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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娘娘不会饶恕零厉的。
想到零厉可能会有的下场,她就惶恐惧怕不已。离开他,是为了救他,她厘不清自己的心绪,只知道她不要他死,不要因为她而死。
零厉醒来后会咒骂她、恨她吧?
由他去,他在人间当妖王自在快活,和她在一起这几个月来他已经乖巧许多,身上的妖气也减少了许多,她只盼他修成正果,不愿他千年道行毁于一旦。
她深深吸气,毅然转过身,朝灵芝宫的方向飞奔过去。
突然间,她听见身后有飞快逼近的脚步声紧追着她。
“姹月,你为什么要逃?”
她惊骇转身,看见零厉竟过了“隔凡桥”追她到天界来!
“你快走!”她吓慌了,但是见到他那一瞬间的喜悦又是那么真实。
“你为什么要逃?”零厉愤怒地朝她吼。
姹月才离开未久,他就立刻惊醒了,受骗后的狂怒立刻摧毁了他的理智,他发狂地追她而去,亲眼看见她飞奔过“隔凡桥”,他以为他已擒到了她的心,却没想到那一场炽热的狂欢只是她欺骗他的手段,唯一目的只是要逃离他!
“你快走,这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她担忧他的安危。
“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你逃掉!”他的双眼闪出猛兽愠怒的冷光。
远远一道紫红色的祥光朝他们划过来,姹月脸色大变,惊惧得颤抖。
“我不是你的,我讨厌你,我恨你,我一直恨你的,你快走啊——”她望着零厉,两行滚烫的热泪流了下来。
“姹月,本宫正要去寻你,你倒回来了。”
祥光落下,一个身穿大红绛绡衣,头戴鱼尾冠的美丽女子,神情冷漠地看着姹月,再调过眸,冷冷盯着零厉。
零厉无视那女子的存在,一迳咬牙瞪着姹月,牙龈被他用力地咬出了血。
“弟子参见娘娘。”姹月恭谨地跪下,浑身瑟瑟发抖。
璇玑娘娘目运金光,霎时间就将零厉的来历看得一清二楚。
“千年虎妖,零厉。”璇玑娘娘眸光淡扫向他。
“你倒听说过我的大名?”零厉傲慢地瞥她一眼。
“零厉,不可对娘娘无礼!”姹月轻斥。
“你竟敢玷辱了我的弟子。”璇玑娘娘的声音冷似冰霜。
姹月的一颗心像在瞬间掉进极北之地的玄冰里。
“少用玷辱那种字眼!”零厉狂声吼道。“我喜欢姹月,从来没有用玷辱的心情对待她!”
“噢?”璇玑娘娘讽笑,微微低眸看着脸色苍白,跪伏于地的姹月。“你呢?你也喜欢这只妖兽?”
姹月深知娘娘法力无边,早已将她的心思看得透明了,她不敢否认,否认撒谎只会更加触怒娘娘,但又不敢真的承认,她惶恐无助,思绪一片空白。
“你还敢毁坏我的诛妖剑!”璇玑娘娘隐然发怒。
零厉跨上去,将身挡在姹月前面。
“要算帐就找我来,与姹月无关。”
姹月微仰起头,看见他高大的背影,一阵感动。
“你毁坏仙剑,又是拥有强大法力的妖兽,本宫留你不得。”璇玑娘娘轻轻抬手,空中突然幻出火红的巨罩。
姹月抬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
那神火罩内有九条火龙,吐着三味神火,任何妖兽被囚入都会烧炼出原形,倘若再烧炼个七七四十九天,他非但尸骨无存,还可能魂魄四散。
零厉将身窜开神火罩的范围,双手一翻,立即狂风怒吼,幻出千军万马,如翻涌的浪潮般,排山倒海地朝神火罩席卷而去。
神火罩在暴风中翻滚着,零厉倏地抓起姹月的手,抱着她如疾光般飞掠出去。
璇玑娘娘伸手一挥,暴风止息,神火罩便朝零厉追击而去,攫住了他。
“姹月退开!”零厉把她震出神火罩。
姹月摔跌在地,惊骇地看见零厉被刺目的火光围困,他的皮肤迅速爆开,肌肉撕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巨大的猛虎身形顿时乍现,九条火龙立即冲出,企图将他包围。
“零厉——”姹月哭喊。九条火龙的三味神火已经烧炼出零厉的原形,倘若再将他攫入神火罩内,他将从此消失在天地间了!
