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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家新闻气象说今天天气晴的?”忍不住抱怨。
前座骑车的柏烈旭也难逃厄运,谁想得到晚上会突然下这么大的雨,连停车穿雨衣的时间都不肯给,一会儿工夫,全身上下就没一个地方干。
“还好离你家不远。”这是唯一可以庆幸的。“快上楼吧,免得着凉。”
“那你呢?”本来,她也是机车一族,谁晓得车龄九年的老爷小五十今天竟然无故罢工,怎么样都无法发动,若不是他车就停在附近,正好遇见,恐怕她得搭公车,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在挤公车和塞车上。
只是天公不作美,硬是倒下大桶水,给人一个狼狈。
“还是先到我家,我弟弟的衣服你应该可以穿。”她说,边打量他的身材。“绝对可以。”
“不用了,现在也不冷,淋点雨不会怎么样。”男生很耐操,不像女孩子比较孱弱。“上去吧,我也要回宿舍了。”
“那——”
“雨萍!”
突来的呼唤打断她叮咛柏烈旭小心骑车的话。
公寓门前的男女不约而同地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前者不解,后者诧异。
冯定邦?梁雨萍闭了闭眼睛,再看,就着路灯,确定对面执伞站在车边的男人就是冯定邦。
瞬间,所有的记忆涌上心头。
两个月……她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好不容易才将过去放进角落,但在还没结蜘蛛网封尘的时候,他又出现在她面前,轻而易举地,击溃她之前所有的努力。
柏烈旭拍拍她肩,直到她木然地转头看他,才问:
“他是谁?”虽有预感,但他想更确定。
“冯定邦。”
梁雨萍小小声地落实他的猜测。
“我上楼了。”
“雨萍!”
这一次,冯定邦的声音更近,走到两人面前,仅隔两尺的距离。
他也注意到梁雨萍身边的男孩。“雨萍,他是——”
“与你无关。”他来做什么!
转身背对,梁雨萍尽全力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低头找着公寓大门的钥匙。
只是她愈想找到,钥匙却愈像在跟她玩捉迷藏一样,怎么也找不到。
愈找,愈急;愈找,愈心慌!
冯定邦的出现只是证明她对他还有感情,还无法忘怀。
可恶!好可恶!
知情来龙去脉的柏烈旭眼尖,伸臂挡去冯定邦想留人的手。
“对不趄,我想雨萍并不想再见到你。”
“这是我跟雨萍的事,你没有资格插手。”冯定邦冷静地说,并不认为眼前这个年轻男孩会是梁雨萍的新欢。
他知道,雨萍非常爱他。
“冯先生,容我提醒,你跟雨萍已经分手了。”
“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小男生。”一句话,道出彼此的差异。“谢谢你送她回家,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你——”
“够了!”梁雨萍打断两人的对峙,深呼吸整理自己的心绪,她回头面对——她的前男友。“你来做什么?”
直视的眸里有伤痛、有难舍、有惊喜,更有明显的不解和一丝希冀。
冯定邦毕竟是专职在社会上打滚的人,敏锐地看了出来。
伸手握住她臂膀,郑重道:
“回到我身边。”不是问句、不是请求,而是直接的陈述,近似于命令句。
回到他身边?梁雨萍讶异他说的话。“你伤我伤得还不够吗?现在竟然还想拿我来开玩笑?看我痛苦你会好过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冯定邦加重力道,不容她挣脱。“我只想要你回来。四年多的感情,无法舍弃的人不单只有你。”
他想清楚了,四年多的感情也许真的太久,久到失去新鲜感,以致于让他误以为自己已经不爱她。
事实上,在提出分手和新女友交往之后,他才一点一滴回味起她的优点及对他的好。
她是不会撒娇,不谙浪漫,但她不黏他闹他,知道他工作压力大,就不会做太多无理的要求,不会成天问他是否爱她的愚蠢问题,因为她相信他,全心全意的相信且忠实。
两相比较之下,陈雅筑显得无知可笑,而且麻烦。
他想抓回她,继续这段感情。
将来结果如何,他不知道;但至少此时,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回到我身边。”他重申,依然接近命令的语气。
以往他用这口气说话总会得到她的同意,这次也不例外,他想。
“我……”她想回到他身边,真的想回!
