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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小姐没告诉你吗?”许敬家被他弄得满头雾水。
“她要告诉我什么?”
“她在最后一秒决定把孩子留下,因为她听到孩子的心跳声,突然觉得不忍心,她还告诉我叔父,孩子的父亲一定会很希望孩子健康长大……”
“她把孩子留下来了?那意味着什么?”她要孩子?她要……他?
是啊!她说了孩子会限制她的自由、发展,她说孩子长大会怨恨她,那么是什么理由可以让她不介意被限制,愿意克服所有的困难?难道会是……她爱他?
这个念头让他欣喜若狂,她爱他,是的!她爱他,她真的爱他!那么她为什么要表现得无情?
仲墉说:她是真心爱你,你要好好珍惜,不要因一时冲动放弃彼此……
君姨说:她是真的爱你,但是织语用生命向她抗争,她不得不退让……织昀果然成功地让你恨她,唯有恨她才能让你心安理得的和织语共度一生……
天!他怎么会忘记她总是用叫嚣来掩饰不安,用凶狠来隔离恐惧,她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纸老虎啊!她的张牙舞爪、虚张声势都是为了把他推给织语……他怎会没想到这一层?太愚蠢了——他的愚蠢让他再度失去了织昀——
“学长……”
“我会找到她的。”他眼底闪过坚决。既然知道问题症结,他一定要找到她,与她面对面厘清双方的心意。知道她心里有他,他就要参与她的生命,不要只是在远方默默祝福她。
对罗织昀,贺伯墉这生再也不会放弃——
第八章
七年后,“华伯综合医院”第五间分院,在高雄正式开幕。
新医院、新仪器、新设备吸引了大批患者就医。开幕不到三个月,就获得当地民众的认同。
除了医疗品质良好,医护人员素质整齐外,会吸引大量病患的是,每个月二十日,贺院长会亲自下南部为脑部病患看诊。
他虽然年纪轻轻,却早已是台湾首屈一指的脑科权威,多少人为求让他看病,不远千里北上求医,现在他肯南下为民众服务,实在是当地民众之福。因此每到这一天,候诊室里就会大排长龙,满是就诊病患。
今天,又逢贺医师驻院的日子,从早到晚,伯墉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一个接着一个,好不容易看完最后一人,他叹口气,揉揉太阳穴,喝下今天的第五杯咖啡。
门外轻叩的敲门声拉回了伯墉的注意力。“请进!”
等了好一会儿,门外始终没有动静。
“请进!”再喊一声,他听见门外恳恳奉奉的声音,人还是没进来。站起身,他把门拉了开。
门外站着一个约莫六、七岁大,一百二十几公分高的小女孩。两颗眼睛又圆又亮的骨碌碌转着,显得相当聪明。白皙的脸颊上有着建康的红晕,及膝长发绑成两根长辫,额前的测海有些蓬乱,身上的衣服虽不是高级服饰,但保持得很清洁。整体看来,她被照顾得很好。
小女孩纤瘦的小手正捧着只小猪扑满,她的眼里有泪,但硬撑着不肯流下来。
“小妹妹,你在找我吗?”伯墉蹲下身轻声问,怕吓着了她。
“叔叔,我妈妈生病了,你可不可以帮她看病?”她鼓起勇气,怯生生地问道。
“好啊!你请妈妈拿健保卡来挂号,就会有医生叔叔帮妈妈看病。”
“我妈妈不会来的,你能不能到我家去看她?”她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地说道。
“为什么?她会害怕医生吗?”
小女孩摇摇头。“我们家没有钱……可是,我的扑满里有很多钱,通通给你,请你到我家去看看我妈妈。”
“小妹妹,这样好不好,我请一位赖叔叔陪你回家看妈妈,你帮我跟妈妈说叔叔看病不用钱。”
“你不可以跟我回家吗?”她眼中有着深切的期盼。
“我要赶七点的飞机回台北,可能有困难。”
他的拒绝让她的泪水泛滥成灾,隐忍了好久好久的紧张情绪在这时全数爆发了。
“妹妹,你为什么哭?”
