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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地进行大型购物中心开发并不适宜。”
好一句“依据本公司的评估”,我可不相信他真的有进行任何评估,我可是连一个当地消费潜力的分析都没瞧见,不仅如此,连当地附近有什么百货公司或是超级市场的调查也没有。
不过,我是最好三缄其口以免惹祸上身。
但张协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自然不会忘了他所提出的要求,他第一个问题自然是绕在购物中心上面打转,“彭经理可不可以稍微说明一下贵公司的评估结果呢?”
彭祥自是有备而来,他从用地变更的困难度说起,再讲到大型购物中心的未来经营问题等等,曲氏集团若无购物中心的经营经验,贸然投入市场的话风险太高。
这话说得似乎挺有理,张协理频频点头,与两边的智囊团交头接耳一番。
这时,张协理手边的专线响起,室内交头接耳的声音突然静穆下来。
“是是,我知道。”张协理答应着。
此时最紧张的自是彭祥了。
等张协理好不容易放下电话,他对彭祥说:“彭先生的简报资料做得非常好,看得出一定花了不少心血。”
彭祥大乐,还以为自己胜利了。但是紧接着,张协理将目光转向我,“不知白小姐有什么看法?”
我不防他有这一问,当场给愣住了。
事实上,全室的人都没想到他还记得角落里坐了一个我。我被找来开会已经是令人惊讶,张协理问这话的口气之尊重更是出人意料。
只见全会议室数十双眼睛全盯着我看,我只想找个洞往下钻。但是,哪来的洞钻啊!硬着头皮也得装出一派安然的样子。
“关于购物中心的开发,我个人有点浅见。”我清清喉咙,尽量不要去看圆圆和彭祥隔着大半个会议桌射过来的威胁眼光。我这人是吃软不吃硬的,该说的还是要说,这是我的职业道德。
“我个人认为彭经理的分析相当有道理,”先给彭祥灌点迷汤,也算对得起他了,“开发购物中心对毫无经验的曲氏集团来说的确是风险很大。”彭祥脸上绷紧的线条柔和了,但是,高兴得还太早。
“可是,”我故意顿了一下,只见彭祥全身又像刺猬一样拱了起来。
“凡事都有专家可以咨询。据我所知,有一些专门协助各大企业规划购物中心的机构,他们可以将国外一些成功的经验整套搬过来,根本不劳我们在这儿跟无头苍蝇一样摸不着方向。”
我抬起头将脸正对着墙角那个摄影机,不知怎地,我总觉得在那个小小的镜头之后藏着一个可以控制整个大局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天生的敏锐感觉告诉我,此时那个人正看着我。
于是,对着那个摄影机,我一字一字地说,“况且,住宅区在土地使用分区上虽然不能盖购物中心,但是当百货仓储业足够了。这对曲氏企业来说,未尝不是一个迈向企业多元化的好开始。”
室内顿时沉默了,就连张协理身边那支专线都安安静静。
不如就由我来提议吧,“如果贵公司一时还不能下结论,我们也许可以再另择日讨论细节。看看是做住宅好还是做百货仓储中心好。”
这时,专线响了。张协理执起话筒,说了两个是是,然后起身宣布散会。
我才起身要走呢,张协理拦住我,“白小姐且慢走,本公司负责本案的开发部经理是白小姐的旧识,他等着要见您呢。”
旧识?是谁?我爸妈可从来没提过我们家和曲氏有啥瓜葛,否则我又何必在彭祥脸色下讨生活?
此时,会议室的门一开,进来一个着灰色双排扣西装、身材高挑的男子,此人发线旁分,头发整整齐齐地全梳到脑后。真是个人才!圆圆的眼睛一亮,不自主地双脚发软,随时准备倒到那人怀里。但是,但是,此人却紧盯着我不放。
你猜是谁?竟是我的旧日男友巩加法!
我早几年听说他出国念书去了,不料时光飞逝,此时他不但念完书回来,人还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等着当我业主呢!