可是——不知为什么,脚就是无法跨出这一步。
这一步带给她的,不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而是灌了铅似的沉重。
她想回到他身边,却害怕再经历一次相同的伤害,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视线转而投向柏烈旭,希望他替她作决定。
“他真爱你又怎么舍得伤你?”柏烈旭没有照她希望的做,反而提出会令她动摇的质疑。“这种事本来就该你自己作决定,任何人都无法置喙,包括他。”语毕,视线刺向冯定邦,定定看着他。
眸中隐含的讯息有警告,有防备,还有更多连柏烈旭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感。
他不自知,冯定邦却感觉到了,扣住梁雨萍的手劲更重。
“痛……”
“松手!你抓痛她了!”听见她低呼,柏烈旭立刻喝声。“放手!”
“跟我走!”相较于柏烈旭的注意,冯定邦只想达到他来的目的。“我需要你,而你也还爱我。”
看见梁雨萍露出被逮到把柄似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说对了。
下一步,他试着放柔语气哄道:“我知道你还爱着我,而我——也许我犯了点错,但我回头了,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让我们重新开始。”为达目的,他可以温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迟疑,明明只要走过去,一切就会回到以前没有分手的状态,她可以继续在他身边,他依然是她的男朋友。
她想的,可是怎么也走不出这一步。
如果叶秋在,她一定会强硬地拖她进公寓,径自为她作决定。
但眼下,叶秋不在这里,陪着她的柏烈旭只会要她自己抉择。
来回看着两人,一个像落汤鸡似的,和她一样全身湿透、狼狈不堪,是陪她经历这段至今未止的失恋期的朋友;一个站在伞下,西装笔挺、气势慑人,是伤她心之后企图挽回这段感情的前男友。
她该怎么办?
“雨萍!”她的沉默让冯定邦不安地低唤,催促道:“跟我走,我那还有你留下的衣服可以替换。”一句话道尽之前交往的亲密程度。
柏烈旭闻言,脸色明显僵硬。
踌躇不前的梁雨萍没有发觉,但冯定邦注意到了。
从一开始的眼神交会,他就读出这男孩对雨萍有所动情,他不能容忍任何阻碍,哪怕只是一小点儿,都不行!
梁雨萍抬眸,深深看了毫无动作,只看着她像在发呆的柏烈旭一眼,垂首时,脚步跨向冯定邦伞下圈起的世界,让他将自己带进车内,扬长而去。
她终究还是舍不得放下,但……
为什么在抉择之后竟有一股莫名的失望涌上心头?
在她被冯定邦搂着走向轿车的时候,又为什么频频有股冲动,想回头看看还留在原地的柏烈旭?
在轿车激活离去的片刻,眼角余光扫到独伫雨中的他——
她突然觉得心很痛!
第六章
“你说雨萍又跟冯定邦在一起?”
叶秋瞪大眼珠子,不相信这个校园王子小学弟一分钟前说的话。
“昨天我送她回去的时候遇见他。”柏烈旭说得淡然,脸上难掩失落表情。
“你在搞什么鬼啊?”
叶秋指责的口气让他不解。“你认为我要做些什么吗?”
“当然!”这不是废话嘛!“你应该冲上前,狠狠轰那混蛋一拳,再踹个两三脚;要不,就说自己是雨萍的男友,让他死了那条心!雨萍是好马,就算要吃回头草,也该挑好的,而不是冯定邦那一株毒草!如果上述方式办不到,最少最少,你也该拉她离开现场,怎么会像个呆子看她坐上冯定邦的车离开呢?”话到最后,叶秋忍不住送他一句“笨蛋”作结。
挨骂的柏烈旭只能苦笑。“我不是秋学姐,感情的事旁人本就不该插手。”
“什么意思?”好象在骂她。
被质疑的一方但笑不语,试图打哈哈带过。然而:心底暗暗叹了口气,为着某个昨夜豁然发现的原因。
“你们怎么站在这里聊天?”第三人来到,无巧不巧,就是方才话题中的女主角。
“说!”叶秋粗鲁揪起好姐妹领子。“你昨天背着我做了什么?”口气、神态,无一不像发现妻子红杏出墙的丈夫。
真拿她没办法。“别这样,很难看。”
“我不管。说!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杏眸转向柏烈旭,对方立刻颔首致歉。
“没关系,她早晚会知道。”这件事她没有瞒着好朋友的打算。“你不说,我也会告诉她。”
“那——”他想问她是否决定跟冯定邦重续前缘,但话到喉间却问不出口,楞楞看着与叶秋对话的梁雨萍。
感觉到特别的注视,梁雨萍转头,发现视线来自于这位学弟。
“怎么了?”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你跟他——”想问的,最多就吐出三个字。
倒是叶秋很干脆,直截了当地问:
“跟他旧情复燃了?”
