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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娃娃,你这样可就输喽!”
“你管我!”
“那好,我的黑子下在这里。”
这次数也不数,又抓起一枚白子,随便地往黑子聚集处一扔。嘿,她下完两步了!
“我现在可以吃肉包了吗?”
“你输啦!还吃什么……啊!怎么会是这样?这两步棋明明是错招,怎么合起来便反围了我一方?天哪!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哪边棋子多便放哪一边呀!”
那是一个陌生的老头儿说的,只要她能背下那一大段什么东西,就送个肉包给她吃的!肉包呢?肉包呢?
“小娃娃,快告诉我,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我不知道啦!我要吃肉包,我要吃肉包啦!”
“喂喂,你别哭啊,我去给你拿肉包!你不哭了好不好?”
“可我好饿!我要吃饭啦!”
“来,来,棋子糕给你吃……别吃这么急呀!”
“好不好吃?”
“好吃!”
“以后天天让你吃,好不好?”
“好哇好哇!”
“那你愿不愿意跟我回我家去?天天有好吃的哟!”
“愿意愿意!”
“那咱们走吧!等到了家,我让你吃好多好多的棋子糕。”
“那快走呀!”
“不急不急,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呀?”
“大家都叫我小乞儿!”
“不,你这名字太难听,以后做了我的棋童,入了我们尉迟府,便不能叫你这名字了。恩,我最爱围棋了,我爹爹说我是一个棋痴,你就叫阿棋好了!”
“阿棋?”
“对啊!我的棋童,叫作阿棋多好听!”
“叫阿棋,就能吃肉包了吗?”
“对,你乐意吃多少就吃多少!哎呀,不要提肉包了,棋子糕比肉包好吃不知几百倍呢!吃棋子糕好了。”
“不饿肚子就好!”
“不会让阿棋再饿肚子了。”
“啊,我好开心哦!”
“对了,阿棋,你几岁了?”
“恩,七岁了吧!”
“七岁了!有这么大吗?我以为你才四五岁哩!原来只比我小两岁啊!”
二个影子,慢慢地在明明的阳光里。
咕噜——咕噜——咕噜——依旧陷在儿时梦境的她,勉强挣扎著睁开杏眸。
唔,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是深夜了吧?
不情不愿地从暖暖的被中,采出一只手来,胡乱摸索著寻找点灯的火石,不经意问,似碰到了什么东西,她不在意,继续努力。
“三更半夜的,怎么会醒了?”
耳畔低低的嗓音似是尉迟的,她不惊,只含糊回答:“我饿,要吃棋子糕啦!”
“活该!谁叫你晚饭没吃便睡了?手给我缩回被中去!我拿棋子糕给你。”
她“哦”了一声,乖乖地缩回乱摸的手,意志显然仍不清醒。
“张嘴!”
她顺从地张大嘴巴,一感觉到香甜的糕点落了进来,便立刻开始大嚼。
唔,松松软软的,有鲜果般的清香、酸甜,是她最爱的棋子糕。
“别吃得太急,饿死鬼投胎呀?慢一点,没人抢你的!”
“你管我!”
依旧吃得狼吞虎咽,三两下便解决掉一块,吞下肚,嘴巴又张得圆圆的。
“唉,吃相这么难看,不怕被人笑呀?”叹息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香甜的棋子糕接二连三地投到她大张的嘴中。
“谁敢笑,我让尉迟揍扁他!”
“啧,小暴力女!好啦,吃够了吧?”
“思,肚子好像不太饿了。”她满意地扬起唇,又要沉沉睡去。
“嘴巴张开,喝点水再睡!”
“我不渴啦!”
“不渴也要喝一点!快,抬起头,张嘴!”
“喝就喝嘛,那么凶做什么?”眼也不睁,顺著一股力量半坐起身,似乎被灌了温温的一杯水。她才不管,只依旧陷在半睡半醒之间。
“好啦!将嘴巴擦一擦。”
“我才懒得动弹呢!要擦你擦。”
“暄么懒呀?”
“你管我!”
“小霸王!”
温温的气息轻轻拂上她的唇办,有著她最喜欢的棋子糕的香甜,也让她微微的发痒。
“不要闹啦!虽然我爱吃棋子糕,可也不想用棋子糕擦嘴巴呀!那多浪费,让我吃了好啦!”
“想吃啊?那张开嘴呀!”
好烦哟!没瞧见嘴巴已张开了呀?一盘棋子糕也倒得进来的!
