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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突然站起身,颤巍巍地拉住他的胳膊。青湖不敢甩开她的手臂,怕一个不小心把她的手臂顺便扯下来。两行浑浊的泪水流下老夫人的脸庞,在菊花般布满皱纹的脸上曲折流淌。
“永实——是你吗——真是你吗——你还是原来的样子——”
“婆婆,你认错人了。”
“认错?”老夫人笑了,她温柔地笑起来,那一瞬间,青湖想,或许她年轻时是个美人。
“我老了。而你,永实,你仍然年轻,你已经不认得我了?”她温柔地问。
青湖听得出她话里的深情,那熟悉的语调让他百感交集,他说:“不,我还认得你。”
老夫人笑起来,“小伙子,你怎么会认得我?不要安慰老婆子啦,你不是永实,他早就死了,他离开我的日子,早就超过陪伴我的时光。”
第49节:青狐
“可你还是怀念他。”青湖觉得老夫人很有趣,她神志清醒,偶尔沉溺于过去,但很快就走回到现实。
“时间的长短不能左右我对他的思念。”老夫人说。她很喜欢和这个年轻人说话,不仅因他和永实相同的容貌,还因他双眼中藏不住的怅惘和怀念的深情。
“的确。和心爱的人度过的一天都比自己孤独度过的一年更幸福快乐,值得回味。”青湖很有感触地说。
“呵呵。”老夫人又笑了,失去了心爱的永实,她仍能欢笑。
“你和当年永实死时一样大呢。其实我不能称永实为丈夫,他没有娶我,我嫁了别人。那年我才十八岁,我爱着邻家俊美的哥哥永实。他希望进京赶考,博得功名,然后风光地娶我。我们相约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下等三年;我们发誓不但这一辈子在一起,下辈子也要在一起。结果永实在赶考途中染上瘟疫,死在他乡。”
青湖想到当年邢枫找到的骸骨,身为狐的他死后附身于骸骨之上。或许那个就是永实罢。
“我寻死没有成功,然后就服从父母的意愿嫁给了现在的丈夫,他二十年前也抛下我走了。今生没有永实的人生不能说不幸福,但我仍希望永实在地下等着我,下辈子我们能在一起。”老夫人长吁一口气,“真害怕他等烦了,其实不用几年了,我马上就会去找他。小伙子,你说到时候他仍然年轻,我已经老了,他还认不认得我?”
“一定认得。”
老夫人又格格笑了。
“年轻人,你很苦恼,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我只是看起来年轻而已,要是加上我身为狐狸的年龄,可以叫你一声小姑娘呢。青湖对堪称“小姑娘”的老夫人说:“婆婆,你说下辈子,你真相信有下辈子?死掉的人真的能够重生?”
“当然,这就叫做轮回。今生做的恶会在来生报应;今生种的花,来生能够结下果。已经离开你的人,一定会再次和你重聚。你要抱着这样的信念,耐心地等待下去。”
“我会很有耐心的,因为我有数不清的时间。”青湖笑笑。他应该相信,既然世界上能存在蛊狐,自然也有轮回和来世。
“来世能保持今生的容颜吗?”
“上天会给予死者完全不同的崭新躯壳。”
“那我怎能认出她?”
“小伙子,你一定认得。外貌不同了,可仍然是同一个人。就像一瓶酒,换了一个瓶子,你能说那不是原来的酒?你难道认不出那仍是同一瓶酒?”
青湖恍然大悟,他有认出她的自信。
“可她能认出我吗?”
“这就难说了。”经历过百年风雨的老夫人很有阅历,她侃侃而谈,“阴曹地府的奈何桥边有个叫孟婆的老妇人,她手边准备了一锅汤,叫孟婆汤,每个死去的人经过奈何桥,孟婆都会给他们一碗汤。喝下去之后,人世的事就全忘记了。但如果那人意志坚定执著,坚持不喝汤,转世后就会记得前生的事情。”
邢枫会喝孟婆汤吗?万一她已经喝了怎么办?青湖忧虑地想,她有什么道理不喝呢?这一生她过得很艰辛,背负着仇恨黯然死去,如果是自己,一定希望忘记一切。邢枫一定会喝孟婆汤的!
