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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这里,不喜欢台北,你以后不要赶我回去好不好?”
“你总要回去嫁人。”淡淡地,他举证出事实。
“不,我一定会有办法,不用嫁给白斩鸡。”她下定决心,不嫁,打死都不嫁!
“你想到办法了吗?”
“有,不过要请你帮忙。”
“怎么帮?”
“你比他更早把我娶进门,这样他就没有人可以娶了,你说这是不是个最棒的好方法?”
她的好方法居然是要他作出重大牺牲?
“你肯吗?”渟渟怀了希望问。
“不肯。”他的拒绝直接。
“我就知道,算了,我另外想办法。”讲完这句,她不再说话。
分享著他的体温,她喝下半打醇酒,那是他的味道、他的气息,有阳光的气味,乾净清新。
头昏昏、脑钝钝,那是酒精中毒的前兆。
她安静了,他的心反而不安宁,她的话一次次在他脑中回响——
她说喜欢他、爱他:她说她爱赖这里,别将她赶回台北;她说她被逼著嫁人,不想嫁给白斩鸡……这些乱七八糟的讯息将他的心捆得失去自由。
喜欢她吗?不!只是不讨厌,对他来讲,不讨厌已是不容易,因为她是他最厌倦的花痴典型。
要将她留下吗?不!他应该将她赶走,让她对自己不存想法。要她依照家人的希望,嫁给一个能提供安全生活的男人,虽然这样做会让他心底隐隐不爽,但他的理智说,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而最适合他的女人是辛雅雯,雅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们之间不单单是好朋友关系,他们还在去年就决定了两个人的婚事。
雅雯能干聪明、独立自主,不须他下指令,就能把事情做到完美无缺,不像渟渟这种女人,连一句话都能说得颠三倒四,不清不楚。
没错,就是这样子,他侧头想对渟渟说出自己的想法,却发现她睡著了,亚丰苦笑,明天让小题看见,又有话题可讲。
轻轻将她打横抱起,在回员工宿舍的道路上,一道颀长黑影叠上一个纤瘦影子,缓缓前进。
早上的会议从九点开到下午三点,并购案的工作已开始进行,顺利的话,下个星期就能看到初步目标。
关上电脑,亚丰伸伸懒腰,端起桌面的马克杯,发觉茶水已经喝完,却没有贴身女佣添上新茶。
对了!为避免渟渟在旁边烦他,他一早就支她到马房那边帮忙,只不过,她居然乖到没来闹他吃午餐,倒在他意料之外。
收收桌面的东西,他决定到马房找人。
走出办公室,骑上脚踏车。农庄有点大,他不想在来来回回中浪费太多时间。
马房里只有两、三个训练师,在帮马整理蹄子。
“渟渟有没有过来?”亚丰问。
“有,不过她把这里弄得一团糟,我请她到花圃那边帮忙。”训练师阿德说。
“弄得一团糟?”看来,她捣乱的功力丝毫未见减退。
“叫她倒饲料,她弄得满地都是;要她去拿草料,半天不见人,原来她整个人摔进牧草堆,还要人将她拉出来。她在这里只能帮倒忙,亚丰先生,下次你要支开她,能不能帮帮忙,不要把她往马房送。”
说到渟渟,训练师的怨言多到不行。
“我知道了。”
跨上铁马,亚丰朝花圃方向前进。花圃末到,就碰见管花圃的园丁马先生。“马先生,渟渟呢?”
“亚丰先生啊,渟渟去厨房帮忙。”
缩缩脖子,一想到渟渟两个字,马先生就头皮发麻。
厨房?不会吧!上次她差点儿引发瓦斯爆炸,危及数十条人命……
“阿德说他让渟渟到你这里帮忙。”
“我知道啊!可是几块好好的花圃让她—浇水,就浇成沼泽地,再抓两只招潮蟹过来,我们就可以开一个潮间带生态教育区,说不定再几天,还会自动长出水笔仔!亚丰先生,你能不能请渟渟走路,她实在不适合留在咱们农庄里工作。”
他苦著脸看看手上被渟渟当杂草,“除”下来的小花苗。
这件事他会不知道?要不是小题搜刮了人家全身上下的名牌,非要护航渟渟不可;要不是渟渟的眼泪让人容易妥协,早在她进入农庄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将她轰回台北,哪有机会让她在这里闹得天下大乱。
“我知道了。”
亚丰重复相同一句老话,问题是,就算他知道,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除了把她带在身边之外。
厨房?他说厨房是吧!希望那里没事,不会让整个农庄两百多个员工饿肚子,无奈地骑上脚踏车,他朝厨房方向继续前进。
厨房里安安静静、整整齐齐的,看来没有重大事故,他走出厨房,在前方几公尺处,碰上小书。
“小书,渟渟有没有过来厨房?”
