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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丝相扣-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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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这些年来的教养之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看来即使把她赶开,她仍会像前几夜那样溜出秦苑,不知上哪棵树过夜去。背靠著床柱,他在黑暗中沉思,久久才妥协道:
  “下来吧。”
  “你肯让我睡屋里吗?”意外惊喜的声音,立刻来到他窗外。
  “窗外有棵黑板树,你就睡那里吧。”
  “哼。”她就知道!虽不满意,但他不赶自己走了。她赶紧跃上树,用身体试试躺起来的感觉,摸了摸树身,她咕哝道:“有点小,不过勉强可以接受。”
  “要不要绳子?”半夜摔下来可不好。
  但他的关心却让她吹胡子瞪眼。“我睡树睡了十多年,以前比这小很多很多的我都睡过,从来没有一次摔下来过!”他瞧不起她啊?
  “那是因为你那时块头还小。”轻叹。
  “总之我不会摔下来的。”她信心满满,身旁应和“吱吱”两声。
  “随你吧。”
  接下来便是一阵安静,凤芸侯窝在并不舒服的树上,却满心喜悦。只不过是他难得愿意跟自己多说几句话而已,为何她就觉得这远比学舞剑、跟玩游戏都还要开心上好几倍?
  “好奇怪哪……”她按按自己的心,发觉那节奏有点怪异。
  “什么?”低低地询问,那声音跟平时完全一样,在格外安静的夜里听来却音外充满迷惑人心的力量。
  “没、没什么……”她猛踢了一下脚,把脚伸直,差点把黑猴给踹下去!
  “吱!”黑猴受到小小惊吓,由主人的腿攀到颈部,死搂住不放。
  “不要抱那么紧,你快让我无法呼吸了啦!”她把黑猴推到树的另一边,不解院墙外为何发出奇怪的抽气声。
  “夜深露重,请院外的各位都回去吧。”左封迟的声音自屋内冷冷传出。
  那明显不高兴的语音,让墙后的人一个个都慌忙撤去。
  等到终于没有闲杂人等干扰,他才问:
  “侯儿,还习惯这里吗?”
  没想到他今晚居然有说话的兴致。她兴奋点点头。“习惯啊!”还说出下午时凡离偷偷带她进铸剑室,送了一把匕首给她的事。
  “那……你喜欢这里了?”
  “喜欢啊。”她哪边都喜欢啊。
  “凡离呢?你也喜欢跟他在一起吗?”
  “喜欢啊。”没有多想,她道。她也喜欢跟秦午阳在一起、跟黑猴在一起、厨房会分糕点给她吃的大娘她也喜欢,还有……大大的眼溜向窗户。
  “这样就好了。”得到欲知的答案,他松了口气。“这样我就能真正放心了……”
  “什么?”
  他放心什么?久久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她又问:“左……你刚刚说什么?”
  这次他没有指正她的叫法,只是轻吟似的低语:“侯儿,你一向是个能令自己开心快乐的孩子。我那时候错怪凤师姐了,其实……我很感激她把你托付给我,给我这九年的时光……”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的语气让她这阵子常有的莫名不安全都跑了出来。那低沉的嗓音充满了离别预感,彷如一个远征的烈士,正跟这世上他唯一在乎的人诀别。
  她满心焦虑,几乎都快要坐不住。
  “待在原位别动。”像是看穿她的意图,他制止。深吸一口气,他终于说出他的安排:“我已经跟秦苑苑主讨论过,决定将你许配给凡离。既然你们互相属意,便可择日成亲了。”
  “什么?!”凤芸侯错愕得瞪大了眼。
  “也许你觉得太快了,但不要紧的。你们可以先订下亲,然后你在秦苑住下,直到你觉得准备好可以完婚为止。苑主已答应尊重你的意愿,我会先留在秦苑陪你一阵子。”
  “什么一阵子?若你要回千寻山,我也要回去!”他打算把她一人丢在这里吗?
  “我并不打算回千寻山。待你订了亲,我便可安心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这想法其实蛰伏已久,我想到各地去走走。”
  “到各地去走走?”她一怔。他?这个连市集都不愿逛的人?
  这个来到秦苑五天都把自己关在房内,不肯到处看看的人?这样的人——他想要独自去各地走走?
