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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公主笑着代他出主意,道:“你轻轻挑去一粒沙子也算。”
陈正德依言去挑,手上劲力稍大,沙柱一晃坍了,蜡烛
登时跌下,陈正德大叫一声。香香公主拍手大笑。关明梅与
陈家洛也觉有趣。
香香公主笑道:“老爷子,你唱歌呢还是跳舞?”陈正德
老脸羞得通红,拚命推搪。关明梅与丈夫成亲以来,不是吵
嘴就是一本正经的练武,又或是共同对付敌人,从未这般开
开心心的玩耍过,眼见丈夫憨态可掬,心中直乐,笑道:“你
老人家欺侮孩子,那可不成!”陈正德推辞不掉,只得说道:
“好,我来唱一段次腔,贩马记!”用小生喉咙唱了起来,唱
到:“我和你,少年夫妻如儿戏,还在那里哭……”不住用眼
瞟着妻子。
关明梅心情欢畅,记起与丈夫初婚时的甜蜜,如不是袁
士霄突然归来,他们原可终身快乐。这些年来自己从来没好
好待他,常对他无理发怒,可是他对自己一往情深,有时吃
醋吵嘴,那也是因爱而起,这时忽觉委屈了丈夫数十年,心
里很是歉然,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他手。陈正德受宠若惊,只
觉眼前朦胧一片,原来泪水涌入了眼眶。关明梅见自己只露
了这一点儿柔情,他便感激万分,可见以往实在对他过份冷
淡,向他又是微微一笑。
这对老夫妻亲热的情形,陈家洛与香香公主都看在眼里,
相视一笑。四人又玩起削沙游戏来。这次陈家洛输了,他讲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
天山双鹰对这故事当然很熟,但这时两人不约而同的想
到,梁祝是有情人而不能成为眷属,自己夫妇却能白首偕老,
虽然过去几十年中颇有隔阂龃龉,这时却开始融洽,临到老
来两情转笃,确是感到十分甜美。
香香公主第一次听到这故事,她起初不断好笑,说梁山
伯不知祝英台是女扮男装,实在笨死啦。陈家洛心想:“我不
知李沅芷是女扮男装,何尝不笨?”转念又想,也正因此而得
与香香公主相爱,却又未免辜负了霍青桐的一番心意,喜愧
参半,不由得叹了口气。
接着陈正德又输了一次,他却没有甚么好唱的了。关明
梅道:“我来代你,我也讲一个故事。”香香公主拍手叫好。关
明梅讲的是王魁负桂英的故事。
夜已渐深,香香公主感到身上寒冷,慢慢靠到关明梅身
边。关明梅见她娇怯畏寒,轻轻把她搂住,又把她被风吹乱
了的秀发理了一理。关明梅讲这故事,本想在杀死二人之前
教训一顿,让他们自知罪孽,死而无怨,讲到一半,只觉香
气浓郁,似乎身处奇花丛中,住口低头看时,见香香公主已
在自己怀中睡着了。天山双鹰并无子女,老夫妇在大漠之中
有时实在寂寞异常。关明梅忽想:“要是我们有这样一个玉雪
可爱的女儿,可有多好!”这时烛火已被风吹熄,淡淡星光下
见她脸露微笑,右臂抱住自己身体,就如小儿抱着母亲一般。
陈正德道:“大家休息吧!”关明梅低声道:“别吵醒她!”
轻轻站起,把她抱入帐篷,取毡毯给她盖上,只听她在梦中
迷迷糊糊的道:“妈,拿点羊奶给我小鹿儿吃,别饿坏了它。”
关明梅一怔,道:“好,你睡吧!”轻轻退出,心想:“她明明
是个天真无邪、心地善良的孩子,怎会做出这等事来?”见陈
家洛另支帐篷,与香香公主的帐篷隔得远远地,微微点头。
陈正德走过来低声道:“他们不住一个帐篷。”关明梅点
点头。陈正德又道:“他还不睡,反来覆去的尽瞧着那柄剑。
等他睡了再下手呢,还是过去指明他的罪,给他来个明白的?”
关明梅很是踌躇,道:“你说呢?”陈正德心中充满了柔情蜜
意,浑无杀人的心思,说道:“咱们且坐一会,等他睡着了再
杀,让他不知不觉的死了吧。”
陈正德携了妻子的手,两人偎倚着坐在沙漠之中,默默
无言。不久陈家洛进帐睡了。又过了半个时辰,陈正德道:
“我去瞧瞧他睡着了没有。”关明梅点点头,可是陈正德并不
站起,口里低低哼着不知什么曲调。关明梅道:“好动手了吧?”
