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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火也相容-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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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家家训第一条:锁定目标,毫不迟疑。”
  “受教,受教。”难怪何老会有“獒犬”之称──咬定嫌疑犯就不放,原来这法则也能用在感情上。
  何夭夭左看右看。“杨洛呢?”
  这鸡腿真好吃……“刚刚跟他的前女友出──”
  啪!筷子上的鸡腿掉进便当里。
  全身血液集中在胃袋消化的时候,脑子空虚成疑是人之常情。
  只是,有时候脑子空虚成疑会惹来杀身之祸。
  “呃……”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江明磊忽觉头皮一阵麻、背脊发寒。
  “你刚说什么?”依稀、彷佛、好像、肯定她刚是听到“前女友”这三个字。
  “我说──杨洛有事出去。”老天保佑她刚刚重听。
  “什么事?”很显然,老天不受理江明磊的哀求。“我刚刚好像听见──”
  “没有!你什么都没听见!”撇清撇清!死也要撇清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才怪!”何夭夭早在一开始就挡在门板前没有放人的打算。“给我说!”
  “那个──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杨洛人长得不错、前途也似锦,当然这人多金长相不赖自然就──”
  “说,重、点。”
  气压够低,斗室内风雨欲满楼,不行不行!他挡不住。
  “杨洛刚跟他前任女友出去了!”卖友求生,杨洛不会介意的──吧?
  “去哪里?”
  “不知道。”
  “嗯?”狐疑的眼神扫过三秒钟前登录说谎前科的男人。
  “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相信。”
  “我发誓。”
  “发五都没用,你信用破产了。”
  “你不能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我!”
  “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认命吧!”
  “小何!”要命啊!
  Mission  impossible的音乐适时响起。
  “本姑娘有大事待办,等一下──啊!主任检察官?是!是我!什么?我知道了,好的,我马上回去。”
  呼──千钧一发!江明磊拍胸急喘,好里佳在。
  “算你好狗运。”何夭夭恨恨地说,“我走了。”
  “别担心,杨洛不是会吃回头草的男人。”
  他是用哪个脑袋以为她──不不,说出这种话表示他根本没有脑袋。何夭夭气闷地想。
  “我担心的是他是那株被吃的回头草。”
  可恶!是哪个家伙胆敢跟她抢?!
  爱上一个杨洛,她何夭夭泼妇当定就罢,还要担纲演出妒妇角色──
  不觉得太为难她了吗?
  再怎么完美无缺的计划,永远也赶不上意外的变化。
  唉……都已经那么忙了,老天不长眼,没看到娇弱无力、孤苦无依(?)的她情路已经走得那么颠簸窒碍吗?到这节骨眼还要插上一个配角让她演屠龙战士?太过分了!
  杀杀杀!披荆斩棘不为哪桩,只为了自囚在高塔不肯下来的冷血王子。
  她认了,谁教她要爱上新版童话《睡王子》里那尊男主角,贪求那颗高塔上的心,只好认命磨刀霍霍屠龙去。
  但是老板来电,还是要先保住饭碗。
  爱情要胜,面包也要有,现代新女性要两者兼顾。
  龙啊龙,给她脖子洗乾净等着!
  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乍听前女友提出这个要求,杨洛说意外也没有,说不意外也不至于,他并不知道前女友将近五年之后再来找他为的是提这件事,他只是──
  不在乎了,没感觉了。
  分手是她提起,正逢杨皓刚过世那段时间,丧弟之痛胜过感情触礁的失意,来不及平复丧弟的悲痛情绪就已经灰了一颗心,自然没有机会品尝情人离去的背弃,当不成感情受创走进酒吧与酒为伍的沧桑男人。
  五年前分手的理由──
  她说他太冷淡,杨皓的意外更造成两人的隔阂。她无法参透他的心思也走不迷他的世界。她说她受不了被他排拒在外的孤寂,如果他真的爱她,就应该允许她走进他心里,应该让她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应该和她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她说交往一年还是无法了解他在想什么,杨皓死后他更拒她于千里之外。
  六年前交往的缘起──
  他是个性情冷淡不言情爱的男人,她说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懂如果没有感情他不会让她留在他身边,她说她懂,所以爱他,愿意留在他身边。
  容易满足的女人最后还是忍不住会贪心的啊,交往得愈久,投入的感情愈深,要求的回应也等比增加。
  她的感情一天比一天深,他则是始终如一的平淡,彼此的问题早在一开始就存在,只是一直到一年后杨皓意外过世才真正爆发出来。
  她离开,他没有留,是因为当初不爱她?还是不够爱她?对弟弟的在乎胜过对情人的在意?
