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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最近好像还挺热衷于在后宫赚钱的,这会儿正忙着在庆元宫里摆摊儿呢,不到半天功夫,整个西长街的铺子都被仿着挪进来了,整个大殿都摆不下了,皇上为着柳才人的胭脂铺比赵美人的水粉店多收了他五文钱银子,已经闹了足一个时辰了。”
皇后:“……”
五文钱闹一个时辰,说他是天子,皇后自己都觉得丢人。
“德妃娘娘去劝过一次,皇上直接拿扫帚把娘娘赶了出去,可是受了大委屈了,皇上还说……”
范公公说到兴头上,猛地醒起皇上的话似乎有那么一点儿不能入皇后的耳,生生刹住,一张胖脸憋得通红,偷着往上瞄了眼,到底新官上任没经验,不敢细看,又赶紧垂了头,闭了嘴巴装哑巴。
皇后默默叹了口气。
“皇上说本宫什么?背地里这些年,本宫听的难道少了?只管说,本宫恕你的罪。”
范公公赶紧跪下磕了个头,猛夸了一通果真皇后娘娘通情达理体恤下人,才虚擦了把汗,逼粗喉咙,直接把皇上的原话给学了出来。
“皇后用心良苦,朕岂能不知,朕贵为天子,怎能不知民间疾苦,这后宫之中体验庶民生活,自是对朝政有益,皇后让人读了这么久的诸子论语,朕也算开了悟,便是皇后亲来,朕也如此说,谅皇后也不能说朕哪儿错了。”
皇后觉得,她都能直接想象出来,皇上说这话时,脸上那股子掩盖不住的小人得志的模样了。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皇上在还是太子期间,保持了三年那股英明神武运筹帷幄的劲儿,她自己都怀疑,自家爹眼瞎了才会支持这种货色坐上龙椅。
“所以,你觉得,皇上最近这是想要做什么。”
什么皇上亲自体验民间疾苦,这种话放在后宫里,有人信才叫见了鬼。
“娘娘明鉴。”范公公连头都懒得再磕了,直接就把脑袋贴去了地上,“奴才已经在宫门口都派了人守着了,上次娘娘主持清扫,奴才也给娘娘回过宫墙修缮,后宫能搭软梯的地方,好爬墙的地方,奴才也都留意着,派了人了。”
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皇上这又是心思活络要出宫了是吧。
皇后默默在心里替范公公把没出口的话补全。
没钱全国性的选美人,干脆自己跑去街上找么?
他干嘛不直接带个鸟笼子穿身绸缎衣服,上街装暴发户的儿子调戏良家妇女啊!
碰到好看的直接招呼狗腿子们抢回宫里,那多爽快!
“范总管来回本宫,看来是已经有些眉目了?”随手拿了柄玉如意搁手里捏着,皇后总觉得手感没有笔杆子来的舒坦。
“娘娘厚待奴才,奴才不敢不尽心。”皇后难得没有满口仁义道德礼义规矩,还近乎苛刻的赏了个夸赞,范公公顿时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轻了几分,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飘。
“皇上已经打了个包袱,就藏在启元殿的龙床底下,包袱里有五千两的银票,还有二十几两的散碎银子,几件金玉首饰,两件换洗衣服,一件半旧的,一件簇新的,小乐子这几天老在御花园里鬼鬼祟祟,奴才私心揣度着,要么是觉着东角上矮墙那儿侍卫换班有些懈怠,能翻出去,要么就是声东击西,昨天皇上还暗示让几位昭容娘娘把出宫的腰牌拿出来当货物卖呢。”
皇后:“……”
她倒是没发现,这位新总管太监再历练历练,都能直接去东厂报道了。
今儿上午德妃来回话时,还只说皇上变得乖巧了,都不提要自掏腰包选秀的事儿,话里话外着实夸了一通,丝毫没提自己被扫帚赶出来这一茬。
“就这些?范总管,本宫提拔你,你不会是想让本宫失望吧。”
然后大概是皇后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话音刚落,下面跪着的胖乎乎的首领太监明显愣了那么一愣,才从善如流的又接了下去。
“娘娘明鉴,娘娘恕奴才死罪,奴才才敢说。”
皇后连安慰都懒得安慰了,挥挥手示意不管他说出什么来,都没他什么事儿。
“奴才……奴才本也不知道的,以往皇上要出宫吧,都是去京郊游猎,又或者是去行宫游玩,再者去临近乡下小住几天,只是这次……”
顿了顿,范公公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咬咬牙,重重的磕了个头。
“只是这次,奴才打扫皇上寝殿时,发现一块丝绢,不是上用之物,奴才觉着奇怪,就去问了问负责采买的公公,这才知道,这绢帕……绢帕是出自秦香楼。”