陈正德道:“应该干了。”但两人谁也没先动,显是都下不了
决心。
天山双鹰生平杀人不眨眼,江湖上丧生于他们手下的不
计其数,这时要杀两个睡熟的人,竟然下不了手。渐渐星移
斗转,寒气加甚,老夫妻俩互相搂抱。关明梅把脸藏在丈夫
的怀里,陈正德轻轻抚摸她的背脊。过不多时,两人都睡着
了。
第二天早晨陈家洛与香香公主醒来,见二老已经离去,都
感奇怪。香香公主忽道:“你瞧,那是甚么?”陈家洛转头一
看,见平沙上写着八个大字:“怙恶不悛,必取尔命”。每个
字都有五尺见方,想是用剑尖划的。陈家洛皱起眉头,细思
这八个字的含意。香香公主不识汉字,问道:“画的甚么?”陈
家洛不愿令她担心,道:“他们说有事要先走一步。”香香公
主道:“姊姊这两位师父真好……”话未说完,突然跳起,惊
道:“你听!”
陈家洛也已听得远处隐隐一阵阵惨厉的呼叫,忙道:“狼
群来啦,快走!”两人匆忙收拾帐篷食水,上马狂奔。就这样
一耽搁,狼群已经奔到,幸而两人所乘的坐骑都神骏异常,片
刻之间即把狼群抛在后面。群狼饥饿已久,见了人畜,舍命
赶来,虽然距离已远,早已望不见踪影,还是循着沙上足迹,
一路追踪。
陈家洛和香香公主跑了半日,以为已经脱险,下马喝水,
刚生了火要待煮食,狼嗥又近。两人疾忙上马,到天黑时估
计已把狼群抛后将近百里,才支起帐篷宿歇,睡到半夜,那
白马纵声长嘶,乱跳乱嘶,把陈家洛吵醒,只听得狼群又已
逼近。两人不及收拾帐篷,提了水囊干粮,立即上马。这般
逃逃停停,在大漠中兜了一个大弧形,始终摆脱不了狼群的
追逐,却已累得人困马乏。那红马终于支持不住,倒毙于地,
两人只得合骑白马逃生。白马载负一重,奔跑愈慢,到第三
日上已不能把狼群远远抛离。
陈家洛心想:“若非这马如此神骏,早已累死,全亏得它
接连支持了两日两夜,但只要再跑半日,也非倒毙不可。”又
行了一个多时辰,见左首有些小树丛,纵马过去,下马说道:
“且在这里守着,让马休息。”和香香公主合力堆起一堵矮矮
的沙墙,采了些枯枝放在墙头,生起火来,霎时间成为一个
火圈,将二人一马围在中间。
布置好不久,狼群便已奔到。群狼怕火,在火圈旁盘旋
号叫,却不敢逼近。陈家洛道:“等马气力养足了,再向外冲。”
香香公主道:“你说能冲出去么?”陈家洛心中实在毫无把握,
但为了安慰她,说道:“当然行。”
香香公主见那些饿狼都瘦得皮包骨头,不知有多少天没
吃东西了,道:“这些狼也很可怜。”陈家洛笑了一笑,心道:
“这孩子的慈悲心简直莫名其妙,我们快成为饿狼肚里的食物
了,她却在可怜它们,还不如可怜自己吧。”望着她双颊红晕,
肌肤白得真像透明一般,再见火圈外群狼露出又尖又长的白
牙,馋涎一滴滴的流在沙上,呜呜怒嗥,只待火圈稍有空隙,
就会扑将上来,不觉一阵心酸。
香香公主见到他这等爱怜横溢的目光,知道两人活命的
希望已极微小,走近身去,拉着他手,说道:“和你在一起,
我甚么也不怕。我俩死了之后,在天国里仍是快快活活的永
不分离。”陈家洛伸手把她搂在怀里,心想:“我可不信有甚
么天国。那时她在天上,我却在地狱里。”又想:“她穿了白
衣,倚在天堂里白玉的栏干上。她想着我的时候,眼泪一滴
滴的掉下来。她眼泪一定也是香的,滴在花上,那花开得更
加娇艳芬芳了……”
香香公主转过头来,见他嘴角边带着微笑,脸上却是神
色哀伤,叹了一口气,正要合眼,忽见火圈中有一处枯枝渐
渐烧尽,火光慢慢低了下去。她叫了一声,跳起身去加柴,三
头饿狼已窜了进来。陈家洛一把将她拉在身后。白马左腿起
处,已将一头狼踢了出去。陈家洛身子一偏,抓住一头巨狼
的头颈。向另一头灰狼猛挥过去,那狼跳开避过,又再扑上。
另外两头狼又从缺口中冲进。陈家洛用力一掷,将手中那狼
抛将过去,三头狼滚作一团,互相乱咬狂叫,出了火圈。他
拾起地下烧着的一条树枝,向大灰狼打去。那狼张开大口,人
立起来咬他咽喉。他手一送,将一条烧红的树枝塞入狼口,两
