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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邬菟丝,卫仲绍的双眼一亮,平静的脸庞流露出隐藏不住的柔情。
“她出书了?是集结成册吗?”将窗子又拉开了些,攀上窗台,一跃身,他跳了出来。
“是呀,是报纸专栏的部分。”甜甜将背上的人放下。
卫仲绍将人撑住,两人各架一边。
“我看走后门好了,免得我家老爹唠唠叨叨。”两人扶着伤者往卫家的后门走。
“卫大哥说得是。”甜甜想起卫老爹训人时的嘴脸,一对细眉不觉地蹙了起来。
“你这次又是从哪里捡到人的?”来到卫家的后门,卫仲绍取出一把藏在花架下的钥匙。
“垃圾桶。”甜甜简短说出三个字。
“垃圾桶?”他怀疑,这样一个大个子,能让人整个塞到垃圾桶里,除非是被肢解了。
“更正确的说法,是他摔在垃圾桶上。”
“所以你就把人给捡回家。”卫仲绍睨了甜甜一眼,真担心她的善良,哪日会为自己招来麻烦。
旋开门,两人合力将人给搀进门。
“情势所逼,我不得不将他给扛走。”想起那群人说话的口气,不用见到,也能断定是凶神恶煞,难道要她见死不救?
不过,说真的,这个人真不是普通的重耶!要不是情况紧急,她真怀疑自己可以拖背得动他。
“怎么?有人追杀?”将人给放到诊疗床上,卫仲绍转身打开灯,绕到一旁的医疗专用柜中,取出清理伤口的器具。
随着灯光被打亮,光源落在韩軦的身上,邬甜甜终于可以将他给看清楚。
天啊!她差点尖叫出声。
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他的脸满是血,耳后、脖子、肩膀、胸口……全都让黏稠的血液染成一片,不过,检查之后发现,除了后脑的伤口之外,他身上和四肢仅是一些轻微的皮外伤。
“卫大哥,他后脑的这个伤口好大。”拨开头发,当甜甜瞧见那渗着血的伤口时,不禁打起一阵寒颤。
“我来吧,你到后面的浴室去端盆温水来,帮他擦掉身上的血。”卫仲绍备齐了所有用具,回到诊疗床边。
“他还在流血。”甜甜的脚底发冷,很不放心。
“是,放心吧,我会处理。”看她的脸色已渐发白,卫仲绍干脆拉起她,将人给推到门后。“快去端盆温水来,你也不希望他真因失血过多而死吧?”
甜甜拧着眉,又往门里望了数眼后,才转身去取温水。
当甜甜端着温水回到诊疗室时,卫仲绍已处理好韩軦的伤口。
“卫大哥,好了吗?”谁说他不是外科的料?简直可以说是天才了。
“其实没什么,就后脑有个伤口,血流得太多,因为失血才昏倒。”说着,卫仲绍拉出诊疗床边的一把椅子,坐下后,抓起了韩軦的手,为他把脉。
“还好,没什么大碍,就因为失血,身体虚弱了些。”
甜甜端着水盆在床边蹲了下来。“卫大哥,他后脑的伤口那么大,会是被什么东西打伤的?”
拧干了毛巾,甜甜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起韩軦染着血渍的脸庞。
“可能是酒瓶之类的东西吧!”卫仲绍又换了一手把脉。
在清理伤口时,他由他的短发中挑出了些许玻璃碎片。
“会是让人由后方偷袭的吗?”甜甜握在手中的毛巾很快地染满了血。
“从伤口的位置判断,是有可能。”放下对方的手,卫仲绍拿起诊脉用的枕垫,站起身来。
甜甜看了他一眼,将毛巾放回水盆里,用力搓揉几下,拧干后,继续擦拭血渍的动作。
“卫大哥,你觉得他看起来像黑社会的人吗?”她又抹掉了部分的血渍。
嗯,他有一双好看的剑眉,不过,因为穿着黑衬衫、黑西裤,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黑社会。
“什么都有可能。”卫仲绍看着韩軦的脸庞。
那是一张极为有型的脸庞,浓眉、挺鼻,和略薄的唇,虽然双眼因昏迷而闭着,但他相信那肯定是一双足以撼人的锐眸。
像这样的一个男子,先不论好、坏,肯定不简单,也不单纯。
甜甜捡到这样的一个人,不晓得会不会为她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甜甜,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家了?”看了眼墙上的钟,卫仲绍以此为借口。
于公于私,他都该保护邬家的姐妹。
何况,甜甜还是他最钟爱的女人的亲妹妹,是他从小当妹妹般看大的邻家女孩。
“他还没醒呢!”不明白为什么,她就是想留下。
当她拭去了他脸上的血渍时,她竟挪不开双眼,深深为这个被自己所救的人所吸引。
“你不回去,家里的人会担心。”卫仲绍搬出了她的家人,这招对甜甜一向最有效。
谁知这次甜甜不上当。
“那,你的电话借我。”
“你敢告诉菟丝,说你在我家?”他敢保证,她会马上冲过来抓人。
“有什么关系?”甜甜不信邪,转身就去打电话——
果然,电话挂断都还没三分钟,邬菟丝已冲到了卫家。
“说!现在都已经几点了,你还把小妹留在你这里,有何居心?”
