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了。”
心虹瞪视着梁逸舟,像听到了一个神话一般,眼睛睁得那样大,那样充满了惊奇与疑惑。梁逸舟又说了下去:“这些年来,我们一直不敢说穿真相,因为年轻时的荒唐必须暴露,而又怕伤到你的自尊,怕影响你和心霞对父母的看法,我们隐瞒着,足足隐瞒了二十四年!现在,心虹,你知道一个后母有多难当了,以一个亲生母亲的感情与血缘关系,吟芳仍然是个失败的后母!”
心虹的眼光调向了吟芳,这一篇话已大大的震动了心虹,她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想起了自己常做的恶梦,想起那梦里的长廊、圆柱,想起每次哭母亲哭醒过来。而自己的生母却始终都在身边!她怀着一个无母的心病,病了这么许多年!
母亲,母亲,你在哪儿?母亲,母亲,你竟在这儿!她眼里逐渐涌上了一片泪光,泪水在眼眶中汹涌、泛滥……她凝视着吟芳,吟芳也用带泪的眸子,恳切而求恕似的看着她,她低问:“这是真的吗?”
“这是真的!”吟芳轻声回答。
心虹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大喊了一声:“妈呀!你们为什么不早说!你们为什么不早说!”
就对吟芳冲了过去,这是二十几年来,她第一次由衷的喊出了一声“妈”,母女二人拥抱在一起了。梁逸舟也觉得鼻子里有些酸酸的,竟懊悔为什么不早就揭穿一切。心霞在一边,又是笑,又是泪,又是惊奇。这一个意外的插曲,把原来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都冲淡了,大家似乎都已忘记了最初争执讨论的原因,只是兴奋的、激动的忘情于这母女相认的感情里。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惊动了他们。
来的人是狄君璞和卢云扬。
狄君璞和云扬本来都在雅棠家里,等着心虹姐妹来吃饺子,结果,心虹姐妹没有来,尧康却带来了那惊人而意外的消息。立即,狄君璞和云扬都作了一个决定,就是到霜园来,干脆和梁逸舟谈个一清二楚。虽然尧康并不太赞成他们马上去霜园,他认为在梁逸舟目前的暴怒之下,他们去谈根本不会有好结果。可是,他们还是去了。
当他们走进霜园的客厅时,他们看到的是相拥在一起的心虹母女,在一边默默拭泪的心霞,和满面沉重的梁逸舟。梁逸舟一见到他们,猛吃了一惊,脸色就变得难看了,他瞪视着他们,好半天,才愤愤然的说:“好好,你们公然升堂入室了!你们来做什么?倒给我说个明白!”
“梁先生,”狄君璞说,不安的看了心虹一眼,你们怎么欺侮她了?让她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我们能不能大家不动火,好好的谈一谈?”
“我和你这种人没有什么好谈的!”梁逸舟大声说:“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请你永远别走进霜园来!君子自重呵,你难道连自尊心都没有了吗?”
“爸爸!”心虹惊愕的喊,离开了吟芳的怀抱,她那带泪的眸子不信任似的看着父亲。“爸爸!你怎能……怎能用这种态度和君璞说话?”
“我怎能?我怎能?”梁逸舟的火气更大了,他瞪着心虹说:“难道我还该对他三跪九叩吗?感谢他引诱了我那个不成材的女儿吗?”
“爸爸!”心虹悲愤的大喊了一声,用手捂住脸,又哭了。
这整个晚上的事已使她脆弱的神经如拉紧的弦,她紧张,她痛苦,她惊惶,她又悲愤,再加上认母后的辛酸及意外,她简直不知该如何自处了。吟芳迈前了一步,她看出目前的情况危机重重,又惊又惧,拉住梁逸舟,她急急的说:“逸舟,逸舟,冷静一点,好不好?求求你,逸舟!冷静一点!”
“我怎能冷静?”梁逸舟暴跳如雷。“我眼看着这两个豺狼在勾引我的女儿,我要保护她们,她们反而跟我对抗,认定了要往火坑里跳!”
“梁先生!”云扬大声的叫了一声,他的声音是有力的。他仍然有年轻人的那份鲁莽和血气。“请你不要侮辱人,行吗?”
“□!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吼?”梁逸舟紧盯着云扬。
“你哥哥在我家弄神弄鬼失败了,现在轮到你了,是吗?你们兄弟真是一个娘胎养出来的宝贝!是不是不弄到梁家的财产,你们就不会放手?”