她狂奔过去抱住他,用自己去挡下神火罩,九条火龙瞬间攫住她,扯进了神火罩内。
姹月的身子刹那之间烧成了灰烬,淡淡的香气如烟雾般扩散在空气里。
零厉的吼声嘶哑地冲向虚空。
璇玑娘娘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她伸出指尖将那烟雾般的香气凝聚在一起,渐渐出现了姹月的透明幻影。
“你是我精心培植的大弟子,竟愿意为一个妖兽粉身碎骨!”
姹月的幻影无法言语,眼神悲凉地看着璇玑娘娘。
“姹月,我不会原谅你!”
璇玑娘娘反手一推,将姹月的幻影推下了九霄,坠入凡间。
第3章(1)
“虎妖来了!”
人人手持刀枪棍棒高声喊叫。
数十把火炬在黑夜的大院中摇晃。
惨白的唇色,殷红的血。
摊开的双掌,殷红的血。
冷……
零厉从梦中惊醒,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背脊猛然感觉一阵寒意。
他眨了眨眼,立刻跃起身,奔出了洞口。
满天星斗,一轮明月高悬。
果然又是月圆了。
高山上严寒的狂风猛烈吹拂着他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疤痕的赤裸肌肤,他深深吸口气,感觉法力都回来了,在他的血液里奔窜狂走。
他是在玄虎岭修炼千年的虎妖,玄虎岭山高蔽日,孤峻陡崖,人迹不至,多的是妖兽与精怪,虎的天性便是渴望与攻击,凶猛嗜血,动不动就和妖兽精怪撕咬缠斗,每当他吃掉一只妖兽精怪,他就直接接收他们的道行,法力也就倍增,几百年下来,他在玄虎岭称王称霸,众妖兽精怪全都臣服于他。
他若只在玄虎岭称王,那么未来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但是他却下了山,带着群妖攻陷了一座城池,残暴地杀掉国王,放任小妖吃人。
接着,他遇见了天界灵芝宫的姹月仙子,这次相遇是一切痛苦的开端。
她身上浓烈的香味刺激着他、诱惑着他,于是他掳走她,视她为一顿比妖兽更甜美好吃的美食,然而当她满足他肉体的欲望后,他竟开始转性了,为了讨这顿美食的欢心,他做尽了身为猛虎千年以来从不曾做过的事——为了让她心甘情愿被他吻,他开始戒吃生肉;为了让她心甘情愿被他拥抱,他开始净化身上的妖气;为了她看到死人后落下伤心的眼泪,他下令小妖不准再杀人。所有她不喜欢的,他都可以戒掉,只求她一个心甘情愿的笑容,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她永远都不曾给过他一个微笑。
然后,她从他身边逃走了,逃回了天界,逃回了灵芝宫,而他愚蠢地追到了天界,璇玑娘娘一怒之下将他打回原形,更抛出了神火罩要将他囚禁在内。
当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姹月冲了出来,为他挡下神火罩,粉身碎骨。自此,她被璇玑娘娘打入凡间,坠入轮回,璇玑娘娘甚至在她身上施下血咒,让她生生世世都得受尽病痛的折磨至死,每一生每一世皆活不过十八岁;而他则成了凡虎,唯有在月圆之夜才能回复人形。璇玑娘娘在他身上也施了谜咒,倘若他和姹月破不了这个谜咒,他永远回复不了人形。
月圆之夜是他每个月唯一一次回复人形的机会,也只有一次可以使用法术的机会,等到天一亮,他就又得恢复原形了。
两百年了……
他已经这样过了将近两百年,漫长的两百年。
这两百年之中,他唯一所做的事就是寻找姹月的轮回转世。
