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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悦离因为怀里抱着一个稻禾,动作自然变得迟钝,常常被大宝逮到缝隙去抓后头的一干小鸡。可杭悦离一旦发现,又会马上用自己的身体去挡,结果大宝的“鹰爪”总是抓到他。
她见状皱眉。“喂,杭悦离,如果大宝真是老鹰,你这只母鸡早就死了啦!”
她微微挣扎。“放我下来了,你这样不好跑。”
不料,杭悦离不但不放人,甚至更收紧手臂,就是不放稻禾下来。
“你不可以赖皮。”他说。
“什么?”她赖什么皮?
“这样才是最真实的情况啊。”杭悦离说:“若真有什么危险,我要保护的就是你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如果真会受伤,也是我受。我不会让那些危险伤到你们半根寒毛。”
稻禾一怔。这些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此时,大宝学老鹰叫起来,拍动双翅又朝杭悦离他们扑过来。杭悦离依然揣紧稻禾,带领后头一干小的逃跑。
他们就这样玩到厨室里飘出了糖糕的糖香为止。
稻禾其实玩得不是很专心,还好杭悦离没发现。她一直在想着他说的话。
每想一遍,她就好陶醉,她的心感到一阵舒服的酥麻。
即使她知道,这些话不是对她一个人说的,可她还是深深地感受到,一种被呵护着的甜蜜感受。
这呵护好像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可以跟她抢的……
可是……一旦他去了穷州,她还能享有这种呵护吗?
杭悦离替大家舀了鱼肉粥后,又张罗了配食的酱菜。
他坐在九宝身旁,一边照顾着这个最小的孩子吃饭,一边关注着大家吃饭的进度。见大家吃了半饱后,他赶紧起身,在厨室里忙了一会儿,出来时手上端了个托盘,托盘上是大家的瓷杯子。
“你们记得我上次腌的糖梅子吗?已经腌好了喔!瞧,我把它调成梅子茶,大家喝喝看,可以帮助消化。”说着,他便替大家分杯子。
看他那忙碌样,稻禾实在无言。这家伙每次吃饭,都像个仆人似的忙东忙西,从没看他好好吃过一顿饭。
有时他不吃,有时只沾个几口。他的好体力到底是哪来的?大宝他们喝了一口茶,连连叫好喝,稻禾也夸赞了几句。
杭悦离笑得眼都眯起来。“你们喜欢真是太好了,我很高兴喔!”说得好像小媳妇面对公婆一样。
不过二宝却露出了略微失落的表情,喃喃地说:“可是悦离如果去了穷州,我们就吃不到这些东西了。”虽然小声,但是这话还是被杭悦离听到了。
他的笑容暗了下来。“你们知道啦?”
提到这话题,稻禾也是脸一亮。
“那些母老虎说得那么大声,他们怎会没听见。”她说。
这时,大宝也开口了。“悦离去了穷州,我们怎么办?”
杭悦离低头,没有说话,手边则忙着喂九宝。而九宝也像在期待答案一样,盯着他瞧。
“我想过了。”过了一会儿,杭悦离才沙哑地说:“我不能让你们大家跟我到穷州受苦。”
稻禾倒吸一口气。
“不过你们不要担心。”他笑,想让大家安心。“在我走之前,我会替大家找到适合的家,你们的生活不会有问题的。”
“至于你,稻禾。”杭悦离看向她说:“你可以如你所愿,去外头工作了。我会帮你找好工作,不会太辛苦,也很稳定,你可以好好养活自己。”
稻禾瞠大眼。这家伙,好会掩饰!平常对他们说出的话、露出的笑,好像他会待在他们身边一辈子似的。可现在竟然不让他们跟去穷州?
“不要开玩笑了!”稻禾忽然拍桌,怒道。
大家都吓了一跳。
“稻禾?”杭悦离说:“我没开玩笑。”
“是谁说要养我一辈子的?是谁说他是认真的?”稻禾骂:“又是谁说他不会放弃任何人的?不就是你吗?我现在想起来了,那时候你说如果我养不活自己,就要找你,让你养,却不是说要我回来、回到这个家。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个家会被拆散了?原来你之前说的承诺都是骗我们的!你难道是个专讲甜言蜜语的伪君子吗?”