  杨洛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直到前女友找上他谈能否复合的这一刻。
  而今要求复合的原因──
  她说她当时太不成熟,不明白他所承受的痛苦,自以为自己被他排拒在心房之外,其实她那么了解他,应该知道他的爱情淡薄却专一持久,她说五年来她始终想着他,无法忘情。
  她也说这五年感情生活或多或少有,但一开始再怎么浓烈的热切交往到最后都会变成退烧后的索然无味,接着就是在找到新对象之前的滥竽充数、貌合神离。波折多年,她想念他们过去平淡如水却专一持久的感觉,那是安心,不是单调乏味和无趣。
  如果可以,再给彼此一个机会──纤柔一如当年的她这么说。
  但是,物换星移,人事已非。
  冷掉的咖啡只剩苦涩的酸味,香醇不再也无法回味,他招来服务生撤下,换杯冒着热气的新咖啡。
  还没有开口,她先苦笑说已经知道他的答案。
  也许吧。
  就像冷涩的咖啡难以入口,结束的感情也没有重新来过的必要,她的体悟会意多少省去他开口的麻烦。
  过了五年,他只有变得更冷情、更淡爱,可以说是退步,也可以说更超然物外;倒是她有没有变,他不知道,也看不出来。
  “我还有事,告辟。”就连最后一点对女人的体贴都荡然无存,无关紧要的姿态是全然不在乎的忽略。
  走出咖啡馆的门,连同二十分钟前的话题也一并留在那里不带走,像从来没发生过。
  回到法医室──
  “明磊,再等我半小时,报告──”接下来的活被江明磊一手一边抓住衣领的举动顿停。“你做什么?”
  “先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跟她──她来找你干嘛?”
  杨洛没好气拉开他的手,整整皱褶的领口。“这是我的事。”
  “看在我差点没命的份上透露一点会怎样。”他把刚刚挥舞大刀的屠龙女的恶劣行径一一报上。“你说我是不是很倒霉?”无辜的首席池鱼非他莫属。
  杨洛先是讶异她卷上重来的迅速,接着错愕江明磊描述的恶形恶状。
  “她在意?”
  “非常在意。”
  “是吗?”
  淡淡的应声有不为人知的笑意。
  她在意呀……
  第七章
  一般来说,检察官有会同法医人员勘验死者的权力,意思就是,检察官可以在法医作解剖化验的时候在旁观察询问。
  又,一般来说,这个权力检察官很少自己自动履行,毕竟要看那种画面需要很大的勇气,非到万不得已,实在没有人愿意硬着头皮和法医或检验员在解剖室周旋到底。
  这其中,女检更是敬谢不敏。虽然说面对恐惧的事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要有克服的勇气,但人毕竟还是血肉之躯,到底会有害怕的东西。
  是以,解剖室里通常只有法医人员的身影。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太阳底下还是会有黑影,这个世界总是有那么几个不知怕字为何物的怪人。
  何夭夭就是其中一个。
  此时此刻,她就站在解剖室。这是她的案子,也是杨洛的case。
  新来的特约法医则是在一旁见习。
  然而,她的思绪并没有放在公事上。
  据探子细作磊所说,那只龙在她还没上场挥刀之前就已经王子冰封在深海里,算杨洛有脑子,还知道往事只能回忆,过去的就该让它过去。
  但,她还是不能安心。
  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平心而论,杨洛不是没有女人缘的那型,只是冷淡的外表会吓人,如果有不怕他那张冷脸的女人出现,一定不难发现他表相下的闷骚。不行,还是有危机。
  女人的危机意识向来灵敏。她咬着指甲,要怎么做才能避免这种情况接二连三地发生?