连续几天,青湖的精神都非常恍惚。他反复嘱咐着不存在的人,在梦里也不忘说:“千万别喝,快点泼掉!”
11
结局
江南三月,草长莺飞。
迎面吹拂的春风都比别处更加温柔,处处是流水叮叮淙淙的清脆声音。不愧千湖之城的美名,城内到处是大小不等的碧绿湖泊,水上新荷刚刚抽出新叶,亭亭的荷叶间穿梭着灵巧的小舟,姑娘们赤裸着莲藕般鲜嫩圆肥的手臂拨动着浅绿色的湖水,浅碧轻白,分外动人。
青湖走到城内是流霞在天空燃烧的黄昏,虽然已经历过许多次的黄昏,这江南美城的黄昏仍让他几乎屏住呼吸,那鲜艳的绯红美得仿佛不是人间的颜色。
镜湖湖畔,种植了很多花树,春天里开得最灿烂的是樱花树,每一根枝干上开满了花朵,如蝉翼轻软的花瓣层层绽放。微风吹过,那细弱的枝干便承受不住如此浓密的繁花,片片粉红色的花瓣随着春风四处飘落,荡漾在碧波之上,将湖面染成樱花的色泽。
湖边老树的树干上悬挂着秋千,几个年轻姑娘正在荡秋千。其中一个苗条高挑的姑娘坐在秋千上,她的秋千打得最高,幅度最大,长长的头发披在背上,随风划出优美的弧度。每当她的秋千高高荡起,她整个人几乎凌空于湖水之中,倩影惊鸿般映照在湖水之上。
青湖起初只是随便瞥了一眼,然后便呆住了。
她仰头迎风,长发飘散,轻灵宛如飞仙。
青湖走近,看到她上身穿着浅绯色的春衫,束衣的带子在胸口打结,松松地垂下,随着她打秋千的节奏在风中飞舞着;绣着芙蓉图案的浅碧色罗裙飘逸如梦。她像是在和女伴说什么笑话,脸微微侧过来。
那张带着微笑的年轻脸庞如闪电般深深烙印在青湖的眼睛里。
他的双眼蓄满了泪水,上一次在哪里流泪,为谁流泪,时间太久,他不记得了。他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然而声音消逝在风里。你到底喝了没有,他想问她,仍然没有说出口。
少女们注意到这个俊美流泪的青年,她们窃窃私语,细碎的笑声隔着湖传到他的耳中。
“喂,湖那边有个人在哭,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说不定他看中了我们中的谁?”
少女又笑出声来。
“你们笑什么?没见过人高兴吗?”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她下了秋千,站在湖边。她是如此美丽,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湖光山色,在她的面前失去了动人的韵律。她已经走近湖水,脚上绣鞋全部濡湿。
“你干什么?小心掉到湖里去了!”镜湖不深,但春天落水仍然是件麻烦的事情。几个女伴嘱咐她,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青湖痴痴地望着她,那到底是现实还是湖光山影酿造出的美妙幻觉?
“邢枫——”
青湖呼喊着她的名字,即使是幻影,他也要让她停留在人间。
他走进冰冷的湖水里,他一步又一步接近她,一步比一步更接近她。她的脸,已在咫尺之间了。
“邢枫。”
她突然疯了一样脱下绣鞋,跳进齐腰身的水里,两人终于在湖心相逢,而青湖和她的下半身已经全部湿透。
“青湖——我已经不叫邢枫了。”她说。
“不管叫什么名字,你始终是你。”
她伸出手,交握住他的双手,他的手心全是汗,湿漉漉的,摸上去很不舒服。
“你在怕什么?”
“我怕你喝了——幸好没有——”青湖语无伦次,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你在说什么?”她嫣然一笑。
晚霞和湖水的光泽照耀在她的脸上,她的笑靥比湖水更动荡人心。青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紧紧扣住不放,柔软温暖的身体几乎让他再度落泪。
他说:“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