  “我想用下半辈子的时间来云游,到处游历见识。你既然已经有了归属,就安心在秦苑住下。”他再次强调。“我只想一人安静上路。”
  他真的决定丢下她?她终于弄清楚。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她激动站起身来,扑到窗边大喊:“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要!”
  “侯儿,消声些。你会吵到他人的。”左封迟语重心长道:“你不可能一生都留在师叔身边。凡离年轻有为,他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
  “为什么要他陪?我不要他!我也不要留在这里!”她大力拉扯著紧闭的窗户,根本不顾自己发出了多大声响,任凭他怎么劝阻也不听。
  终于,窗户由内打开,她滚了进去。
  清瘦的人就立在窗边,仅著一袭白色单衣静伫在黑暗之中,几乎像是一抹幽魂。他低声道:
  “你不会是一个人的,以前不是,未来也不会是。将来你们成了亲,凡离便是你丈夫,也就是你的家人。再说,秦苑的人多热闹,是你一直喜欢想要的,你不会感到无聊或寂寞才对。”
  “我不要其他人!”她猛地扑进他怀里,牢牢抱住那比以往消瘦许多的腰身。“我只要你一个人就好了,有你就够了!其他人我谁都不要!”
  “别再胡说了!”左封迟低喝,内心莫名刺痛了下。想挣开她过于亲匿的举止,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推开。“放开,快放手……”
  他愈是吓阻抗拒,她愈是搂紧了他,两人之间不存一丝缝隙。
  他逐怒声道:“若你再这般不肯听话,我现在立刻封住你穴道,从此远走高飞,今生今世不再见你一面!”
  “你不能走!不能丢下我!”她慌了,无措地抬起头来。“我根本不想成亲,是真的啊。”他为什么要这样逼她?
  凤芸侯焦急地搜寻著他的视线,却一直无法捕捉。他的眼神……好似眼前没有任何东西似的!好怪……
  “别再孩子气了。”他别开视线,不看她一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往后奕云山庄就是你的娘家。婚期最晚还可拖两年,之后择定吉日,你皓月师姑便会前来为你打点一切。”
  “那你呢?”为什么之后都没有提到他?“为什么要我回奕云山庄,而不回千寻山?你以后都不想再见我了?”
  “我云游天下归期不定,也许几年就回来,也许是数十年,唯有你师姑才能周全照顾到你……”
  “我要跟你一起去!”看他把一切交代得如此清楚,让她的恐惧更盛,彷佛他这一走了就永远不再回来。“若你真的要走,那我也去!我会很乖、很听话的。去什么地方都好,我什么都听你的,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若真要听我的,就听这次吧。”他疲倦的声音低沉如夜。“你已经许久都不曾遵守承诺了。”
  “不,这是最后一次——”
  “别再说了。”他闭上眼,心意已决,不再容她任性。“整件事情我都打点妥当,这是已经决定的事情。”
  夜更深了,四下无声,两相沉默,就在左封迟以为她已妥协时,她却以一种他从未察觉的坚决成熟口吻说:
  “我不论你说什么,只要你走到哪里,我就会跟你到哪里!你不让我跟,要自己一人先走也无所谓,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你说你下半生要云游天下,那我的下半生就是要找到你!”
  如同誓言,更像告白。无畏千里情奔的坚定。
  “你——”他心猛地一跳。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这种语气跟态度,跟她那眷恋爱慕的眼神……难道她对他……这怎么会?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依赖……
  心弦悸动,左封迟力持沉稳的情绪,也不禁开始翻涌。他心如海潮,她的话却像是暴风,轻易掀起他心中的狂浪。她对他……她对他……
  左封迟惊讶地发现,他心中的惊喜竞比困扰跟惊愕多出许多,难道曾几何时他也对她……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小娃儿动心了吗?
  心乱如麻,他胸中突然一痛,冷汗又开始冒出。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是他师侄啊!他……怎么可以……
  颐长的身子一晃,连凤芸侯都发觉他脚步虚浮,忙担心地扶住他。
  “你怎么了?”她惊慌的目光,看著他霎时苍白许多的容颜。
  他发病的间隔愈来愈短,迟早会东窗事发。他会倒下——但绝不能是在她的面前!左封迟低喝道:“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南院去!”
  “不要!”
  预料中的答案,却让他沉下脸。
  “你到底还想缠我多久?”彷佛压抑许久的情绪,至今终于恨恨迸出,他咬牙切齿,嘶哑的嗓声充满了露骨的憎恶:“你明知我喜静不喜闹,好一人独处。当初师姐托我育你成人,好不容易责任已了,整整花了我近十年的岁月,帮你找了个圆满归宿,你不知感恩图报也罢,究竟还想要继续打扰我多久?!”
