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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蓉就站在他身后的角落里,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下嗤笑:这家伙。这会子对着这般恶心的红桑还有心怜香惜玉起来了。若是红桑把那盆子尿泼到我身上,我不也是这副模样?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两个婆子见红桑赖在那儿不肯走,就上前忍了恶心想吐的感觉勉强劝她:“夫人发话了,姑娘就走吧,这个样子成何体统?难道府上真没有上下大小了?姑娘往日里也威风够了,夫人待你也不薄,别在这儿这么副相生儿。”
婆子们往日里受这些大丫头的气不少,这时候怎能不称心如意?这挖苦讽刺的话自然水到渠成,张口就来。红桑落到这种地步也顾不上跟她们斗嘴,怕再不说王夫人就该找人把她赶走了。
当下就起身指了筱蓉大叫:“夫人。奴婢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啊,您身后站着的那个小丫头可是个妖女,奴婢听说人尿可以防妖。这才出此下策的。”
王夫人就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正静静地站在那儿的筱蓉,虽然这丫头一身的衣衫皱巴巴的,小脸也脏兮兮的,可那双清亮的眸子却是少见。再加上这人是云书岳亲自带过来的,她平日里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小丫头。此时忽然有了地位,连王夫人也不敢轻易地就让她离开这里,一切得云书岳说了算。
她见红桑好像是风魔了一样,站在那里又跳又叫的,不由怒火中烧,喝命:“我这里的人都死了还是怎么的?就由着这么个东西在这儿大喊大叫的?府里来了贵客。冲撞了客人就是一大死罪,还能容她在这里丢主人的脸吗?”
婆子一听夫人急了,也不管是否腌臜了。上前就拖了红桑的手往外拉。红桑岂能甘心,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还不忘叫喊着说筱蓉是个妖女。后来忽然就没了声息,想来是婆子们给她嘴里塞了东西了。
王夫人这里打发走了红桑,就赶紧让人打水来冲地。一边又对云书岳陪笑:“世子爷。我们府上这些日子真是鸡鸣狗跳的啊,连丫头也上天了。都怪我病了这几日。”
云书岳自然也要给她个台阶下。话锋一转,丢开这个话题不谈。“姨妈这是得了什么毛病?怎么不请太医们来瞧瞧?若是姨父不好出面,回头我拿父亲的帖子给姨妈请最好的太医来。”
“好孩子,你有心了。姨妈这毛病也是老毛病了,说来有十多年了啊。京里的太医也来看了,也是束手无策的。先前镇上有个李大夫给看过,曾经好过一阵子。这不,连那个李大夫都死了,更没人能治得了了。”
王夫人一提起病来,满脸的酸楚,嘴里似乎含了一枚青橄榄。筱蓉听得心头一震:她说得这个李大夫就是李氏了,可怜李氏死了都四五年了。没想到人这么不禁熬啊,一眨眼的功夫,再回首时,已是天人相隔了。
云书岳听了王夫人的病情,感慨万千:“姨妈过于忧虑了,这点子小毛病儿算得了什么?上次我父亲伤成那样,不也好了?何不请那个神医姑娘来?”
王夫人不由就抬头盯了他一眼,反问道:“世子爷难道没听说吗?这神医姑娘前些日子已经不见了,说是半夜三更被人给掳走了。”
云书岳猛听这信儿,惊得浑身上下都像被雷击了一样,坐在那儿半天没有吭声,脸色煞白。他今儿来就是带着皇上的口谕和银票来的,皇上答应拿一万银子买神医姑娘的祖传秘方的,怎的她就不见了?难道是被歹人给害了吗?
王夫人瞧出他的异样来,就笑道:“世子爷也不必往心里去,我这病就算是找到她也不见得能治。她这么小的年纪,哪里能治得了这个毛病儿?”
她的安慰,在云书岳听来格外地刺耳,那个爱财如命,满脑子都是算计,还如此泼辣得不像个大家闺秀的小女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偏偏他到现在才知道!
这对他来说,是多么地讽刺!
自从那次在济民堂和张忠义打赌要到外头打一场,他就被庆王禁了足,关在王府里这么多天,生怕他出去惹事。没想到等他再出来,却已不见斯人!