  嗯……费思量。
  这厢一勘验一边为新来人员解要领的杨洛注意到她的安静。
  这是九份之后两个人首度打照面,他料中泼妇骂街的画面没有出现已是一绝,她过分的安静沉思更是其二。
  不是生病就是有问题。工作当头,何夭夭的不寻常让他分心。
  “杨SIR?杨SIR?”新加入的特约法医陈文胜连唤数声,不见对方回应。“杨SIR!”
  杨洛回神,不自在地飘了飘眼睛。“刚说到哪?”
  “肝脏。”
  “好,继续下去,这个部位──”杨洛突然噤了声。
  “杨SIR?”不会吧?又来了。陈文胜心里暗呼。
  “作切片。”杨洛头也不抬交代,手术刀随声落。“给我载玻片,要做十二组比对化验。”
  “呃?噢。”陈文胜不明就里,乖乖配合。
  “报告书暂时不能给你,还需要做毒物化验,所以──”对方没有回应,杨洛顿了声音。
  她在做什么?他看她,发现她凝视远方的两眼没有焦距,显然不是失神就是在发呆。
  嗯……她要怎么做才能以绝后患呢?这厢何夭夭陷入长考,胶着迷离的案情一定会有釐清的一天,因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事在人为。
  但是感情就没那么简单,没有脉络、没有道理可寻,只要没有感觉就没有发展出感情的机会。
  孙子兵法能否适用在爱情上?她自问,真是后悔以前错过和姐妹淘沉迷文艺小说的天真烂漫。人家在看爱得天花乱坠的言情小说,为里头男女主角或笑或泪的时候她好死不死迷上艾勒里?昆恩、阿嘉莎?克莉丝蒂的推理小说,错过培养风花雪月的大好机会。
  杨洛对她到底有没有感觉?如果真像喇叭磊说的,杨洛因为她破了许多例,那么她之于他应该是特别的吧?
  但是特别有很多种──特别在意是好结果,特别厌恶是最糟糕的下场,好与坏之间,全赖杨洛的态度而定。
  唉,她不懂他,虽然知道再怎么相爱的两个人终究还是两个个体,所谓的合而为一不过是小说上的形容词,供安慰现实生活明知不可能的读者群,但至少、至少,相爱的两个人总有些默契吧,可以猜出七、八成情人心里的思绪吧。
  她──恐怕连一成都没有。
  杨洛就家清晨的北宜公路──烟雾弥漫,不见五指。
  “小何?”
  昭告天下如何?在他身上贴张“何夭夭所有,生人勿近”的超大便利贴?还是挂上“此物已售,请勿竞标”的警示牌?
  “何夭夭?”
  “不是说不要叫我的──咦?你不做你的事站在我面前干嘛?”
  “我叫了你好几声。”
  “是吗?”她一点汗颜的反应都没有,维持一贯作风─厚脸皮。“我在想事情。”
  “想到如入化境?”
  还是先声夺人好?她考虑……
  “何──”
  决定了!就这么办。
  “杨洛!”她打岔,压下他的抗议。
  他微怔,配合她突如其来的严肃错愕着。
  “我追你好不好?”
