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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千千结-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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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絮,树头雨褪嫣红,扑花蝴蝶杳无璺,又做一场春梦!便是一成去了,不成没个来时,眼前无处说相思,要说除非梦里。”
  她吸了口气,把纸条连续念了四五遍,然后压在胸口上。
  要命呵!那个耿若尘!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于是,这晚,当她睡着之后,她梦到了耿若尘﹔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他拥住了她,把她的头紧抱在胸口,在她耳边反复低语:“眼前无处说相思,要说除非梦里。”
  第二天一早,耿若尘就出去了,留给江雨薇一天等待的日子。黄昏时分,他从外面回来,立刻和老人谈到工厂里的业务,他似乎发现工厂的帐务方面有什么问题,他们父子一直用些商业朮语在讨论着。江雨薇对商业没有兴趣,可是,耿若尘对她似乎也没兴趣,因为他整晚都没有面对过她,他不和她谈话,也不提起昨晚的玫瑰与小诗,他仿佛把那件事已经整个忘得干干净净了。这刺伤了雨薇,刺痛了她。于是,她沉默了,整个晚上,她几乎什么话都没有说。
  老人入睡以后,她走进了书房。她在书房中停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因为,她知道,耿若尘每晚都要在书房中小坐片刻。在她的潜意识里,是否要等待耿若尘,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无论如何,耿若尘没到书房里来。夜深了,她叹口气,拿了一本《双珠记》走出书房。又情不自禁的去看看耿若尘的房门,门关着,灯也灭了。她再叹口气,走进自己的房间。
  触目所及,又是一枝新鲜的红玫瑰!她奔过去,拿起那瓶玫瑰,同样的,底下压着一张纸条:“明知相思无用处,无奈难解相思苦!有情又似无情时,斜风到晓穿朱户,问君知否此时情,只恐梦魂别处住,无言可诉一片心,唯祝好梦皆无数!”
  她握紧了这张纸条,仰躺到床上,从她躺着的位置,她可以看到窗外天空的一角,有颗星星高高的挂在那儿,对她一闪一闪的亮着。她听得到自己的心跳,那样沉重的,规律的,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胸腔。她闭了闭眼睛,浑身散放着的热流把全身都弄得热烘烘的。她再张开眼睛,那星光仍然在对她闪亮。有光,有热,有心痛,有狂欢,有期待,有担忧……这是什么症象?天!这是什么症象?她陡的跳了起来,望着床头的那架电话机。风雨园中每个房间都有电话,而且像旅社的电话般能直接拨到别的房间里。她瞪视着那电话机,然后,她抓起听筒,拨到隔壁的房间里。
  第七章
  耿若尘几乎是立刻就拿起了听筒。
  “喂?”他那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她轻应着,喉中哽塞。“我刚刚看到你的纸条。”
  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别告诉我我是个傻瓜,”他喑哑的,急切的说:“别告诉我我在做些傻事,也别告诉我,你心里所想的,以及你那个X光!什么都别说,好雨薇,”他的声音轻而柔,带着一抹压抑不住的激情,以及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别告诉我任何话!”
  “不,我不想告诉你什么,”雨薇低叹着说,声音微微颤抖着。“我只是想请你走出房门,到走廊里来一下,我有句话要当面对你说。”
  他沉默了几秒钟。
  “怎么?”她说:“不肯吗?”
  “不,不,”他接口:“我只是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是不是我又冒犯了你?哎!”他叹气:“我从没有怕一个人像怕你这样!好吧,不管你想对我做什么,我到门口来,你可以把那朵玫瑰花扔到我脸上来!”说完,他立即挂了线。
  雨薇深吸了口气,从床上慢慢的站了起来,抚平了衣褶,拂了拂乱发,她像个梦游患者般走到房门口,打开了门,耿若尘正直挺挺的站在那儿,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她,他脸上有种犯人等待法官宣判罪状似的表情,严肃,祈求,而又担忧的。
  她走过去,心跳着,气喘着,脸红着。站在他面前,她仰视着他,这时才发现他竟长得这么高!
  “假若──假若我告诉你,”她轻声的,用他爱用的语气说:“我活到二十三岁,竟然不懂得该如何真正的接吻,你会笑我吗?”
  他紧盯着她,呼吸急促了起来。
  “你──”他喃喃的说:“是──什么意思?”