两双眼睛直直盯着她看,梁雨萍不由得失笑:“你们的样子像在审问犯人。一她又不是犯罪人。
“不要转移话题。”热心但经常过度的叶秋本性不改,执意得到答案。
“应该说是心寒。”她越过两人,领在前头走到校园一处长椅坐下,
心寒?柏烈旭与叶秋对看一眼,视线又回到她身上。
“他并没有和那位陈小姐分手,事实上,他连提都没有提。”
心急口快的叶秋等不及,追问:“你怎么知道?”
“昨天我到他住所,她刚好在那里,用我寄还给他的钥匙进他家。”
是难堪,是苦涩,还是庆幸——总之,她笑了。
“臭男人!”真是太过份了!叶秋跳脚。“他脑袋装屎啊!跟另一个女人的感情还没断又回头找你,不要告诉我你决定效法王宝钏,等他解决后回来,说不定到时候他真变成薛平贵,一手搂着你,一手抱着番邦公主,享受齐人之福!”
“你的话真刺人。”梁雨萍笑叹:“放心,我只是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待了一下就回家了。”
说着,她突然搓了搓双臂,觉得冷。
站在一旁不发声的柏烈旭见状,脱下自己的外套披上她肩膀。
他注意到了?询问的眼投向他,只见他朝自己点头微笑。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讲求实际的叶秋接问道,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眼神交会的波动。
“我很感谢这个巧合,如果不是这样,也许我就会选择回到他身边吧……”
昨晚,坐在车里,她不断地问自己——
是不是真想挽回感情?是不是真的想原谅他这次的背叛?是不是能够当作没有这事发生过一样,再与他交往下去?
她问自己问了好多遍,迟迟下不了决定的心中除了盘旋一再的扪心自问外,还不停重复播放一个画面。
画面中的人不是驾驶座上的冯定邦,而是送她回家,被她丢在雨中的柏烈旭。
他处理感情的方法是果断,也带着某种程度的冷血;但却是她想要的。
犹豫不定的心思直到在冯定邦家门前,看见陈雅筑手里握着她还给他的钥匙,才真正作下决定。
她进屋,收拾属于自己的东西,彻底离开。
无法原谅的她,选择不回头。
冥想发楞的片刻,让发顶被人像小女孩似的轻拍行举拉回现实。
她抬头,看见一张俯视她的男孩笑脸。
“请你喝咖啡好吗?目前的我只付得起这个。”他说,语带深意的。
只是——听在梁雨萍耳里,纯粹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并未多想。
于是,她干脆地点了头。
六月开始,各大学相继举行毕业典礼,大学钓自由风气也传染了毕业典礼的出席率,固守传统乖巧出席的学生与家长为数不少,然选择避开诵经般冗长的师长演讲、来宾致词,而在典礼会室外与学弟妹聚会聊天、留影作纪念的毕业生更有甚之。
校园内围着规模大小不一的学士服族群,其中掺和身穿便服的与会者,谈笑间是祝福,也有不舍的离情,平常人影零散来去的绿荫小径——因为是连接校内外的唯一路径而被学子笑称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冤家路”——也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变得格外拥挤。
“毕业了……终于毕业了!”叶秋右手握拳,情绪激动得差点落下英“雌”泪。“被关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出狱了!”不枉她这些年来咬紧牙关和血吞、奉承阿谀马屁捧,只求教授心情好,科科给她六十分——总算是混毕业了。
啪!响亮一掌拍上她后脑勺。
“噢,谁打我?”