巩加法,巩加法,这个让我有幸变成“减乘除”的男子,他对着我摊开双臂,“巩加法!”我尖叫一声,纵身一跳,投进他的怀抱。就像我们以前一样。
记得我们在一起时总是吵架的时间居多,但是他一直是一个不计仇的人,这也是我们两人虽然分手数年,但是依然可以当好朋友的原因。
巩加法又惊又喜地看着我,那眼神是宽容的。“没想到分开这么多年,我的小野猫还是一点也没变。”小野猫,这是他对我一向的昵称,这么久了,亏他还记得。
我一拍额头恍然大悟,“我的天,难怪你会被找来负责这个案子,那个地方是你的故乡嘛!”
“你答对了。”他一点我的鼻头,这男人还当我十八岁呢。
我迅速地反应过来此时不宜上演这种旧日情人久别重逢的戏码,否则我们两人都有可能混不下去。我连忙跳出他的怀抱,将衣服扯平,把专家的姿态摆出来。
“那请问,巩经理对我们的提议有什么看法?”我小心翼翼地问。
巩加法一拍我的肩头,笑嘻嘻地说:“得了你,还叫我巩经理呢。不过关于这个案子兹事体大,我还得和老板讨论讨论。”
我和巩加法的谈话才告一段落,彭祥已经将名片递了过来,“请多指教。我是蔷薇部门的经理。”
这话是在告诉巩加法,他才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彭祥那张脸上写得清楚:“请不要因为私人因素混淆公事。”
巩加法好像没神经似的,他接过彭样的名片看了一眼,随便说句:“多指教,彭经理。”便又转头向我。
“巩先生。”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带着一点撒娇和不满,我不回头就知道圆圆出招了。
巩加法转头,看到的是一个又长又卷的法拉头、圆润的唇上涂的是和她身上套装一样鲜艳耀眼的红色。“巩先生,我叫圆圆。请多指教。”
圆圆那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每一字都像团黏腻的麦芽糖,甜呼呼的。但奇怪的是,巩加法似乎也不吃这套。他只是礼貌地对圆圆笑笑,便不再多说。
啊!比起其他男人通常是眼睛一亮接着色心大起,这巩加法实在太给我面子了。
巩加法。这个我大学时代的第一任男友,在学校一向是风头人物,又是篮球校队又是校刊主编,不知有多少女孩甘心为他洗衣烧饭。偏偏他遇上的是我,我是那种从不知如何讨男生开心的人,这也是他觉得最遗憾的事。
我们相遇在电影社里。那时的我才只是大学一年级的新鲜人,刚跨进大学的门槛,一心只想找个可以参加的社团,更何况可以常常看电影也不错。
那时的巩加法已经是三年级的学长,只要有他参加的社团就会充满了生气。他总是第一个开口提出意见,然后所有的社员都会接着争相发言,把个电影欣赏会弄得像辩论大会。
大家争相发表自己满腔的意见,激动不说还兼带暴力倾向,社员们个个说得脸红脖子粗,好像是意见不合者人人得而诛之。社里的女孩大多数都是冲着巩加法来的,听说他说起话来足以让悟道者流泪,听说他写得一手好文章,听说他不但篮球打得好,摄影技术也是一流。
这些听说就让女孩们拼命了,光想想若有幸当他女朋友,福利就不知凡几。第一,常有甜蜜的情话听,可以不时收到令人动容的情书。还有,这个球场上的英雄还会帮你照美美的照片喔!唉唉唉!这等人才,就只恨没能多复制几个。
于是,为了博取巩才子的注意,每个女孩都铆足了劲要说点令人拍案叫绝的意见,以表示她们也是有点常识的。
那时的我,还一心想着影片里女主角将一杯滚烫的咖啡倒入一球香草冰淇淋的镜头,根本无视于我四周像个战场一样。直到巩加法点了我的名。
“这位新来的小学妹,不知你有什么意见呢?”巩加法那时笑眯眯地看我。“
我还沉浸在那咖啡的香与冰淇淋的浓中,一时脑中只想着要一杯飘浮咖啡,哪还反应得过来。只是连声说:“电影很好,很好。”
后来的巩加法对我说,“蔷薇,你是很不一样的。你不知道,你那份自我足以让最骄傲的人失去自信。”
是我的过分自我击败了他的自信吗?我不懂。我只知道,我一直都不是个热情的人,我不懂得像其他女孩一样崇拜他,我甚至很不给面子地拒绝了他头几次的邀约。我对其他女孩对他的百般献殷勤无动于衷,我可不想像我的母亲一样天天以跟踪另一半为生。我想要有我自己的生活空间,更何况我还怕死了这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感情。
这也是巩加法最不能谅解我的地方,也是我们最常吵架的原因。
“我不懂你,真的不懂。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占有欲吗?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在意我?”吵完架,这是他最常说的一句话。
