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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进双眼紧闭,没有回应。
她走近他身边,再叫一次,仍旧没有反应,像是睡着了一样,动也不动,发白的双唇紧闭。
探手一摸,才发现他额头烫得厉害。
“童进、童进?”求你!求你快点醒来。李莹轻摇他的身子,要是现在他出了什么差错,她该怎么办?
他眼皮感应地眨了一下。
“莹儿。”他吃力地看着她,眼前她的容貌模糊,看起来像是快哭了。
嘘,别哭,你哭我会很难过。
“你不可以丢下我,知不知道?”她着急地说。
“放心,我没事的。”他笑着要她别太紧张。
“真的?”她再问。
他点点头。
安心地,她笑了,双手紧握他的。
事实上,他的情况很糟,身体已经出现失温现象,连刚刚陷入意识模糊状态,他都未能察觉,如果不是她即时摇醒他,恐怕他会就这么一直昏睡下去。
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不再增加她的负担,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
“你等等我,我趁天色还没暗下前,再去多找些枯枝过来。”山里天色暗得快,必须早些为夜晚的降临做打算。
她起身,往更大的范围找去,心里已有最坏的打算。没有救援,只有她一人孤军奋战。
为了童进,也为了自己。
“你说十五公主失踪了?”皇上听见这个消息,不敢置信地一个箭步跨前追问红倌。
“是的!公主一直没有回来!”红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大批狩猎人马都已经归队,却独不见十五公主踪影。
等了又等,连一同前去的十六公主都已经回来了,却仍不见十五公主,她心头不安、慌张极了,急出一身冷汗。
她趋前向十六公主询问公主下落,却被一旁的宫女逐开,迫于无奈,她只好大胆拦圣驾说明。
“十五公主最后是和谁在一块?”
“回皇上,是十六公主。”红倌答。
“给我找十六过来!”皇上爆喝一声,底下一排大臣个个低下头。
没人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芯很快就被带到,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已被皇上的怒气给吓白了脸,身子微微发抖。
“十六,十五妹最后是跟你在一起的?”皇上逼近李芯,瞪大着眼质问。
“皇上,十六的确曾和十五皇姐在一起过,不过入林之后没多久,她就说要独自去狩猎,所以,我们就分道扬镳了,十六也从此没再见过十五皇姐。”李芯吞吞吐吐说完。
“你说谎!明明是你邀公主去狩猎,怎么可能公主答应了,后来又拒绝,说要一人狩猎!”红倌气得驳斥,拆穿李芯的谎言。
公主一定是在哪里和十六公主走散,后来迷路。十六公主害怕皇上怪罪,所以才不肯吐实。
不知公主现在人在何处?是否一切安好?
李芯被戳破谎言,害怕地低下头,嘴唇不停颤抖,双手不停绞紧裙摆;她是真的不知道十五皇姐人在哪里。
“红倌,这里输得到你一个下人开口吗!”高皇后往前一步,态度高傲。这是什么场合?!岂能由一个宫女当众指责公主说谎。
“红倌不敢。”红倌立即跪倒在地。
高皇后正要乘势追击时,皇上开了口。
“够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赶紧找到十五皇妹才是最重要的。”皇上摆摆手,要红倌起来。
高皇后怒气高张,但碍于皇上的话,无法再进一步,只能收手作罢。她瞪一眼红倌,心中记下这笔帐。
他认得红倌,因她从小就在十五皇妹身边随侍,一直忠心不二、一心护主,所以他又怎会在此时怪罪于她什么,多半也就是十六皇妹怕他责备,而不敢讲真话。
他找来太监传令,即刻召集人马,出发找寻十五公主。
就算要把整片树林翻过来,他也要找到十五皇妹。
“皇上,童将军也一直未归队。”徐靖觉得事有蹊跷,于是前来面奏。
“童将军也不见了?!”皇上诧异,怎么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也会在树林中迷路?更何况荒岭求生不是武将天生本能吗?