若他栖居深山潜心修炼个五百年,仍能修成正果,脱去虎形,再修炼个五百年,他依然还能成为称霸一方,令百兽心慌、群魔胆战的妖王,但他却放弃这个选择,情愿沦落人间,受尽人类的凌辱,因为姹月正为了他受到轮回转世之苦,璇玑娘娘施下的血咒让她必须承受一次次十八年的痛苦轮回,他无法丢下她自己去修炼享乐,放任她在人间受苦五百年、一千年。他非要找到她,破除璇玑娘娘的谜咒,他们两人才能从可怕的轮回中解脱。
当他是猛虎身时,他无法出现在城镇中,只能奔走栖息于山野间。
虎,是蛮荒旷野里的君王,本就不该出现在平地,更不该出现在人的视野中,但他为了寻找姹月,不得不接近人,而接近人的结果,就是好几回遭遇猎人群攻围猎,刀枪箭矢都曾杀伤过他,失去法力的他尽管仍存有虎王的气势与威猛,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是被璇玑娘娘打回原形,变成凡虎的下场。只有在每个月的月圆之夜他得以恢复法力,但也只有一夜,当太阳升起,他仍会变回虎身,所以他要趁着珍贵的这一夜机会潜入各个城镇,挨家挨户搜寻姹月的转世之身。
让他在月圆之夜暂时回复人形、恢复法力,并不是璇玑娘娘的好心和善意,那不过是她玩弄他和姹月的另一个手段罢了。她虽然给他更多机会让他找到姹月,但那是为了亲眼见他们一次次失去彼此。她要证明爱情是虚幻缥缈的,一旦消失、一旦遗忘,就再也难以找回。
他绝对不会让姹月有机会忘记他,绝对不会。
姹月的前三世他没有机会找到,因为她的每一世都只有短短的十八年,而他被打回凡身后耗费了太多时间寻找她,错过了她的三次转世,直到第四世,他才终于找到她,但找到她时她已经病死了,他看见她的元神出窍,如一团七彩霞光直飞虚空,落向遥远的北方,他立即朝姹月的元神坠落处追寻而去,这一回他终于找到了她的第五世——姚堂英。
在一个普通平凡的市镇里,他闻到了熟悉的香气,如丝带般飘荡在夜风中。
是姹月。他找到她了。
找到她的那夜是月圆之夜,也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她才刚年满十七岁,拖着孱弱的病体刚刚嫁入夫家,她的大红嫁衣正被她的丈夫一件件解开,他看到了她胸口的印记,认出她就是姹月的转世之身,狂喜像波涛般湮没了他,但下一刻,他看到一双男人的手抚上她的前胸,狂喜顿时转为狂怒,他现身抓起她的丈夫奋力抛出窗外,那男子在惨叫声中撞上花园内的假山石,当场胸骨断折,伤势惨重,他的突然出现吓坏了姚堂英,她受惊昏厥过去,而他什么也没有多想,只知道难得恢复的法力正好可以带走她。
妖兽怎会懂得人类的礼教操守,对他来说,只要把看上的掳走强占就对了,当初他是如何掳走姹月,如今也就用同样手法掳走姚堂英。
他紧紧抱着她,用最亲密的姿势,温柔地抚遍她全身每一寸肌肤,尽管姹月转世后的容貌已与原来不同,转世后的身躯也过分瘦弱无骨,但她身上馥郁的香气明明就是属于姹月的,他紧贴着她的肌肤,深深嗅闻着熟悉的芳香,这是他思念欲狂的香味,清新、飘逸,仙气袭人,但是一旦当她被他占有时,淡雅的香气便会变得馥郁甜美起来,浓烈得将他淹没。
他终于找到他的姹月。
他因为欣喜若狂而全身炙热,欲望也因她而苏醒,他对她的渴望从来没有隐忍过,就算是此刻也一样,在他的眼里,怀中温热的女体不是姚堂英,而是思念已久的姹月,他想念她的喘息,想念她的低吟,他熟练地爱抚撩拨她的身体,动情地在她耳畔呼喊她的名字,催促着她清醒。
然而在姚堂英清醒过来后,她眼中看到的不是零厉,而是一个陌生男子。
他急欲宣泄欲望的疼痛,焦躁地挺进她紧窒柔弱的娇躯。
“好痛!不要啊——”惊恐和剧痛吓坏了姚堂英,她在他怀中挣扎、反抗、哭喊、尖叫,成功逃开了他。
是她凄厉的痛楚呼声和她雪白腿上数点殷红的血迹让他松开了手,否则凭姚堂英那双纤细瘦弱的手臂如何抵挡得了他?