这种满心痛得无以复加的感觉,在三年前他就经历过:半夜三更,他在王府里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侍卫来报,说是海棠苑不知道什么缘故起火了。当时他听到了来不及穿上外衣,拉了一匹马就疾驰而去。等他赶到了,海棠苑已经化为一片灰烬,里头的嫖客、青楼女子们,没有一个是他想要找的那个小丫头!
头一次,他体味到了什么是撕心裂肺,什么是痛入骨髓!
多少天来,午夜梦回时分,他还能清晰地看到那张清澈地无与伦比的笑脸。这个笑脸,他知道,将要伴随他一辈子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会对那么个小的丫头产生了这样的感情?说是爱,好似还谈不上,可是内心里就是如同割肉一样。他知道,他可能永远失去了她,再也不可能再碰到她了。
直到他遇到了济民堂的神医姑娘!虽然从来没看到过她真是的面目,可他的心,不似从前那般难过了,似乎找到了归宿。
可才刚刚找到的寄托归属感,被王夫人的这一席话又给打破了。这个神医姑娘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
王夫人见他脸色雪白,坐在那里不似刚才活泛,生怕他有什么闪失,忙问道:“世子爷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就到我屋里躺躺?”
云书岳这才勉强扯了一抹笑出来:“不用了,就是出来的时候有点儿久了,累了。我这就回去了,不叨扰姨妈了。等改日我让太医院的院判来给姨妈瞧病。”说着已是起身了。
王夫人也赶忙站起来道谢,知道他来去自由,也就不拦着,只让人好生护送着出去了。临出门时,云书岳回头打量了一下筱蓉,对王夫人道:“我看这个丫头怪伶俐的,姨妈就放在身边使唤吧。”王夫人答应了,他方才大步走了。
筱蓉默默地望着忽然走了的云书岳,若有所思:刚才他是怎么了?忽然脸色就发白了?难道是听到自己不见了吗?
正寻思着,王夫人已经回来了,身形却有些摇摇欲坠,像是十分难受的样子。
红叶正扶着她,见屋里几个小丫头正收拾着盘盏,筱蓉立在那儿木头人一样,不由断喝道:“夫人不舒服,还不快去收拾床铺?”
筱蓉这才上前,铺好了床,王夫人已经支撑不住了,一下子就跌坐在床上。筱蓉扶了她一把,手自然地搭在王夫人的脉搏上,诊断了一会儿,心里已经有了数。
伺候王夫人躺下了,红叶她们忙里忙外的,请大夫拧帕子,就忙得脚不沾地了。
王夫人已经头疼欲裂了,在床上疼得大汗淋漓,滚来滚去的,交换连天。这可吓坏了伺候的丫头们,忙让外头小厮去请王大人回来。
筱蓉站在门口那儿,默默地思索着:王夫人的脉象分明是中毒的症状,为何太医院的人都没诊断出来呢?
不过这毒性好像不太强烈,是慢性毒药,似乎是被什么给催发出来的,只要一接触到某种东西,这个毒就爆发了。
可要是没有这样引子,王夫人就什么毛病儿就没有了。
见王夫人疼得不行了,几个丫头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大少爷大少奶奶、二少爷,还有王大人几房小妾听说了都赶来了。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一十六章 深谋远虑
王夫人疼得冷汗淋漓,几房姨娘的脸色也各不相同。筱蓉站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主子们都能进房,她们只能站在外间里,听着王夫人传来的痛苦的叫声,面上虽然不敢有什么表示,可那眼珠子一个个都跟活了一样,滴溜溜转个不停。
去了人那么久了,大夫还没来,也不知道这府里的下人都是干什么的。
筱蓉来了这么几天,隐约听人说起,这大少爷是王大人头前那位夫人生的,二少爷是小妾生的。王夫人并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眼下,疼得死去活来的,屋子里站满了人,并没有一个真正关心她的。
眼看着众人乱糟糟的,几个姨娘就在外头嚎叫了起来:“夫人啊,姐姐啊,您可不能走啊……”
好像算准了王夫人这次要死一样。
筱蓉看着众生相儿,心里暗暗冷笑:这可怕的大户人家,除了勾心斗角,争个你死我活的,还有一点儿亲情吗?
