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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笑的人。
始皇帝慢步于这皆属自己的王土之上,刚毅的脸上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松动来。
“你们可知朕为何要在‘嘉平’微行咸阳?”今日早朝上,他突然下诏将“腊”改作“嘉平”。
晏落见始皇帝目光始终深切注视着夜色中的这座城池,知他不要答案,因为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果然。沉默了许久,始皇帝在夜色中徐徐道:“朕年少时在赵国为质子。赵国街头市井无赖见弱便欺。朕深受其苦。尤其是这岁末腊月,只希望能平安过冬。朕如今富有天下。百官上表咸阳城内无匪无盗,路遗无人敢拾。朕要亲眼看看黔首如何安度嘉平。”
晏落暗中叹息。无匪无盗?那还要中尉做甚?那黔首还为何牢锁大门?始皇帝再如何英明不凡,终究也因为整日活在自己和众臣筑就的蜃楼内而单纯得近乎荒唐。
“无匪无盗?哈哈哈,那老子拿什么营生?”一阵刺耳尖笑在空中回荡。
晏落大惊失色,“不好!有贼!”
“什么贼?老子是盗?留下年纪最大的。老子饶你们四个黄毛小儿不杀。”说时,一道黑影已从天而降。那人肤色比夜更浓上几分,一双凶目杀光尽泄,右手正提着一把长刀气势汹汹。
在其他三名武士摆出迎战架势的同时,晏落突然一把拉过始皇帝的手,“跟我来!”
也不管那三名武士,只带着始皇帝与那盗贼背向而行。不远处就是自己曾经任职的屯兵营。到了那里,便有办法替始皇帝弄到马匹了。
第4章(2)
一路飞奔着,晏落听到始皇帝喘息渐沉,“皇上,你可撑得住?”
“朕无事。”始皇帝摇了摇手。
“哪里跑!”身后传来一声长喝,只见那凶盗已提刀追来。
晏落将食指与拇指放入口中,用力吹出一声哨响。只听一声嘶鸣,不远处一匹白马应声踏月而来。
“陛下先走。凶盗留给晏落。”晏落“刷”的一声自腰间抽出剑来,银白剑身倒映着那张秀美的少年脸庞,玉树临风,令人无法侧目。
“好大的口气!”那盗徒提刀而上。
晏落毫不犹豫踮足迎上。眼角余光看到始皇帝已翻身上马。
在呼啸而过的风声中,晏落听到凶盗惊诧反问:“那暴君给你们什么好处,你要拿命护他!”
晏落一时愣住。这人不是盗而是逆贼。咸阳城内的逆贼,除了……
“你是……”
“你这暴君走狗,管老子是谁!”凶盗想趁晏落迟疑时,闪身想越过他去追始皇帝,却被晏落反手挡住前行之路。
“我必须护他周全。”扶苏既会告诫自己,想来也早就预料到今日情形。绝不能让此人伤了始皇帝。否则,舅父和阿籍都会受自己的牵连。
“找死!”
被挡之人恼羞成怒,说时已是势大力沉的一刀砍来,晏落全力去挡,几乎震翻五脏六腑。还未缓过劲来,又是一刀砍将过来,身形瘦弱的他实在吃不住力,被迫着借力后退。眼看退无可退就要撞上硬墙。右足攀上墙沿,一个转身,借那刀劲攀墙上檐。
原以为盗贼会借此去追始皇帝,正想运功赶上,却发现那盗贼立在原地一动未动。一双眼又惊又喜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会这招‘狡兔离窟’?”问时,声音中有强抑的颤抖。
晏落也是一惊,这是幼时外公教给自己的招术,这草莽怎么会知道?
“莫非……你是楚人?”晏落不太确定地问道。
“你与项家到底是何关系?项燕老将军又是你何人?”
“你怎么知道我外公?”晏落脱口而出。
“胡说什么!项小姐只有一女,何来你这儿子!”
晏落没料到这人这样清楚自己家世,“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飞身上前,一把握住晏落肩膀,“晏柔现在何处!快说!”
“你……你……”晏落大惊失色,“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真的是你!”那人虎目一闪,忽又暗了下来,“小柔姐!你竟然做了暴君的走狗!”
“阿籍!”眼前这壮实的汉子竟然是自己才年方十六的表弟?怎么可能?如此说来,自己破坏了舅父的大计?可是,舅父的大计又为何会为扶苏所知?