按理说皇上应该不太可能看中这种下等货色,就算是看中了,也不可能藏起来,烧掉之后记在心里,才是皇上一贯的作风,问题是这种还散发着浓浓劣质香薰味的丝绢又实打实的在皇上包袱的最底层下压着,叠得整整齐齐藏在一沓银票中间,如果不是他心血来潮拿了银票出来抖一抖,压根就发现不了皇上还藏了这种东西。
皇后扭头看向青扇,青扇眼神又飘向青萝,后者淡定的摇了摇头,表示从来没有听说过京城还有这么一地界。
范公公只恨不得四爪都抠去地底下。
“回娘娘……那是东市街上最大的……青楼。”
第15章 人傻钱多冤大头
皇上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偷摸溜出宫时,身后跟着的,不仅有内侍、侍卫、暗卫,以及……皇后。
当然,皇后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出宫的日子,不是跟着皇上出去祭天,也不是跟着皇上出外郊猎,更不是跟着皇上巡游四海,而是……逛青楼。
作为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的闺阁典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是妇德的基础,别说偷溜出去,哪怕是上元灯节这类可以堂而皇之带几个丫鬟出相府的日子,皇后都绝少踏足京城大街。
最多坐着辇轿,远远的看上一眼,到底也没什么太多可玩的。
街上的人既没多个鼻子,也没少只眼睛,时不时就是偷儿偷了钱袋,泼妇当街喊骂,小孩子跌倒在路上哇哇大哭,以往皇后听着只觉得心烦。
当然,现在偷摸跟着皇上,皇后更心烦。
“皇上这是要去哪儿?”范公公作为检举皇上出宫第一人,当之无愧的陪在皇后身边,白行远只能不远不近的装作路人跟着,好不容易等到皇后发次话,范大狗腿已经当先一步上前,连皇后的手都搀着了。
“回娘……夫人,那青……啊呸呸,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乱说脏了夫人耳朵。”
不轻不重的小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范公公差点没把腰给闪了。
“那秦香楼啊,规矩白天是不开门的,依皇上的脾气,这会儿应该会去聚贤酒楼听……吃饭。”
皇后瞥了一眼范狗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若不想说实话,有的是人替你说。”
街边小店再精致,能赶得上皇宫里的御厨?
皇上就是再不成器,那也是锦衣玉食金奴银婢伺候着起来的,口味挑得皇后是自愧不如,回回溜出宫去都得自带厨子和碗碟,这会儿只带了俩小太监就出门,能搁外头吃饭?
“聚贤楼前阵子新来了位唱曲儿的姑娘,上次老爷偷溜出来听了一段,若不是夫人您恰巧派人把老爷请回去,这会儿那姑娘应该已经在宫里了。”
白行远面无表情的撵上来,迅速在皇后耳边念叨完背景介绍,又板着张脸越过皇后,走前头去了。
皇后:“……”
从前好歹还都是些良家女子拣进宫,现在倒好,唱曲儿的来了,说不好还得来个青楼花魁,她还不如直接放手让皇上去选秀呢。
“哎哟哟娘……夫人您千万别多想。”天字第一号狗腿范大奴才点头哈腰的紧紧跟在皇后身侧,腰都快折得和地面平行了,“老爷也就图个新鲜,聚贤楼那姑娘哟,哎哟哟夫人您别看着地价小,那姑娘可是心气儿高,奴才说句掉脑袋的话,这宫里多少主子都拼不上哟。”
皇后觉得,说不好这是大实话。
宫里头那些个歪瓜裂枣,换了是她,她也看不上,也就是皇上图个新鲜,藏着掖着运进宫里,没两天就腻了。
“奴才给夫人告个罪,前几天趁着宫里采买的功夫,奴才偷偷去聚贤楼看过一眼,哎哟夫人您是不知道,聚贤楼里多少名士才子们争着要见那姑娘一眼哟,那场面,咱皇上……老爷呀,大把的银子砸下去,那姑娘连眼角都没瞥上一眼,要说长相吧,也没多漂亮,满嘴的大道理,按说咱老爷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这些了,就不知道老爷到底是图的什么……”
范狗腿咕咕叨叨自己就住不了嘴,边说边叹边摇头,倒把皇后的兴致勾上来了一点。
沦落到酒楼里唱曲儿的姑娘,还满嘴家国天下故园情怀,京中才子全给捧上天去,凑上皇宫发落了一批美人出来有了空缺,再连上毅亲王擅自回京,这事儿是得有多凑巧。
“既然皇上喜欢,本宫自然也得瞧瞧去,总不能宫里头的还比不上外面街头的,这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这么些日子忙着死去活来的,她倒是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还换口味了。
几天四书五经听下来,难不成还真把皇上的口味从身娇腰柔的小浪蹄子,活活拗成了一本正经的女夫子?
