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枫叶经霜才会红,梅花经雪才会香!雪中之玉,必然耐寒!”雪珂一把抓把起了匕首,不能死!她抬头挺胸,毅然说:
“雪珂立下血誓,从今以后,将对自身耻辱三缄其口!并恪遵妇道,若违此誓,便如此指!”
雪珂说完,一刀往小指上剁去。
彻骨的痛,使雪珂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这自断小指的一幕,在以后很多的日子里,都困扰着至刚,而且,在他眼前不断的重演。雪珂那苍白的脸,那黑不见底的眼睛,那惨淡的神情,那几乎称得上是“壮烈”的举动……一个弱女子,竟能将左手小指从第一个关节,硬生生砍了下来……是什么力量,让她做到的?是什么力量,让她在新婚之夜,居然敢承认自己的不贞?
为什么要承认呢?至刚想不明白。却越想越感到挫败,越想就越对雪珂生出一种近乎痛苦的恨。恨她的坦白,恨她的诚实,恨她有断指的勇气,更恨她……是了,更恨她因此而保护了自己——使他退避三舍以外,根本不愿对她染指!
但是,她是他的妻子呀!
为什么要承认呢?就为了躲避他吗?为什么要躲避他呢?因为要对另一个男人守身吗?
一次又一次的自问,使这个才十九岁的少年妒火狂炽。恨透了雪珂!真恨透了雪珂!
婚后三个月,一天夜里,至刚喝得醉醺醺的,撞进了雪珂的卧房。“少爷!”翡翠惊喊,像守护神似的站在雪珂床前。“你要做什么?”“滚出去!”至刚狂暴的把翡翠推出了房门。
雪珂从床上坐起来,发出一声惊喊,反射般的用棉被遮在胸前。这个举动,使至刚更加怒不可遏了,他伸出手去,一把就扯掉了那棉被。“我真恨你!我真恨你!”他一迭连声的嚷着。“你为什么不用你娘的法子,你为什么要说出来?那个人,他究竟有多么好?值得你这样为他豁出去?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他疯狂的抓住她的肩,疯狂的摇撼着她。
“对不起……”雪珂颤抖的说,试着想摆脱他。“真对不起你!请你放开我,我愿意当你的丫头……”
“你不是我的丫头,你是我的妻子!”
“不不,”雪珂昏乱的说:“不是的……”
“啪”的一声,他给了她一耳光。
“你宁愿不是的!对不对?你宁愿做丫头也不做我的妻子,对不对?我偏不让你称心如意,我偏不让你达到目的!你已经扰乱了我的生活,破坏了我的快乐,你使我这么痛苦,这么恨!我从没有恨一个人像恨你这样!我真恨你,我真恨你,我真恨你……”他一面叫着嚷着,一面占有了她。
雪珂咬着牙,承受了一切。泪,迷离了她所有的视线。内心深处,有无穷无尽的痛。
第二天,她和翡翠去了卧佛寺。
跪在菩萨面前,她沉痛的说:
“菩萨,你是我的见证。我没能为亚蒙守身如玉!往后,还不知有多少艰难的日子,必须一日一日挨下去!菩萨,请把我的思念转达给亚蒙,请他给我力量。告诉他,告诉他……忍辱偷生只为了‘希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再见!告诉他,告诉他,不管怎样,我没有一天一刻,忘记过他……”
雪珂说着,哭倒在地,匍匐在佛像前。
翡翠跪在一边,泪,也爬了满脸,跟着匍匐下去。
第三章
枫叶红了一度又一度,梅花开了一年又一年,春去秋来,时光如流,八年,就这样过去了。
八年,足以改变很多的东西。满清改成了民国,一会儿袁世凯,一会儿张勋,一会儿段祺瑞,政局风起云涌,瞬息万变。民国初年,政治是一片动荡。不管怎样,对颐亲王爷来说,权势都已消失,唯一没失去的,是王府那栋老房子,关起了王府大门,摘下了颐亲王府的招牌……王爷只在围墙内当王爷,虽然丫环仆佣,仍然环侍,过去的叱吒风云,前呼后拥……都已成为了过去。