尺来长的树枝全部没入,那狼痛彻心肺,直向狼群中窜去,滚
倒在地。
陈家洛在缺口中加了柴,眼见枯枝愈烧愈少,心想只得
冒险去捡。好在树木就在身后,相距不过十余丈,于是左手
拿起钩剑盾,右手提了珠索,对香香公主道:“我去捡柴,你
把火烧得旺些。”香香公主点头道:“你小心。”可是并不在火
中加柴。她知道这一点儿枯枝培养着两人生命之火,火圈一
熄,两人的生命之火也就熄了。
陈家洛剑盾护身,珠索开路,展开轻功向树丛跃去。群
狼见火圈中有人跃出,猛扑上来,当先两头早被珠索打倒。他
三个起落,已奔近树旁,这些灌木甚为矮小,不能攀上避狼,
当下左手挥动钩剑盾,右手不住攀折树枝。数十头饿狼圈在
他身边,作势欲扑,每次冲近,都被盾上明晃晃的九枝钩剑
吓退,他采了一大批柴,用脚踢拢,俯身拿珠索一缚。就在
这时,一头恶狼乘隙扑上,他剑盾一挥,那狼登时毙命,但
剑上有钩,狼身钩在剑上落不下来,余狼连声咆哮。他急忙
用力一扯,把狼尸扯下来掷出。群狼扑上去抢夺咬嚼。他乘
机提起那捆树枝,回进火圈。
香香公主见他无恙归来,高兴得扑了上来,纵身入怀。陈
家洛笑着揽住了她,把树枝往地下一掷,抬起头来,不由得
大吃一惊。原来火圈中竟然另有一人。那人身材魁梧,身上
衣服已被饿狼撕得七零八落,手中提剑,全身是血,脸色却
颇为镇静,冷冷的望着他,正是死对头火手判官张召重。
两人相互瞪视,都不说话。香香公主道:“他从狼群中逃
出来,想是瞧见这里的火光,奔了过来。你瞧他累成这样子。”
从水囊中倒了一碗水递过。张召重接住,咕嘟咕嘟一口气喝
下,伸袖子在脸上一抹,揩去汗血。香香公主“呀”的一声
叫了出来,认出他是在兆惠大营中曾与陈家洛打斗的那个武
官,后来在沙坑中又曾与文泰来等恶战过的。陈家洛剑盾挡
胸,珠索一挥,叫道:“上吧!”
张召重目光呆滞,突然仰后便倒,原来他救了和尔大后,
出来追踪陈家洛和香香公主,中途也遇上了狼群。和尔大为
狼群所咬,他仗着武功精绝,连杀数十头恶狼,夺路逃命,在
大漠中奔驰了一日一夜,坐骑倒毙,只得步行奔跑,无饮无
食,又熬了一日,远远望见火光,拚命抢了进来。他全仗提
着一口内息苦撑,一松劲后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香香公主要过去救护,陈家洛一把拉住,道:“这人阴险
万分,别上他当。”过了半晌,见他毫无动静,这才走近察看。
香香公主拿些冷水浇在他额头上,又在他口里灌了些羊
乳。张召重悠悠醒来,喝了半碗羊乳,重又睡去。陈家洛心
想鬼使神差,教这大奸贼送入我手,这时要杀他不费吹灰之
力,但乘人之危,非大丈夫行径,而且喀丝丽心地仁善,见
我杀这无力抗拒之人,必定不喜。但要是饶了他,等他养足
力气,自己可不是他敌手。一时拿不定主意,转头一望,见
香香公主望着张召重,眼中露出怜悯之意。陈家洛一见到她
这副眼神,当即决定再饶这奸贼一次,心想眼下三人共处绝
境,这厮武功卓绝,待他力气复原,却是杀狼的一个好帮手,
两人合力,或能把香香公主救出,单靠自己却万万不能,于
是也喝了几口羊乳,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张召重醒了过来。香香公主递了一块干羊肉
给他,替他用布条缚好腿上几处狼牙所咬的伤痕。张召重见
他两人以德报怨,不觉惭愧,垂头不语。陈家洛道:“张大哥,
咱们现今同在危难之中,过去种种怨仇,只好暂时抛在一边,
总要同舟共济才好。”张召重道:“不错,咱俩现在一斗,三
人都成为饿狼腹内之物。”他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精神力气稍
复,暗暗盘算脱困之法,心想:“天幸这两人又撞在我手里。
三人都被群狼吃了,那没有话说。如能脱却危难,须当先发