如果说聚贤楼还算是地价小,平心而论,还真挺冤。
整个京城最大的酒楼,赶上殿试,全国各地上京赶考的举子十个有八个都会住进去,剩下两个没钱的,晚上找间破客栈安身,白天也得巴巴的赶过来以文会友。
平日里更是热闹,什么京中八才子,江南三才俊之类的京城单身王老五,没事儿就喜欢往聚贤楼里坐着喝茶聊天,日子一久,把一个俗透了的名字,生生给拗成了京城第一风雅所。
哪怕是白行远一大早就去安排,也不过是在角落里给自家娘娘抢到了一个小小的雅间。
范狗腿早在青扇推开门的那一刹就抢了进去,趴在地上给拿袖子给皇后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凳子,又手脚麻利的从包袱里抽出一套茶具摆在桌上,才恭恭敬敬请皇后坐下。
“娘娘您瞅瞅,这还没到中午呢,多少青年公子都搁这儿啊,您也别怪罪白大人,最大最亮敞那四个雅间,早在年前就给包出去了,旁的人啊,就是想进去送碗茶,怕是都没那资格,哎哟哟娘娘,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您点名要那些房间啊,那是给他们天大的面子,那是这起子眼皮浅的人呐,没福!”
范狗腿似乎是扒皇后大腿扒上瘾了,死活贴在皇后身边,一步都不肯往外挪,店伙送了热水进来就粘着泡茶,连茶叶末子都赶好了,才把茶盏恭恭敬敬的送到皇后手边。
“既然雅间不好找,那就大堂。”皇后压根懒得接茶,招招手让青扇出去找白行远传话。
要搁以往,皇后铁定是要最大的雅间,再让青扇盯着,整间屋子重新打扫一遍,满屋摆上时新花卉,地上铺好金丝鹅绒软毯了再进去,但现在皇后也想明白了,来都来了,好歹也得听听别人说些什么才好回去。
坐在雅间里,满眼看到的还是宫里看腻味了的那几张脸,跟没出来有什么分别。
青扇颇觉同情的看了一眼马屁拍在马腿上,整个人捧着茶盏已经僵在皇后身侧的范狗腿,开门让白状元清场。
“皇上喜欢坐哪儿,本宫就坐到皇上看不到的地方去。”皇后颇觉自嘲的摇了摇头,自己都被自己话里那股子落寞无比的酸醋劲儿给逗乐了,“皇上大概还在为朱氏的事儿生本宫的气,若是让皇上再在这儿看到本宫,怕是连这儿都不想来了,岂不是少了个散心的去处,白白让皇上心情郁结,反倒不好了。”
范狗腿找着台阶,噗通一声就给跪了下去,张口就是皇后娘娘体恤皇上贤良淑德世所罕见。
再然后,皇后就看到,门口站着的白面小青年,似乎从气质上来说,不太像白行远带出来的东厂厂卫,更不像御前侍卫……
“皇……后?”提着紫砂茶壶,穿着青色长衫,气质上一看就是个读圣贤书读傻了的青年,在范狗腿声泪俱下的喊完一系列阿谀之辞后,先是狠命盯着皇后看了两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提着的紫砂茶壶,最后干脆伸手往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还没等回过神来,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就给架上了脖子。
“娘娘,灭口么。”隐藏在暗处的厂卫只恨自己不能先把自己灭口,再把外人灭口,不过就是恍了下神的功夫,居然就真有这么一个人,这么凑巧的从皇后订的雅间经过,居然还正赶上皇后开门,里面喊话,白大人不在门口守着的空挡。
皇后:“……”
她突然觉得,东厂……大概真的得换一批人了。
本来她还能勉强撒个谎,随口编个世家小姐溜出家门来的名号,糊弄一下看看能不能过关。
这一出倒好,板上钉钉,她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青年神情恍惚的伸手,中指拇指相扣,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弹出一声清越悠扬的剑鸣,又迷迷瞪瞪的再次看向皇后。
“怪事了,难不成昨晚喝的酒,到今天还没醒么……”
“下去吧,本宫是出来看皇上的,不是出来开杀戒的。”头痛的揉了揉额角,皇后干脆重新坐了下来,示意青扇关门。
厂卫福至心灵的一脚把书生给踹了进来,恰巧踹到皇后跟前跪着。
皇后也懒得喝茶了,就搁椅子里坐着,青扇走回桌前,和范狗腿一左一右站在皇后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
“秦政之。”
“哪儿人。”
“东阳县人,上京赶考,来早了,就住下了。”
“第一次来京城?”