邬菟丝的态度相当不友善,只差没指着鼻子骂人,与那瘦瘦弱弱病西施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
“二姐,没有啦,卫大哥只是在帮我的忙。”甜甜赶紧挤到卫仲绍的身旁,将人给拉开了些。
不知从何时开始,二姐和卫大哥的关系就变得非常糟糕,时常一见面就是剑拔弩张的气氛。
“帮忙?”菟丝哼了声,睥睨的眼神中充斥着怀疑。
望着她的表情,与她对视了会儿,卫仲绍摊摊双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我是完全的不被信任。”
“你知道就好。”菟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跨步上前,推了他一把,顺道将甜甜给拉回身边。“你的信用是被你自己搞坏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咎由自取。
耸耸肩,卫仲绍笑笑。“看来你对我的成见还真是深。”
看着他的笑脸,菟丝实在很想冲上前,狠狠地撕毁他脸上的笑。
“走吧,跟这个无赖同在一个屋檐下,我一刻都无法忍受。”抓起甜甜的手,菟丝转身就要朝外走。
邬甜甜不动。“不行啦,二姐。”她甚至甩开了菟丝的手。
菟丝错愕地转回身来,瞪着她。
甜甜首度有头皮发麻的感觉,二姐的眼神好凶喔!
“呃……”她结结巴巴地指向身后的诊疗床。“那个人还没醒,所以我不能跟你回去。”
循着甜甜手指指着的方向,菟丝终于注意到诊疗床上的男子。
“你这次又捡了什么了?”三两步,她来到床边,上上下下将躺在床上的男子,非常彻底的打量了遍。
“天!邬甜甜,你要我告诉你几遍,别乱捡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什么猫呀、狗的就算了,这次你竟然还捡个人回来”
看着男子头上包着层层纱布,菟丝的一对细眉拢得死紧。
“我……”甜甜心怯,一时不知该如何应话。
“她也是出于好心罢了。”站在一旁的卫仲绍见甜甜委屈地将脸越垂越低,于是开口帮她说话。
“什么好心?”菟丝将矛头指向他。“都是有你这样的邻居,她才会不断地犯下相同的错误。”
看着她盛怒的脸,卫仲绍耸耸肩,摊手笑笑。
他走到她的身旁,俯在她的耳边,“我知道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已经三、四年了吧?你的气何时才会消?”
菟丝浑身窜过一阵电流,正因他温热的气息轻轻抚过她的耳际。
她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要是敢将那件事说出来,我明天就放火烧掉你的诊所!”
闻言,甜甜紧张地凑上前。“二姐,你误会卫大哥了啦!其实每次都是我来拜托他,而且一直缠着他,他才会帮我医治那些动物的。”
看着甜甜善良的模样,再看看菟丝瞪得黑白分明的大眼,卫仲绍一时隐忍不住,朗笑出声。
如果有天使和恶魔,他相信眼前这对姐妹花就是了。
虽然由外貌看来恶魔非恶魔,但她的骨子里确实是。而,谁叫他要喜欢上一个恶魔呢?是他自己找罪受。
“你住嘴!”将妹妹拉退了一步,菟丝以一记大白眼警告卫仲绍。
笑声霎止,他只手撑颚的看着她。
“以后不准你再帮甜甜医治她带回来的猫狗……呃,还有人。”她的表情非常严肃。
卫仲绍看着她的眼,笑着点点头。
“二姐,你怎么可以这样!”甜甜抗议,诧异于卫大哥居然屈服在姐姐的淫威之下。
“你还敢说!”菟丝转向她,一手扠腰,一手指着她的鼻子道:“一会儿回家,你要怎么跟老爸说?”