  凤芸侯皱眉,彷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还不懂吗?!”
  他大力把她扯开,粗鲁推到窗前,表情阴鸷森冷。
  “你原本就是我的包袱跟责任,好不容易熬过这么多年,我才终于可以卸下你这个重担,往后我只想一人清静度日,你听得懂吗?一个人!我早就受不了你跟你那只黑猴总是吵吵闹闹的,让人不得安宁!以后我只想一人安安静静地度日,这就是我这些年来最奢望的事情。你能够成全我吗?”
  “才怪!你骗人!”不是他的话伤人,而是他睑上真实厌烦的表情如刀般刺进她胸口。她面容一下子扭曲,奋力扑上前去,张嘴就是一阵乱咬。她老早就想狠狠咬他一顿了!“你骗人骗人骗人……”
  捉起他手臂就啃,见他没半点反应,她就噬咬得更加用力!直到嘴里尝到腥味,她才一惊,蓦地松开。
  就见他白色单衣的袖上已染了些许血迹,脸上仍是淡无表情,黑眼底却有著决绝的狠色。
  “你也知道我说到做到。”
  冷厉的声音在夜中缓缓散开。明明是微热的夏夜,她却由身体里感到彻骨的寒意。
  月光在他脸上形成了晦闇的阴影,他一字一句说得十分缓慢,就像是要她逐字听个清楚:
  “我离开秦苑后若发现你跟了来,我左封迟从此就跟你一刀两断,恩义两绝,这辈子绝不会再理睬你,听明白了吗?我只是想请你以后别再来烦我,如此而已。你愿意为我做到吗?”
  整个空气都冻结住了。他厌烦到迹近憎恶的情绪那么明显,让她周身整个像在瞬间失去了声音。
  明明四周无声,却又好似听见了谁发出椎心的嘶喊,接近一种崩裂的声音。他亲手斩断了一种难以挽回的东西,破碎了便补不回来。
  心脏跳动牵动著痛楚,左封迟缓缓闭上了眼。当再度张开时——
  他身旁已空无一人。
  冷肃的眸光停留在半开的窗户上,黑眸变得更深沉了,那眸底深处彷无尽头,就像一个失去温柔月色照拂的黑夜,只剩下永无止境的晦暗。
  “凤姑娘,你还好吧?”凡离担心地敲门。
  好动的凤芸侯这几日居然足不出户,连秦午阳也发现了她的异样,跟凡离一起来到了门外喊著:
  “好妹子,快开门吧!这里有你最爱的糖葫芦,再不开门,我跟凡离就要一人一口吃掉了。”
  门内仍是悄然无声。说到吃的居然仍无反应,可见事情真的严重了。
  “好妹子,大哥不麻烦你开门,自己进去了!”秦午阳说著便迳自推门而入。
  凡离也顾不得避讳,跟著进去。
  就见娇小的人儿坐在窗边,眺望远山薄云,脸上有说不出的悲伤神色,连坐在她脚边的黑猴也没精打采的。
  “怎么脸色这么差,是谁欺负你了?还是身体不舒服?”秦午阳凑近,见她像根枯萎的小草,连递上糖葫芦也不接。真的很不对劲耶!
  “凡离,要不要叫左前辈来?”秦午阳这才真的担心了。
  “不用了,五师兄。麻烦你到厨房端一些粥过来好吗?”他早已私下去见过左前辈,但才说了几句,连什么事都还没说清楚,左封迟就敷衍地说没关系,半点想来探望的意思都没有,怎不教人对他的冷漠失望透顶?
  “对喔,她这几日似乎都没有好好吃饭,我这就去拿。”秦午阳马上帮忙跑腿去。
  待房里只剩下他俩,凡离试著问:“凤姑娘,京师最有名的戏班来了,今晚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她沉默摇头,黑猴也跟著摇了摇头。以往这种新鲜事物,是最能令她开心的,如今她却连眉都不抬,一脸无动于哀,死气沉沉的。
  凡离顺著她的视线看向窗外,落在一棵三十年的杉树上,他心一横,撩起衣摆,跃上了那棵杉树。他危危颤颤地挂在树上,面对著她问:
  “你是怎么了,愿意告诉我吗?”生平第一次爬树,只为了讨佳人欢心。
  凤芸侯见状终于轻轻一笑,黑猴跟著“吱”了一声。凡离也心头一松,就听她问:“凡离,你想跟我成亲吗?”
