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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婉清心中满是不可思议,她不断的用力摇头。但即便是如此,她还是勇敢的踏出了第一步,抢在雪的前面往下走。
这就是六年来阎硕生活的地方?在她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他选择的生活?
一步又一步,蜿蜒又黑暗的地方让她觉得心口沉甸得仿佛无法呼吸,更奇怪的是,她的脑海里不停闪过无数画面。
那是一些她想要遗忘,也早该遗忘的画面,那些和他在一起的画面……他握住她的手,和她在蔚蓝海岸散步、他带她去看他父母的坟墓,告诉她如果没有伯爵收养他,也许他早就成为世上最无可救药的人、他在她的生日时送给她的花……
她们停在一间巨大的铝合金门前,古铜色的门上泛著清冷的光。
“可以进入这扇门的人,除了零以外,没有别人。”雪平静的看著她。“而他就住在这里面。”
夏婉清的目光一直盯著门把旁的密码锁上,她向前一步,食指轻轻的扫过上面从0到9的按键。
“等一下……”一贯冷静的雪忽地紧张的提高声音。“我说过按错一次就会启动警报,也会引起骚动,所以你还是等零回来……”
“也许我知道密码。”这个念头在瞬间闪过了她的脑海。“我想我知道……”夏婉清旁若无人的呢喃自语。
她知道如果按错密码会引起怎么样的骚动,所以她本来不会去做这种疯狂的尝试的,但……
“你不要胡闹!”雪对她的话感到可笑,眼神变得冷漠。“跟我上去吧!埃尔先生会来接你。”
“是几个数字的密码?”夏婉清迳自问著。
“我不会告诉你。”雪伸手去拉她。
“六位是吗?”然而,夏婉清的手指有了自己的意志,感觉战胜了理智,她的手已经按下了第一个数字。
雪的手在空中放下,她愤怒的转身道:“如果引起骚动,我相信埃尔先生一定会帮你摆平,但我还有事要做,没有义务理会像你这种任性的女人……”
“咯哒”一声,是自动门打开的响声。
雪愕然的回头,看著夏婉清走进了那扇金属门。
伊莲娜?奎恩竟然知道密码?!
自动门很快的关上,雪甚至来不及叫住她。
怎么办?零从来没有让任何人进入窥探的空间,这个女人轻易的就走了进去。
她是怎么知道密码的?
雪蹙紧娥眉,不对!无论如何,她要尽快通知零才行。
她拿出不会被追踪的卫星手机,拨通零的号码,可是无人接听。
雪看著合起的门,不由得焦急起来。
***
夏婉清站在整理得十分干净,摆设也很优雅的房间里,整个人宛如被下了定身咒般呆立不动。当她看过房间的所有角落,从卧室到工作室、厨房,这个开放式的空间的每一寸都让她瞠目结舌。
她不知道自己呆怔了多久,打从她进入这个房间,时间似乎就停顿了。
也许才过了五分钟,也或许过了十分钟,或许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她缓缓抬步走向一个她最在意的地方——他的床头。她拿起那张放在他床头的照片,泪水沿颊而下。
门口传来轻微的推门声,可她却毫无所觉。门关上时的碰触声终于惊动了她,夏婉清慌张的抬起头,还来不及放下手里的相框,就看到古铜色的金属门前,站著一个戴著白色面具,身材颀长却气息冰冷的男子。
夏婉清的双眸微微睁大,静静的、笔直的望著他。
“你是零。”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你是……阎硕。”泪水又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零走近她。“我就是零。”他的声音冷涩。“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她眨了下迷蒙大眼。“我只是输入了我的生日,门就打开了。”她愣愣地望著他那张空白面具下的黑色眼眸。
零深邃似星辰的眼眸看来遥不可及,他冰冷的目光扫视过她脸上的泪水,最后落在她手里握著的照片上。
“你不应该来,这里并不适合你来。”
“我也这么觉得。”她放下相片,手指紧紧的抽搐。“我为什么要来?我本来已经决定了、死心了,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走出……”
零的黑眸有抹煎熬,冷漠的表相也终于流露出一丝脆弱。
他转过身去,不再看著她。
“你怎么能忍受把自己关在这里?你戴上面具,让自己不见天日又有何用?”夏婉清的痛苦终于爆发了,她还以为自己心中早已没有痛楚与埋怨。
