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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绕着京城大街转了一溜够,最后还是缓缓从偏门溜了进去。
白行远用的是东厂腰牌,皇后穿了男装,又戴了面纱,青扇青萝两大贴身狗腿也留在凤仪宫,倒也没人怀疑车里坐的是皇后娘娘。
“袁大人之事,严锁消息,绝不能外传。”皇后一直到了宫内,才把宋桥找到的名册递给白行远。
“本宫没有抄录一份,你看完之后烧掉,照着上面的名单,给本宫查。”
袁沛少年入宫,原是太子伴读,皇上登基后便直接子承父业,皇后因着袁老大人临终托孤,宫内乌七八糟的事情并不想让他沾染太多。
名册中既有谢慎行所查之人,亦有与毅亲王来往过密之党,想必得罪之人不少。
到底是谁下的手,一时之间也无法确知。
“派人继续以袁大人之名,去豫州查案,本宫只当袁大人……从未回宫。”有时皇后是真的怨恨皇上,倒并不因为皇上天天花天酒地得空就往宫里偷渡美人,只是……
这些事情,原不该她插手。
“皇后胆子是越发大了。”白行远把皇后送到凤仪宫门口就没再往里走了,开什么玩笑,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本来就容易遭人诟病,更何况一个是当朝皇后一个是未娶状元……
传出去他的名声就算了,反正当东厂暗部的头子也不用要脸,但皇后的清誉还是要的。
于是当皇后溜进寝宫时,处处黑灯瞎火,一个人都没碰到。
寝殿罗帐低垂,烛火昏暗,还隐隐能看到青萝青扇一左一右在门口睡着值夜。
然后那个消失了两天的声音,就那么阴阴沉沉的从自己床上暗搓搓的传了过来。
皇后顿时淡定了。
以青扇青萝这俩只的性格,自己没回宫,这会儿必定是明火烛杖的在宫门口烧香念佛等着自己出现,绝对不会这么淡定的,把寝殿布置成自己压根没出去过的假象。
能布置得这么天衣无缝,还能把两只唯一知道□□的宫女打晕做成守夜状摆在门口的,想也不用想,放眼天下,只有一个人有这个胆子。
皇后甚至有闲心直接坐去了暖桌上。
“本宫若胆子不大,便不敢接皇上手中的朱笔。”
细长白皙,在月光映射下甚至有那么点白惨惨味道的手从床帘里伸出来,缓慢又速度匀称的揭开帐子,露出里面那张皇后无论看几次,都想一脚踩上去的脸。
“两个侍卫深夜莫名其妙赶着一辆马车出宫,身后跟了一群东厂爪牙,原本守着皇上的暗卫去了一半,谢慎行不用特意打听,都知道是谁出了宫。”施尉看着皇后,脸色略黑。
“宋桥一路跑死了七匹马,绕了三百里路,甩开身后所有的探子,好不容易秘密潜回京中,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把他的行踪暴露的。”
皇后:“……”
她要淡定,虽然说连皇上对着她都不能这么指手画脚的,但这一只是连皇上都指使不动的存在,她要淡定,要忍住自己随时想喊来人把这个逆贼给本宫拿下的心。
“东厂的事情,你知道得倒清楚。”
十有□□是翻了东厂的记档,或是偷听了白行远和宋桥的谈话。
白行远是个喜欢听了什么都一丝不苟归纳记档的强迫症晚期患者,皇后也不奇怪施尉是怎么在第一时间就知道的这些消息。
东厂势力遍布皇宫都没发现他的存在,偷摸进个地牢什么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
“托皇后的福。”施尉盘腿坐在床上,一只手还拿着个包子啃。
皇后下意识的就往床边找鞋子。
天杀的这货该不会是直接穿着鞋子爬自己的床吧!
烧了一床被子难道还要接着烧第二床么!
从来淡定从容的皇后,在看着第二次爬上自己床,而且还爬得一次比一次轻车熟路的男人,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无语的心情。
“一点时间而已。”皇后随手往桌上伸了伸,然后就在习惯的地方摸到了已经摸习惯了的茶盏。
端起来竟然还是温的,茶香晾得刚刚好。
“东厂会查,谢慎行必须要损些羽翼了。”
没有恰当的借口,她没办法把人家皇室血脉削爵囚禁,贬为庶人。
施尉啃完手里的一个包子,又从身边拖出来一碟。
皇后发誓,这被子绝对也不能留了!