“是,第一次,住了三个月了,再不开殿试,盘缠就快没了。”
“住在聚贤楼?”
“要省银子,和朋友合租西郊的小四合院。”
“经常来这儿么。”
“所有赶考的天天都来。”
与其说是秦政之胆子大,不如说是他还没从一介布衣直接面见皇后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对答如流得和条件反射一样。
皇后也挺满意他这个随问随答,绝对实话的状态,喝了口茶,趁热打铁。
“这儿有什么好的,天天来?”
“京城世家公子都喜欢在这儿,最近还有个唱歌的婉姑娘,我觉得不怎么样,但高公子喜欢,贺公子也喜欢,还有个冤大头的黄公子,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最近天天往里头砸银子,大家都来看热闹。”
皇后:“……”
不用说,高公子是兵部高侍郎家的不知道第几个儿子,贺公子绝对是大理寺丞家的独子,至于那个冤大头的黄公子,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了。
她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这些个名流公子穿着朝服进了金銮殿,三跪九叩之后抬头看见龙椅上坐着的就是当年他们口中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会是个什么表情……
第16章 泄题
事实上,无论皇上是打了自己多少回,还是和自己吵了多少回,还是杀了自己多少回,皇后总能惊喜的发现,皇上真的能一次又一次的刷新自己对于他认知的下限。
皇上没进门之前,皇后想着左不过他也就是跟着一般的公子们递点儿诗文,塞些银票,再碰上一鼻子灰,灰溜溜的跑去秦香楼找回场子,否则也不会被人叫成冤大头。
但真的等皇上带着一大波子侍卫们冲进大堂时,皇后只想仰天长啸,这货不是我夫君这货不是我夫君。
“今儿这聚贤楼,我家公子包了。”侍卫开道,太监清场,皇上大马金刀的往一楼大堂里一坐,轻车熟路从怀里掏出一大叠子银票,重重往桌上一拍,身边的小乐子立刻扯着嗓子叫唤开了。
边叫还边把手里拎着的包袱重重往桌上一拍,手脚利索的打开之后,满包袱白晃晃的银子顿时闪瞎了皇后的狗眼。
“马上走的,我家公子每人赏银二十两。”
皇后默默的把头埋进了掌心里。
偏生秦政之还在先前条件反射科普背景的状态里没出来,好死不死的搁皇后耳边嘀咕。
“不就是有几个钱么,仗着家里好,就在京城里横行霸道,感情上次高公子还打得不够狠,这会儿又换了,前次写诗给婉儿姑娘,被当场撕得粉碎扔下来,不死心,又作文章巴巴的递进去,这倒好,婉儿姑娘没撕,给一顿骂的批了出来,现在又来砸银子了。”
皇后真的是没脸承认,下面那个状似暴发户的冤大头,就是当今天子,自家夫君,当年英明神武的储君太子爷。
“那篇政论,婉儿姑娘当着面揉了扔他脸上,倒是被人誊写出来了,人人手里都有一份,写得那叫什么事儿啊,难怪人婉儿姑娘气得直哭,换了是我,我也觉得那就是在羞辱人啊。”
皇后直接看向白行远。
京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