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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之内已拐出胡同,融入了大路上滚滚如潮的车流。 庆春对他进入欧阳家第一天的表现感到满意,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这使肖童非常高兴。同时庆春也赞成他利用每天去吃晚饭的机会更多地接触欧阳兰兰的父亲。在这次接头时,她还告诉他应该对什么东西更仔细些观察,对他们说的哪一类话要特别留意,以及诸如此类的侦查要领。交待完了,庆春让那个叫杜长发的司机把车开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僻静处,把他放了下来。 肖童下了车,自己慢慢往学校走。离下午上课的时间还早,所以走得不必太急。天上的太阳非常刺眼,但并不毒热。肖童轻松愉快地看看挤在路边小摊上叽叽喳喳的孩子,和在人行道上慢慢行走的老人,觉得身边的一切都非常动人。 晚上欧阳兰兰来了,她给肖童带来了一部手持电话。她说既然你在学校电话那么难打,这大哥大你就留在身边用吧。她同时开来了一辆日本丰田。肖童对车很熟悉,他告诉兰兰这车的车型叫丰田佳美。车子八成新,正是好开的时候,也是无级变速。肖童一路开到樱桃别墅,感觉非常顺手。 别墅的院子里,已经停了好几部汽车,想必屋里已是高朋满座,但他们走进大门才发现客厅里空空如也。欧阳兰兰见老黄从二楼下来,便问他谁来了。老黄指指楼上,说了句什么,兰兰也没再多问。肖童看出来他们都有点神神秘秘。 晚饭是兰兰单独陪肖童吃的,吃完以后兰兰问肖童是否着急要走,肖童看一眼楼上,说不着急。于是他们就一起去后面小黄的窝里去看小黄的两儿一女。一个女佣正用拔了针头的注射器塞在猫崽的嘴里喂奶,看得肖童煞是惊奇。然后他们又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泡了茶聊天,肖童问你们这房子盖了多久了,这是谁的地?欧阳兰兰说,我们要在这儿投资建一个大型主题游乐园叫“樱桃乐园”。地是农民的,他们很希望大业公司到这儿投资,所以就先划了一块地给我们。我们就盖了这幢“樱桃别墅”。肖童问,那游乐园你们到底盖不盖呢,是真打算盖还是随便说说骗人家农民?欧阳兰兰说,当然要盖,正办审批手续,什么征地、青苗、环保、农转非安置、文化娱乐行业管理,等等等等。要盖上百个图章,要办妥一切绝非一朝一夕。再说资金也没筹齐,距凑满投资总额还差了一个亿。
第二部分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
肖童笑道:“看来农民要沾上你们的好处,怕要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子子孙孙等好几辈子了。” 欧阳兰兰辩解说:“哪儿啊,我们已经跟他们有合作了。他们在城里原来开了个酒楼,不景气净亏钱。我们投资把它改造成一个豪华歌舞厅了,叫‘帝都夜总会’,听说过吗?生意火得不行。你喜欢唱卡拉OK吗?” 肖童说:“唱歌不行,蹦迪还凑合。” 兰兰说:“哪天你有空,我陪你去蹦。” 两人正漫无边际言不及义地聊着,只听楼梯响动,肖童侧身一看,见欧阳天陪着几个男的走下楼来。那几个男的除一人西服革履,气宇轩昂外,其余皆是短衫仔裤,一副走街串巷的打扮。那位绅士派头的客人冲欧阳兰兰打着招呼,说欧阳小姐越长越好看了,是人逢喜事还是保养有方?欧阳兰兰只是站起身来表示礼貌,面容却冷冷的并不回话。 那几人的目光一致扫了一下肖童,老黄连忙介绍说:“这是兰兰的男朋友。”他们才收回审视的目光面露和气地啊啊了两声。 一行人走到门外,站在汽车边上说话。欧阳兰兰起身说去卫生间。老黄则向肖童要了丰田佳美的车钥匙,说这车挡了路他去挪一挪。客厅里不期然只剩下肖童一人。肖童走到门边,轻轻把门打开一道缝,想听听院子里的交谈。这时有人已经上了车,几个声音都在说着告别的话。突然有人说道:“罗老板,明天那货你最好还是亲自去看一看。如果有问题可以和他们当面谈。” 