“那,让你吃个够吧。”
热热的清香注入她半启的红唇,甜甜的感觉又似乎是她曾经偷偷尝过的梅子酒,醇醇的酒香渐渐迷离了她的神志。
晤,她喝醉了吧?
“我不想再喝啦!”
“怎么?不喜欢?”
“才不是呢!只是我喝了酒,醉了怎么办?会被尉迟骂的!”
“以后,你想喝便喝,醉也不怕,我再也不会骂你。”
“真的呀?”那她可有口福喽!她真的很喜欢梅子酒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呢。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是你总是不乖的。”
“我不乖?我可是天下最乖的小女人了,不然哪会乖乖背那讨厌的棋谱呀!”
“为什么总讨厌围棋呢?”
“呵呵,我可是很努力地忘记围棋技艺的!不然依我聪明的小脑瓜,怎会学不来围棋?我是故意的啦!”
“故意的?为什么?”
“因为——咦?不可以告诉别人的!”
“连我也不成吗?我又不是别人。”
“对哦!你是尉迟,不是别人——”
不是别人,是尉迟。尉迟?
陷在昏睡中的心神,一下子清醒过来。
小心地脬开圆圆的杏眸,眼前依然一团黑。可身旁缓缓流淌的暖暖气息、耳旁的轻笑,让她一下子皱起了圆圆的脸。
“尉、尉迟?”她迟疑地轻唤。
“醒啦?”
微哑的熟悉嗓音轻轻从她的耳畔响起,惹她没来由地一悸。
“你、你怎么在我床上?”她不断深呼吸,努力地平息即将炸乱的思绪。
虽然两人十年来几乎是朝夕相处,但从来没睡在同一张床上过呀!
“这是我的床。你忘啦?半夜你喊著肚子饿,硬是冲进我的房间来吃棋子糕,我没法子,只好让你在我床上暂居一宿啊!”回答的声音好无辜。
“我、我冲进了你的房?”梦游吗?
“是啊!你什么也不说,进门后,便吃了很多的棋子糕,吃完倒头便睡,你不记得了?”
“啊?呃……呵呵……是、是吗?”她呵呵傻笑,唇间甜甜的清香似乎证实了尉迟所言不假。
“还有疑问吗?”
“没、没了。”呆呆仰身又躺了一刻,混乱的思绪才稍梢各归各位,“那、那我不打搅你了,我回房去了。”她以手掀被,想起身。
“算了,外面下大雪呢!在这里凑合一宿好了,天这么冷,两个人挤一块儿比较好,是不是?”
“是、是!”
半坐起的身子被一双热热的臂膀拥住,轻轻地扯她躺下,躺在了一副同样热热的躯体上。
啊……迟钝的感觉终于敲开了她脑袋的大门,平缓的心跳一下子激烈起来。
“好了,还早呢!睡吧。”炙热的气息拂近了她的脸,如同以往一般。
圆圆的杏眸一眨不眨地,直到天明。
第四章
久不露面的太阳公公今日终于显了尊容,暖暖的阳光穿透纸窗,轻盈盈地罩住了躲在暖被中的人。
啊,好舒服!懒洋洋地睁开杏眸,唇畔漾起满足的笑来。
真难得耶!今日能够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没有清晨总炸在耳边的怒吼声、没有咬牙切齿地将她揪出美梦的怪手——真的要拜一拜神灵,感激涕零一番了。
啊,如果天天都能睡到自然醒,该有多好!
想著,她不由得更笑咧了双唇。缩在厚被中,她打一个大大的呵欠,缓缓地探出被来,准备伸一个大大的懒腰。
懒洋洋的杏眸微眯著,舒舒服服地叹一声长气,再瞄一瞄头顶床幔上美丽的花饰,她又满意地吁一声,再眨一眨杏眸,瞄一瞄床前悬挂的七色流苏,她又……啊、啊、啊……
微眯的杏眸在扫到某物后,一下子瞪成了圆圆的小铜钤。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超级速度挺直了腰杆,努力以最佳的姿势,端坐于床上,受到惊吓的呆傻表情飞快地敛起,转而换成甜甜的灿烂笑容。
“呵呵,尉迟,你、你早啊!”