她闭上眼,可以感觉自己心上的伤口再度裂开,撕扯著她的灵魂的痛楚如洪水般袭来。
“看著这一切,你却没有来找我,这样算什么?你的忏悔、你的怀念吗?六年了,我等了又等,期待了又期待……我一直在等你……你却把自己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而让我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绝望的等待……”
她突然发疯的扫落床头柜上所有的东西——她的相片、她用过的手机、她送给他的十字绣,就连那个床头柜也是她在普罗旺斯石屋里的东西。
他把曾经属于那栋屋子里的装潢陈设全都搬了过来,她挑选的床、她喜欢的床单和摆设、她亲自设计的厨房、她用过的锅子和水壶,还有她喜欢的躺椅,以及她最后阅读过的书本竟也放在书桌上同样的位置。
夏婉清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她的眼泪狂流,真的无法再承受了。
“你这种行为根本是病态、不正常的……壁纸的颜色、天花板的装饰……你是疯了吗?你把这些搬到这里来又能怎么样?这里不是我希望和你共度一生的地方,不是我怀著热情和爱情用心去布置的地方……”她跌坐在床垫上,泣不成声。
零一直背对她,久久无法转身。他最隐秘的空间,从来不曾为任何人敞开。这里本来就只属于他,也只会属于他,不会有第二个人看到。
可是现在却被她——他最想见到,又最不想让她看到这一切的人闯入了。
“你说过这些都毫无意义!那栋你买下的农舍、那个围在屋前的篱笆、门前的大树,还有迷迭香……你还记得吗?那里有我选的壁纸,我买的沙发、地毯,我亲手布置每个角落……但你说过那些毫无意义,你一点也不需要。”她哭喊著,放弃伪装的冷静镇定,抛弃所有女性的矜持与礼仪。
她脸上的妆容因为泪水而模糊,她的头发披散紊乱,但她毫不在意。此刻,再也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她宣泄。
她抬起眼,在泪水的背后,她的眼里燃烧著熊熊的仇恨。
“你说你不会娶我,要我把你忘掉!”她咬著牙,声音渐渐沙哑,却让她的仇恨蒙上了浓浓的悲伤。“阎硕,你毁了那座房子里的一切,你说不需要,所以让人重新装修,把所有我留下的痕迹都抹掉,这些东西……你不是应该都扔掉了吗?
你知道那一天当我回到那里,看到你所做的一切,我受到多大的打击,心中有多深的绝望吗?“她低下头,眼神变得空洞。
“不……我当时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早已没有感觉的能力。”
零终于转过身面对她,他无法让自己再逃避下去。
六年前,他用他自以为是“对”的方式逃避她,却深深的刺伤了她。
此时,那些往事如暴雨般冲打著他身心,如鞭子似的抽打著他。她的话更像是子弹,一发发射向他心脏的最深处。
她的痛苦他全都知道,然而他知道了却还是去伤害她。当时的自己是如此的冷酷无情,明知会将她推向深渊,他依然残酷的做了。
“你这种行为想感动谁?你自己吗?”她微微扬起脸,眼神凶狠而锐利。“可是我觉得好笑,觉得痛苦。阎硕,你是个懦夫。”她一瞬也不瞬的直望著他。
“是,我是个懦夫,软弱无能又不肯面对现实。”阎硕飘渺的声音好像来自远方,他依旧戴著面具,那双饱含复杂情绪的眼承受著她谴责的视线。“所以只能躲在自己的天地里,用这种方式生存。”
夏婉清的肩膀颤抖。“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
零的眼神缓缓恢复冷漠,但那抹冷漠的背后所掀起的巨浪,或许会惊天动地。
“六年前是我负你,对那时的我来说,有比你更重要的事。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离家出走,而且一走就杳无音讯。你说我内疚也好,想赎罪也罢,今天你所看到的一切,就是我在无法找到你时做的事。”
她睁大的眸里流露出鄙夷与轻蔑。
“你有认真找我吗?我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你们连最狡猾的罪犯都能捉到,却说什么找不到我……如果你能早一点找到我,那么我也不会……”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心脏剧烈的跳动。
夏婉清,你在想什么?你又想说些什么?