高升推开房门,借手中烛台灯光看到屋内竟然立着人。不由心中一喜,难道是晏大人回来了?可看那身形又似乎比晏大人略高大魁梧一些。
黑暗中人闻声,也很快回过头来,黑瞳在夜色中闪着期盼,却在看清来人后,瞬间恢复成深邃泓泉。
“扶苏公子?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需要奴才侍候?”高升一见是扶苏,连忙掌灯,将整间屋子照得通明。
“不用你侍候。我看看就走。”
高升闻言立刻恭敬立至门边,背朝房内守着。
黑瞳在屋内略略一扫,视线停留于桌上摊开的竹简。绕到桌前,赫然映入眼帘的是那首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诗。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这首诗她是为谁而写?随意拿过手边的卷轴,翻开,却仍是这首《山有扶苏》。一卷卷全都打开,才发现所有卷上只此一诗。
“高升。”扶苏沉声唤道。
高升连忙进屋来,“奴才在。”
“晏落平时都有何嗜好?”
高升歪头想了半天,“也就用那种毛笔在皮革上写写字,多是刀笔刻简。”
“他可对你说过,家中有何亲人?又都住在何处?”扶苏打开桌上锦盒,自己送他的笔被珍藏其中。
“扶苏少爷,这晏大人平时甚少要奴才侍候。奴才只管备饭扫屋之事。”晏大人为人谦逊又识礼,这样的主上还真是世间难求。
“只管备饭扫屋……”扶苏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公子,晏大人是不是离宫不返了?”已经整整二十天了。晏落突然就从宫中消失,一去不返。
“她会回来的!”扶苏起身,踱步至窗前。
抬头时,但见一轮明月当空。父皇微服出宫,却是骑着白马独自惊惶回宫。
“晏落救朕于危险,回宫必有重赏。”
告天下黔首,微服之时悍匪已被诛。可其实那匪贼却与晏落同时消失于咸阳城。
翻遍整个关中,整整大索了二十日,却音讯全无。
“对了公子,晏大人除了刻简,平时还喜好侍弄花草。”高升从角落中取出那盆奇特的竹子来。
“凤尾竹?”扶苏见竹,原本舒展的眉微微拧起。
“原来叫这名字。晏大人将这凤尾竹视作珍宝。你看,还怕它冻坏了,裹了皮革。”高升说时并没有注意到扶苏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宫中并无此竹,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扶苏冷声问道。
“奴才不知。”高升见扶苏脸色不对,一时也慌了,不知是凤尾竹犯了忌讳,还是送竹人有问题,“晏大人只说是好友一片心意。并未细说是何人所赠。”
“好友!”扶苏盯着那盆灿烂无比的凤尾竹,眼中寒光乍起。
扶苏望了望手中那块锦帛,又抬头看向眼前那块匾额。“留乐楼”三个漆金大字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光亮。
晏落自那日侍驾出巡后,便再无音讯。黔首只知父皇在兰池遇刺,匪类被诛。而事实真相却是,匪类出现在咸阳城内,且父皇带出的四个侍卫,三亡一失,那悍匪亦无踪影。
“晏武士在咸阳留乐楼内。”探子送上这道密报时,他也是一怔。可想到那曾是音娘所在之地,因此晏落必然也认定那是全天下自己最不可能去的地方。可惜的是,他那聪明的武士又猜错了。
领路的小婢将扶苏引入东厢房。待扶苏坐定,端上果盆、糕点。
“小柔姑娘到。”随着门外小厮一声高喝。珠帘被左右分开,一位佳人姗姗而入。
四目相对,皆是一惊。
果然是她!