  她闭上了眼睛。
  “请你教我!”她说,送上了她的唇。
  半晌,没有动静,没有任何东西碰上她的嘴唇,她惊慌了,张开眼睛来,她接触到了他的目光,那样深沉的、严肃的、恳切的、激动的一对眼光!那样一张苍白而凝肃的脸孔!
  她犹豫了,胆怯了,她悄悄退后,低语着说:“或者,你并不想──教我?”他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于是,猝然间,她被拥进了他的怀里。他的唇轻轻的碰着了她的,那样轻,好象怕把她碰伤似的。接着,他的手腕加紧了力量,他的唇紧压住了她。她心跳,她喘息,她把整个身子都倚靠在他的身上,双手紧紧的环抱着他的腰,她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只感得到两颗心与心的撞击,而非唇与唇的碰触。终于,他抬起头来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
  她睁开眼来,不信任似的望着面前这张脸,就是这个人吗?几个月前,曾因一吻而被她打过耳光的人?就是这个人吗?那被称为“浪子”的坏男人?就是这个人吗?搅得她心慌意乱而又神志昏沉?就是这个人吗?以后将会在她生命里扮演怎样的角色?
  “雨薇。”他轻唤她。
  她不语,仍然痴痴的望着他。
  “雨薇,”他再喊。
  她仍然不语。
  他用手一把蒙住了她的眼睛。
  “别用这样的眼光看我!”他喑哑的说:“你好象看透了我,使我无法遁形。”
  “你想遁形吗?”她低问,把他的手从自己的眼睛上拉开。
  “你想吗?”
  “在你面前遁形吗?”他反问。“不,我永不想。”
  “那么,你怕什么呢?”
  “怕──”他低语:“怕你太好,怕我太坏。”
  她继续紧盯住他。
  “你坏吗?”她审视他的眼睛。“有多坏?”
  “我不像你那样纯洁,我曾和一个风尘女子同居,我曾滥交过女友,我堕落过,我酗酒,玩女人,赌钱,几乎是吃喝嫖赌,无所不来。”
  “说完了吗?”她问。仍然盯着他。
  “是的。”他祈求似的看着她。
  “那么,”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你愿意再教我一次如何接吻吗?”
  他闭上眼睛,揽紧她,他的嘴唇再捉住了她的,同时,一滴温热的泪水滴落在她面颊上。吻完了,他颤栗的拥紧了她,在她耳边低语:“从此,你将是我的保护神,我不会让任何力量,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第二天,对江雨薇来说,日子是崭新的,生命也是崭新的,连灵魂、思想、与感情统统都是崭新的。早晨,给老人打针的时候,她止不住脸上那梦似的微笑。下楼时,她忍不住轻快的“跳”了下去,而且一直哼着歌曲。当耿若尘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心跳而脸红,眼光无法不凝注在他脸上。耿若尘呢?他的眼睛发亮,他的脸发光,他的声音里充塞着全生命里的感情:“早,雨薇,昨晚睡得好吗?”
  老人在旁边,雨薇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对他微笑,那样朦朦胧胧的,做梦般的微笑。
  “不!”她低语:“我几乎没睡。”
  “我也是。”他轻声说。
  “咳!”老人咳了声嗽,眼光看看若尘,又看看雨薇:“你们两人有秘密吗?”他怀疑的问。今天,他的情绪并不好,因为一早他就被体内那撕裂似的痛楚在折磨着。
  “哦,哦,”雨薇慌忙掩饰似的说:“没什么,没什么。”可是,她的脸那样可爱的红着,她的眼睛那样明亮的闪着,老人敏锐的望了她一眼,“爱情”明明白白的写在她脸上的。
  “爸爸,你今天觉得怎样?不舒服吗?”耿若尘问,发现父亲的气色很不好。“放心,我还死不了!”老人说,脸上的肌肉却痛苦的扭曲着。
  雨薇很快的走过去,诊了诊老人的脉。
  “我上楼去拿药,”她说:“如果你吃了不能止痛,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好打电话给黄医生!”
  “我用不着止痛药!”老人坏脾气的嚷。“谁告诉你我痛来着?”
  “不管你用得着用不着,你非吃不可!”雨薇说,一面奔上楼去。
  老人叽哩咕噜的诅咒了几句,回过头来望着耿若尘:“我说她是个女暴君吧?!你看过比她更蛮横的人吗?我告诉你,她将来那个X光非吃大苦头不可!”