“你也不会什么?”零敏锐的察觉她未曾说出口的话,应该非常重要。
“我也不会在外面流浪六年……而且一开始的日子我有多痛苦,你绝对无法想像。”她及时拉回自己的理智,没有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找不到你。”零深深的看著她。“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夏婉清站起身,她抚了抚头发,从手提袋拿出面纸擦拭眼泪和弄糊了的彩妆。
“我想我应该走了,埃尔还在等我。”她拿出镜子,看著自己的脸。
为什么她的眼里藏著仓皇,为什么她的表情显得如此慌乱?
零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你快点把那个密码换一下,用那个日期当密码也是个讽刺……不……这个地方——”她咬紧唇,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凛冽。“怎么看都不应该再存在。我现在过得很好,也不会接受你的内疚,更不用说是你的赎罪。”
零挺直身子,朝著她走近了几步,目光深沉而难测。
“过去这六年你到底有多辛苦?应该不像你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吧!”他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停步,静静地凝视她。
夏婉清扬起脸,冷冷的瞪著他。“你现在问这些做什么?刚找到我时你为什么不问?你不是说过去不重要,人要往前看吗?”
“我说的话未必是我心里想的。”零的视线扫过四周。“我并不是个诚实、坦白的人。”
夏婉清的心又一阵紧缩,他现在说这种话,又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你总是如此不坦白?六年前你选择用伤害我来让我死心,但其实只要你亲口告诉我,你觉得我会死缠烂打缠著你吗?六年后,你表现出一副毫不关心我的样子,却让我看到这里的一切……”她深吸口气,闭了下双眸。“你现在又想对我说真话了吗?”
零的眼里掠过挣扎,他内心百感交集,情绪起伏不定。当雪通知他,夏婉清居然打开他的房门走进来时,其实他并没有太过震惊。
那一刻自己的反应却吓到了他,原来,他用那个密码,就是期待有一天她能亲手打开这扇门。
“阎硕,你没有必要把那个日期设为密码,可是你却那么做了。”夏婉清走近他。“你要么就对我说真话,否则就让我离开这里,并且……以后都不要再见面,彼此就当是陌生人,就算在伯爵家见面、在路上遇到,也当作不认识。”
她边说边走近他,明亮的眼里闪动著坚决。她走过他身边,朝著门口走去。
她在赌,赌一个让他说真话的机会。
第四章
“我后悔了。”零的声音穿透夏婉清的耳膜,直撞入她心脏最深处。
“如果你指的真话是这个,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我后悔了。”他的声音清楚却饱含着压抑的情绪。“这六年来,我没有一天放弃过找你,但你却像消失在这个世界,不管用什么办法,即使动用了我们所有的资源,却还是找不到你。”
夏婉清站在门前,肩膀微微挺直,表情倔强。
“我把这里布置成这样,只是因为我住在这里,而我不想忘记你的任何事。内疚、忏悔、赎罪……这些都只是借口。我对你做过的事,不是这样就能抹灭和被原谅的。”零的语气依旧镇定,却有着无法隐藏的悲凉。
“即使后悔,但事情的确无法重来。我能把握的只有回忆,能做的就是将你曾有过的梦想复原,每天生活在这里,看着你喜欢的东西,并且祈祷能够早一日找到你。”零缓缓转身,黑发下,是一双如黑夜般深邃的眼眸。
她微红的眼里闪过几许哀戚与柔软,能够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
“我曾想过如果找到你,就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虽然我还是无法保证能够给你幸福,但最起码,我能保证你的安全。”零严肃沉重说出口的话,一句句都打在她心上。
“你没有对我说过这些,你什么话也不曾说过。”她捏紧手里的皮包。
“我必须尊重你的意愿,让你自己选择生活的方式,而且我不会再犯和过去一样的错误,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和保护。”零依旧平静。
“因为我说了那些话,所以你才没有告诉我?你真是个骄傲的男人,说出一句‘你后悔了’就这么困难吗?如果今天我没有发现这里,你是不是准备一辈子保护我,然后却什么也不告诉我?”她倏地转身,眼神满是哀怨。
零那张终年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的脸上,浮现淡淡的寂寥。“是的,我的确是这样想。”
“你这个人……”她的下巴微抬,表情异常愤慨。“永远这么自以为是,你以为你这样做,我会感激你吗?”