制人,杀了这陈公子,再把这美娃娃掳去。今后数十年的功
名富贵是拿稳的了。”
陈家洛心想如此僵持下去,如何了局,见到火圈外有许
多狼粪,想起霍青桐烧狼烟传讯之法,于是用珠索把狼粪拨
近,聚成一堆,点燃起来,一道浓烟笔直升向天际。张召重
摇头道:“就算有人瞧见,也不敢来救。除非有数千大军,才
能把这许多恶狼赶开。”陈家洛也知这法子无济于事,但想聊
胜于无,不妨寄指望于万一。
天色渐晚,三人在火圈中加了树枝,轮流睡觉。陈家洛
对香香公主低声道:“这人很坏,我睡着时,你得加意留心着
他。”香香公主点头答应。陈家洛把树枝堆在他与张召重之间,
防他在自己睡着时突施暗算,香香公主可无力抵御。
睡到中夜,突然狼嗥之声大作,震耳欲聋,三人惊跳起
来。只见数千头饿狼都坐在地下,仰头望着天上月亮,齐声
狂嗥,声调凄厉,实是令人毛骨悚然。叫了一阵,数千头饿
狼的声音又倏然而止。这是豺狼数万年世代相传的习性,直
至后来驯伏为狗,也常在深夜哭叫一阵。
次日黎明,三人见狼群仍在火圈旁打转,毫无走开之意。
陈家洛道:“只盼有一队野骆驼经过,才能把这些恶鬼引开。”
突然远处又有狼嗥,向这边奔来。张召重皱眉道:“恶鬼越来
越多了。”
尘沙飞扬之中,忽见三骑马向这边急奔而来,马后跟着
数百头狼。等到马上乘者瞧见这边饿狼更多,想从斜刺里避
开,这边的饿狼已迎了上去,登时把三骑围在垓心。马上三
人使开兵器,奋力抵挡。
香香公主叫道:“快去接他们进来呀!”陈家洛对张召重
道:“咱们救人去。”两人手执兵器,向三骑马冲去,两下一
夹攻,杀开一条血路,把三骑接引到火圈中来。只见一匹马
上另有一人,双手反绑,伏在马鞍之上,身子软软的不知是
死是活,看打扮是个回人姑娘。那三人跳下马来,一人把那
回人姑娘抱下。
香香公主忽然惊叫:“姊姊,姊姊!”奔过去扑在那女子
身上。陈家洛吃了一惊,香香公主已把那女子扶起,只见她
玉容惨淡,双目紧闭,正是翠羽黄衫霍青桐。
原来霍青桐扶病追赶师父师公,不久就遇到关东三魔,她
无力抵抗,拔剑要想自尽,被顾金标扑上夺去长剑,登时擒
住。关东三魔擒得仇人,欢天喜地。依哈合台说,当场把她
杀了,给三位盟兄弟报仇。顾金标却心存歹念,说要擒回辽
东,在三位盟兄弟灵前活祭。顾金标是把兄,执意如此,哈
合台拗他不过。当下一同回马启程东归。走了一天,被霍青
桐故意误指途径,竟在大漠中迷失方向。这天远远看见一道
黑烟,只道必有人家,径自奔来,哪知却是陈家洛烧来求救
的狼烟。
顾金标见陈家洛纵上来要抢人,虎叉呛啷啷一抖,喝道:
“别走近来,你要干么?”
霍青桐全身虚弱,在狼群围攻中已晕了过去,这时悠悠
醒转,斗然间见到陈家洛与妹子,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不
知是伤心还是欢喜。
香香公主对陈家洛哭道:“你快叫他放开姊姊。”陈家洛
道:“你放心!”转头对顾金标道:“你们是甚么人?为甚么擒
住我的朋友?”滕一雷抢上两步,挡在顾金标身前,冷冷打量
对面三人,说道:“两位出手相救,在下这里先行谢过。请教
两位高姓大名。”陈家洛未及回答,张召重抢着道:“他是红
花会陈总舵主。”三魔吃了一惊,滕一雷又问:“请教阁下的
万儿。”张召重道:“在下姓张,草字召重。”滕一雷咦了一声,
道:“原来是火手判官,怪不得两位如此了得。”当下说了自
己三人姓名。
陈家洛暗暗发愁,心想群狼之围尚不知如何得脱,接连
又遇上这四个硬对头,现下只有设法要他们先行放开霍青桐
再说,说道:“咱们的恩仇暂且不谈,眼前饿狼环伺,各位有
何脱险良方?”这句话把三魔问得面面相觑,答不出来。哈合
台道:“要请陈当家的指教。”陈家洛道:“咱们合力御狼,或
许尚有一线生机。要是自相残杀,转眼人人都填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