接下来是欧阳天的声音:“你们原定在哪儿看货?” “在004国道的边上,那儿有个仓库。” 又是欧阳天的声音:“要当场交钱吗?” “如果对货满意,对方倒是要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所以你还是亲自看一看为好,毕竟是上百万的东西。” 欧阳天还是说:“我不去了,货好不好,你要比我懂,你去看看就行了。你把钱带好,确实货真价实的话,你就替我拍板。” 这几句话肖童听得十分清楚,从门缝里看,说话的正是那个西服革履的客人。这时兰兰突然在身后叫他,冷不防吓了他一跳。 “肖童,你要走吗?” 他回头强作镇静,顺水推舟:“对,我也该走了。过几天学校有个演讲比赛,我还得抓紧背词儿呢。” 他一边说一边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那几位客人都已经上了车。他特别留意了那位西服客人的车子,是停在最里边的一辆白色的奥迪。他礼貌地和欧阳天简短道别,然后拿过老黄递来的钥匙,上了自己的丰田佳美。车还没发动,欧阳兰兰又跑过来敲他的玻璃。他把车窗玻璃摇了下来,用目光询问。欧阳兰兰说: “明天来吃饭。” 他冲她点了下头,把车发动起来。见那白色奥迪不知磨蹭什么尚未启动,便又转头对欧阳兰兰说道: “告诉你们老黄,向别人介绍就说我是你朋友,前面别加那个‘男’字。” 兰兰翻着眼睛:“你不是男的?” 这时连同白色奥迪在内,几辆汽车都已发动起来,马达声充满了这个本来十分清静的院落,肖童不得不抬高声音: “咱们说好的,现在是普通朋友,您忘了吗?” 欧阳兰兰生气地在汽车上拍了一下,她也抬高嗓门,声音中透着一股豪气! “好,我没忘!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肖童看着她,也看着那白色奥迪从他面前开过。他大声对欧阳兰兰说:“欧阳兰兰,我佩服你!” “你佩服我什么?” “我佩服你的个性!” 他踩了一下油门,丰田佳美冲了一下,向开出院子的白色轿车追去。 夜幕深重,那条笔直的林阴道两旁,栽着高大的白杨。黑黝黝的华盖把头顶遮得不见一线星云。他们这一串闪亮刺目的车灯在林木间鱼贯蜿蜒。穿过苹果林,绕过樱桃园,开上通往城区的大路后,方作鸟兽散。肖童紧跟在白色奥迪之后,寸步不离。通过自己车前的大灯,他看见奥迪那被照亮的尾部,挂着“津E05320”的牌照。很快,他们上了三环路,奥迪加大油门,高速行驶。肖童驾车的技术开始捉襟见肘,现出本相,眼看着那辆奥迪像野马一样在三环路的车流中左冲右突,而自己的丰田佳美稍作追赶便险情无数。没用多久他就望尘莫及,任凭那一团白色忽隐忽现,淹没在前方密密麻麻星罗棋布的红色尾灯之中了。 这两天欧庆春患了感冒,所以晚上不到十点便上床睡觉。父亲上次生病剩下的药里,大概有扑尔敏的成分,吃过之后便昏昏欲睡。正睡得模棱两可,她的BP机突然狂叫起来,又是肖童!她强睁着眼用手持电话回电。 肖童说他正在三环路附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里,有点情况希望与她见面。庆春凭经验感觉到这次可能确有情况,因为肖童的口气不像前两次那样有种没事找事的无聊。她和他把接头地点约在位于两人之间的建国门立交桥下,便匆匆下楼,拦了辆出租车便向二环路方向开去。时间毕竟太晚了,她不方便再让肖童到她家来,尽管他自称有车。 他们很快在建国门桥下见了面。肖童果然开着一辆漂亮的丰田,他们就在这车里做了大约一刻钟的交谈。然后庆春又当着肖童的面,呼叫了队长李春强。 午夜十二点钟刚过,庆春、李春强、杜长发和刑警队能叫到的所有干警,已经集合在指挥中心开会了。处长马占福也从家里匆匆赶到,主持了这个会议。情况既简单又紧急,根据肖童听到的情况判断:在天亮后的某个时间,有人要向欧阳天交一笔货,价值在一百万元以上。地点是004国道附近的一个仓库。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是当欧庆春把情况汇报完以后,处长却表现出一反常态的犹豫,不做明确表态反而不断地把刚才已经谈到的细节又拿来重问,仿佛其中有什么矛盾和破绽。李春强不得不僭越地抢先发言,他力主抓住时机,把这个案子一举端掉! “如果能在那个仓库里人赃俱获,我看6·16案就完全可以全案破获了。哪怕欧阳天并没有出现在交货现场,但凭肖童的证词,再加上其他嫌疑人的口供,也完全可以给他定罪。 ”
