌的好料不“吃撑”已经很对不起自己了,她怎舍得只让自己“吃饱”?瞄瞄他气色不佳的大臭脸,还是别挑在这时候违抗他比较安全,她快速喝掉满满的葡萄汁,再拚命塞个几口牛肉才作罢。
绕到雷尔身边,欢儿弯下腰让他搭着肩、撑起身体,两人一步步走上楼。
一等牛肉嚼碎吞进肚肠,她马上对他发难。“下次有脾气能不能请你不要选在餐桌上发作,你早吃惯山珍海味不觉稀奇,我可没你那么好命,难得有一顿高级料理可以犒赏自己,没吃到胀就喊我下桌很残忍的,你知不知道?”她的诚实告白引得他哄堂大笑,她总是能把他阴霾的心情扫出一片光灿,使他抑郁的心结获得暂时释放,跟这样的女子相处除了轻松愉快外,还有那么一点令他不舍停止的幸福。
幸福?对他而言,这两字太遥远、太模糊……
“还笑?”她懊恼地瞪视他。
“好、好、好!下次我会尊重你的‘进食权’,绝不在饭桌上发飙。”他刻意把全身重量落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害她气闷得差点窒息。
欢儿在心中暗自盘算,等没人看见,她一定要逮住机会把他摔个四脚朝天。
笑闹中,他们没注意到一双泛着红丝的恶毒眼光,在他们身后紧紧跟随。
几乎是一沾上枕欢儿就睡得死熟,连着几晚的没好眠,在一切谈开、洗刷冤枉后,心无挂碍自是睡得舒舒坦坦。
抱着天鹅绒枕头,她不安分的手脚夹着丝绒被,天真无邪的容颜在被窝中看起来像个孩子,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在这么想的同时,雷尔不知不觉地身体力行,他俯下头吻住那两瓣鲜红娇嫩的樱唇,天!她的滋味是那么芬芳诱人、她的唇是那么柔软甜美,他濡湿的舌头描绘着她的唇线……
他辗转舔弄吸吮,直到她喉间传出一声嘤咛。他加深了这个吻,灵活的舌尖在她的唇齿间轻叩,等待她贝齿轻启迎他进入……
欢儿在这层温暖的包围中意识逐渐拉回,当她睁开眼看到雷尔时,停摆的脑浆还保持在浑沌状态,任由他持续侵犯,他的唇宽宽厚厚的,温温文文的吻如同细火慢炖的火候,一寸寸提升她的体温,让她尚未清明的意识又渐次模糊……
他的手抚上她柔软的肌肤,来回游移的厚掌在她周身燃起一簇簇火苗,他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在他伸手解去她胸前的细带时,她终于完全清醒。
这不是在作梦啊!猛然推开他,欢儿拚命刷去他在唇上留下的味道。
“你……你在做什么?”尽管她的脑筋还在打结状态,但不管扭得多厉害,她还是知道自己被轻薄了。
雷尔拨拨纷乱的头发,企图从大脑里拨出一些理智。不过是个小女孩,一个小小的吻怎会让他迷失?这不像他!咽入满腹欲火,浮上邪邪的笑意。“你很难叫醒。”
“你都用这种方式叫人起床?”哪来的烂藉口,难怪艾特子爵要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