捡回猫、狗还可以在家中放个几天,等伤好了再放牠们走。
但这次是个人耶,还是个活生生、货真价实的大男人,能带回家去养伤吗?
“这……我……”甜甜一时语塞。
“这是哪里?我……”
突来的声音拉回了三个人的注意力,那个被谈论着的人物,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
甜甜第一个反应过来,咚咚咚地跑到诊疗床边。
“你醒啦?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要不要我帮忙找他们过来?”甜甜脸上绽着甜美的笑,一开口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既然人醒了,事情就好办了。
“我……”韩軦的头很痛,脑中一片空白。
他隐约记得眼前这张在他昏倒前曾见过的脸,其余的全都不记得了。
“你……”甜甜看着他,张着嘴,眨眨眼。
“我不记得了。”
真是晴天霹雳的一句话,当场劈傻了在场的另外两女一男。
第二章
小山樱多了一位男学徒,这可是两天来,饕客们最热衷的话题。
他让许多男饕客既羡慕又妒嫉。羡慕他可跟着邬老爹学习手艺,妒嫉他可以跟邬家的三姐妹一同生活。
其实,只要是小山樱的常客都知晓,邬老爹从不收学徒,尤其在老婆樱子过世之后,他独自一人带大三个女儿。
或许是怕朝夕相处之下,学徒可能会和女儿们产生情愫,所以就干脆不收学徒,只将做面包的功夫和技巧传给自家女儿。
一早天方亮,韩軦就起身。
两日来,他后脑的伤口已好了许多,至于记忆,他发觉并非全然遗忘,至少他记得一些琐碎的片段。
譬如,他记得甜甜的脸,而且还意外的清晰。
还有她在垃圾桶旁搀起他,拖背着他在暗巷中狂奔的片段:他坐在宽大的房车里,与前方的驾驶对话,不过,他记不得驾驶的面孔;至于豪华的办公室、恭谨弯腰的人群、庭院深深的豪宅……这许许多多的片段,他目前还无法串联在一起。
不过他相信,也许再过几日,他就能完全恢复记忆。
但一想到这儿,韩軦竟又有点不舍。
他想起了邬老爹的话——
看在甜甜的面子上,我就收留你,不过只要你的记忆t恢复,就得马上离开。
这两日来,他更仔细地观察着他的救命恩人。
邬甜甜,人如其名,不仅有着甜美可人的外表,心地更是善良得没话说。
韩軦发觉自己对她竟有着莫名的依恋,他喜欢她细细的眉、黑白分明的大眼、笑时淡淡的酒窝、圆润水漾的红唇,还有每日出门上课时牛仔裤搭着T恤的清丽模样。
下了楼,不意外的,他在厨房里见到了早起的甜甜。
邬家的早餐通常都是由她负责。
“早安,大个头。”一见到韩軦现身,甜甜毫不吝啬的给了他一记灿烂的笑容。
大个头是她私自帮他取的称呼,在他想起姓名以前,总不能像喊猫狗似的叫他喵喵或汪汪吧!