“这后宫里,到底谢慎行安插了多少人。”皇后接连处置了两次后宫,相比起之前莺莺燕燕满园□□,这会儿也终于有了点些微的肃杀之气,各宫各苑空出来不少,皇上又病着,没力气去宫外拐人。
可消息还是泄露出去了。
如果皇上不从中作梗,她好歹还好查是谁走漏了风声。
但问题是经这么一闹,她总不能够把见过皇上的人都抓起来一一拷打。
施尉看着皇后的眼神莫名其妙的带上了点你特么在逗我的无奈。
“我怎么会知道。”
天卫只有一个,又不是万能的,天天不是跟在皇上身边,就是粘在皇后身侧,总也不能把自己劈成八瓣子去打探消息。
连东厂都没彻底查清楚的事,他哪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虽然说他平时是给了皇后一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无人能禁的形象,但似乎……这个印象有点,太过了点。
“也无妨,若是查不出来,杀了就是。”
皇后微微抬头,眼神奇怪的看了施尉一眼。
月色本就暗淡,逆光她也看不清床上的施尉到底是何表情,但皇后猜都能猜得出,一定是一脸无所谓,就和说今晚吃什么一样的轻松。
东厂的手不干净,天卫的手不干净,自己的手又什么时候干净过了。
今天她把那位连名字都叫不上的美人仗毙时,落在皇上眼里,一定也是这个表情。
“今天知道你出宫的谢慎行的人,我都已经全部杀了扔去冷宫,放心。”
皇后:“……”
这已经是第二个今晚和她说放心的人了。
但问题是这还让她怎么放心啊!
让不让人愉快的睡觉了!
这会儿把人全杀了扔去冷宫,谢慎行一定以为是东厂下的手啊!
满朝里谁不知道政务归皇后管,管着管着顺带就连东厂也接手过去了啊。
你倒是撇清了,她还想好好过个安生年呢!
第31章 新宠
施尉啃完包子就翻墙跑了,剩下皇后例行公事把腹诽完谢慎行,又增加了一条腹诽天卫的内容,然后抱着被子,恹恹入睡。
于是,第二天皇后一睁眼,就看到青扇青萝俩丫头,泪眼汪汪的趴在自己床边小心翼翼的给自己请罪。
居然没能等到皇后娘娘回来就先行睡死,而且还累得娘娘自己铺床更衣熄灯洗漱。
这不仅是耻辱,而且还是死罪啊!
皇后这回是真的没好意思想出什么正当理由来罚人,只能冷着一张脸吩咐赶紧更衣。
朝上大不了就是再一轮吵,内容也不会吵出什么新花样,左不过就是一个拖字。
拖到东厂按着袁巡按的名册查出了些眉目,再行定查案之人,离年下还有几个月,查完了彻底清一清底下官员,清完了也好过年。
“晚上开宴,请皇上过来。”皇后批折子批得心浮意乱,勉勉强强都扫了一遍,赶紧扔了笔,实在是不想再看到有关字的东西了。
“这些天事忙,本宫倒是忘了,上林宫的惜言昭仪怎么样了?皇上可有再问过?”
青萝忙着整理书桌,青扇总算得了机会在自家娘娘面前回话,先替皇后换了茶盏,又眼巴巴的递了盘蜜饯果子,才站到皇后身后,开始例行捏肩。
其实不用猜都能知道皇上有没有再去过问。
这些天又是秦香楼又是婉儿姑娘,再加上还有心情请一干美人过来听说书,摆明了是忘了自己还以命换来的新晋昭仪。
“回娘娘,上林宫自从皇上亲口赐了惜言昭仪独居,所有宫人都被赶出来了,皇上先前图新鲜,去看了几天,过后心便也淡了,淑妃娘娘怕其他宫室受昭仪侵扰,便派了太监守在门外,先前还听得昭仪想跑,冲撞了侍卫好几回,最近倒是安静了不少。”
皇后舒服的叹了一声,闭起眼睛。
有时倒觉得,青扇最大的好处不是在处理宫务上,而是这一手舒筋活络的本事,实在是天下无双。
“那便不用请了,随她去。”上林宫说偏不偏,说在中心倒也不是,自从封了惜言昭仪之后,周围稍有些家世的嫔妃们早就一个一个找各种理由搬走了,剩下的,伤不伤死不死的,皇上不在意,皇后也不在意。
左不过都是些外头大臣讨好进贡的,又或者是皇上自己贪新鲜找进来的小狐媚子,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货色。
青扇按完肩膀,又轻轻替皇后揉额头。
“薛昭仪一早来回话,杏才人有孕,娘娘事忙,昭仪便请太医开了药膳方子,宴会上才人用药膳,和其他娘娘们菜式不同,娘娘看可还使得?”