第二部分空气已不存在
大家全看处长,处长摸着下巴。谁都解读不了他脸上的迟疑。那迟疑在此时仿佛格外的深刻。 “这样一来,这案子就太小了。”处长摇头说,“我原来估计这个案子的架势要大得多,很像是有国际背景。远远不止一个欧阳天,一个一百万。” 杜长发也觉得这是个疑问:“这一端,即便人赃俱获,后面的事可就难了。他那些分公司和他有什么内幕关系,他的点线部署在什么地方,他的货源的来路和出路,这些我们最想搞清的问题就全得依赖审讯和搜查的结果了,能扩大多少战果非常难说。” 李春强见杜长发并未呼应自己,有些不满,口气生硬地坚持己见:“可一百万的货在那儿摆着,两方毒贩光天化日之下在那儿交接,我们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啊?以后万一没这个机会了,这责任谁来承担?再说了,要是真让一百万的毒品流入社会,那损失可就更大了。” 杜长发显然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但李春强的口气使他多少觉得有点拿大道理扣帽子的味道,于是壮胆再次反论着说: “咱这不是讨论问题嘛。我的意思是,咱们现在办这种大案子,就要有点大气魄,大手笔。有些小得小利,放在那里,别动心。有些小败小失,也要承受得了,沉得住气。咱要盯就盯到底,要端就端那大个儿的。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笑。当然了,我不是说咱成心把一百万的毒品流到社会上去不管,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我听来听去,你就是这个意思,客观上不就是这个结果吗?”李春强的帽子这下真扣上去了,“要不然怎么说你这人常有理呢,你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造成损失了还落一个大手笔。” 杜长发一看李春强话说得比较难听,知道自由讨论的空气已不存在,便忍气吞声住了嘴。处长摆摆手,示意李春强打住。他转脸问庆春: “这情报你看准不准?” 处长的这么一问,庆春预感到他是决定要端这个案子了。她点头说:“应该没问题,他听得很仔细。尽管内容不全,但时间、地点、事件的性质,基本都有了大致的方向。他还跟踪了那家伙一段。可惜他刚学会开车手太潮,跟不上,半路给丢了。” 大家都笑笑,议论说这小伙子还行啊,连外线跟踪都自己招呼上了。庆春没有笑,她倒是想,如果这时让她也表个态的话,她也只能同意李春强的观点。拿一百万的毒品放长线扩大战果,万一人赃两空,谁负得了这个责任?但是作为主办这个案件的侦查员,杜长发的想法确实投合了她的愿望。她想,我们现在手里毕竟有了一个可以深入进去的耳目,内线侦查大有可为了,这是多么不容易的机会呀。如果匆匆破案,确实有些可惜了! 处长没有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由于时间紧急,他必须马上做出决定来中止这场讨论。 “这样吧,你们分几组行动,第一,马上查清那辆白色奥迪的下落。内线说是天津的牌照,肯定停在什么饭店旅馆的停车场上。要马上通知各分局连夜查找。第二,马上派人到00 4国道沿线的派出所去,查这条公路附近的所有仓库,包括单位内部的仓库。派出所对情况一般会掌握。第三,对别墅里的欧阳天,只监视,暂不动,等交接现场我们的抓捕行动结束后再动手。对欧阳兰兰,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倒是可以留一留,看看她以后会有什么动作。” 杜长发咧嘴笑了笑,李春强不满地问:“你笑什么?” 杜长发看看处长,有些不好意思地忍住笑,说:“怎么像杀了李玉和,留个李铁梅似的。” 全场都笑了。 散了会,按照李春强刚刚分好的组,刑警们离开了指挥中心,分头出动了。