  第三者手上一盒载玻片应声掉在地上碎成千片,增加震撼的背景音乐──
  匡、匡,锵──
  被倒追的经验杨洛不是没有。过去在医院担任外科医生,不管是女病人的倾心,还是年轻护士的钟情,他多少都有过经验,毕竟外科医生的职业象徵将来不可限量的远景和不必为家计奔波的富裕。
  再加上当时的年轻和不算差的长相,更是想找长期饭票或可靠肩膀的女人眼中的极品。
  私底下的羞赧告白、办公桌上的情书毛衣,甚至是最过分的自动献身──传统的方式虽说乏善可陈、千篇一律,但也是女人所能鼓起的最大勇气,他看多了,也习惯用一贯的淡漠拒绝。
  然而,以上所叙之经验谈,都没有何夭夭对他的告白来得惊天动地。
  论天时不对:正在必须绝对严肃的办公时间;论地利太差:在森然刚冷、人人望之怯步的解剖室;论人和尴尬:不久前才刚针锋相向,何况还有第三、第四者在场。
  就她何夭夭敢在这种天时地利人和都不佳的情况下爆出一句以威吓开头,问号结尾的告白。
  她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从错愕中清醒的杨洛先是把姓何的不定时炸弹丢进办公室,其次完成未竟的工作,接着请走见习的新同事,最后则是回到办公室面对那颗随时都能爆发又马上回复成未爆状态等待下一次空降引爆的原子弹。
  何夭夭推翻他了以往对女人的认知。
  如果不是感情空白的这五年女人已经进化到他无法想像的地步,就是何夭夭的行为举止异于常人。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先声夺人。”可能也顺便召昭天下了吧,她想。如果那个新来的见习法医是个大喇叭的话。
  反正──做都做了,既然决定要做,她就不曾去想后果如何。
  八卦随人说,谣言任人传,她还是她,不会变。
  先声夺人?“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他找不到适当的字眼,只有用懊恼转身背对她的动作代替。
  一股不知道拿她怎么办的无力感和因为她的告白隐约得意的欣喜矛盾地在同一瞬间出现,与感情绝缘多时的杨洛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想过很多方法了──”她不是没有深思熟虑过。“写情书,你还没看之前大概就先撕掉丢进垃圾筒了吧。亲手织毛衣表达心意,等下辈子吧,我的家政成绩是老师看我可怜才让我六十分低空飞过,而且就算我真织得出来你也绝对不会收。”她太了解他了,早看透他的冷淡功力已臻化境。“再说这些行径完全不符合我的作风,真要是做了,你会有什么反应?不是看到鬼就是以为我中邪,如果想等你开窍回头发现我对你的感情──得了吧,恐怕我等成白骨娘娘也不见你有什么动静,考虑了很久,只有这个方法最适合我和你的状况。”
  这么有自知之明是该称许还是该叹息?
  “你就不担心结果不是你想要的?”
  “做了不一定失败,不去做一定失败。”他会这么说恐怕情况不乐观……何夭夭搬出失败时的心理A建设:失败为成功之母,一次不成就来两次,两次不成就再来一次……“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一旦确定就不容许自己后悔,人生是不断向前走的,回头只会浪费时间。我别的本事没有,死心眼跟钻牛角尖的功夫出神入化,我既然认定你就非追到你不可。”
  “法医的待遇并不高。”
  “我要是想找张长期饭票就不会找你。”拜托!检察官虽然工作很忙,薪水也还算可以,她不用靠他养。“杨洛,我要的是你的人、你的心,不是你的钱,那种东西少是有点麻烦,但多了也是累赘。再说公务员的薪水虽然勉强过得去,但是福利却好得没话说,将来两个人的退休金加上老人年金,只要再作点小投资,支付生活所需的费用也是很简单的事,我有朋友在作理财师。”
  两个人──他们已经进展到合并算退休金的地步了?他好像还没有回覆她的告白吧?
  “还没确定是否买到车票,你就已经在研拟到达目的地之后的行程?”
  “我一向速战速决,绝不拖泥带水。”
  “不必徵询我的意见?”
  “我刚才不是问了吗?”他有健忘症啊?
  她让他想起那场石破天惊的告白。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装傻,心下却暗喜。
  会问为什么就代表他有那么一丁点的在乎,冰山已然敲出裂缝,离崩溃碎裂的日子就不会远。
  心理A建设暂且收回放晾一旁,还不用太早安慰自己再接再厉,有志者事竟成。
  “你很清楚我要问的是什么。”
  把问题丢回给她。“真狡猾。”
  “是你起的头,充其量,我只是无辜的──受害者。”姑且这么称之并无不当之处。
  受害者?何夭夭一双杏眼含火怒瞪。
  他是哪里无辜、又怎么受害了?从头到尾受苦受难都是她!
  “回答我。”
  “以物易物,用你的答案换我的。”
  “这场交易里占上风的人是我,你不说我也无所谓。”
  “你!你你你──”
  “不送。”他摊手,看起来毫不在乎。
  实则──也在等待,等待一个让自己下决定的答案。
  若不是参透她的脾气,他不会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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