皇后听着有些刺心,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
又是个聪明人,既往自己面前刷了存在感,又挑明了自己不会暗害杏才人,还借自己之口堵了后宫非议,顺带还替杏才人又拉了一道仇恨值。
你看看,皇后娘娘这么少过问后宫事的,都亲赏了药膳呢,放眼整个后宫,还有谁有这待遇?
别人家的后宫争圣宠,咱家皇上的后宫争皇后宠……
真是出息大发了。
“药膳有助龙胎巩固,本宫怎会怪罪,她做得很好,本宫说了,既将杏才人母子指往上阳宫,便是看重薛昭仪细心稳重,开了库房,随便找些首饰赏给薛昭仪。”
只不过这种小事,薛昭仪在宫里待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想着特意跑过来回自己。
随便往德妃淑妃那儿回个话,效果也差不多,越过那两只直接找上自己,她就不怕引火烧身?
“早起娘娘在批折子,昭仪不敢打扰娘娘,坐了半个时辰,便回去了,奴婢倒和昭仪身边的撷芳说了会子话。”
皇后老神在在的嗯了一声,示意青扇继续。
只怕这才是重点。
“娘娘命自九嫔开始,各宫娘娘每日去侍奉皇上。”青扇下手的劲道稍稍轻了轻,话说一半,留一半,一直偷眼瞄自家娘娘的脸色。
青萝极有眼色的过来,借着给皇后换茶的功夫,把桌上的瓷器全收了。
“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商议了,薛昭仪要照顾杏才人,脱不开身,便从祁兰宫的充媛仪开始,轮值侍奉皇上,可谁知昨天陆充媛一去,皇上便下了旨意,就留了陆充媛在寝宫,现下都快晚膳了,还不让陆充媛出来,说是以后谁都不用来了,陆充媛侍奉得很妥当。”
皇后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手炉。
陆充媛出身不算高,太常寺卿家的三小姐,正是个尴尬的家世,尴尬的出身,皇后便也没给太高的位份,从五品的充媛,九嫔最末,就连宫室都被挤得有些远。
只怕进宫之后,便从未见过皇上了。
这会儿倒好,借着机会,一下子就攀了上去。
一个朱氏一个前贤妃还不够杀鸡儆猴,这会儿就等不及了。
只是谁给她的这个胆子。
“也罢,本宫有很久没见章……”皇后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自己腰上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当下就被惊得从椅子里坐了起来,青扇收手不及,差点没直接摁上皇后眼睛,一溜烟就跑下去跪着请罪了。
皇后默默的让青萝把青扇扶起来,连多看都没往周围看一眼,自己拿脚把打着自己腰的小纸团给踢桌子底下去了。
所以说……这人现在就连大白天都开始在自己寝殿里面待着了么摔!
“宣白大人来吧。”
伺候在书房里的宫人本就不多,青萝去传人,皇后也就把青扇指使过去再提醒一遍皇上晚上记得来吃饭,再把其他伺候的背景墙宫女屏退,原本不算太大的书房就空了下来。
“你不让本宫宣章炎。”皇后下意识的揉了揉腰,抬头往房梁上仔细看了几圈,实在是想象不出到底蹲在房顶上能用一个什么角度扔东西,才能准确无比绕过青扇和自己之间的空隙,把纸团扔自己腰上。
然后施尉就从善如流的从自己平时待着的珠帘后面小架子和墙壁之间的空隙里,钻了出来。
皇后:“……”
随便来个人,真的,好歹管一管这个无法无天的东西啊救命!