  “X光?”耿若尘一怔,真的,天哪!她还有个X光呢!但那X光却连“接吻”都不会吗?他摔了摔头,硬把那阴影摔掉。“只怕那X光还没资格吃这苦头呢!”
  “谁有资格?你吗?”老人锐利的问。
  耿若尘还来不及答复,雨薇跑下楼来了,拿了水和药,她强迫老人吃了下去,一面不安的耸耸肩:“我觉得还是打电话请黄医生来一趟比较好!”
  “你少找麻烦!”老人暴躁的叫:“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心里明白!医生治得了病也救不了命,真要死找医生也没用,何况还没到死的时候呢!好了,别麻烦了,吃早饭吧!”
  大家坐下来吃了早餐,老人吃得很少,但是精神还不算坏,雨薇放下了心。耿若尘一直盯着江雨薇看,她今天穿著件鹅黄色的短袖洋装,领子上有根飘带披到肩后,也是耿若尘的新设计,由她穿起来,却特有一股清新飘逸的味道,而且,这是初夏,她刚换了夏装,很给他一种“佳人初试薄罗裳”的感觉。他盯着她看,那样目不转睛的,竟使她忍不住微微一笑,涨红了脸,说:“你怎么了?傻了吗?”
  耿若尘回过神来,赶紧低头吃饭,心里却想着:不是傻了,是痴了!天啊,世界上竟有这种女孩子,像疾风下的一株劲草,虽柔弱,虽纤细,却屹立而不倒!他真希望自己能重活一遍,能洗清自己生命里那些污点,以便配得上她!
  早餐后,大家正坐在客厅里谈天,耿若尘又拿着一支炭笔,在勾划雨薇的侧影,设计一套新的夏装。忽然门铃响,这些日子唐经理和朱正谋都来得很勤,大家也没介意,可是,听到驶进来的汽车喇叭声后,老人就变色了。
  “怎么,难道他们还有脸来吗?”
  大门开了,进来的只有一个人,是培华。
  耿若尘挺直了背脊,一看到培华,他身体的肌肉就都僵硬了起来,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上次和培华之间的冲突。雨薇坐正了身子,敏感的嗅到了空气中又有风暴的气息。可是,培华不像是来寻舋的,他那胖胖的圆脸上堆满了笑意,一进门就和每个人打招呼:“爸爸,您好!若尘,早,江小姐,早。”
  怎么回事?雨薇惊奇的想,难道他是来道歉或者讲和的吗?看他那种神情,就好象以前那次冲突根本没发生过似的。
  他的招呼和笑脸没有引起什么反应,除了江雨薇为了礼貌起见和他点了个头之外,耿若尘只是恶狠狠的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耿克毅蹙紧了眉,阴沉沉的垮着脸,冷冰冰的问了句:“你想要什么?”
  “哈!爸爸!”培华不自然的笑笑,眼光在室内乱闪,含糊其辞的说:“您的气色还不坏!”
  “你是来看看我死了没有吗?”老人问。“你怎么知道我气色还不坏呢?你的眼光还没正视过我!”
  “哦,爸爸,别总是这样气呼呼的吧!”培华笑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像您这样坚强的人,一点儿小病是绝对打不倒你的。”
  “哦,是吗?”老人翻了翻白眼,脸色更冷了。“好了,你的迷汤已经灌够了,到底你来这一趟的目的是什么,坦白说出来吧!”
  “噢,”培华的眼光扫了扫雨薇和若尘,支支吾吾的说:“是──是这样,爸爸,我──我有点小事要和你谈谈。”他再扫了雨薇一眼。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人不耐的嚷,眉头紧蹙:“你还要防谁听到吗?雨薇和若尘都不是外人!你就快快的说吧!否则,我要上楼去休息了!”
  “好,好,我说,我说。”培华一脸的笑,却笑得尴尬,又笑得勉强。“只是……一点点小事!”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老人大声吼:“真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生出像你这样婆婆妈妈的儿子的!”
  培华的脸色变得发青了,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原状,又堆上满脸的笑,说:“好吧,我就直说吧。是这样的,我那个塑料厂维持得还不错,最近我想扩张业务,又收购了一个小厂……”
  “不用告诉我那么多!”老人打断了他:“你是来要钱的吗?”
