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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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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哭了……
  有、有亏这么大吗?!
  她脑中千思万缕,有太多的不敢置信。
  胸房温热充满,感觉到他的气在体内游走。有人为她落泪,她身子虽痛,却再不会痛到想哭了。突然间,死命将她往暗处拉扯的那股力仿佛不再那样执着,她模糊记起,他说要医治流玉,除用她的心头血去试,还必须由他和江寒波轮流输以真气。
  既是如此,她昏迷不醒的这些天,他除了顾着流玉那边,还得照顾到她这一头。真气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之物,他连日来大量消耗,难怪熬到双颊消瘦。
  他肯定很恼她,恼到恨不得把她抓起来好好教训一顿!
  别再生气啊……她会好好的,会努力让自己好好的……
  所以,不能浪费他一丝一缕的真气,她要醒着,在他守护下慢慢调息练气。
  她不能不好。
  于是沉静地合上双睫,滴在颊面上的泪让她心里发软。
  她悄声叹息,勉强自己跟上他的呼息吐纳,她要赶紧好,甚至比以往更好。
  当清醒的时候越来越长之后,樊香实渐渐察觉到这座四合院的变化。
  可能是公子一出现就在“捻花堂”闹过一场,后来江寒波也搅进来,个中缘故又关系到她与流玉两姑娘,“捻花堂”向来以女为尊,她与流玉虽搬离大后院了,茹姨等人仍三天两头过来探看。
  前阵子她带伤昏睡不醒,流玉也未醒觉,公子所开出的药单,上头的二、三十种药材便是“捻花堂”那儿直接备过来的,连她和流玉的替换衣物等等,也都是茹姨让人备好送至。
  或者正因如此,她们来访,公子尽管一脸冷淡,亦不会拒人于门外。
  至于“捻花堂”那边,樊香实当真哭笑不得。果然是做买卖的行家,茹姨竟打起公子袖底那味迷毒的主意,琢磨着要向公子买配方,倘若公子不卖,便退而求其次谈谈合作的可能性。
  她在取完心头血后的一个月,终于能自个儿下榻走出房门。
  流玉被安置在西边屋子,她过去探望了。
  这些天她若向自家公子问起流玉的状况,得到的答覆永远是“死不了”三个字,还是那天茹姨过来,她又问,才从茹姨口中得知,流玉竟比她还晚醒,而且直到现下,每日顶多也只能维持一个时辰醒着,大部分时候仍是深睡。
  原先是有些担心的,但见到安静躺在榻上的姑娘,那张瘦巴巴小脸不再苍白如纸,虽然仍有些病态,与以前相较却已红润许多。
  再有,她在流玉的屋内看到跟公子一样消瘦、不修边幅的江寒波。
  见到她扶着墙,拖着慢吞吞的步伐进屋探视,江寒波并未过来扶她一把,仅定定看她,最后的最后才见他岭唇微掀,沙嗄却无与伦比地认真道——
  “我欠你一次。你想杀谁,我替你杀。陆芳远我也杀得了,我功夫尽管不及他,但明着不行就暗着来,你若不愿跟他回北冥,我就杀他,他一死,你海阔天空任遨游,想上哪儿都成。”
  这孩子……实在是……太不可爱!
  成天打打杀杀的,眼中尽是戾气,五官明明生得颇英俊好看,却总爱纠眉抿唇……再有啊,他那颗脑袋瓜究竟中不中用?思来想去的,结果竟只想到用这种法子答谢别人吗?
  樊香实心想,幸好流玉有救,八成也只有流玉才勉强管得动他吧?
  她后来婉拒了江寒波的“好意”。
  她会跟陆芳远回北冥的。
  尽管她和公子之间看似平静,其实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事横在其间,但她仍会跟他走,她得守诺。
  又过两天,这座空静的四合院都不太宁静了,既是“武林盟”安排的住处,有事相求时,对方自然知道上哪儿找人。
  “阿实,我瞧陆大爷当真忙啊,北冥『松涛居』离中原那么远,那些江湖人士都能千里迢迢奔去找他,如今大爷就在江北,那些人还不成箩成筐往这是挤?”牛小哥看向半敞的窗外,东屋那端刚走两人,现下又来一双。
  樊香实低低应了声。“公子是很忙啊……”明明身上带伤的是她,他却瘦得比她还多,阔袖宽衫只觉单薄,偶尔不经意一瞥,见他敛眉垂目,那神态总好像被什么狠狠地折腾煎熬过似的。
  “小牛哥,过来这儿坐,我们说会儿话。”她唤着,指了指榻旁的一张圆凳。
  他收回视线,走近那张凳子撩袍坐下。
  “阿实,我一到江北就上『捻花堂』找你,还顺道给你带了一些好玩、好吃的,哪知扑了个空,还好那边的人知道你的下落。只不过啊……”他皱拧两道粗黑浓眉,打量那张原本看起来满好捏、如今两颊却有些凹陷的脸蛋,摇头叹气。“你会不会也闹得大发了?竟把自个儿搞成这德行!要被我娘知道我没照顾好你,她准把我的皮给剥了!”
  樊香实抓抓脸,不由得露出腼腆苦笑。
  “那、那也是不得不那样做嘛……流玉快撑不下去,唯一的救命药几年前被我吞个精光,我就想,或者可以试试……”语气略扬。“再说了,由公子动手,我也安心些的。”
  “这么前思后想,我也才闹明白当初带你离开北冥,怎么江寒波他们会突然出现又硬跟着不放。”牛小哥挲着下巴,想了会儿,目光一湛又道:“阿实,那时你要跟我走,我啥也没问,以为你仅是突然想出去走闯游逛,又不想陆大爷阻你,嘿嘿,现在我可是看明白了。”
  樊香实微挑细眉。“……看明白什么?”