“皇后还算聪明,知道最后一次借着宫内扫洒,派了个不是给那位前太监总管,换了范总管上来。”
施尉并没有走远,就站在珠帘后面,皇后也没有挪步子,依然坐在书桌前。
只不过皇后总觉得,施尉每一次叫皇后,总带了那么点讥讽的意思在里面。
听着可不爽……
“西厂不干净,皇后怎知东厂就真正干净?”
皇后颇觉怨念的往把写废了的纸撕作两半,扫去一边。
朱氏掌管后宫几年,东厂虽在暗处,但章炎素来管的就是后宫中诸嫔妃的动向,的确不可能太干净。
再添上西厂搁里面搅合,就更乱了。
这会儿急着把陆充媛推出来,还是说,宫外出了什么岔子?
以谢慎行的心思,不太可能送这么大一个错漏给自己抓。
“皇上身边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小德子怎么混上来的,前面那位太监总管知道,章炎也知道,白行远和皇后却一无所知。”施尉的声音不大,每一个字都是神补刀。
皇后:“……”
行了言下之意不就是说自己这个皇后蠢,眼皮子底下的内奸都没发觉么……
“小德子一死,章炎想必……”
皇后话才说了一半,陡然发觉珠帘后没了声息,还没等回头看上一眼,青萝就在外头敲响了门。
“娘娘,白大人到。”
皇后觉得别扭,真的……
任谁知道了自己无论说什么脑袋顶上或者是地底下或者是身后都有一双耳朵听着,一双眼睛看着,过后还要过来给你踩上一脚嘲笑你有多愚蠢,都不会觉得有多舒服。
“微臣白行远,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长乐未央。”
大概是皇后的错觉,她总觉得白行远在请安时,特意往书房里多看了两圈。
“娘娘……刚刚在说话?”
皇后干脆点了点头。
“陆充媛侍奉圣驾,皇上大概连门都不想出了,东厂最近的消息可迟得可以,连薛昭仪都比你们先得了消息,让宫女给本宫传信呢。”
皇后没赐平身,白行远也就跪得心安理得,这会儿更是恨不得把膝盖粘去地板上。
“微臣管束东厂不力,请娘娘降罪,小德子之死,微臣查至今日,章炎脱不了干系,只是章炎监视后宫已久,势力盘根错节,微臣一时不能查明,是微臣无能。”
皇后仗着白行远看不清珠帘后,直接往自己身后的柜子看了一眼。
“微臣虽无直接证据表明,小德子之死与章炎有关,但娘娘亲口吩咐微臣查明死因,章炎却以微臣越权为由,诸多阻拦,实是可疑。”
皇后索性让人把章炎也一块儿宣了进来。
骂一个是骂,骂两个也是骂,反正离宫宴还早,她乐得找人宣泄一下被施尉堵了这么些天的怨气。
第32章 咆哮的皇后
章炎进门时,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跪在地上的白行远,也不是珠帘之后看不清面目的皇后,而是……迎面飞来的一碗热茶。
描金枝天青底细瓷官窑烧出来的精品,全天下也就是皇上那儿一套,皇后这儿一套,再加上已故的太后陵寝里陪葬的一套。
皇上的那套被心血来潮赏给了惜言昭仪,又被不识货的昭仪娘娘给砸了个粉碎。
太后的陪葬已经跟着入了土,没谁有胆子敢去刨太后娘娘的坟。
普天之下就剩皇后宫中的这唯一齐全的一套,还被盛怒之下的皇后摔了出来。
章炎下意识的伸手,把茶杯抄在手里,滚水泼上手心都没哼上一声,伸手接茶握杯进门撩衣下跪磕头行礼,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连半点犹豫都没有,脑袋磕下去的同时,还不忘恭恭敬敬的伸手把杯子摆去自己一臂长之外的地方,免得自己待会儿一个动作幅度过大,又给误伤了。
“微臣章炎,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康健,长乐无极。”
“皇上的贴身近侍死得不明不白,你们查了这么久,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本宫养你们何用,皇上养你们何用!”
皇后难得盛怒失态,身子下意识的往前倾着,每说一句话,珠帘内就传来一声重重的拍椅子的声音。
章炎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只怕再砸出来一个茶盏。
“贴身近侍都能枉死,你们要置皇上安危于何地!置这个天下于何地!”
皇后自打从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