“你是谁?你是谁?”姚堂英吓得魂不附体,零厉巨大壮硕的身躯、奇异的眼瞳和发色都令她恐惧得不停发抖。
他错愕,仿佛突然间从美梦中惊醒,波涛汹涌般的激情缓缓平息了下来。
“姹月……”他看着她惊慌失措地抓扯衣物遮掩自己,哭着从他身边逃离。“姹月……”他不习惯这样的她,更不习惯她把他当成陌生人的反应,但是她的眼神清楚告诉他,她是初次看见他,她的身体也明白告诉他,她是初次与他结合。
“你为何要杀我夫君,为何要害我……”当姚堂英看见自己疑似身在洞穴内时,绝望地痛哭了起来。
“我是零厉,你不记得了吗?除了我,谁都不能拥有你!”他毫不遮掩自己赤裸的身躯,因为在姹月面前他无须遮掩。
姚堂英是姹月的转世,她托生在士大夫之家,当然早已不记得零厉是谁了,对如今的她而言,零厉只是玷污她清白身的陌生男子,诡异可怕得令她崩溃,何况她自小就有指腹为婚的夫君,所受的教养也让她深知女子的贞节比什么都重要,如今清白之身被陌生男子玷污,她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姹月,你一定可以想起我的。”零厉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她。
姚堂英惊惧地把身子死命往后缩,骇然地看着他,她这一生见过的人并不多,除了家人、婢女、长工,就是她的夫君了,她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像他这样的男人,一头凌乱的发不羁地披散在背后,发色有黑、有橘褐色,连他眼瞳的颜色都异于常人,那是一种很深的灿金色,瞳眸中间是翠绿的,阴森晶透,闪耀着犀利的光芒,看起来并不像人的眼睛,而他随意盘坐着的身躯异常高大魁梧,厚实的肩背和胸膛威猛、有力、强悍,像蓄满了爆发力。
“姹月,别怕,我是零厉,你会想起来的,对吗?”他放柔嗓音,安抚吓坏了的姚堂英,突然间,他的胸口掠过一阵熟悉的闷痛,他屏住呼息,知道天要亮了,他就要回复虎身了。
姚堂英看见他前额上忽然浮现了几道黑色斑纹,隐约像个“王”字,而黑色斑纹旁渐渐生出橘褐色的毛发,她惊骇地瞠大双眼。
“你……你不是人!”她眼中溢满了恐惧。
“你知道我不是。”他不喜欢姹月把他忘得如此彻底。
姚堂英突然失控尖叫,她挣扎地爬起来,脚步不稳地狂奔出洞穴。
零厉见状,倏地弹起身追出去。
东方已出现了浅紫色的微明,圆月薄淡得几乎快看不见了。
姚堂英毫不迟疑地往前奔,朔风呼号,不留情地吹袭着她瘦弱的身子,她冷得浑身打颤,这才看清楚竟然身在险峰之巅,来不及思考自己是如何在一夜之间来到了这里,被妖兽玷污清白的恐惧和冲击太过于强烈,她几乎崩溃,拚尽力气往前冲,将自己抛出了山巅。
“姹月——”他飞身去救,双臂揽住她的腰,就这一刹,他变回了虎身,姚堂英的纤腰从他的双臂间滑脱,自崖壁边翻滚而落,跌在一块巨石上,在她的身下顷刻间开出了一株鲜艳的红花。
迟了、迟了……
那朵红花缓缓地盛开,开得好刺眼。
他僵立在山巅,忘记了呼息,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
如果璇玑娘娘正在看着这一幕,应该会得意地发笑吧?他呆呆伫立着。明明变回了虎身,明明有丰厚的毛皮了,他却为何还是觉得寒冷彻骨?
一道霞光从姚堂英的天灵盖冉冉飘出,慢慢地凝聚在一起,恋眷不舍地在他身旁徘徊飘荡。
是姹月的元神。
他的心脏开始猛烈跳动起来,他伸出手想触碰她,但她的元神像被操控着一般,倏地从他身边抽离,穿破云雾,直冲天际,很快地,七彩霞光便在天边化成了一个光点,消失不见。
他蓦然回过神来,迅速地跃下崖壁,奋力追寻姹月的元神而去。
他告诉自己,他没有失去她。
第3章(2)
他没有失去她。
接下来的七十年中,他找到过姹月的第六世、第七世、第八世、第九世,但是每一回他的现身都带给她们极大的恐惧,每一回都没有例外。
第六世和第七世的命运和姚堂英一模一样,第八世受他原形所惊,病得更沉重,第九世亲眼看着父兄围剿他,然后每一世都死在十八岁以前。
他一次次地看着她们死去,一次次地苦苦追寻她们的轮回。
当他面对了九次他完全无力改变的命运,几乎开始绝望时,在南方越州县找到的姹月第十世——何茉雅,重新给了他希望。
找到何茉雅时,她正是含苞待放的小少女,就像百花园中刚刚冒出来的小花苞般脆弱青嫩。
姚堂英投身坠崖的一幕,还有前几世对零厉的畏惧,都带给零厉极重的创痛和极大的阴影,这一回,零厉找到的何茉雅年纪还那么小,只有十二岁,他根本不敢贸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当他是虎身时,他藏身在越州县城外的山林内,耐心等到月圆之夜后,才敢悄悄潜入她的闺房,静静坐在她的床前凝视她的睡脸,嗅闻着属于姹月才有的独特香气,他强迫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