云扬的脸变青了。
“梁先生!我请你说话小心!我想你生来不懂得人类的感情,只认得金钱!我现在对你说,我要娶心霞,你答应,我要她,你不答应,我也要她!我要她要定了!至于你的钱,你尽可以留着将来自用,你送我我也不会要!我对你说话算客气,因为你是心霞的父亲!假若你要再继续侮辱我,我也不怕和你拉破脸!”
“云扬!”心霞喊着,吃惊的走到他身边去,拉拉他的胳膊摇撼着,焦灼的嚷:“你就少说几句吧!”
“好呀!这还算话吗?”梁逸舟气得浑身发抖。“你们饶勾引了我的女儿,还跑到我家里来耍流氓!这时代还有天理没有?养儿女到底有什么好处?”他指着狄君璞和云扬:“我告诉你们!你们马上给我滚出去!这还是我的家,不容许你们在这儿撒野!”
“走就走!”云扬摔开了心霞,掉头欲去。狄君璞止住了他。
“等一等,云扬!”他说,走上前去,他站在梁逸舟的面前,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的说:“梁先生,我们会离去,不用你赶。但是,在离开以前,我有几句话必须说清楚。爱,不是过失,你也是人,你也爱过,你该懂得这份感情的强烈。你今天可以逞一时之快,把我们骂得体无完肤,赶出你的家。但是,受苦的不止我们,还有你的两个女儿!看看她们!梁先生,你把她们置于怎样痛苦的境地!如果你能放弃对我们的成见,这会是一团喜气,你不能放弃成见,那么,未来会发生怎样的悲剧,就非你我可以意料的了!你不妨想想看。何苦呢?以前的悲剧结束,新的喜剧开始,原是多理想的局面!云扬能和梁家化干戈为玉帛,再缔姻缘,你该庆幸呵!至于我,虽然千般不好,万般不对,但是,我这份感情是真挚的,我对心虹,并不是要占有,而是要奉献呵!”
他的这篇话,说得相当的诚恳,相当的漂亮,也相当的有力。吟芳为之动容,不能不用另一种新的眼光去衡量他。心虹的手从脸上放了下来,她默默的看着他,眼里带着泪,带着哀愁,带着痛苦,也带着挚爱与崇拜。梁逸舟也怔住了,一时,竟被他的气魄和言语给堵得无话可说,但是,片刻以后,他回过味来,觉得自己竟被他几句话给打倒,真是件太没面子的事,更由于他句句有理而使他恼羞成怒了。于是,他猛的一拍桌子,怒声喊:“你少在我面前卖弄口才,我告诉你,我打心眼里看不起你,我根本不会把女儿嫁给你,你听明白了吗?现在,请吧!立刻离开我的屋子!”
心虹迅速的奔向狄君璞,她在半昏乱中,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她脸上有种不顾一切的倔强,望着狄君璞的眼光是激烈而狂热的。
“君璞!我跟你一起走!”她说,掉过头来看着父亲。“你这样赶他走,我也不留下来!”
梁逸舟又惊又气,他大步踏的跨上前去,一把扣住心虹的手腕,厉声说:“你敢?你给我待在家里,不许走出大门!难道你跟一个男人私奔了还不够?还要跟第二个?”
这几句话对心虹如一个轰雷,她不由自主的全身一震,顿时脸色惨变,喘息着喊:“你说什么?我和男人私奔?我和谁私奔过?”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梁逸舟愤愤的喊:“你给我找的麻烦实在够多了!你能不能够安安静静在家里做个大家闺秀?”
“逸舟!”吟芳惊喊着,扑过来。“你就别说了吧,求求你!”
转头看着狄君璞和云扬。她祈求的说:“请你们先回去吧!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你们先回去好吗?”
狄君璞看看心虹,心虹是更加昏乱了,她又缩在墙边,呆滞的瞪大了眼睛,茫然的看着室内的人,面色如死,眼神凌乱,她在和自己的记忆挣扎,也在和自己的意识挣扎。然后,她忽然爆发般的大喊了一声:“妈呀!你们把一切都告诉我吧!我和谁私奔过?是怎么一回事?妈妈,你既是我的亲妈妈,告诉我吧!我做过些什么?我做过些什么?”