“晏落。”一双黑瞳幽幽注视着顾盼生姿的人儿。当初被吕雉一语点醒,早知她是女儿身。可今日一见之下,始知知道与看到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不同。那样纤细的眉、温柔的眼、小巧的唇,无一不是女儿家娇态尽现。
“公子说的是谁?奴家是小柔。”晏落露出笑来,略施粉黛的容颜明媚动人。
这一笑,勾得扶苏心上一动,只望着她不语。
“公子,您还好吧?”巧笑倩兮。
“没事。奏你的曲就是。”扶苏随手拿起一块糕点来,却没送入口中。
一首《鹿鸣》缓缓终了。扶苏唇边微微露出笑来。
“留乐楼将你留下,也不怕砸了咸阳第一的招牌?”扶苏语含嘲讽,那首《鹿鸣》她弹得支离破碎。任谁都能听出那琴音中的心绪繁乱。
“奴家近日身体不适。还望公子海涵。”避开扶苏阒黑的眸,娇语软言地俯身告罪。
“是身体不适?还是心虚慌张?”扶苏冷颜缓步逼上。心中已如澄清湖面,眼前这娇俏佳人便是那个曾经与自己朝夕相伴的武士晏落。
“奴家不懂公子在说什么。”被点破心事的人微微后退一步,已拉开与逼近者之间的距离。
扶苏黑瞳微眯,右袖已有冰刃闪烁。
“刷”的一声,一道银光破空而出,扶苏袖中那把短剑已经直逼眼前人而去。对方不及细思,本能反应,以手刃劈向扶苏右腕。却在要劈下的那一刻,被扶苏左手擒住了手腕。
“连招术都与当初在客栈时一般。”低缓的声音如烙铁般深深印下。烫得佳人脸颊一烫,无从否认自己是晏落的事实。“啊!”被打斗声引来的小婢,一见扶苏竟然越礼紧握着小柔姑娘的手不肯松开,不由失声叫了起来。
扶苏闻声,本能地松开手,双目却仍停留在她眉眼间。同样的眉眼,怎么一变成女子,一切就都不一样了。究竟还要不要带她回宫?她一介女流,对自己的计划可能全无用处。
趁扶苏分神之际,晏落忙欲夺门而出。却被扶苏张臂拦住去路,“你以为躲得了吗?”
晏落强定下心神,朝向扶苏道:“公子这又是何必。喜欢小柔的曲子,常来捧场就是。”
“呵。”扶苏冷冷一笑。她以为离开了咸阳宫,换上女装,改个身份,自己便拿她没辙了?
黑瞳移向那个眼神倔强的人,这样一双眼,他再熟悉不过了。瞬间,心间已有了定夺。无论怎样,她非回宫不可。
第5章(1)
始皇帝高高端坐于龙座上,在青铜香炉喷出的淡紫雾霭间,俯望着殿下跪立之人。
长目环顾了一圈殿中人,最后锐利地落在晏落身上,“你是晏落的胞妹?”
胞妹?晏落惊诧地仰起头来,恰巧对上始皇帝那双厉光内敛的长目。
“回皇上。这女子与晏落是双生兄妹。”刚才呼喝着自己的粗嘎声音,此时在背后宏然响起。
他竟然在替自己隐瞒遮掩?既然不是拿自己来邀功,又为何带兵擅闯留乐楼将自己押入咸阳宫?
“嗯。”始皇帝释然地点了点头,长目转向抱拳回话之人,“蒙毅,你又是从何得知这些的?”
“是这位姑娘以身拦马说她知道关中大索之人现在何处,臣追问后发现事有蹊跷,便带她入宫面圣。”蒙毅回复时一脸肃然。
“你可知道你兄长现在何处?”始皇帝虚了虚眸,仔细打量着殿下所跪之人的身形容貌。
“回皇上,兄长已葬身万丈悬崖。”这一次晏落回得很快,没有烦任何人代为回复。
“朕派兵索遍整个关中,都尚未知其死活,你是如何知晓的?”
“兄长曾托梦民女,谓伴驾微服夜行,于咸阳遇盗,力敌之,终战成平手。斗至悬崖旁,兄长与其同归于尽。”
晏落话音未了,一直沉默一旁的李斯突然竖着花白眉厉声喝道:“一派胡言!圣上微服于兰池遇盗,武士诛盗于兰池。此事已诏告天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假言欺君。”
兰池遇盗根本莫须有。可始皇帝诏告天下的谎言,自己又不能揭穿。正当晏落不知该如何面对李斯的诘问时,有人缓缓开口:“丞相,梦中所见,皆是虚妄,岂可当真。”
“赵高所言有理。”见始皇帝偏向赵高,李斯只得生生咽下被赵高抢白的这口怨气。
“晏落之死委实可惜。你家中还有其他人?”始皇帝问时,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柔和,显然是已经信了晏落的托梦之说。“我与兄长相依为命。如今仅剩小柔孤单一人。”在秦军铁蹄踏破楚国山河的同时,也已踏碎了她所有的可倚可依。
始皇帝思沉片刻,长目望向晏落,“既是这样,就留在朕书屋内侍候刀笔文书吧。”
始皇帝竟要留自己在他身边伺候?当初舅父交代自己的事,没想到现下即将达成。
“晏落,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楚国千千万枉死的冤魂。你一定要设法接近那暴君。以你的命数,相信那暴君的江山定不长久……”
是不是只要自己应允下来,始皇帝便会如楚幽王伯伯那般。而秦国亦会步上楚国后尘?可是为什么想到这些,她一点也不觉得激动高兴呢?又一次的国破家亡吗?只因为自己?她还要再当一回罪人吗?