“有,不过林妈妈不让她进厨房。”小书回话。
干得好,下个月别忘了替林妈妈加奖励金。
“你知不知道她去哪里?”
“她在客服部帮忙换床单,下午会有一批客人进来,没有记错的话,三个小时前我碰见她,她在C区207室整理。”小书温温柔柔地说。
“我知道了,谢谢。”转身,他要继续他的“千里寻白痴记”。
“亚丰先生。”
小书和农庄里的员工一样,对著他们四个兄妹喊先生、小姐,尽管她和冠耘有著特殊关系,不过她牢牢记住他的话——别自以为爬上他的床,她就有任何不同。
她是认命的,所以她从不敢对未来存有幻想。
“什么事?”他停下脚步,回身。
“渟渟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她尽量选择一个较简单的话题作开头。
“我没说她不好。”亚丰回答。
“她的家世很好,很善良、很体贴,她也许不太会工作,不过……像她那样的女孩子,本来就是养尊处优的,你应该多担待她一点。”
“担待?她是来这里应徵女工,不是来应徵大小姐,你认为我应该怎样多担待她?我担待了她,是不是一并要担待起农庄上上下下几百个员工?”亚丰的回答不具感情。
“渟渟不一样啊!”
“我看不出她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她喜欢你,是真心的。”
“她要你来对我说这些?”
“不!我们很少交谈,但我知道她用尽心思想接近你,她爱慕你,没有半分虚情假意。”小书说。
渟渟常在晚饭前,偷偷摸进餐厅,交给小题一张填了数字的支票,要小题邀请她到餐厅共进晚餐,小题总是亲亲支票,满口说没问题。
小书并不晓得上面的数字是多少,但每每看见渟渟受邀时,脸上出现的满足表情,谁都能猜得出她有多喜欢亚丰先生。
“她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她?”亚丰反问。
这几天,大哥和老三、小题的讪笑他收到了,大家似乎都认定他喜欢渟渟。为什么?就为了他把她留在身边,以防她制造意外?就为了他想时时盯住她,让她觉得受不了而主动离开?笑话!现在居然连一向沉默的小书也来插一脚,要他乡担待?
“你不喜欢她吗?那么是我猜错了,我以为你对她和别的女人不同。”小书轻声道。
不同?他哪里不同?他对她大吼大叫,从没客气过,他讨厌她的花痴一如从前,他待她的唯一不同是,他从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欲望,要一个女人从自己身边离开。
他的心反驳得不由初衷。
“就算你不喜欢她,至少看在她对你的感情份上,别太为难她吧!”叹口气,她能为渟渟做的只有这样了。
“感情?”
亚丰冷哼一声,不作回应,自顾自地踩脚踏车离去。
“他们都是不在乎女人感情的吧!”看著他的背影,小书喃喃自语。
怅然满盈胸臆,酸意浮上眼帘,当一个女人的感情不被看重时,该如何自处?
是不是该走?远远离开,假装这一段从不存在?
她有本事假装爱情不曾存在?当她的爱情已在心中生根发芽,成了生命最重要的依恃时;当她爱情的重量已经远远超过生命,她怎能假装、如何假装,才能骗过自己?