“臣觉得,十五公主应该是与童将军在一块,而童将军应该是受了重伤。”徐靖推测。
童进曾单独入山修练一年,身上只有一把大刀与几件薄衣,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一人在山中平安度过一年。
所以除非是受了重伤,否则怎么可能会不见人影。
“皇上,趁天色未暗,得赶快找到公主。入夜山林危险多,万一出现毒蛇猛兽,那可就不妙了!”红倌着急。
徐靖点头附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能够保证。
“朕也去找人。”皇上命一旁太监牵来马匹;他最心爱的妹子,至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要他如何安心!
“万万不可。如果皇上也冒险进树林,这里将无人统领军心。”郑澜青突然出面拦阻,极力劝阻。
“皇上、徐将军,你们看!”红倌欣喜地用手指着林中一方,白烟正缓缓升起,像是求助信号。
“果然出事了。”徐靖喃道,否则不会用这种方式求救。
“是十五妹吗?”看到求援信号,是否代表目前人是安好的?
“皇上,请给臣一些人手,臣自愿前往搜救十五公主与童将军。”徐靖单膝跪地请求。
“皇上,臣也愿一同前去。”郑澜青一同跪地。
“好,朕增派二十个人给两位,愿两位能顺利将十五公主与童将军救回。”皇上下令,即刻调派二十名精英一同前往。
徐靖与郑澜青各跨上马匹,领着队伍进入林中救人。
十五皇妹,你一定要平安无事。望着袅袅白雾,他默默祈祷。
“为什么那天会出现在妓院?”童进试着用交谈来保持清醒。她坐在离他几步的地方,手中枯枝拨弄着火堆,不时添入新柴。
她侧脸看他,对于这问题,露出一丝笑意。
“那日偷溜出宫,正要回宫时,在无人巷中,被一帮匪徒给堵住,可能是买东西时钱财露了白,引起觊觎。结果,那帮人将我和宫女掳走,迷昏后卖到妓院。”那次的经验令她终身难忘。
堂堂公主,竟被私卖到妓户中!
事过境迁,想想也觉得好笑。这种机会,有几个王公贵族能体验得到?她眼儿弯弯,含着一点莫名情愫地睨他。
也因为如此,她才能遇见他。
烈火在身后燃烧,她大眼间着亮光,开怀畅笑,神情间充满自信,就像传说中诱人心神的妖精,在不经意间就勾走人的魂魄。
他看得痴了,不知自己的魂是否已被她勾走,只能牢牢盯着她,再无法移开视线,眼里只容得下她的一颦一笑。
“那你呢?那天为何出现在那?”话才刚问完,马上就后悔了。她竟然大剌剌问出这种问题!男人上风月场所,不都是为了那档子事去的吗!
她很好奇,却又害羞的低下头,脸颊微酪,分不清是因害晚还是高热板出。
“为了找我妹妹。”童进将实情说出。
回忆如流水,自动在脑中流转一次。
父母被杀,妹妹下落不明,整个童家庄如同废墟,只有他一人侥幸逃过一劫,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妹妹被卖到妓院了吗?”为了找妹妹,他一定费了许多心思。
“不知道。自从童家庄被灭村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妹妹的下落。”他淡然道。这些年来他东奔西走找寻,只要有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他都不会错过。
“难怪。”难怪他那次会有那种诡异行为,对着她叫别人的名,那名字,应该就是他妹妹的吧?