  “啊?”一个没抓稳,凡离掉下树去。
  秦苑的气氛真是愈来愈怪了,几十名仆役们都开始议论纷纷。
  半个月前,远从千寻山来了一大一小的客人,那个孤僻的左封迟一来便鲜少出屋;后来那个人见人爱的爱笑姑娘也被感染,开始闷在屋内。这几天,居然连他们苑主最宠信的凡离主子也失魂落魄的,就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了?
  而今日一早,那个不见生人的冷面客人终于步出房门,到大厅跟他们苑主相谈,就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
  “劣侄生性顽皮,叨扰贵府数日,给您添麻烦了。”左封迟婉转说道。欲采秦天对侯儿的印象如何。
  秦天目光深沉,语带保留:“令贤侄是个天真令人喜爱的好姑娘……”
  “前辈但说无妨。”
  秦天迟疑:“老夫只是没想到会是凡离。他那样正经的脾性,不知能不能治住那活泼姑娘……”
  左封迟冷下脸。“劣侄天性自由自在,不可约束。晚辈早在鱼雁往返申明言提及过不是吗?”即使出嫁后,他也不愿人束缚了她。
  “老夫明白你护侄心切,也答应过不会束缚她,本也无心管束,因为我以为门中以犬子单纯的性子最是适合,没想到他竟与令侄结成了义兄妹。”
  “前辈是说……秦午阳?”他是秦天之子?虽然同姓,但左封迟真没想到。他以为凡离才与秦天有血缘关系,旁亲之类的。
  看出他的疑惑,秦天主动解释道:
  “是的,午阳正是老夫最年幼的儿子。不过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每个师兄弟都只听从凡离的话,因为秦苑历代只传贤不传子。凡离自幼天分显卓,所铸之器皆比他人多了股灵气,具剑师之魂,是以每个弟子都对他心悦臣服,早已默认他为下任的秦苑之主。”见左封迟皱眉,秦天说出重点:“待凡离接掌苑主之职,便会冠上秦姓,以示延续秦门。如此一来,他的妻子必须负起主母之责,打理秦苑上下事务,让苑主无后顾之忧,专心铸剑。光耀秦门,是身为苑主唯一的责任跟义务。”
  意思是说,必要时其它皆可牺牲,包括……个人感情。
  “秦苑人才济济,何不从中挑人管事?”
  “主母当家,这是秦苑历任门规,同时也是苑主掌权的一种落实。”
  门规……左封迟沉默了。他岂能要求人废了百年传统,先人承规?
  见他无语,秦天轻叹:
  “其实老夫并非墨守成规之人。先妻早逝,老夫管事也有三十余年,近年来专心铸剑,苑内之事更是放由弟子全权打理。老夫只是担心凡离,炼剑需要无我,不该花太多心思在旁的事物上,更何况据老夫这半月的观察,发觉令贤侄她的心并不在……”
  远远传来的奔跑声干扰了对话。
  秦天凝起白眉,沉声问:
  “是谁在廊上奔跑?”
  答案很快地揭晓,凡离冲到了门旁,激动地大喊:“师父!出事了!凤姑娘出事了!”
  左封迟立刻站直起身来。
  左封迟一进南院,便发现沿路的仆役们皆一个个倒地不醒,上前一探,发现他们都被人点了昏穴。
  左封迟加快脚程,飞身掠步来到厢房。
  厢房的门半开著,屋内中心的桌椅明显歪移,像被什么东西大力撞击过:屏风倾斜,靠近床的矮凳整个滚倒,床幔更是只剩一半,显然是被利刃齐齐割开,打斗的痕迹蔓延了整个房间,最后停在窗户上。
  左封迟心狠狠一跳。
  在窗棂上头,竟溅了一小摊的血渍!他整个人在瞬间完全无法动弹。那黑血中掺杂著不自然的碧绿,在阳光下闪著诡异的光芒。
  他根本不用上前,就能确知这血属于何人。
  冰澈如寒夜的眼,一寸一寸冰封了四周空气。她……受伤了?即使心知答案,仍是走近窗台,以指触摸那黑血。那特殊毒血的气味,让他修长的指掌悄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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