王大人到京里去了,到现在去的人也没赶回来。要是王夫人在这个当口儿上出了什么事儿,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想想她显赫一世,这时候也着实可怜。不过筱蓉不想埋没在这王府里一辈子,她还想为父母报仇,还想顺藤摸瓜到庆王府查出杀父仇人。
想做到这一切,也只有王夫人这条路可走了。她是未来世子妃的亲姨妈,怎么着也能见到世子妃,只要能进了京,她就有法子进入庆王府。
王夫人这病她不是不能治,只是治好了之后,势必会得罪这府里的有预谋的人。但是现在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她只能靠着王夫人这一棵大树。
想着。身子已经越过众人往前挤。却被王夫人身边的红叶给喝住了:“你这小丫头要干什么?夫人病得这样,你不老实待着,出来捣乱吗?”
筱蓉也不害怕,见众人都瞪着眼看她,大少爷那双鹰样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只要她一有所动作,就要吞吃了她一样。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现在纵然是下刀山上火海,她也得去。何况是做自己得心应手的事儿呢。
清了清嗓子,筱蓉镇定自若地说道:“红叶姐姐莫要生气。我不是来捣乱的,而是给夫人治病的。”
“你会治病?”好几个声音都异口同声地说出来,仿佛见到了奇观一样。
不理会众人诧异的目光。筱蓉只淡淡地答道:“我娘先前也有个头疼的毛病儿,我姥爷会针灸,就给她针好了。我小时候天天在旁边看,也就学会了。”
她不敢暴露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只好瞎编了这么个理由。
大少爷上下打量着她。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听她说完,就嗤笑一声:“你这么大点儿丫头要是会治病,那天下的大夫都得喝西北风去。”在他眼里,这小丫头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
筱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些人真是愚蠢。不过他们显然不想让王夫人好起来,天知道,他们都安着什么龌龊心。
里屋里显然有人把这话告诉了王夫人。正当筱蓉觉得自己这个目的将要达不到的时候,就听红叶匆匆地跑出来传话:“夫人让你进去呢。”
王夫人疼得死去活来,但是脑子是很清醒的,她知道这个时候,府里没有一个人能真心对待自己。那帮子小妾更是巴不得她死了。大少爷不是她亲生的,更指望不上。
要说王大人。待自己也就那么回事儿,要不是她娘家妹妹的女儿将要为世子妃,她又和庆王妃交好,凭着她这么多年一无所出,在这府里早就没有地位了。
听红叶悄悄地趴在她耳根上说,早上世子爷领来的那个奉茶的小丫头说能给她针灸,她就信实了。
这当口儿,只有落井下石的,哪有主动提出来要给她治病的?更何况她这毛病儿找了多少名医看了,也没有效验。
所以,她当机立断让这个小丫头进来了。这么点儿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想来是有几分把握的,说不定,这病就打她身上好了也未可知呢。
筱蓉进了里屋,趴在她床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起身才道:“夫人这病虽然怪,但也能治,先前我娘头疼起来和夫人的病就很相似。”
王夫人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示意丫头搬凳子给筱蓉坐。半天才道:“不拘你用什么法子,只要能治得了我这病,尽管使出来。”她也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心态,反正这病发作起来也是疼得要死,不如就这样试试吧。
大少爷也顾不得人多不便,忽地一下就从外边窜进来,跪在床前磕头苦求:“娘,您不能信这么个小丫头啊。万一她说大话治不好怎么办?”
王夫人素白的脸微微绽出一抹笑,望着大少爷的眼神也温润起来,显得一副母子情深的样子,笑道:“好孩子,你别这么挂念,我这病我自己知道,与其疼死,不如让这丫头试试呢。你出去吧,也别候在这儿了,带着她们各自回去吧。”
她不想看到那一张张浓妆艳抹的脸,一想起那些女人巴不得她死了好上位,满心里都是怨恨。
大少爷无奈地出了屋,刚带着姨娘们要离开的时候,红叶忽然追了出来,喊道:“大少爷,夫人交代了,说是那丫头不管治不治得好,都不要难为她。”
大少爷瓮声瓮气地应了:“晓得了,我还不至于如此小心眼。”对王夫人的多此一举感到有些厌烦,说完,就带着一众女人出了王夫人的院子。
这里,王夫人就让红叶把门,让筱蓉开始施针了。
这样的病,筱蓉确实能控制住,所以施展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插上针不多时,王夫人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就轻多了,她人也精神了许多。和筱蓉攀谈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筱蓉才把她头顶上的针给拔掉,这时候外头就有小丫头来回,说是请来的大夫来了。
红叶就问请的哪里的大夫,怎么这会子才到?