“心虹,你没做过什么,”吟芳急急的拥住了心虹。她知道揭穿这件事对心虹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她一向都自认是个纯洁的好女孩呵!“那些过去的事再也别提了,你上楼去休息一下吧!心虹,我陪你上楼去,别再去想了!”
“但是,我和云飞私奔过吗?”她固执的问:“我现在一定要知道这一点,是吗?心霞,你告诉我,是吗?”
心霞一愣,面对着心虹那迫切而哀求的眸子,她咽了一口口水。
“是的。”她低声说,痛苦的看看心虹,又看看云扬,再看看父母,把头垂了下去。
“啊!”心虹啜泣着,把脸转向墙壁:“我比我想像中更坏,我是怎样一个坏女孩啊!”转回头来,她直视着狄君璞,昏乱的眸子里,竟闪着一抹狂野的光。“那么,狄君璞,你可知道这件事?你知不知道我和云飞私奔过?”
狄君璞痛楚的蹙紧了眉毛,点了点头。
“那么,”她的眼神更狂野了,她的语气是强烈的。“你还要我吗?”
“我要。”狄君璞说,喉咙是沙哑的。“记住,我并不比你清白多少。而你所做的,不能怪你,在那种热情冲击下,你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那无损于你的清白,只证明你的热情而已,心虹,相信我,在我心目中,你是完美无缺的!”
“哈,好一篇爱的告白!”梁逸舟接了口,声音是苛刻而讽刺的。他听出这几句话对心虹必然会有影响力,他必须阻止他,用一切力量来阻止他!“你不如把这些句子写到小说里去,还可以骗点稿费,在这儿说,简直是一种浪费!你还站在这儿干嘛?为什么还不走?”
“梁先生!”狄君璞动怒了,他愤然的盯住了他:“你是个没有人心的人,你是个禽兽!”
“好,”梁逸舟重重的喘着气:“你骂我是禽兽!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扬着声音,他大声叫:“老高!老高!老高!给我把这两个流氓赶出去!”
“不用你赶,我自己走!”狄君璞怫然说,转过身子,向大门走去。心虹尖锐的叫了一声,冲向狄君璞,狂热的喊着:“要走,你带我走!”
“心虹,站住!如果你跟他走,我会把你关到疯人院里去!”
梁逸舟说。
“我没有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选择一条最正确的路──这男人,他尊敬我,他爱护我。而你,爸爸!你把我看成一个贱妇!”
“你本就是个贱妇!”梁逸舟是真火了,急切中口不择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可是……”心虹浑身抖颤,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谁叫我是个私生女呢?我出身就不高贵呵!如果你骂我下贱,那也是家学渊源呵!”
“啪!”的一声,梁逸舟扬手给了心虹一个耳光,这个耳光打得很重,心虹跄踉了一下,几乎跌倒,她眼前金星乱迸,头里嗡嗡作响,脸上立即呈现出五条手指印。梁逸舟气得咬牙切齿,他苍白着脸说:“生这样的女儿,是为了什么?白疼你一辈子,白爱你一辈子!给我制造了多少问题,找了多少麻烦,你杀了人,我帮你遮掩。早知道如此,就该把你送进监狱去!”
这又是一个新的、致命的一击!心虹瞪大了眼睛,身子摇摇欲坠。
“我……杀了人?我……杀了人?”她喃喃的问。
“是的!你杀了卢云飞!你把他推落了悬崖!”梁逸舟大吼。愤怒已经使他丧失了理性,他只想找一样武器,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儿给打倒。
心虹呆站在那儿,那根绷紧的弦越拉越紧,终于断裂了!
她一声不响的往后仰倒,昏了过去。吟芳大叫,伸手想抱住她,但没抱到,她倒在地毯上,带翻了身边的小茶几,几上的茶杯花瓶一起翻落在地下,发出好大的一阵响声。狄君璞不由自主的冲了过去,跪下来,抱住心虹的头。她躺在那儿,面如白纸,呼吸细微如丝,看来似乎了无生气。狄君璞仰起头来,直视着梁逸舟,他的眼睛发红了,呼吸急促了,对着梁逸舟,他忘形的大叫:“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不知道她根本没有杀任何人吗?你怎能对自己的女儿这样做?你还有人性吗?你对她了解多少?你竟指她为凶手?事实上,她连一只蚂蚁都不会伤害!”