“早安。”韩軦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就像失忆前,他总是习惯喜怒哀乐不形于色。
“你肚子饿了吗?我今天有做松饼,是巧克力口味的。”
甜甜由烤箱前晃了过来,站在他的面前,她显得娇小,身高只达他的胸口。
于是甜甜又退开一步,要与他说话其实挺麻烦,每回都得仰着头。
“我不喜欢吃甜食。”对于这点,不管有没有失忆,他倒是很坚持。
“那,烧饼油条加稀饭,怎么样?”最近她刚学会做一些中式小点,今早就做了些。
“嗯。”韩軦点点头,没再多说话。
“那,你快点吃吧,一会儿老爸起来后,铁定要叫你去揉面了。”甜甜说着,折回烤箱旁,拿起一份烤得火候恰当的烧饼,配上一旁刚炸好的油条,顺手又盛了碗粥,很快地回到餐桌旁。
韩軦看着她将餐点小心翼翼地放到他的面前。
“你们一家都是好人。”至少对于一个失忆的陌生人而言,肯收留他,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事。
“嘘,你这句话别说得太早。”拉着他,甜甜要他在椅子上坐下。
很奇怪地,以往她虽和善可亲,却从不主动与人有肢体上的碰触,对于这个大个头却是例外,她喜欢接近他、想要亲近他,甚至偶尔会看着他的双眼看到闪神。
“为什么?”他很难把他们一家人看作是有目的的,因为他们在他的面前所展现出的,是再自然不过的态度。
甜甜拉开一旁的椅子,也坐了下来。
她尽量压低嗓音,小声地说:“你再多住一些时日,就会发觉,二姐其实不像外表看起来是个病恹恹的林黛玉,她的个性可悍了,尤其很会算计人。
说到大姐,你别被她的职业给骗了,她没有想象中那么精明,否则不会每次都被她的死对头要得气呼呼的。
至于老爸,三不五时摆着张臭脸,但心肠最软的却是他,你知道嘛,他是一家之主,总得摆个样子,让我们推崇。“
一古脑儿的,她说了一堆,不仅毫无戒心,彷佛还将他当成了自家人。
韩軦拿起餐盘里的烧饼油条,静静地吃着,不觉厌烦地听着她述说着家人的一切,有欢乐的、有出糗的、有哀伤的,还有偶尔的斗嘴……
这一刻,韩軦心中溢满了陌生的情愫,对于这样一个温馨的家庭,他竟有说不出的羡慕。
“好了,丫头,你再说下去,我们家的秘密都要被你给说光了。”
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当声音凌空落下时,邬老爹已来到两人身后。
转过头来看见是他,甜甜吓了一大跳。“老爸,你要吓死人喔!”
韩軦则是面无表情地继续吃着早餐。
“不吓吓你,万一你把家里的秘密全说光了怎么办?”邬老爹抬起手来,疼爱地揉乱了甜甜的一头长发。
甜甜好不容易逃出了他作怪的手掌,对他扮了个鬼脸。“今天有松饼,还有……”
“我跟他一样就好。”甜甜话没说完,邬老爹的手已直接指向韩軦的餐点。
“烧饼油条加稀饭?”老爸今天怪怪的,他不是一向习惯在早餐吃点甜食吗?
邬老爹用力点了下头,还调皮地对着女儿眨了下眼。
甜甜再度对他扮鬼脸,算是回敬他,才转身去帮他端来早餐。
“老爸,你们慢慢吃,我得上楼去准备准备,今天一大早就有课。”甜甜说着,转身走出厨房,直接踏着楼梯上楼去。
在这一刻,韩軦终于抬起头来,他的视线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而这一幕,当然全数落在邬老爹的眼中。
做面包的厨房内——
韩軦很确定自己从未做过这样的工作,但他的学习能力很强,两三天下来,和面、揉面对他来说,已是驾轻就熟的事。
邬老爹倚着半启的窗抽烟,等到抽完一根烟,捻熄后洗个手,才回到韩軦的身边。
“大个头,我看你工作时挺勤劳的。”
三个女儿中,他最宠的是甜甜,因为甜甜长得最像他死去的老婆樱子。
何况,甜甜也是三个女儿中最单纯的,对于人,她几乎是不设防,所以邬家的每个人都格外的保护她。
韩軦停下了手边的工作,抬起头来。
鄢老爹走过去扛了袋面粉回来。“虽然你因为受伤而丧失记忆,但我看得出来,你应该是不简单的人物。”
他邬老爹一生虽没风风光光、大起大落过,但见过的人可不少。
几乎在甜甜将人给带回家的那一刻,他就能断定眼前的这个家伙铁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他天庭饱满、眉浓眼锐、挺鼻薄唇,光由堂堂相貌来看,就可断定是个严谨不苟的人。
这样一个男人在黑夜的暗巷中受伤,恐怕不是巧合,而是遭人设计遇险。
韩軦顿了下,然后没说话,又低下头来继续手边的工作。
“我看得出,你的话不多。”邬老爹将面粉倒入和面器里,加入了一桶冰水和鲜奶。“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突然恢复记忆,但请你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
韩軦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昂起头来看着邬老爹。
“你一旦恢复了记忆,就请你马上离开。”邬老爹叹了口气。
过了许久,两人只是对看,直到韩軦收回目光,再度继续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