怪不得她睡到日上三竿了,还没被吼起床,原来、原来吼她的人已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艰难地吞一吞口水,她笑得更甜了。
“我今早不是故意偷睡懒觉哟!而是、而是昨晚背棋谱背得太过认真,所以、所以睡得迟了一点,呵呵……”
她傻笑再傻笑,巴望著能混过关,躲过一劫。
可是,偷偷溜过去的视线,却看到尉迟好看的唇上勾成弧,细长的凤眼一眨不眨地凝视著可怜的她,两道墨黑的蚕用甚至也微微地扬著。
好可怕!尉迟是不是被她气疯了?否则,这张似乎满面春风的俊脸,怎会奇迹似的出现在她眼前?
非吼即骂,或咬牙切齿、或青筋暴起——这是她最常看见的尉迟的模样耶!天哪!今日是她眼花,还是尉迟已被她气炸,神志不清了?
无数的小疑问在愈来愈乱的小脑袋中飞快地旋转,瞪得圆圆的杏眸却眨也不敢眨,紧盯住身前斜坐在床杨上一动不动的身形。
“好啦!”终于,轻松微笑的人先开了尊口,“我又不是老虎,你这么严阵以待做什么?”
她杏眸依旧圆瞪,神情依然严肃。
“没听到我的话吗?”凤眼眨了一眨,“把手缩回被子去盖好,否则冻著了可怎么办?”
端坐的身子仍旧坐得端正。
“唉!又神游九重天了吗?”尉迟闻儒慢慢地摇一摇头,缓缓地叹一口气,伸出手来,将僵坐的人压躺回床上,用厚被紧紧包住她,只露出那一张呆呆的圆脸。
“以后,我再也不会清早叫你起床,你爱睡多久便睡多久,”只不过,身边会有一个他,“想赖床到几时便赖到几时,好不好?”
不好!她听到这几句话后,唯一的感觉便是头皮发麻。
尉迟是不是又找到了什么新法子来整她了?
“还发呆?还是被我……吓住了?”
她立刻点头如捣蒜。
他一瞪眼,咬一咬牙,“一天不被我骂便难受呀?”
不是难受,而是不太习惯而已。她在心里喃喃回应。
“你呀!”他叹一叹,有些无奈,“我以前对你是不是太……凶了一点,所以你才如此?”
是啊!他之前对她太凶了,突然问亲切和蔼,她当然无法适应。
“好了,在床上赖够了没?”
她有些哀怨地点点头。
“那还躺著干嘛?”他习惯性地一瞪眼,而后又立即笑咪咪,“起床好不好?”
她能如何?自然起身啦!她才没那个恶胆敢冒犯天颜呢!
而后,一连串的怪异事件,让她再一次地陷入目瞪口呆的状态——尉迟竟然含笑帮她叠被!
她被吓得心跳如擂鼓。
尉迟亲自给她端洗脸水!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尉迟还笑著替她梳头哩!
她的头皮麻了个透彻。
今日太阳老爷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当她被尉迟亲手从头到脚打理完,又被笑咪咪的他亲自喂饱了肚皮,被他拉著步出住所,又被他一路散步似的拥到尉迟书坊探询事由,最后在这可怕的白日终了,她和他落坐在京城一隅的酒楼,对著窗外的幽亮小河,共进晚膳的时刻,她竟有些想哭。
今天,尉迟是吃错哪门子药啦?
“看什么呢?太阳早下山了。”
“我在看它会不会又从西边升上来啊!”她眼也不眨地盯著日落处渐黑的云层,喃喃自语:“好奇怪呀!他今日是不是发烧烧昏了头呀?”
“谁奇怪?谁又烧昏了头?”尉迟闻儒轻抿一口醇酒,挑挑眉。
“尉迟呀!”她无意识地摆手,“从来都是对我又吼又叫又骂的,今日对我……这般和蔼亲切,不是烧昏了头是什么?”
“你接受不了?”
“岂止接受不了!”阿棋几要将一张可爱的圆脸,皱成一团酸菜叶子,“根本是无所适从!”
“哦?”小妮子怎会这般想?
“以前我是偷偷幻想过尉迟对我和颜悦色一点啦!但这多少年了,他对我一直是吼吼骂骂,早不敢奢望他对我和蔼什么了。”她哀怨地抽抽气,“他是不是又在想什么新法子,好逼我背棋谱?”
“以后我绝不会再勉强你去做不喜欢的事了。”他轻轻保证。
“真的假的?”圆圆的杏眸直直盯住他细长的凤眼,眨也不眨,心神瞬间全回归了原位。
“我从不说假话的,你难道不知?”