事情在他当兵入伍以后变本加厉。
他越是看不见我,便越是找机会想分分秒秒占住我,只要他军中一放假,他便期待我把所有的功课、朋友摆一边,专心一意只对牢他一人。只要我和朋友讲电话超过十分钟,一转头一定看到他一脸哀怨。这素有风流才子之称的巩加法,竟然连我说两句梦话都会对我一阵严刑拷问,怀疑我叫的是别个男人的名字。
这种情况怎生了得!我的生命怎能像只被驯养的宠物!我终于受不了提出分手。我分手的信才寄出三天,他便出现在我家门口。不知用什么方法休了假老远从南部的兵营赶来。
“分手也好。否则我一定会被自己无端的占有欲弄疯。”他白着一张脸说。
记得那是个下着微雨的夜,入夜的街头因为纷飞的雨滴而迷迷濛濛,只有他一张脸是清楚的。他一直是个好看的男人,那张年轻但是优郁的脸让我无法忘怀。但是,我终究还是离开了他。
他摸摸我的脸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我们两人都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还是朋友?”我说。他点点头。
他走了以后,我还望着街头良久。我觉得生命总是起起落落,我并不太伤心。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突然死掉了,也许是那一段与他共有的年轻岁月吧。
自我们分手后这中间发生的事好像不过一场梦,我错觉自己其实仍是与巩加法分手之夜在微雨街头伫立的女孩。而那一夜在我心里死掉的那一点不知名的东西从未复活。
在曲氏大楼对面的一家咖啡屋里我们终于面对面坐了下来,我给自己点了一杯飘浮咖啡。
那是一家全店装点得像个后花园似的咖啡屋,桌子是原木,椅子是一座座木制秋千,从屋顶垂下的链条上还攀着爬藤植物。
我在秋千上荡啊荡的,把寒冬都荡出了窗外,谁管屋外车水马龙呢?这一方天地像个梦里天堂。是天堂吧,咖啡送来的时候我才啜了一口就明白了。
巩加法看我一副陶醉的样子不禁笑开了,“蔷薇,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这样的自我,也不管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喔!你是暗示我没有长进吗?”我一挑眉毛,故做生气状。
“不不不,你是越来越不一样了。相信我,光是看你在会议上的表现,足以让一连队的专家臣服。”巩加法连忙解释,其实我才懒得理别人怎么看我呢。
我全副注意力早就用来对付我面前那一杯飘浮咖啡了,我用细长优美的汤匙把冰淇淋一瓢瓢送进嘴里。看我大冷天也吃冰,喝着热咖啡的巩加法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怎么还是这个德行啊!老是喜欢做和别人不一样的事,大热天喝热汤不怕中暑,冬天吃冰淇淋不怕着凉。难怪我治不了你。”巩加法摇头。
“巩少爷,我可是尽心尽力在为贵公司的未来谋福利啊!若是找来的人都只会讲好话的话,那你们曲氏老板不是要变昏君了吗?”我正义凛然地说。我不怕彭祥把我炒鱿鱼,也不怕失去和曲氏集团合作的机会;但我可不愿意把房子盖在一块不稳定的山坡地上,然后有一天早晨起床发现房子塌了。
我忠告巩加法,这个案子的确得三思而后行。山坡地的地质原本就不够稳定,何况已经有那么多建筑案跟进,依我看早已超过土地承载负荷,迟早要出问题的。对曲氏来说,少开发一块地根本不痛不痒,不如把钱投资在其他案子上。
“其实那块地是曲氏的发源地,曲氏第一代开始务农就是在那一块地上,那块地当时种的可是上好的茶。”巩加法说。
喔!原来这块地具有这层特殊意义,难怪地不大但是案子却被看得像个几亿的大案子。
“曲氏是典型受惠于台湾早期耕者有其田条例的家族。苦不是这个条款,这些地又怎会平空掉下来?但是也是曲氏祖先聪明,早期的人只知道一窝蜂抢肥沃的地,其他较贫瘠的地根本不值几文钱,曲氏几代祖先却只要有人肯卖他们就买。”巩加法把曲氏致富的故事告诉我。
而几十年后的今天,事实证明曲氏的祖先是对的。每一块地的价值比几年前都不知翻过几十倍了,就连当年无人踏至的山坡地都成了遍地黄金。
“而你,又是怎么来到曲氏的?”我问。
他笑,那双眼睛像一对温柔的陷阱。这个男人无时无刻不在引人注意。
“俗话说富不过三代,这是有道理的。曲氏这一代的接班人并不像他的祖先一样深富野心谋略,他需要一个野心家来帮助他稳住事业。”
我失笑,“野心家路上不知凡几,怎会刚好选上你巩才子?难道是你的履历表写得特别好?”