“阿旺伯说,我妈妈的病只有你可以救得好,其他人都救不好。我从早上请在这边上班的小惠姐姐带我来这边等,等到中午、等到黄昏……等得肚子好饿好饿都不敢哭,我怕人家会赶我走,也怕你不肯帮我救妈妈,也怕妈妈一个人在家担心。”
泪水一串串沿着她的脸颊滴落衣襟,哭得伯墉心也跟着酸了起来。
“乖乖,你别哭,叔叔帮你……”她的泪让他妥协了,抱住她,伯墉将拍她的背。
“谢谢叔叔,将来我一定会报恩的。”
她带着笑意看着他,那淡淡的笑竟像极了织昀,会不会她就是……伯墉摇头苦笑,取笑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就罢了,现在还没人睡就睁眼作起白日梦。
“叔叔帮你并不是要你报恩,叔叔是被你的孝心给感动了。”
“我懂啊!因为你是好人。”
他微微一笑,打几个电话稍作交代后,便牵起她的手,走出医院搭上计程车。
“我肚子好饿,你可不可以先陪叔叔去吃饭?”他心疼这个从清晨饿到黄昏,却不敢哭闹的小女孩。
“可以,可是我怕妈妈担心……”她眼里有着犹豫。“不如回我家,我煮面给你吃。”
“你会煮面?好能干!那我先陪你回家。”
“谢谢叔叔!原本皱成一团的小脸舒展开了,美美的小脸上仿佛出现了阳光。
“妹妹,家里除了妈妈还有谁?”他找话题来认识这个叫人心怜的小女生。
“没有了,就我们两个。叔叔,我妈妈很漂亮哦!她眼睛看得到以前,会做好多漂亮衣服。”
“妈妈在帮别人做衣服?”
“不是,是设计衣服,她帮一些做大人衣服的工厂设计很多不同样子的衣服,赚钱养我。我将来也要像妈妈一样,当服装设计师,妈妈说她会努力存钱,送我出国念书。”谈起妈咪,她有满箩满筐的话要说。
“你的爸爸呢?”
他的问句让她迅速筑起了保护墙。
“我的爸爸很忙、很忙……他、他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赚大钱,给我和妈妈花。”她神色紧张、语带防御地看着伯墉,像只小小刺猬。
小骗子!妻子病了不回家,还在外面忙着赚大钱?伯墉对这个早熟的小女孩无奈地笑了笑。“告诉叔叔,妈妈哪里不舒服?”
“上一个医生说妈妈脑袋里有血块,要开刀拿出来。”
“她受过伤、撞过头?”
“嗯,前一阵子她去送衣服样本时,忘记戴安全帽被车撞了,可是那时她好好的也没有怎样,后来就常常头痛,最后就看不到了。”
“我会说服妈妈来医院治疗的。”
他的话让她好放心。“叔叔你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我希望我的爸爸就像你一样,对人很好又很帅。”她卸下心房主动与他讨论起爸爸。
“你没看过爸爸?”
“妈妈说!爸爸很忙,他虽然很爱我们,可是他是个医生,要忙着照顾很多病人,还要照顾一个漂亮阿姨,所以没空来看我们。”
“你想不想爸爸?”
“妈妈也问过我这句话,我回答‘很想',结果妈妈昨天帮我整理好小包包,说要带我去找爸爸。”她嘟起小嘴。
“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你一脸‘懊睹睹'的?”
“阿旺伯说——那是托孤,我妈妈知道自己快死了,要把我送到爸爸那里去……”想到这里,她的泪哗然落下。
“乖——相信叔叔,我不会让妈妈死掉的。”那种手术他有把握。
“真的吗?谢谢你!”她再度把小猪送到他手上。“如果钱不够,等我长大就马上赚钱还你。”
他心疼地把她抱上膝盖,搂着她。“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罗宣淳,妈妈都叫我小淳淳。”姓罗?他的白日梦又再度浮起,摇摇头,摇去那种不可能的幻想。
“小淳淳几岁了?”
“六岁。”她有问必答。
“妈妈叫什么名字?”
“妈妈叫罗织昀,隔壁阿旺伯都喊她阿昀。”
会吗?会是他找了七年的那个人吗?还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
“罗织昀?”他震惊地瞪着她。“你知道爸爸叫什么名字吗?”他的手微微颤抖,但愿、但愿她是……
“知道,昨天妈妈要我牢牢记住,不可以忘记。”
“告诉叔叔好吗?”他的心快从胸口跳出来了!老天会对他这样优握吗?