“那我真的不用去背棋谱,不用去苦学围棋之术了?”阿棋急切地寻求保证。
“反正你学也学不会,不想学便不学了。”他叹了一声。
“那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偷懒睡觉了了!”
“反正,你以前便是‘正大光明地偷懒睡觉了,以后还能再正大光明到哪儿去?”真是服了她!
“嘿嘿,至少不会被吼被骂了嘛!”这才是要紧之处。
“我吼我骂你就听了?”少说得那么可怜!
“嘿嘿,小女子哪敢不听啊?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少来了!”他忍不住咬咬牙,“别太得意忘形,小心我反悔。”
“嘿嘿,您是堂堂的尉迟三公子,怎会出尔反尔哩!”阿棋忙讨好地替他倒杯酒。
“你呀,只会拍我马屁!”但心却被她无赖地捏在手里,他无可奈何。
“您又不是马,奴婢哪里拍得到马屁啊!”她继续嘿嘿奸笑。
“又找骂!”他没好气地睨她一眼。
“才不想哩!”她皱一皱小圆鼻子,吐一吐粉粉的小舌,“我最不想做的便是挨尉迟的骂了,怎又会去自找哩?”
“好了,小马屁精!”他没好气地拍她一掌,“陪我喝一杯,我便不再骂你。”
“谨遵上令!”她笑咪眯地拿了一只酒杯过来,倒满清酒,举杯一笑,“我不会喝酒,你是知道的,今日我就舍命陪君子啦!”她仰头一口喝尽。
哇啊——辣!辣!辣死了!
火热的感觉,一路从唇狂烧至心肺之间,令她欲哭无泪。
“活该!”他哼一哼,总处于下风的郁闷,梢稍瓦解了一点点。
“嘶——”她不住吸气,“尉迟,我就知你没安好心!我不过是睡过了头,你竟然这般整我!”她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要走了!”话落,起身,离座。
“好了好了,又要小孩子脾气。”他扯住她,笑了又笑,“谁叫你一饮而尽的?吃了苦头,干嘛总往我身上推?”小霸道女!
“难道是我的错?”她抓起衣袖,抹一抹被呛出的泪珠。“是哪一位混蛋让我陪他饮一杯的?”
“是我。”他乖乖承认自己便是“那一位混蛋”。
“那你干嘛又看我笑话?”抓住你尾巴了吧?
“我没看你笑话好不好!”帽子可不能随便乱戴。
“没看?没看你笑什么呀?”现在换人吼了!
“我没笑。”可唇边愈漾愈明显的笑纹,显然无法摆脱嫌疑。
“你睁著眼说瞎话呀?”气极,又辣极,她忍不住上前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出一口恶气。
尉迟闻儒一边拚命忍住不笑,一边从怀中掏出碎银扔在桌上,接著双手如抱婴孩般,抱起已有醉意的小女子,从敞开的窗内跳了出去。
虽然两人身处酒楼二层一角的雅问,并无闲杂人等旁观,但照这小霸道女目前的情景看,还是早走为妙。
他真的没料到,这小丫头竟这般没酒量外加没酒品,看来,以后还是不准她沾酒的好。
不过是区区一杯竹叶青而已,怎会这样呢?
瞪著在自己怀中开始呜咽的小醉女,他无力地叹了又叹。
顺著河畔石径,踏过积雪,藉著河畔民居中隐约透出的光亮,他抱著心爱的小女人,慢慢前行。
颈间柔顺的秀发、胸前甜蜜的香躯、怀问温暖的触觉、耳旁不住的呢呢喃喃,这种感觉,这无法用言辞描绘的感觉,该称之为什么?
幸福?满足?开心?
似乎是全部包括了吧!
想这般紧紧地拥著她,想这般轻轻地抱起她,想这般亲密无间地搂著她,想这般不被人打搅地静静偎倚著,想这般永永远远地一直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烂……
这种渴念,有多久了?
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被她的棋艺所折服之时?是他发现她不懂棋艺,却没有一丝上当受骗的感觉时?或者是从他持之以恒地敦她认识围棋时起?
他早已记不起了。
他只知道,当他习惯了身边有一个她,当他习惯了眼前有一个她,当他拿教会她围棋之艺作为长久的奋斗目标,当他轻轻松松不设心防地与她闲聊,当他的年少时代不再孤独时,他的心里,便有了一个她……
是她,让她第一次注意到,人生之中除了围棋之外,还有其他的乐趣;让心高气傲的他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