缓缓转身,她迎上姜家老大冠耘的眼神。
“冠耘先生,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小书低眉,在他眼前,她从不敢直视他。
“你和亚丰聊天,聊得挺愉快嘛,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他伤她,下手从未轻过。
“不是,亚丰先生在问我渟渟的下落。”
他没回应,定住眼光看她。
“我、我下去工作。”
“有空到我房里,帮我把房间的衣服收一收,送到A301。”
“你要住到饭店?”小书不懂。
“我的房间要装潢,我要和苏小姐结婚了,下星期,她会和家人先到农庄小住一星期,你让林妈妈先把菜单拟好,放到我桌上。”
他的话像冷凝剂,短短三秒冻结了她全身血液。
他要结婚了!她怎么办?傻了、呆了,她痴痴看著他,心死情末亡,痛,阵阵。
紧咬牙关,她不能哭,因为他说过,他痛恨她哭,她哭起来像极了死去的母亲,所以——她不能哭。
“你能在晚上之前收好吗?”他问她。
“是的,冠耘先生,我会。”小书控制自己,不准存有想哭念头。
“我结婚后,你可以选择要不要留在农庄。”
她合作点头。“是的,冠耘先生,我知道。”
“没事了,你下去工作。”
“是的,冠耘先生,我下去工作。”她机械性地回答。
是的,她下去了,她要下去哪里?下地狱吧!
第五章
亚丰果然在C207找到渟渟,不过她不在工作,而是躺在一堆紊乱的被褥问睡著。
幸好她睡著,否则,农庄里不可能这么平静,说不定早早闹出几件大事情,也说不定她早伤重送医。
她睡得很熟,两酡粉色香腮,像熟透蜜桃,搁在纯白被褥间,引诱男人犯罪。
男人是动物,在某些特定情况下,生理冲动会跑在理智前面。
因此,他忘记刚刚对小书的反驳;因此,他明知道渟渟很麻烦,了解她像黏皮糖,沾上了就甩不掉,他还是忍不住一亲芳泽。
没关系,就和大哥一样,尽管身体受小书诱惑,还是正确地安排了自己的未来,所以他也能亲亲、碰碰渟渟,却拒绝喜欢和爱情。
低下头,他亲了亲她的双颊,很嫩很软,和他想像中一模一样;伸出手,食指在她脸庞划出一圈圈心悸,手指的触感和嘴唇相同。
美梦被扰乱,渟渟的嘴微微嘟起,身体蠕动了几下,翻个身,又继续沉睡。
亚丰嘴唇勾出漂亮弧线,俯下身,继续采寻她的柔软。
她的唇带著水果的芳香,轻轻汲取。他饥肠辘辘,加重了力道,钻入她的唇间探寻。她的津蜜窜入他心底,舍不得放手了,他的大手托住她的后脑,唇舌在她的檀口间探访。
吻她,是件容易上瘾的事情。
温温文文的细吻勾动她的下意识,两只瘦瘦的臂膀圈住他的脖子,她喜欢他的体温、他宽宽的怀抱。
他的吻更紧密,吻进她的灵魂深处。
终于,她醒来,亚丰在她恢复知觉前离开她的嘴边。
眼前朦朦胧胧,直到影像变得清晰时,她猛地放掉勾住对方的手臂。
“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不知道吗?”他朝她大吼,典型的打人喊救人,先发飙先赢。
她只是太累太累,才会休息那么一下下,没想到一醒来,置身侏罗纪,一只暴龙朝她龇牙咧嘴,恨不得吞她下肚。
“还、还没下班吗?”她嗫嚅问。
意思是说,如果她一觉睡到下班时间,没被发现就算安全过关?
“旅客快进来了,你整理三个小时,整理出什么东西?”
哇塞!渟渟忙低头看腕表。好厉害哦,连她在这里三个小时他都知道,农庄是不是到处装设电眼,以便监视员工的一举一动?
“我垃圾桶换好了,毛巾、盥洗用具弄好丫,只剩下棉被还没弄,再给我十分钟,我一定可以把这个弄好。”她指指被自己睡得凌乱的床铺。
“十分钟?你行?”
就凭她的工作能力,十分钟铺床整被,她行吗?亚丰不看好她。
“嗯,十分钟够了。”
“好,就十分钟,十分钟内没弄好,你马上走人。”赶她离开农庄,成为他的口头禅。
手抬高,他坐在小沙发上,计时开始。
正所谓热能生巧,别的工作先不提,铺床可不是她自夸,从小到大,就这件工作她没假手过他人,她每天都要将床弄得像总统套房一样,所以铺床?她行得咧!