  培华又变了一次脸色,可是,笑容很容易就又堆回到他的脸上。
  “我只是想向您调一点头寸,仅仅三十万而已,过两个月就还给您!”
  老人紧盯着培华。
  “如果不是为了这三十万,你是不会走进风雨园来的,是吗?”
  “哦,爸,”培华笑得更勉强了。“何必说得这么冷酷呢?我本来也该来了,父子到底是父子,我总不会和自己父亲生气的!难道我也会为一点小事,就一去四年不回家吗?”
  耿若尘跳了起来:“我看,你上次挨揍挨得不够,”他愤愤然的说:“你又想要找补一点是不是?”
  “哎呀,算了,若尘,”培华说:“我不知道又碰到你的痛疮了,我今天可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你是来和爸爸要钱的,是吗?”若尘咄咄逼人。
  “我和爸爸商量事情,关你什么事呢?”培华按捺不住自己,又和若尘针锋相对起来:“我调头寸还没有调到你身上来,放明白点,若尘,财产现在还不是你的呢!你就着起急来了!”
  “混蛋!”若尘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他想向着培华冲过去,但他被人拉住了,回过头来,他看到雨薇拉住他的衣服,对他默默的摇头,那对心平气和的眸子比世界上任何的东西都更能平定他,他愤愤的吐出一口长气,坐了下来。
  “你少再惹我,”他闷闷的说:“我真不屑于打你!”
  “你除了会打人之外,还会做什么呢?”不知好歹的培华仍然不肯收兵:“打死了我,你岂不是少了一个人和你分财产吗?”
  “够了!”老人大喊,气得脸色铁青:“我还没死,你就来争起财产了!你眼中到底还有我这个父亲没有?”
  “噢,爸爸,”培华猛的醒悟过来,马上掉头看着父亲,那笑容又像魔朮般的变回到他脸上去了。“对不起,我不是来惹您生气的,兄弟们吵吵架,总是有的事,好了,若尘,咱们讲和吧!”
  “哼!”耿若尘把头转向一边:“你真让我作呕!”他咬牙切齿的说。
  “好了,”老人看着培华,简单明了的说:“你的来意我已经非常清楚了,现在我可以很肯定的答复你,关于你要的三十万,我连一分钱都没有!”
  “爸爸!”培华叫,那笑容又变魔朮般的变走了。“这并不是一个大数目,对你而言,不过是拔一根汗毛而已!而且……”
  “别说了!”老人打断他:“我已经讲得很清楚,我没有!”
  “爸爸!”培华再嚷:“你怎会‘没有’?你只是不愿意而已。”
  “这样说也可以!”老人看着他:“好吧,算我不愿意,你满意了吧!”
  培华勃然变色,他跳了起来,嚷着说:“你是什么意思?爸爸?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我不过只需要三十万,你都不愿意,你留着那么多钱做什么用?这数目对你,不过九牛一毛,你反正……”
  “我反正快死了,是不是?”老人锐利的问:“你连等着收遗产都来不及,现在就来预支了?我告诉你,培华!我不会给你钱,一毛也不给!行了吗?”
  “不给我,留着给若尘吗?”培华大嚷大叫了起来:“我知道,你心目里只有一个若尘,他才算你的儿子,我们都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事吗?你迷恋他的母亲,一个臭婊子……”
  “住口!”老人大喊。
  “我偏不住口,我偏要说!他母亲是个婊子,你以为这个人是你的儿子吗?谁能证明?他根本是个来路不明的杂种,一个婊子养的……”
  “你……你……”老人颤抖着,扶着沙发站了起来,浑身抖成一团,脸色苍白如死,他用手指着培华,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培华像中了邪一般,仍然在大喊大叫着一些下流话。直到若尘扑过去,用手指死命的勒住了培华的脖子,才阻止了他的吼叫。同时,老人的身子一软,就跌倒在地毯上了。雨薇赶了过去,一面扶住老人,一面尖声的叫若尘:“若尘!你放掉他!快来看你父亲!若尘!快来!若尘!放掉他!”
  若尘把培华狠力一推,推倒在地毯上,培华抚着脖子在那儿干噎。若尘赶到老人身边来,雨薇正诊过脉,苍白着脸抬起头来:“打电话给黄医生,快!”她喊,“我去拿针药!”她站起身子,奔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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