对雪珂来说,这八年的日子,是漫长而无止境的煎熬。罗大人在满清改为民国的第二年,抑郁成疾,一病不起。罗家的政治势力全然瓦解,罗夫人当机立断,放弃了北京,全家迁回老家承德,鼓励至刚弃政从商。幸好家里的经济基础雄厚,田地又多,至刚长袖善舞,居然给他闯出另一番天下,他从茶叶到南北货,药材到皮毛,什么都做,竟然成为承德殷实的巨商。不管至刚的事业有多成功,雪珂永远是罗夫人眼中之钉,也永远是至刚内心深处的刺痛。到承德之后,至刚又大张旗鼓的迎娶了另一位夫人——沈嘉珊。嘉珊出自书香世家,温柔敦厚,一进门,就被罗夫人视为真正的儿媳,进门第二年,又很争气的给至刚生了个儿子——玉麟,从此身价不同凡响,把雪珂的地位,更给挤到一边去。雪珂对自己的地位,倒没什么介意,主也好,仆也好,活着的目的,只为了等待。但是,年复一年,希望越来越渺茫,日子越来越暗淡。从满清到民国,政府都改朝换代了,当初发配边疆的人犯,到底是存是亡,流落何方?已完全无法追寻了。雪珂每月初一和十五,仍然去庙里,为亚蒙祈福,但,经过这么些年,亚蒙活着,大概也使君有妇了。当初那段轰轰烈烈的爱,逐渐尘封于心底。常让她深深痛楚的,除了至刚永不停止的折磨以外,就是玉麟那天真动人的笑语呢喃了。她那一落地,就失去踪影的孩子,应该有八岁了,是男孩?是女孩?在什么人家里生活呢?各种幻想缠绕着她。她深信,福晋已做了最妥善的安排。八年来,母女见面机会不多,搬到承德后,更没有归宁的日子,福晋始终死守着她的秘密,雪珂也始终悲咽着她的思念。就这样,八年过去,雪珂已经从当日的少女,变成一个典型的“闺中怨妇”了。
枫叶又红了,秋天再度来临。
这天黄昏,有一辆不起眼的旧马车,慢吞吞的走进了承德城。承德这城市没有城门,只在主要的大街上,高高竖着三道牌楼,是当初皇室的标志。远远的,只要看到这牌楼,就知道承德市到了。马车停在第一道牌楼下,车夫对车内嚷着:“已经到了承德市了!姥姥!小姑娘!可以下车了!”
车内跳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儿。个儿太小,车子太高,女孩儿这一跳就摔了一跤。
“哎哎!小姑娘,摔着没有?”车夫关心的问。
“嘘!”小女孩把手指放在唇上,指指车内,显然不想让车里的人知道她摔了跤。虽是这样,车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已急忙伸头嚷着:“小雨点儿,你摔了?摔着哪儿了?”
“没有!没有!”那名叫小雨点的孩子,十分机灵的接了口。“只是没站好而已!”她伸手给老妇人。“奶奶,这车好高,我来扶你,你小心点儿下来,别闪了腰……”
老妇人抓着小雨点的手,伛偻着背脊,下了车。迎面一股瑟瑟秋风,老妇人不禁爆发了一阵大咳,小雨点忙着给老妇拍着背,老妇四面张望着,神情激动的说了一句:
“承德!总算给咱们熬到了!”
“姥姥!”车夫嚷着:“天快黑了!你们趁早寻家客栈落脚吧!这儿我熟的,沿着大街直走,到了路口右边儿一拐,有一间长升客栈,价钱挺公道的!”
“谢谢啊!”老妇牵起小雨点的手,一步步往前慢慢走去。眼光向四周眺望着,承德,一座座巍峨的老建筑,已刻着年代的沧桑。但,那些高高的围墙,巨扇的大门……仍然有“侯门似海”的感觉。老妇深吸了口气,嘴中低低喃喃,模模糊糊的说了句:“雪珂,我周嬷违背了当初对福晋立下的重誓,依然带着你的女儿,远迢迢来找你了!只是,你在哪一扇大门里面呢?我要怎样,才能把小雨点送到你手里呢?”