处长还留在指挥室里给主管局长的家里打电话汇报。庆春分工负责那辆汽车的查控工作,向各城区分局部署完毕之后,已是凌晨三点,她坐在指挥中心等着各分局的报告。人一静下来,晚饭后吃进去的感冒药和感冒好像同时发作,全身隐隐作寒,困顿百生。她想到肖童,那个既玩世不恭又充满热情的大男孩,居然这么大的手眼,刚进欧阳家不到四十八小时,就奇迹般地拿到了如此重要的情报,以前也真是看低了他。从肖童的神情上,她知道他更是希望这案子早点结束,他也许已经对欧阳兰兰那种死缠硬打的追逐和他自己这种必须若即若离的角色感到厌倦。也许他巴不得早一点干净漂亮地向她交了这个差……庆春想想自己也笑了,如果明天大功告成,肖童更该有资本缠住她没完没了了。 凌晨五点三十分接到西城分局的电话,他们在民族饭店的停车场上找到了那部挂着津E0 5320牌照的白色奥迪。从这时开始,一切部署都有了实现的可能。004国道沿线的派出所也报来了几个可能会用做交货地点的仓库。一时间指挥中心忙乱起来——接听报告,调遣力量,沟通情况,电话声此起彼伏。杜长发带着负责监控欧阳天的小组已经出发到樱桃别墅那边去了。庆春用自己的手机呼了肖童,然后带人离开指挥中心开车前往燕京大学。路上接到肖童回的电话,庆春叫他马上到老地方等。他们说的老地方,就是学校对面商场后门的那条胡同。 在胡同口他们接了匆匆赶来的肖童,往民族饭店走。这时整个城市刚刚苏醒,街上行人的脸上还挂着睡意未消的倦容。马路上汽车嗽叭的呜咽由稀疏而渐渐密集。车速慢下来,他们不得不挂起警灯拉响警笛,在三环二环的车流中像F1大奖赛那样摇摆超越。快到复兴门立交桥他们才收起警灯和警笛,偃旗息鼓地悄悄开进民族饭店的停车场。 先期到达的刑警已严密地控制了车场的各个出口。庆春的车停在那辆“津”字头奥迪的斜对面,没有熄火。肖童坐在车的后座上,庆春让他透过贴了茶色太阳膜的车窗盯住那辆车子。 “他们什么时候出来呀?我今天上午有大课。” 肖童被带到这里似乎有点不情愿。他拔出手机的天线要打电话:“我得打个电话先请个假。我们现在考勤可严呢,缺课就扣分。回头我要是毕不了业到哪儿喊冤去。” 车上的一个刑警说:“没事,真影响了你毕业,我们可以去和你们学校领导交涉。实在不行让你再多学一年。” “留级呀,我可丢不起这面子。” 庆春疑心地问:“你拿谁的电话?” 肖童嘻地一笑:“是欧阳兰兰给我的,倒为你们破案发挥作用了。刚才我就是用它给你回的电话。” 庆春夺过电话,把它关掉,又扔还给他:“听着,以后凡是和我们联系,都不要用这部电话,你知道他们扒没扒过机?你知道他们会不会串个分机?你用它和我们联系不是找死吗?万一你打完电话没销号,电话号码留在里面也是个隐患。”
第二部分直奔了004国道
肖童听罢,看一眼手上的电话,像拿了个炸弹似的脸色发白,“他们不会已经知道了吧?”看上去他就像小孩子听了大人的吓唬,立即害怕起来。但庆春没有回答他,因为这时车上的无线通话机已经发出了警报。 他们一齐抬头往外看,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向目标。庆春问肖童: “是不是他们?” 肖童说:“开车门的那个是!” 庆春马上用无线通话器发布命令,“注意,目标移动,跟紧了。”他们的车子也迫不及待地挂上了挡,肖童急着说:“没我事了,我要下车。” 开车的刑警说:“来不及了。”说话时他的车子已经开动。 “让他下去。”庆春命令。司机踩了制动器。肖童拉开车门。在他下车的一瞬间,庆春嘱咐了一句: “晚上别去那儿吃饭了。” “当然啦。” 肖童把一句如释重负的回答留在了车里,车便开了出去。这时至少已经有四辆满载着刑警队员的车,尾随着那辆白色奥迪离开了车场。 路上,庆春和李春强通了电话,沟通了一下情况。这时的李春强,已经率队到达004国道的起点,正等待着与庆春的会师。 那辆白色奥迪果然连圈子也没绕,直奔了004国道。上了004国道以后,李春强命令用三部车轮换着跟踪奥迪,其余车辆全部远远地跟在一里地以外,以防暴露。走了并没有多久,白色奥迪便下了国道,改走小路。刑警们的车辆仍然分成前队后队两个阵形,互相用无线通话器联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