小丫头回说是从京里请来的。
红叶进来回了,王夫人径自让人给打发了:“给他银子让他回去吧,这毛病儿京里来了多少大夫了都没看好,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此时,她神清气爽,完全没有刚才那副疼得大汗淋漓的样子了。半躺在秋香色的大引枕上,和筱蓉谈笑自若,越看越喜欢筱蓉。
拉了她的手就笑:“没想到你这点儿孩子还会这一招儿?真是太神奇了。你说说。我这病是不是能根治?先前太医们来,针了之后没过两天就犯了。”
筱蓉低头沉吟了一会才谨慎地答道:“根治倒是可以,只是夫人这病怕是中毒引起来的。”
“什么?你说是中毒?”立在一边儿的红叶听了这个忽然变了脸色,指着筱蓉道:“你可不能胡说八道!我们这屋里,多少只眼睛都瞧着呢。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夫人怎能中毒了?这病夫人说都有二十多年了,难道有人下毒二十多年了还不让夫人……?”
那个“死”字她到底没有敢说出口。
王夫人低声哑哑地喝道:“让她说下去!”
她似乎已经信实了筱蓉的话,听她说得玄乎,心里也自惊讶不已。
筱蓉才道:“夫人这病平日里没什么事儿,可就是不能和一种东西相碰。只要夫人接触到这样东西,病得就会更重!”
王夫人诧异地坐起身来,在屋里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半天才狐疑地问道:“我这屋里都是可用的东西,你说的那个毒引子到底在哪儿?”
筱蓉在屋里走了一圈儿,慢慢地嗅着。
好半天,才指着靠窗的紫檀架上摆着的一只银质镂空雕花的香炉,说道:“这里头点的什么香?”
红叶不假思索地出口:“这是夫人天天用的百合安神香。太医说了夫人平日里睡眠不好。点这个睡得会沉稳些。”
“你说这香里有问题?”王夫人惊恐地盯着那个香炉,忙命红叶:“快。把这个香炉拿出去扔了,这么害人的东西竟然天天放我屋里。”
“夫人,现在不用。”筱蓉笑呵呵地阻止了王夫人,说道:“其实这香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夫人体内的毒被催发出来,碰着这种香就厉害了。”
“你的意思是我自身也中毒了?”王夫人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小腹,就像那毒就藏在那里一样。
筱蓉就把自己的猜测一一地说出来:原来王夫人体内中了一种毒,这种毒无色无味,无论是添加在饭食里还是衣物上,都不会察觉。就算是太医来了,诊脉也不能够诊断出来。只是一点上百合安神香,这毒就会催发出来,到时候王夫人就会疼得痛不欲生。
说完,筱蓉又点点头:“夫人,下毒之人想来也懂医道,不然绝不会想出这么高明的法子。而且这毒疼起来不仅让人觉得生不如死,还会生出一种幻觉来,就是想早点儿死了得以解脱。刚才夫人疼起来是否有这样的感觉?”
王夫人回想刚才自己疼得直想撞墙,恨不得立刻死了。她恐慌地点头:“和你说的一样,我当时真想一死了之,不再受这种没完没了的苦痛了。”
睁大了眼睛望着筱蓉,王夫人像捡到了一个宝贝:“没想到让我碰到了你这么个丫头,高人就在我身边我竟然没有发觉。我还以为这辈子就这么痛死算了呢。”
筱蓉微微一笑,知道王夫人说得是真心话,也就交了底儿:“夫人这病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想来夫人一生都没有孩子,恐怕也和这个有关!”
这个重磅级的消息让王夫人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