风卷着落叶,对周嬷扑面扫来。周嬷弯下身子,又是一阵大咳。小雨点焦灼的对周嬷又拍又打,急急的说:
“奶奶,咱们赶快去客栈里吧!去了客栈,就赶快给奶奶请大夫吧……”“没事没事!”周嬷直起身子,强颜欢笑着,望着远处天边,最后的一抹彩霞。“雪珂!”她心中低唤着:“再不把孩子交给你,只怕我撑不住了。”
周嬷费了好几天的时间,终于打听出雪珂的下落。承德罗府,原来赫赫有名啊!周嬷又费了好几天时间,终于结织了罗府的一位管家冯妈,和冯妈一谈,周嬷就楞住了。原来,罗至刚已有第二位夫人!原来雪珂在罗家并无地位,如果下人眼中,已经如此,实际情况,一定更糟。
怎样把小雨点送进罗家去呢?怎样让雪珂知道小雨点就是她亲生的女儿呢?总不能敲了门,堂而皇之的走进去,把雪珂婚前生的孩子,交到雪珂面前呀!周嬷始终记得,福晋亲自把小雨点抱来,递到她怀里时,说的一番话:
“这个孩子活着,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必须立下重誓,带着孩子远走高飞,永远不回北京城,永远不再见雪珂的面!如果你违背了誓言,会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她发了誓,很郑重很虔诚很严肃的发了誓。福晋眼里闪着泪光,又交给她一笔钱,恳切的说:
“拿了这些盘缠,带着孩子,去找亚蒙吧!亚蒙被充军到新疆的喀拉村,在那儿开采煤矿,去吧!找着了亚蒙,一家三口,就在新疆落户,另娶媳妇,另过日子吧!”
周嬷多感激呀!有了孙女儿,有了盘缠,又有了亚蒙的下落!她连夜带着孩子,离开北京,直奔新疆而去。
福晋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周嬷这一老一小,人生地不熟,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走到新疆,找到喀拉村时,已经是一年以后了。朝代改了,喀拉村的人犯全跑光了,没有任何人知道顾亚蒙在何方,连那个煤矿,都已经是个废矿,没人开采了!盘缠已经用完,小雨点又体弱多病,周嬷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又举目无亲。从此,是漫长、飘泊的日子,一个村镇又一个村镇,周嬷打着零工,做各种活儿,养活小雨点,寻访亚蒙的下落。祖孙二人,挨过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苦楚,有时,周嬷看着小雨点那酷似雪珂的神韵,和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会楞楞的发起呆来。
“是个小格格呢!怎么命会这么苦呢!”
是的,小雨点从小餐风饮露,说有多苦就有多苦。祖孙两个从新疆往回走,一走就走了好多年,走得周嬷日形衰弱,百病丛生,好不容易回到北京,才知道罗府已经搬回承德了。
怎样也没胆子把小雨点送到王爷府去。周嬷自知来日无多,越来越恐惧,渴望见到雪珂的愿望就越来越强烈,终于,她勉强撑持着,带着小雨点来到承德。
已经到了承德,也知道罗家的地址,在罗宅大门前,徘徊了好几天的周嬷,这才了解到“一面难求”的意义。
身上最后的几个钱也快用完了,长升客栈里,已欠下好多天的房钱,周嬷的身子,越来越差,常整夜咳得不能睡觉。这天,周嬷得到了一个消息,像是在黑夜中看见了一线曙光,来不及细思,也来不及计划清楚,她做了一个最冒险的决定。
这晚,周嬷拉着小雨点,强抑悲痛的说:
“小雨点,奶奶要跟你分开一段日子了!”
“为什么?”小雨点脸色苍白。
“你听着,奶奶带着你,巴巴的来到承德,是因为奶奶打听到,这儿有户姓罗的大户人家,心肠好,又待人宽厚,他们家,正巧需要……需要一个小丫头!”
小雨点睁大眼睛,看着周嬷点点头。
“你要把我卖给罗家,当小丫头?”小雨点喉咙中哽哽的,眼眶里湿漉漉的。“可以卖很多钱吗?”她问。
“不是!”周嬷为难极了,能告诉小雨点一切吗?不行呀!她才八岁,她不会守秘,也全然没有心机。“不是为了钱……”“我知道,”小雨点又点头。“你怕我跟你过苦日子,你才这样安排的!我不去!你病着,我如果去做丫头,谁来照顾你呀?”“小雨点!”周嬷急了。“如果我告诉你,是为了钱呢?你瞧,咱们已经山穷水尽了,奶奶身子又不好……”
“卖了我,你就有钱治病了?是不是?”小雨点眼睛一亮:“那么,就卖了我吧!”周嬷抱着小雨点,泪如雨下。
“小雨点,听我说,进了罗家,别说你姓顾,只说你姓周!罗家有个少奶奶,是个格格,记住,是格格的那位少奶奶,你见着了她,要特别对她好……告诉她,告诉她……”周嬷一个激动,开始大咳特咳,咳得说不下去了。
“奶奶!奶奶”小雨点吓得魄飞魂散,拚命帮周嬷捶背揉胸口,一迭连声的说:“你快把我卖了吧!卖了钱快治病吧!”