眼看心虹昏倒,梁逸舟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论是在怎样的震怒中,他也不该说那句话的。可是,让狄君璞来指责他,他却受不了。又心疼心虹,又懊恼失言,他把所有的怒气都倾倒在狄君璞的身上。
“都是你!”他嚷着。“这一切都是你引出来的!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吼叫,如果没有你,我们一家过得和和气气幸幸福福的。所有的问题都是你引出来,你反而在这儿大吼大叫!现在,你滚吧!马上滚!我会照顾我的女儿,不要你来管!”奔过去,他也俯身看着心虹。
心霞和吟芳正用冷毛巾敷在心虹额上,高妈也来了,又喂水,又解开衣领,又扇扇。但心虹始终不省人事,狄君璞把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梁逸舟仍然在咆哮着叫狄君璞滚,狄君璞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字一字的说:“在心虹醒来以前,我不会走!你就是抬了大炮来轰我,我也不走!所以,你还是不要叫喊吧!”
“君璞,”吟芳哀求的看着他:“你去吧!求你!我保证让高妈来告诉你一切,你先去吧!”
“不!”狄君璞坚持的说,看着心虹。
心虹呻吟了一声,头转侧着,不安的欠动着身子,大家都紧张的看着她,室内忽然安静了。心虹又大大的呻吟了一声,痛苦的睁开眼睛来,恍恍惚惚的看着室内的人群。然后,她蹙眉,扭动着身子,叹息,又呻吟。吟芳紧握着她的手,焦灼的呼唤:“心虹!心虹!你怎样?好些吗?”
心虹睁大了眼睛,凝视着吟芳,好半天好半天,大粒的泪珠开始从她眼角中滑落下来,迅速的奔流到耳边,她啜泣着说:“妈,我但愿我从来没有存在过!”
只说了这一句话,她就把头转向沙发里边,面对着沙发,只是无声的流泪,什么话都不再说了。狄君璞扳着她的肩,呼唤她,她也不肯回头,狄君璞急了,说:“心虹!那是个误会,你知道吗?你父亲只是在气愤中口不择言而已,事实上,你决没有做任何不利于云飞的事,那完全是个意外罢了!”
“真的,心虹。”这次,梁逸舟也附和起狄君璞来了,他迅速的接了口,心虹那份绝望把他给打倒了。“没有人怀疑过你,刚刚我们都在气头上,谁都说了些不负责任的话。好了,别伤心了!”
心虹摇了摇头,仍然把脸埋在沙发里,她的声音是疲倦的、绝望的,而又毫无生气的。
“君璞,”她说,“你去吧!离开我吧,你会找到比我好的女孩,我配不上你!”
狄君璞惊跳了一下,心中一阵惨痛。在心虹这句话中,最使他心惊胆战的,是那股诀别的意味。
“心虹!”他颤栗的说:“你抛不开我了,你知道的。我不会离开你,你就是世上最好的女孩!”
“我不是。”她幽幽的说。声音平静得惊人,比她的哭泣更让人胆寒。“我欺骗了你,欺骗了所有的人,也欺骗了我自己。我坏,我淫贱,我凶恶,我做了许多自己都不知道的坏事。我现在都明白了,你们一直在包庇我,事实上,我根本不值得你们宠爱。君璞,你去吧!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云扬,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们所有的人!去吧,君璞,我现在不想见你,我要到楼上去,我要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站着。狄君璞惶然的再喊了一声:“心虹!”她根本不回过头来,而用背对着他们。像一个美女,忽然发现自己被毁了容,成为一张丑陋而可怕的脸。于是,她再也不愿爱她的人看到这张脸,宁愿把自己深藏起来。她似乎就在这种情况中,摇摇晃晃的,她迈着不稳的步子,向楼梯那儿走去。吟芳追过去扶住她,说:“我送你回房间。我陪你。”
“不,妈妈。请让我一个人。”
吟芳不知所措的回头过来,狄君璞对她迫切的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追上去。于是,吟芳也跟着到楼上去了。
客厅中有一刹那的沉静,那样令人窒息的沉静。然后,狄君璞知道,继续留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他望向梁逸舟,后者的脸上,刚才那种倔强与盛气凌人已经消失了。现在,他反而显出一种孤独无助和嗒然若丧的神情来。狄君璞知道,他也在深切的懊悔与自责里。他看着他,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却只说了句:“请照顾她,梁先生。”
梁逸舟震动了一下,心底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