稻禾骂得很难听,但杭悦离仍是静静地看着她。
“更何况,还会有谁比你更疼这些孩子?你放心交给别人?”稻禾说:“不过是去个穷州,又不是要生离死别,你做这样的安排干什么?”
大宝和二宝听得精神振奋。“没错,只是去穷州啊!我们当然要一起跟去。”
杭悦离说:“但是,那里的生活很苦,我不希望将你们拖下水……”
稻禾打断他的话。“我问你,杭悦离。”她指着他,凶凶地说:“如果我们要跟去,你会觉得我们拖累你吗?”
杭悦离这次回答得很快。“不会,当然不会。
“我只是怕,路途艰险,你一个人都顾不了了,还要照顾我们这一干弱小。”
杭悦离不知哪来的自信。“这不是问题。”他轻描淡写地说。
稻禾再拍桌。“那就成交啦!”
“咦?”杭悦离疑惑。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等等,稻禾……”杭悦离又解释。“穷州真的很苦,冬冷夏热,生活不比京城舒适……”
“不要再说了!”稻禾冲动地握住杭悦离的手。“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会离开你的!要受苦,大家一起受;要享乐,大家一起享。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吧!”
第3章(2)
这句话起了作用。杭悦离难得焦急的表情,慢慢地缓和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被感动给迷蒙了的眼睛。
“你们说,我这样讲,对不对?”稻禾又找其它人背书。
“对啊!稻禾说得有理!”大宝第一个回应。
“我才不要住别人家呢!”二宝说。
“我觉得只有悦离煮的菜好吃。”三宝说。
四宝至八宝都连连点头,对对对地叫。
九宝虽不说话,却也是紧紧地攀着杭悦离的手,不放开。
杭悦离呵笑了一声,笑着看稻禾。“我现在才发现,你已经是个孩子王了,大家都听你的。”
“你还没回答,什么时候出发?”稻禾不理会他,径自问。
“清明月就得走。”
稻禾突然站起来。“哇啊!不到十天啊?行装家当怎么整理?”
杭悦离紧张。“稻禾,你不要这样突然站起来,头会晕的……”说着手就要扶她。
“哎呀!现在没时间头晕。”稻禾拨开他的手。“大宝、二宝、三宝,待会儿吃完饭就要赶快整理喔!否则会来不及呢!”
“没问题!”
“哇,要出远门了耶!”
“虽然是去穷州,不过是跟悦离喔。有悦离在身边,就不用怕啦!”
“喂!我们快吃,吃完了快去收拾准备。”
“喔——”
顿时,餐桌上无话,每个孩子都卯起劲来吃,很期待等会儿收行李家当的工作。
稻禾呼了口气,吼得有些渴,便也乖乖地坐下来,端起杯子喝梅子茶。
忽然,她觉得有视线胶着在她身上,她隔着杯缘寻去,发现杭悦离依然深深地看着她。
她呛到了。
杭悦离赶紧替她拍拍背、顺顺气。
“干嘛这样看人?”她没好气地问,害她像孩子一样,喝茶还会呛到。
“稻禾……”杭悦离轻轻地唤她一声。
稻禾浑身一抖,那声音就像唤着最心爱的人一样,是甜腻的、软绵的。
“怎……怎样?”稻禾的心怦怦跳。
杭悦离朝她张开手臂。“你过来。”
要抱她?不会吧!她结巴。“为、为什么……”
杭悦离不等她说完,便自个儿倾身过去,将小小的她拥入怀里,抱个满怀。
稻禾的脸贴向他那坚实温热的胸壁,他阳刚的热气,令她的脸红得像桃花。
“谢谢你,稻禾。”杭悦离对她耳语。“其实,我也怕,怕跟你们分开。”
稻禾一愣。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口气,述说自己的心情。平常,他总是笑笑地迎人,好像没烦恼,甚至没有恐惧。原来,他也是有害怕、无助的时候。
稻禾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说些什么。“不、不用怕啊!我跟大宝他们,都会陪你啊!”
他的手劲加重,烙在她身上的热度又更深了。“对,要永远陪在我身边……”
稻禾害羞得说不出话。
这时,二宝压低声音跟大宝说:“喂:男生抱女生,是什么意思啊?”