“好!我的爸爸叫贺伯墉,漂亮阿姨叫罗织语,爷爷叫罗献庭,奶奶叫郭玫杏。叔叔,你不要告诉妈妈说我记起来了,不然她一定会很快就把我送出去的。”淳淳沉下脸细心地交代他。
天!是真的,他不敢置信,找了七年、等了七年、盼了七年,两千多个日子……老天爷总算听到他的乞求了。
她果真是他的女儿——那个他无缘见上一面的亲骨肉。
“淳淳、我的小淳淳,我就是爸爸啊!”他忍不住的把她紧抱在胸前,温湿的泪水充满眼眶。
“叔叔……你怎么了?”她困惑地推开他。
“我是贺伯墉,是你的爸爸、不是叔叔!”他向她自我介绍,声音里有明显的抖音。
“你在骗我吗?”
“傻女儿,我没理由去欺骗你,没关系,我们马上就会见到妈妈,她会向你证实的。”啊!他的心飞上云端,感激上苍啊……
“不用了!我相信你。”双手揽住爸爸,直觉地她相信他就是爸爸。
“女儿、女儿……我的淳淳……我好想好想你们……”
“爸爸,爸爸回来了!我有爸爸了!谢谢神仙姐姐、谢谢天公伯伯……谢谢全部的神,谢谢你们把爸爸送给我。”她扯开喉咙对着车窗外大喊。
“我也要感谢天地,让我们能够重逢。小淳淳,知不知道爸爸找你们母女找了好多好多年,我几乎要放弃了,一定是你的孝心让天地感动,才会让我们相遇。”
他牢牢的抱住女儿,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未曾感到幸福,而这一刻他充分感受到了。
“爸爸,你找我们是要接我们回家吗?那你要不要回到漂亮阿姨的家?你还会不会忙得没空理我和妈妈?”她忧心忡忡地问道。
“不会、不会!爸爸向你保证,以后我们三个人要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再也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没错!再也没有力量可以把他们一家人分开。
“爸爸,你还要记得把妈妈的病医好。”她扳过他的脸再次提醒他。
“一定!”伯墉和淳淳用小指打了勾勾,这勾勾不仅代表他的承诺,也牢牢地勾住这对父女的心。
“司机先生,麻烦你开快一点,我找到我的妻子了。”他连声催促。
车子终于停了,淳淳抱着雀跃的心情急急地拉着伯墉的手下车,走不到几步,就看见织昀焦虑地在对街徘徊。
“妈妈一定等我等得好担心,我要跑回去告诉她,我找到爸爸了。”她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兴奋。松开伯墉的手,她回过头一面过街一面对他挥手。
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攀住他,他伸出手想将女儿的手拉住。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疾驶而过的轿车撞上淳淳,她小小身子被高高弹起、掉落……血迅速染红了她那身白色洋装……伯墉的心被封冻了——不、不要……不要那么残酷……我才刚找到我的女儿啊……老天怎可以对我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他冲到女儿身边的同时,织昀也被一个老伯牵到淳淳身边……暌违多年,再相见,竟是这样的场景……
坐在加护病房里,织昀已经连续两个日夜不吃不喝,维持同一个姿势不动了。
是老天要罚她吗?罚她萌生了回罗家的念头,罚她想在死前再见伯墉一面的贪念?
泪已流干,心已枯涸,要怎么呼唤才能把依恃多年的女儿唤回?她再不能睁开眼喊她一声妈妈了吗?她忍心放下母亲独自离去吗?
“休息一会儿好吗?”伯墉拥住她的肩,心疼地把她纳入怀中。
“她会不会好起来?”她好累,真想有个安全的肩膀可以倚靠。
第一次,伯墉对自己的医术感到怀疑,他懊恼极了,开了那么多家医院,却无能救回自己的女儿,那么这些医院对他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无言让织昀的心蒙上寒冰,抚着女儿的小小手掌,两行泪无声地滑下。
多少个黄昏,她就这样牵着淳淳的小手,站在平交道旁看火车,她总是望着一列急驰而过的火车问:“妈妈,这一辆火车能不能带我们去台北找爸爸?”