周嬷死命攥住小雨点的衣袖,颤抖着,咳着,瞪大眼睛叮咛着:“告诉她,你有一个奶奶,只有一个奶奶,你跟着奶奶去新疆找你爹,找了好多年都没找着……告诉她……你娘……你娘……”周嬷咳得说不下去,小雨点急得泪水奔流。
“别说了,奶奶,我都知道了,我娘,她早就死了!”
“小雨点,”周嬷更急切了。“你娘,她没……没……唉!”周嬷叹口气,又咳又喘又着急。“这些话,你只能对那个少奶奶说,不能对罗家任何人说!听到没有?”
小雨点拚命点头,拚命拍着周嬷的背,泪水不停的掉,声音哽咽着:“我都知道,我听你话,你赶快卖了我治病!”
“唉!”周嬷再叹了口气,仰头看窗外天空:“老天爷!”她心中默祷着:“让我见雪珂一面吧!”
第二天,小雨点在冯妈的穿针引线下,卖进了罗家。周嬷没走进罗家大院,只在厨房边的小厅结束了这场买卖,出来拿卖身契和付钱的是罗老太,也就是当年的罗夫人。在罗老太那么锐利,那么威严的注视之下,周嬷什么话都不敢说,眼睁睁看着小雨点被冯妈带走了。
“明天,”周嬷心想:“明天起,我将去罗家大门前等着,早也等,晚也等,总会等到雪珂出门吧!”
周嬷并没想到,她的生命里已经没有“明天”。就在小雨点进罗府的那个晚上,周嬷走完了她人生中最后一段路。带着她那天大的秘密,她来不及对小雨点有更进一步的安排,就这么饮恨而去了。周嬷的后事,是长升客栈的掌柜,为周嬷料理了的。
没想到卖小雨点的钱,做了周嬷的丧葬费。一口薄棺,在城西的乱葬岗,就这么入了土。入土那天,掌柜的想到已卖进罗家的小雨点,心存悲悯,因而,亲自去了一趟罗家,见到了罗家的老家人老闵,报了噩耗。老闵是个憨厚忠诚的人,不禁动了恻隐之心,立刻报告罗老太,罗老太呆住了,没料到世间有这等苦命之人,卖了孙女儿治病,居然连一天都没挨过去。“让小雨点,去坟上给她奶奶磕个头吧!”罗老太对老闵说:“怪可怜的!”因而,小雨点上了奶奶的坟。
秋日的乱葬岗,朔野风寒,落叶飘零。
小雨点不信任的看着那座新坟,完全不能相信这个事实。死了?她从小相依为命,在这世上仅有的一个亲人,居然死了?那日进罗家,竟成为她和奶奶的永诀!八岁的小雨点无法承受这个,她看着奶奶的坟,看着那片木头的墓碑,上面只有四个字:“周氏之墓”,她顿时痛从中来,抱着那木头牌子,她号啕大哭:“不不!奶奶!你最爱小雨点,你最疼小雨点,你说过,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一下……奶奶,你骗了我!你怎么可以走?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不管我了?奶奶!奶奶!你教我以后怎么办?怎么办?奶奶……奶奶……奶奶……”
小雨点凄厉无助的喊声,震动了荒野,天地为之含悲。连见过不少大场面的老闵,都泪盈于眶。
但是,小雨点却唤不回她的奶奶了。
雪珂和小雨点第一次见到面,是周嬷去世三天以后的事了。那天,雪珂要到嘉珊房里去,拿一批绣花的图样。穿过水榭,走入回廊,她就看到远远的,冯妈正带着个小丫头走过来。府里新买了个小丫头,她已经听翡翠说了,却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中。小丫头个子好小,穿着一身不知是那个大丫头的旧衣服,袖管和裤管都长了一大截,走起路来甩呀甩的,好不辛苦。正走着,斜刺里,玉麟横冲直撞而来,这孩子永远有用不完的活力。一面冲,一面嘴里还吆喝着:
“我是老虎,我是豹子,我是千里马……巴达,巴达,巴达……我来啦……”这只千里马一冲之下,竟和小雨点撞了个满怀。
“哎哟!”一声,两个孩子双双摔倒在地。冯妈定睛一看,撞倒了家里的小祖宗,这还得了!她一面慌忙扶起玉麟,一面猛的回手,就给了小雨点一耳光。
“你这个笨丫头,眼睛长在后脑勺上,还是怎的?看到小少爷来,你好歹躲一躲开呀!”
已经摔得七荤八素的小雨点儿,正踩着过长的裤管想爬起来,被冯妈这一耳光,又打得跌落于地。“哎哎,别打她!别打!”雪珂急步走来,本能的就伸手把小雨点的手握住,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