果然,十分钟一到,一张整整齐齐的床出现,让亚丰张口说不出话。
“你看,我厉不厉害?我哥嫂多喜欢我铺的床,买了新被单,常常拜托我去帮他们铺床。”
她总算找到—个能胜任的工作。
点头,亚丰说:“以后你就留在饭店部门,我让常经理帮你安插工作。”
“你是说,以后我不能留在你身边工作?”渟渟问。
不要啦!她喜欢在他身边跟前跟后,不爱到离他那么远的饭店部门上班,瘪嘴,她的脸丑得像苦瓜。
“想当我的秘书?恐怕你还没有这等本事。”
“不用当秘书,就像以前一样,擦桌子、抹椅子,帮你准备点心、午餐。”
“你在跟我讨价还价?”
“不行讨价还价吗?你不觉得我在,你比较不寂寞,想想看,当你无聊的时候……”
“上班时间我很忙,没有空无聊。”他一口气回绝她的提议。
“不然……”
“闭嘴,我还没有跟你算帐,谁说上班时间可以溜进客房睡觉?”
“那不然……不然你当我今天请假,假装你不知道我会铺床,假装我不是偷懒,我是合法休息,你扣我薪水,好不好?”
她赖到他身边,把小手钻进他的大手里,摩摩蹭蹭,挨著他、靠著他,想挤出他一点点同情。
他没说话,被她身上传来的淡淡体香迷了心神。
“你知不知道,我很可怜,今天是我人生最忙碌的一天。”她柔声说话。
忙碌?他想大笑三声,她应该去听听别人对她的评语。
“首先啊,我到马房工作,你都不知道马房里有一个坏人,他故意把桶子装满满叫我提去喂马,那一大桶东西谁提得动?我又不是机器人,也没装上机器手臂。”
坏人?她有被害妄想症。
“那个坏人还叫我去拿乾草,草那么多,他存心活埋我。”
很好,恶人告状!
“我累得半死,做一大堆事情,坏人不但不让我休息,还叫我到花圃,幸好花圃的坏人爷爷比较没那么坏,他只叫我拔草浇水。
“我很认真哦!拔了一大堆杂草,可是坏人爷爷不但没夸我,还骂我弄死他的心血。他看起来很可怜,我就发誓要更努力工作,拿起水管……”
“你把花圃弄成沼泽地带?”
“咦?你看见了吗?你说话和坏人爷爷一样耶!”
亚丰内伤,憋笑憋到这个程度,幸好他早过了青春期,否则一定会长不高。
“然后呢?”
“我在沼泽里面滑倒,一身泥巴弄得我想哭,坏人爷爷叫我到厨房帮林妈妈的忙,洗过澡我就进去厨房,林妈妈人很好,她说厨房太热,怕我太辛苦,说饭店部门缺人手,我就过来了……
“啊,中午过了吗?难怪我觉得好饿,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你有没有吃?我去弄点心好不好?”
等她排两个小时的饼乾吗?不,他撑不到那个时候。
“不用,饭店部有专门的餐饮部,你去那边吃点东西。”
“你要跟我去吗?”她像在讨好人的哈巴狗。
“不!以后你留在这里工作。”
“你刚刚没听见我今天有多辛苦?”
“有。”
“你还在生气我上班打瞌睡?”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处罚我留在这里?”
“这是最适合你的工作。”
“没有讨论余地吗?”
“没有。”
“噢!”
她了解了,不管多用力撒娇都没用,他再也不要她跟在身边。眉毛往下调降,嘴角以同样的弧度往下垂,衰人要有一张衰相。
“我的话听清楚了?”她的表情让他想笑。
“如果我说没听清楚,你会不会说飞云不用连话都听不懂的员工?”渟渟问。
“会。”
“那就没得谈了。”
垮肩,渟渟连两只胳臂都往下垂,今天的地心引力对人体的影响特别厉害。
小手离开大手,她的心开始大唱空虚寂寞。
见她不再有反应,亚丰走出房间,走出饭店范围。
嘴角往上扬起,大笑一声、再一声、再三声……然后厚厚的笑声变得空洞,往前走几步,他刻意拉高嘴角、刻意大笑,可是乾乾的笑声显示了他的心不甘情不愿。
不对!他应该高兴才对,甩掉一个大麻烦,又不违背兄妹的意愿,这是最好的结果,可他怎会……笑不由衷?
很久没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