“只要能找回妹妹,不论是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愿意。”不然他这个做哥哥的,拿什么去见死去的父母。
每当闭上眼,他就会清晰地看见母亲临死前的慎重交代,要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却没料到妹妹因为他的一时大意而致下落不明,这些年来生死未卜,任凭他怎么找就是没有丝毫下落。
“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她眼神坚定,心却乱了秩序,不知为何在面对他时胸口总会枰坪乱跳。
发现他正看着自己,李莹赶紧把眼垂下,害怕被他发现自己的模样,不懂平日的冷静到底跑去哪了。
耳边回响的是自己急促的心跳,一脸绯红的困窘。
“我去把枯枝拿过来。”她站起身,背对他,巧妙地遮去困窘。如果再继续和他面对面,迟早会被发现异样。
天色渐渐昏暗,寂静四周没有半丝声响,天空中野鸟正成群结伴飞回巢穴。
援兵还没有出现,粗略推估她拾来的柴校还能再撑几个时辰,但如果柴枝烧尽了的话呢?山上毒蛇猛兽多,如果没有火光的驱逐,他受伤不能动弹,她又无法防御抵抗,届时将是无法想象的后果。
童进自行运气,虽然腿部骨折,但气行还是可以在受伤部位外游走,虽然无法完全集中,至少能勉强击出几掌吓敌。
她忙碌地将柴枝拖到距离较近的地方,这已经是尽她最大的努力。自知此刻处境艰困,只盼皇兄能早日看到这烟,尽快派人救援。
“你饿吗?”他突然问起。
“不会。”她还满耐饿的。
“可是我饿了。我怀里有几片干粮,陪我吃吧。”长时间在沙场作战,让他养成随身携带干粮的习惯;没想到,在不打仗的现在,这些干粮还能派得上用场。
了解他是怕她饿,所以故意要她作陪。
她坐到他身旁,替他扳开干粮,一半给他,一半给自己。
“小时候,父王和母后曾带我和皇兄一同到山林里狩猎,那时随身的东西并不多,不过记得那时唯一能食用的东西就是这种干粮。”她小口小口地啃着,可惜干粮太硬,又无水可饮用,只能慢慢吞咽下肚。
“那是一段多美好的时光,父王和母后是如此爱着彼此。”她怔怔地开口,似乎未察觉到自己正将心中所想说出。
“后来父王听信术士谗言,相信母后是不祥之人,独排众议,免去后位,并放逐至冷宫。母后因受不了父王的冷淡疏离,不久即在冷宫中自缢身亡。”眼睛起了层雾,让她看不清眼前景象。
“母后、母后,您丢下莹儿不要了……”哭泣不停的小小身影,痛苦地伏在用白布里着的尸体上。
红肿的双眼、沙哑的嗓音,手紧抓着白布不肯放手,深怕一放手,母后就真的消失不见。
皇兄跪在她身边,一滴泪都没有落下,只是将手牢牢握紧她的。
“公主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母后的随身宫女边拭去脸上泪水,边柔声劝道,跪在地上焚烧纸钱的宫女们个个泣不成声。
谁也没料到风光走过十几载的皇后,下场会是这般凄凉,尸首只能摆在冷宫内,皇上竟连吊唁都不来。
“母后,我多烧点纸钱给您,这样您在那个世界就不用再愁什么了。”她只愿母后在另外一个世界无忧无虑。
拿起地上的所有冥纸,信念坚定地将其一张张平整放近火堆中。
“公主,别烧了,皇后要是知道你这么伤心,她也会难过的。”宫女们哭着制止。皇后生前最疼爱的十五公主竟像发了疯似地,不停烧着纸钱。
皇兄站起身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走到她跟前打了她一巴掌。
“清醒点。”用近似冷酷的话语说着。
她抚着脸。皇兄的眼里没有泪,却难过得红了眼,冰凉如寒水的眼眸彷若诉说着要她振作,别再让死者担心放不下。
那一刻,她才真正接受了事实。
纵然泪不停的流,母后也不会再回到她身边。
“别哭。”童进双手摊开拥住她。
冷淡、与人疏离,都是因为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所致,身处在是非多如牛毛的宫中,也唯有如此才不必再为谁伤心,不会再被谁伤害。
过度压抑的情绪,该有适当的宣泄管道。
“不好意思。”自母后去世后,她就再也没哭过,今天却反常地在他面前哭了,她责怪自己的失态,却还是止不住泪水。
“没人会怪你,哭是种正常的发泄。”拍拍她的背,要她放心地哭,卸下平日的冷漠。
嗯。她点点头,没多说话。在他的怀中,让她感觉放松,有一种从未有的舒畅和说不出的自在。不懂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受,但至少在这一刻,她是真的确切感受到他的与众不同。