虽然特意压低,不过稻禾还是听到了。她听到了,杭悦离一定也听到了。
大宝想了想。“嗯……应该是互相喜欢吧……男生喜欢女生,很正常……”
“哇啊啊啊——”稻禾大叫,想把大宝的回答压过。
抗悦离哈哈大笑。
“大家,都过来。”他还是不放开稻禾,另一手却空出来,迎向九个孩子。
“让我抱一下。”
孩子喔了一声,纷纷向杭悦离围拢,他大手一包,把好几个孩子都揽进怀里。
“有大家在,我就什么都不怕。”杭悦离说:“去穷州,你们也不要担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们饥饿受冻。”
“嗯,我们知道啊,悦离是万能的。”大宝说。
杭悦离将大家抱紧。“谢谢,谢谢你们。”
稻禾被抱得尤其紧。他偏过头,对稻禾轻声说:“谢谢你,稻禾。”
大宝领着众孩子,在收拾厨室里的锅碗飘盆。稻禾则坐在大通铺上,整理着大家的衣服,一一折好放入箱子里。
杭悦离走进房间,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小锦囊。他轻轻坐在稻禾身边,说:“稻禾,你停一下。”
“嗯?”稻禾看他。
他笑得神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稻禾想了想。“没什么特别的。大宝的生日是七天后,二宝的生日可能要到穷州才能过了……”
“你真的不记得?”
稻禾老实地摇摇头。
杭悦离叹气,笑说:“今天,是我在街角遇到你,抱你回家的日子。”
稻禾一愣,随即低头。“这种日子有什么好记的。”三年以前的事,她想忘都来不及,怎么还会留心记着。
“当然要记。”说着,他伸手在锦囊里掏着,从锦囊里拿了一个东西,握在手掌里。“对我而言,这很重要。因为……是你为我带来新的人生。有了你之后,才有大宝、二宝他们,家里才变得热闹起来。”
“那是大宝、二宝他们好相处,不像我刚来的时候要自闭。”
“但是我发现,你才是这个家的凝聚力。”
“啊?”稻禾想了想。“是你才对吧?”
“不,是你。稻禾,是你。”杭悦离笑说:“是你让我知道,我必须好好把握眼前这些东西。”
“什么啊?”这话是什么意思?
杭悦离不答,牵起她的手,替她戴了一个东西在手上。“这个,是我送你的小礼物。”
稻禾一看,抽了一口气。是一枚戴在无名指上的小金戒。
“小婴儿满周岁,不是都会得到一点小金饰吗?”杭悦离说:“是为了祝福他们一生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也想这么祝福你,所以就准备了这么一个小戒指,你喜欢吗?”
稻禾一直看着,紧抿着唇。
“稻禾?”杭悦离担心她不喜欢。
稻禾喃喃地说:“你又乱花钱了。不过,挺漂亮的。”她抬头,甜甜地笑着。
杭悦离望着她的眼神变得好深。“喜欢吗?”
稻禾点头。“当然,是你送的嘛!”说完,她有点咋舌。这话多暧昧,她竟说得那么顺口。像要抹除这句话的暧昧气息,稻禾嘟嘴,抱怨似的说:“可是你平常对我已经很好了,又这样伤财,不太好吧。”
杭悦离笑了笑。“只要看你们快快乐乐地笑,健健康康地活得比谁都好,路走得比任何人都稳着,知道自己要什么,我就觉得对你们的这些好,都很值得。”
稻禾皱眉。“你这样说,很像临终前的老母亲对小孩说的话喔!”
杭悦离呵呵笑。“是吗?”
静了会儿,他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突然说:“我是个没有资格得到快乐的人。但我希望我身边最重视的人,可以代替我得到。”杭悦离说:“至少,我这一生要做到这一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他是没资格得到快乐的人?他这种好人都没资格,还有谁有资格?