他的寂寥一闪而逝,脸色只剩苍白。“不,不会。”
“你把自己变成鬼,住在这种地方,又想向什么人证明你拥有别人所没有的牺牲精神?”她注视他,眼里的愤慨渐渐转成怨怼。“还是你存心在折磨自己?”
“我住在这里,绝对不是因为你。”他冷静的回答。
夏婉清夸张的点头。“我想也是,不然我真的会……会……”她的双眸仿佛看着仇人似的锁定他深沉的眼。“……恨你。”
零深邃如海的眼略微一眨,眼中流露出微弱的挣扎。
“明明是你带给我痛苦,但你做的事好像你遭受的痛苦不比我少,可能还会更多似的……那种感觉让我不舒服,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窒息和厌恶。”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零微微摇头。“我住在这里,是为了能更有效的惩戒罪犯。”
她看着他眼里掠过一丝冷酷,悸动的心情渐渐冷却。
“如果我要你搬出这里,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你一定不会听我的话是不是?”她尖锐的问。
“是。”他毫不踌躇,斩钉截铁的回答。
夏婉清伸手握住门把。“刚才你坦白的那些话对我意义重大,让我不再觉得自己那么悲哀——原来你也会后悔,而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铁石心肠的人,除非他已经不是人,变成了魔鬼。”零注意到她的动作,眼神扫过她的手。“捕猎那些魔鬼就是我毕生努力追求的方向和工作,婉清……不,伊莲娜,那份工作会让我自己变成半个魔鬼,远离我,才是你最好的决定。”他的手指痉挛。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原来他的胸口还是会如常人般疼痛,神经依旧受折磨。
夏婉清清亮的眼梭巡过他的脸,悲伤再度袭上她白皙细致的脸。
“我懂了……”她转开门把,从外开门需要按密码,但从里面只要轻轻转动门把就能应声开启。
他们彼此的目光在空中交会,一股淡淡的酸涩浮现眼中,时间因而静止了一秒。然后,夏婉清转身,跨步,朝门外走去。
零则站在原地,略显消瘦的脸上是一片虚无,没有任何表情。
当那扇金属门再度自动合上,她的身影也消失在他的视线内。零重新戴上了面具,那个空白、将他的脸完全笼罩的面具,在他脸上泛着阴冷的光芒。
贝鲁特站在罗浮宫绘画馆中那幅举世闻名的蒙娜丽莎肖像画前,俏脸上的表情显得很专注。
“为什么会毫无进展?不是说一定可以探听到消息吗?”她压低声音,自言自语般的说着。
“我们好几处暗桩都被他们发现,虽然及时逃离,但也无法再继续追查下去,所以还是要拜托您调查。”在她的身后,看似随意落脚的一对旅客夫妻,那位妻子转头对着自己的丈夫说着。
“那就是说我绝不能查不出来?”贝鲁特低头从自己的手提袋里拿出素描本,在上面勾画起眼前画作的轮廓。
“是的,无论如何都要查出BOSS的下落,现在除了您外,组织里没有人办得到。”丈夫带着笑容对妻子说。
“回去告诉杰夫里,半个月内我会给他BOSS的下落,其他计画不变。”贝鲁特低头画着素描。
“那我们就等您的好消息。”妻子和丈夫交谈着。
“下一次见面在B地点,时间我会通知,你们不要擅自联络我。”贝鲁特合上素描本,她的嘴角露出笑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那一对夫妻走到画作前,认真的欣赏起来。
跨出展览厅的贝鲁特戴上一副深色太阳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