多少个夜里,她们是这样手牵手走在河畔,看着路灯倒映在水中的光影。
而今,小手的主人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再也听不见母亲声声哀戚。而今,大手的主人淌着泪,哭断了肝肠,也唤不回健康的女儿。
“我很抱歉……”伯墉的心被揉成千万碎屑,再也缝补不起。
他懊悔自己在七年里拼了命的扩充事业,如果他能把全部心力放在搜寻织昀母女身上,她们就不会受这么多年的苦,也不会让他们的重逢日成为断肠时。
“我知道你尽力了……只求淳淳也为自己尽力……醒醒吧!妈妈的好女儿,再看妈妈一眼,再叫我一声妈妈……”她的哀恸让天地也要为之动容。
“淳淳……你不是想和爸爸回家吗?那么就勇敢一点,让自己快好起来。”他从不相信奇迹,但现在他迫切地希望奇迹降临。
淳淳怕痛,磨破一点皮就会痛得整张脸皱成小老太婆,她现在身上那么多伤,一定痛坏了。“她的心被抽得好痛,能够的话,请把淳淳身上的痛转移到她身上来吧!
“你放心,她不会觉得痛了。”
“那就好,她好懂事,再痛都不敢哭出声来,就怕我难过。”
“我知道她有多懂事,前天她捧着小猪扑满来找我,求我到家里替你看病,任何人都要为她这种孝心感动。”
“她有时好唠叨的,管我没吃饭、管我没睡饱。我感冒了还不准我工作,硬是打电话去成衣厂替我请假。好像从她懂事起,她就不停的在帮我……”想起以往的种种,悲伤从后边隐去,温馨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是个很早熟的小女孩。”
“是环境教导了她早熟,但在某些方面,她还是很像个小女生,比如她好喜欢橱窗里那个公主芭比,每次经过,淳淳都要看好久好久……我真后悔,为什么要省那些钱,为什么不帮她买下那个娃娃来满足她?”
“我马上找人买来,你说是公主芭比吗?”
织昀点了点头,共同为完成女儿的心愿努力。
伯墉拨了手机,而后转过头对她说:“十分钟之内,公主芭比就会来了。”
“谢谢你!”
“不要谢我,我恨不得把一整间百货公司的玩具全搬到淳淳床边,满足她所有愿望。告诉我,她上小学了吗?”
“今年暑假过后就上小学了。你知道吗?下个月幼稚园毕业典札,老师要让她上台代表毕业生致词,我帮她缝了一件绣上好多玛格丽特的小礼服。我还特地请了花店老板帮她做一顶玛格丽特花冠。”跌入回忆中,她的心染上一层甜滋滋的喜悦,这个女儿是她最大的骄傲啊!
“淳淳很喜欢玛格丽特?”
“是啊!她说以后长大要赚好多钱,买一栋在半山腰的小别墅,在山坡上种满玛格丽特,等花开时,风一吹起,满山遍野的小白花就会迎风摇曳。”
“我来帮她实现愿望,我不但要在屋前屋后都种满玛格丽特,我连她的房间都要漆上一大片玛格丽特花海。”
“然后她的棉被、枕头套,通通是玛格丽特图案。”织昀接口。
“还有书桌、椅子上都要刻上玛格丽特图案。”伯墉说。
“可是这样天天看,淳淳会不会看腻了?”
“没关系,等她看腻了,我们就再帮她重新换新图案。”
就这样,这对痴愚的父母,在伤重的女儿身旁不断地编织着美梦。
“我告诉你,淳淳常说,她是玛格丽特公主,而我是孤挺花皇后……”
“你还记得孤挺花?”孤挺花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故事,她没遣忘过,是否代表着他一如孤挺花,始终存在她的心中?
“我种了一阳台呢!每逢开花季节,大大小小的花苞都会慧来许多蝴蝶,我告诉她,孤挺花是爸爸的最爱,她就封我为孤挺花皇后,说我就是爸爸的最爱。”
“她说对了,你是我的最爱,唯一的最爱!”他握住她的手慎重地说。
他的应答让她离开梦境重返现实,她惶惶然地推开伯墉,拉出两人间的距离。
“对不起,贺医师,请原谅我的胡言乱语。我、我……请代我向尊夫人问好。”她语无伦次起来。
“又来了,你又要把我推给织语了吗?是不是要再演出一场戏让我误会你、恨你,让我伤心欲绝的从你身边走开?”他急了,不给她反抗空间硬是把她抱在怀中。
“织昀,请你清醒一点,就算我真的遂了你的愿和织语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终老,因为我和她之间没有爱情。你想想看,罗教授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