不远处,一阵踏踏马蹄声响起,两人还没意会到发生了什么事,眼前即已出现援兵身影。
“十五公主、童将军!你们没事吧?”徐靖骑着马来到火堆前,幸好夜晚火光明显,让他们轻易就找到人。
“十五?”郑澜青随后赶到。
李莹愣住,没料到他们会这么快出现。
童进放开手,假装若无其事。
“你受伤了吗?”徐靖跳下马,巧妙挡住郑澜青的视线,上前检查童进的伤势。
那夜,夜太黑,掩去许多情感,盖住太多事情,让人分不清心中那点不一样的情绪,到底叫做什么……
第六章
“该喝药了。”李莹端着药盅踏入房内。
童进正坐在书桌前研读书籍,见她来到,只是点头,并没有起身迎接。
“脚伤如何了?”她将碗放在桌侧,自己则坐到桌旁的木椅上。
蓝色的丝绸,显出皮肤白皙;她不喜欢在脸上涂抹水粉,只浅沾了胭脂,让自己看起来有精神些。
“还不错,已经可以稍微使力。”他回答,拿起温烫的药碗,将药慢慢吞入喉中;入口温度掌握得刚好,应该是事先冷却好再送到房里。
自从由山中被救回至今已经三个月,这三个月来他一直在宫中疗伤,白宫中御医专门负责;至于三餐,就全由十五公主一手包办照料,就连定时送药的小事也不假手他人。
“嗯,我看看,今天看了什么书。”她顺手拿起他桌上的书,瞄了几眼。
“你看得懂?”他有些意外。
“是孙子兵法?”大约猜测。
“是的。”鲜少有女子对兵法布阵感兴趣,如果有,大多也是为了迎合他而故意卖弄。
“之前看过一些,所以有些印象。”她微笑放下书籍。
“令人意外。”他看着她的侧脸。药很苦,但此刻看着她,药苦不苦都已不是他在意的事。
李莹顿了一下后,才了解他话中含意——普天之下少有女子会对兵法有兴趣,更别说是专精了,可能连翻过几页书页的都少之又少。
“呵,之前澜青对兵法很热中,跟在他身旁,不得不也跟着看了几本,但只能算是略懂皮毛,跟你们比起来,还真是差远了。”她斜眼看他,眼中有笑,微勾的红唇看来甜美。
听她提及郑澜青,他眼神一黯,微妒的酸意涌上心头,满腹不是滋味,刚刚的愉快谈话突然被中断。
“对了,改天你们可以一起讨论兵法,他对这方面也颇有研究,刚好可以藉这机会切磋。”她没发现他的异样,自顾自地说。
“这操议不错。”不知如何应答,只能暂时顺着她的话意走。
酸溜的妒意,正在心中翻搅,破坏原有的思绪。
“你同意了?那由我来安排时间!”她神情欢愉地敲定整件事。如果可以,还可以找皇兄一起来旁听,他也对兵法略知一二,想必也会乐意参与。
“好。”喝完最后一口药汤,肚里全是翻搅的苦味,不仅苦,还苦得让他皱起眉头。
笑靥如花般的艳丽,刺痛了他的眼。
此刻,她看他的眼,是夏的在看他吗?或者心思早已飞远?
“参与人数也由我安排吗?”竟忘了要问他的意思,赶忙回头问道。
“可以。”眼前的人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另外一个男人,这叫他如何是好?近在咫尺的笑容,全是为了别人。
“那真是太好了!”她像个小女孩般纯真,没有半丝矫作。
“郑澜青对你而言是什么?”他问道,声音中有极力控制的冷静。
“澜青?就是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不假思索的回答。郑澜青与她自小就拜在同一个老师门下,很多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青梅竹马的情感,让她对他多有依赖;她承认,郑澜青是特别的,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但那和男女情爱的感情不同,最多只能算是亲情。
除此之外,澜青对她而言是什么?
听了她的回答,他无语垂下眼。十多年的情感能用三个月抵过吗?
那夜,郑澜青随同徐靖出现在树林中时,他的眼看起来冰冷而不带情感,完全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与李莹的亲近。
不是他毫不在意两人的情感,而是因为李莹不肯面对,所以他也只能选择压抑自己?或者……
她没察觉?还是根本不在意?
“好端端的,问这做什么?”她发现了他和以往的不同,似乎……眼神里有一丝轻淡的……不是滋味?
“想厘清一些事。”
“你吃醋?”好奇大眼突地靠近,像是在他身上可以嗅到醋味,她嘴角勾起,心中觉得好笑。
明明她与郑澜青之间什么都不是,他却暗自在这吃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