正当晏落犹豫不言之时,一作方士打扮的人已高举牙笏,“皇上,臣以为此事有待商榷。”
“哦?卢生,你有话要讲?”始皇帝声音低沉,显然微有不悦。
“皇上,此女命格太硬,克死父母兄长。皇上虽有百神庇佑,但恐久伴圣侧不利龙体安康。”卢生话一出口,始皇帝脸色陡变,他要坐拥江山千秋万岁,断没道理一边求仙寻药,一边将折损寿限的人留在身边。
“奴才倒是想到一个地方,必定适合小柔姑娘。”赵高躬身对始皇帝说着,一双棱目已扫向晏落。
宫中府邸不计其数。然而绕了一圈,她又被送到了扶苏面前。只是换了簇新的宫女服,成了小柔。
扶苏对她的突然出现似乎并不意外,未放下手中的卷轴,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如今可有记起自己是谁?”
刚才在殿上生死一线,只本能想着要活命。可真的活了下来,却又发现事情早被自己搅得一团乱,想到将要面对的一切便生出生不如死的挫败感来。
“公子又何必强人所难。”若非他再次将自己带回这咸阳宫,自己也就不必面对这些了。
“当初入宫可是你自愿的。”他全然不记得自己何时强迫过她。
“可这回却非我所愿。”
“此处是皇宫不是普通人家。我是皇子,不是寻常黔首。凡事不是由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她委实太过幼稚。自己堂堂一皇子,又有朝廷最具权势的文臣武官相助,若非有她必须入宫的原委,自己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将一小小屯兵贴身带着。
“我如今已被拆穿女子身份。不能随你微服出宫,亦不能贴身相护。府中多个宫女,少个宫女,又有何差别?”他为何就是不愿放过自己呢?
“有没有差别。本公子自有定夺。”他唇边带笑,眼中却全无笑意。
“是想我替你杀了你父皇吧。因为自己下不了手,又急于得到江山。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将我这个逆反之人,留在宫中。是不是?”她话刚说完,只觉得手腕一阵生痛。
扶苏不知何时已欺近她身边,一把重重捏上她纤细的腕,面色难看到极点,“若你还想善存于世,就给我把这些荒唐话统统收回!连念头都不许再有!”
他生气了?这是晏落第一回见扶苏动怒。那种骇人的气势让她打心底生出惧怕来。她原是想拿话激他没错。可却没料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强烈。他会这样暴怒,到底是心事被揭穿的恼羞成怒,还是被冤枉的无奈气极?
“天杀的!”扶苏低咒了一声,一把甩开晏落已被他捏出青紫的手臂来。冷冷望了她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怎会变成这样?”晏落无力瘫坐下来。
在留乐楼时,她曾无数次揣猜着、设想着再回秦宫后,自己该如何面对扶苏。在她的千百种假设中,独独没有现下的局面。那个向来一切尽在掌握般的扶苏、那个从来都锦里藏针的扶苏、那个让自己情不自禁由心底仰望的扶苏,竟然会被自己的话气到面色发青。
“有一事扶苏如何也想不明白。”
呀!晏落差点被那悠缓的声音惊跌坠地。他竟然去而复返了。
“何……何事……”她偷望他。果然全然没了刚才的盛怒,又重新换上了淡定从容的俊逸模样。
“既然选择离开,为何不走远一些,竟然还逗留在咸阳?”黑瞳幽深落在她身上。这身水绿的宫女服远比那套武士服适合她。那恬淡若白莲的清雅气息,是扮作男子时不曾被察觉的。
他还是问了。原本还侥幸希望他会忽略这点的。
“兵行险着啊。越是离皇宫近,越是不易被发觉。”紧张间,抓过一缕发来在指间胡乱缠绕着。
“抑或是放不下我这个主上?”
“噢。”一声惨叫。太过紧张的人差点绞断自己的头发。
扶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