巩加法一伸懒腰,将整个人挂在秋千上,“你知道这年头,一个人的成就并不在于他可以做什么,而是,他认识什么人。”他对我眨眨眼,“我运气好,这一代曲氏的少主正是我在美国的同班同学。”
这位曲氏的少主名叫曲多年,下有一妹名为曲多丽。曲家就这两个宝贝,个个都聪颖过人,也早早就被送到美国留学。但是,聪明人不一定是适合做生意的人。
曲多丽喜欢拉小提琴,于是就被送到纽约念音乐。曲多年有艺术家脾气,他的第一志愿是画画,但是却被强迫念了商。
商学院的冷酷课程与艺术家格格不入,曲多年在商学院的生活过得极为抑郁,不仅功课念得零零落落,朋友也没几个。好在遇见了巩加法。
不仅如此,巩加法还“正好”跟曲多年一同修了很多门课,“正好”有机会帮他抄笔记,“正好”表现了他的能力,当然啦,也“正好”需要一个工作。
对于我的这些解释,巩加法很不以为然,“哎,各取所需嘛!说得这样难听。想想看,若不是我一路帮着他,他搞不好还没混毕业呢!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天,要是我这时离开他,曲氏集团一定大乱。”他笑嘻嘻地说。
巩加法一拍我的脑袋,“得了吧,我这满肚子道理都是骗别人的,从来都拐不了你。”
嘿嘿。我得意地笑了。
那一刻的我的确是没有想得太多,但是曲氏集团的确在这个会议过后宣布这个案子暂停。令我惊讶的是曲氏在宣布案子取消之际,连带也表示愿意长期与我们公司合作。这个决定令彭祥与圆圆雀跃不已,也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了我。
更令人惊讶的是,我并不知道再过几个星期,我当日所说的话对曲氏企业产生了特大的影响。
第四章
天气转暖的时候,台湾地区第一波豪雨季节也跟着来袭。
连下了数月的雨,这雨忽大忽小,或急或缓,但是就是下个不停。衣橱里的衣服开始发霉。妈妈将除湿机从早开到晚,从除湿机倒出来的水足以洗几打衣服。我开始纳闷这雨究竟有没有停的时候?!
母亲自从离开父亲之后,虽断断续续交过几个男友,但是并没能帮我找到爸爸。这情形就跟我交不到固定男友一样。难怪我妈常怀疑家里的风水不佳,留不住男人。
母亲名叫玫瑰,真格人如其名,美丽多刺。母亲二十岁就生下我,因此今年芳龄四十七的她和我看来像姐妹一样。加上她最近迷上跳韵律舞,一到假日便风风火火地赶去跳舞,整个人看来不但有精神而且分外年轻。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叫蔷薇了吧!玫瑰与蔷薇,父亲曾经昵称我们是他最珍爱的花朵,但是天知道他是只天生的蜜蜂,到处拈花惹草。
这个假日,因着大雨天,我们母女俩都没有出门。母亲拿出她涂脸的深海泥浆把我们两人的脸都上了一层厚厚的面膜。这泥浆据说来自地中海,含有高单位氧含量及维生物、矿物质,可以令人容光焕发。
正当我们两人的脸上都像铁甲武士般上了厚厚的一层铁灰色的泥浆时,门铃响了。
本想置之不理呢,但这门铃按得既急且久,简直是催魂的。我那性情暴烈的娘忍不住把大门一开,叉着腰对来人喊着:“找谁啊?”
我从缝里瞧见门口站的人,你当是谁?原来是巩加法,一手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