“你太夸张了啦。”真服了她,别人是离情依依,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她却活像被关在监狱好多年终于重获自由。
“拜托,”瞪了手帕交一记白眼,叶秋向来不把毕业典礼看得那么感伤。“为了那张文凭,我们当了多少年的肥羊、缴了多少冤枉钱?苍天不仁,以学生为刍狗,刍狗生涯原是梦,荷包失血为文凭——喂!你不去跟你经济系的学长姐哈啦打屁,跑来这干嘛?”看见对手痞子男柏烈旭,矛头立刻转向。
梁雨萍循声回头,迎面接下扑鼻的香水百合。
“恭喜你毕业。”
“谢谢。”双手抱花,笑逐颜开的俏脸显得神采奕奕。
“喂,老兄,我呢?”两手抱了不少学弟妹送上的花束,叶秋还是很贪心。“你很大小眼哦!”
“我以为秋学姐不会稀罕我送的花,所以就把钱省下来了。”
“我咧——啕,你很有胆嘛,厚她薄我,想死啊你!”
“冤枉啊,我是——”
“叶——秋——学——姐——啊——”
一阵磅礡的叫喊由远至近向他们三人杀来,连停下来让人看清楚长相的时间都不给,又气势磅礡地架着叶秋离开。
“等一下!哇咧——”这票蝗虫学弟妹要死了啊!她还没斗完哩!“姓柏的——谁推我!等我回来再跟你算——不要拉了,我在走了!我一定会找你算帐啊啊……”
声渐消,人渐渺,两人目送被强架离开的叶秋,被那光景逗笑。
校园一隅,梁雨萍顶着大太阳,俯看临近的外双溪,在欢笑声朗朗的环境下,情绪反倒变得有点复杂,不知该为毕业而开心,还是为即将到来的另一阶段的人生忧虑。
她不像按部就班受教育没有中断的大学生,五专毕业工作过一段时间的她,对于进入社会无法抱持乐观得近乎天真的想法。
初夏的暑热带着困闷,所幸,脚下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还有类似望梅止渴的功效,带走些许躁意,微风顺着水流方向吹来,撩起她耳边短发,绿叶的香混着泥味,还有一点点来于溪水的沼气,她深深地吸了口。
脚步声起,提醒她有人接近。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毕业了。”
来人为她挡去斜照的日阳,送上冰凉的饮料。“毕业后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准备今年的国家考试,那是我目前最大的难关。”想到即将面对的律师考试、司法官考试,梁雨萍只觉未来一片浑沌。“榜上有名就能衣锦还乡,名落孙山就只能乌江自刎,无颜见江东父老。”
“没那么夸张。”安慰的语句有着禁不住的笑意。“你一定可以顺利过关。”肯定的鼓励总来得直接。
他对她可真有信心。“谢谢你。”
听出话里别具深意,柏烈旭收回赏景的目光。
“谢谢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
“我什么都没做。”赶紧撇清。“我从不认为自己曾经为你做了什么,是你帮自己走过来的。”
“就当是这样吧。”她也极有默契地不再说。
“为了庆祝你毕业,我请你吃饭。”
眉头打结。“麦当劳?”
“不,这回换吉野家,”得意地从口袋翻出两张纸。“朋友给的折价券,不用白不用。”
“还真有诚意啊。”口气微讽,但更多的是眼眸吐露的深深笑意。
“别这样,我只不过是个穷学生,目前只能这样。”
目前?梁雨萍终于注意到最近聊天时,经常会从他口中跑出来的语词。“你常说『目前只能这样』这句话,是打算做什么了吗?”
经她一问,柏烈旭才发现自己的语病,苦笑:“没有什么,如果不满意,那最多——吃完饭再到『独身主义』喝杯咖啡、吃个下午茶,好吗?”
“今天是我毕业,应该我请你。”
“我坚持请你。”
认识一段时间,了解他说到做到的脾性,梁雨萍不反对地点头:“先谢啦。”
“那就这么说定——”
“啕!学弟,总算找到你了。原来你跟女朋友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