杭悦离但笑不语。
“喂,说话啊……”稻禾正要追问时,厨室里忽然传来铁锅砸在地上的巨响。
杭悦离一惊,马上到厨室一探究竟。原来是架子太高,大宝构不着,没抓稳,就让铁锅掉在地上了。
接着,杭悦离便在厨室忙着,直到睡前,稻禾都没机会跟他单独说话。
稻禾看着那只金闪闪的小尾戒,细细地摸着……
她似乎……从来没有好好地了解过杭悦离。
第4章(1)
磨勘院规定,乐丰侯必须在谷雨月时,到达穷州西北的某一县城令丘,向当地官府签到。因此时序还不到清明月,杭悦离他们就已准备上路。
一早,一辆装了蓬子的马车就等在外头,杭悦离与大宝、二宝他们则一一将行李细软搬上车去。
稻禾当然又被安置在一个角落,看着他们搬东搬西。杭悦离不准她太过劳动。
但是她看到连小九宝都能拿铁水壶、木水桶上车,让她真不是滋味。
“真是的,我又不是残障的人。”她碎念着站起身,去拉摆在大门口的一只衣箱。
不料却被大宝、二宝瞧见。
大宝哇地一声,赶紧扯开喉咙打小报告。“悦离,稻禾不听你的话,她在搬衣箱!”
哇塞,原来大宝他们都是杭悦离的眼线?
“什么?”院门处传来了一声惊叫,紧接着就看到杭悦离慌慌忙忙的跑了过来。“稻禾,我不是说过吗?你不可以搬东西——”
“拜托,我是大人了,搬家这种大事,我怎么可以闲在一旁?”稻禾不爽。“连九宝都帮得上忙。”
她看了看杭悦离,瞧他忙得汗流浃背,明明是一个官,却穿得像在河道旁拉纤船只逆流而上的纤夫,实在是很狼狈。她想帮忙减轻他的负担。
杭悦离却不听她的抱怨,一把扛过她手里的衣箱,另一手牵着她。他说:“不行,把你放在我的视线外,我实在不放心。”
他将稻禾牵到车旁,先将衣箱放了上去,接着又抱起稻禾,轻而易举地将她送上车。
稻禾叫。“哇啊啊,我又不是婴儿!”
“你坐好,在车上帮我接东西,这样可以了吗?”杭悦离只好找事情给她做。
“好啦好啦,在你眼皮子底下做事,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当然。”杭悦离笑了笑。
之后他便又去忙了。稻禾则留在车上,挪着衣箱包裹,希望把车厢整理得宽敞些,大家坐起来也比较舒服。
“稻禾,这边还有一箱。”四宝叫她。
“喔,好。”稻禾倾身过去拉箱子。
此时,她才看到,他们家附近的邻居都已出来看热闹,她听到有三姑六婆在碎嘴。
“啊啊?杭悦离一家怎么了?”
“听说被贬到穷州啊!”
“咦?七品小官已经够惨了,还被贬到穷州?”
“他做错什么事?”
“谁知道?有人就是官运差。”
“带着这一家弱小?啧啧,这路途可有得磨了。可怜啊,杭悦离。”
稻禾紧抿着嘴。这些婆婆妈妈,觉得这样对别人的遭遇指指点点,很有趣吗?
还有几个好事者,干脆叫住正在忙的杭悦离。杭悦离手上正扛着大木箱,此时要走也不是,要放也不是,只好扛在手上,好脾气地回答那妇女的话。
“杭悦离,你们要搬去哪儿?”那妇人说话时,眼睛总是斜斜地看杭悦离。稻禾就听二宝说过,她老在背后说杭悦离没出息。
“穷州的令丘。”杭悦离不理会她那带着点鄙夷与轻视的眼神,依然老好人似的回答。
“天啊,路途一定很辛苦。”说完,妇人还用鼻子哼了一声。
“呵呵,我们会小心。”杭悦离道谢似的点了点头。
“你要带这一家子去啊?”她说得不以为然。
“是的,没错。”
“老天,这可不是受罪吗?”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好像在嘲笑似的,没有半点同情的温暖。
稻禾一听,脸色都变了。
四宝也听到,他悄声问稻禾。“受罪?受什么罪啊?”
稻禾不理四宝,继续看着杭悦离笑笑地说:“他们是我的家人,家人到哪儿都是要在一块的,没什么受不受罪的。”
“穷州是个不毛之地啊!单身汉子去就行了,你不怕这些孩子拖累你?”妇人说着,眼睛瞟了稻禾一下,似乎还想加一句:还有一个病人。
这时候,大宝、二宝他们也都搬了东西到车边,妇人说的话,他们都听见了。
“拖累”这两个字,让懂事的孩子都沉了脸色。
听到那些风凉话,看到大家心怀不安的样子,稻禾忍无可忍。
“大家!”她用力拍拍衣箱,大声地喊:“在路上,大家要灵活点、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