  “明白你那时九成九是跟陆大爷斗气,你偷偷跑掉,陆大爷追出来亲自逮人,唉……原来是这么回事,虽然我书读得不多,『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倒是有听说过,也难怪你一开始不跟我走。”
  “你、你……就你话最多!”比练气还见效,她的脸咧地一下全红了。
  牛小哥咧嘴笑,两手一摊。“我是话多啊,要不生意怎么兴隆?至于你和陆大爷跑跑追追斗气的活儿,我和我家巧儿也有过三六九回,咱们彼此彼此啦,你也别跟我急。”
  懒得再跟小牛哥解释,何况,根本难以解释啊!
  樊香实遂抓起枕子丢向他,但力气使不太出,结果倒像抛给他,对方自然轻轻松松接个正着,还哈哈大笑起来。
  第15章(2)
  此时,厚布门帘被人撩开,来者一出现,在房中大响的笑声陡然止住。
  “呃,陆大爷……”牛小哥将枕子放回榻上,拘谨地站起。
  陆芳远略颔首,神情沉静,淡淡道:“你与阿实聊得颇开怀。”
  旁人尽管没察觉,坐卧在榻上的樊香实却嗅到一股阴险气味,颈后突地生凉,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牛小哥闻言抓抓头,膘了樊香实一眼,爽朗笑道:“是啊,陆大爷,我与阿实总有不少话可以聊,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往后也变不到哪儿去吧!”
  “那挺好。”陆芳远微乎其微扬起嘴角。
  揭帘子进房时,他手中提着桶水,牛小哥此时留意到了,大步走上前帮忙。
  “陆大爷,我帮您,您东屋那边不是来了好些江湖上的朋友?您忙去,这种提水的活儿我能做的。”
  陆芳远没将桶子让给他,仍淡淡然、如聊天般平缓道:“不用了,这是等会儿我要帮阿实浴洗所需的水,我亲自处理便好。”
  耳中轰隆一响,樊香实卧坐的姿势被公子理所当然的话“轰”得歪倒下去。
  她闷哼一声,扯疼伤口,却不敢叫痛。
  “呃……呵呵……原来是、是这样啊……”牛小哥眼神又朝她瞟去,突然间意会到什么,忙收回目光不敢乱看。
  陆芳远微笑再道:“这阵子天色晚得很早,我想趁着白日较为暖和,早些帮阿实浴洗比较妥当,所以请那些访客回去了,毕竟江北的冬虽比不上北冥凛冽,但入夜后,风仍旧大得很,倘是弄湿身子,不小心又吹了风,到时伤上加病,那就不好了。”
  再闻言,樊香实暗暗哀号,咬牙切齿,已倒在榻上一动也不动……噢,不,她还是有动,动手悄悄拉来被子蒙了头,装昏。
  “那、那……那我也该告辞了。”牛小哥拱了拱手,黝黑面庞隐隐窜红。
  “那就慢走,不送。”在场唯一不知羞耻、毫无道德良知的人,表情仍一派的温文加儒雅。
  “那……嗯……那阿实就有劳陆大爷多多关照。”临去秋波追加一句。
  “那是自然。”
  樊香实听到有脚步声离去,又听到有脚步走近,那人先去关上半敞的窗,然后走到角落那扇屏风后,哗啦哗啦地将水倒进搁在那里的大浴盆内。
  他没理会她,却是出去了,一会儿便又回来,同样走到屏风后倒水,如此来来回回共五次。
  最后他终于朝她走近,在榻边半下。
  一只大手试图拉开她罩头的被子,她并未揪紧。
  当她那张小脸重见天日时,陆芳远表情看起来有些似笑非笑。
  她则闭眸继续装睡,反正这阵子她不是吃就是睡,要不就是被他抱在怀里练功行气,再不然就是……就是被他有意无意折腾……可恶!可恶!她到底是女孩子家,即便前后两次取血带伤,都得仰赖他“彻头彻尾”地照顾,总之是吃喝拉撒睡,所有私密事全交了底,那、那也不是她愿意的啊!他干么当着旁人面前整弄她?
  “生我气了?”知她装睡,陆芳远抚着她的发,低柔问。
  岂敢!
  她墨睫略颤,眸珠在眼皮底下轻动,打定主意不理他。
  蓦然间,他的指挲过她下唇,她内心暗暗惊叫的同时,小嘴已被掳掠。
  “唔……唔嗯……”这种情况下要她再继续无动于衷确实太困难,唔唔嗯嗯地哼出声,她圆眸陡地怒张,而他竟也未闭双目,两人就这么舌缠着舌、鼻贴着鼻,紧紧相凝,像似谁也不肯认输,谁也不放过谁。
  仍是她身子尚弱,体力不及他,最后呜咽一声,唇舌与气息尽归了他。
  过了好半晌,他才缓缓离开她已艳红略肿的小嘴,拇指仍在她肤上摩挲,引起已一阵阵轻痒。
  “我对你的牛小哥只是实话实说,我做错了吗?你不爱我说假话,怎么我说了真话,你反倒着恼?”
  他……他这人……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樊香实磨磨牙,心里有气,道:“我已经可以自个儿洗浴,用不着谁帮忙!”
  “是啊,好不容易。”他逃眉笑。
  再跟他斗下去,不管文斗或武斗,输的只会是她。
  她略抗拒地撒开脸,微乎其微闪避他的触碰,神情轻染忧郁。
  陆芳远注视她双颊微鼓的脸容好半晌,隐约间忍下一声叹息,低柔道:“我在浴盆里加进热水了,起来吧,别让水冷掉。”
  这一次,他没动手抱她下榻,仅在一旁守着,让她自己慢慢挪动身子。
  樊香实先是撑坐起来,再扶着床柱慢慢站立,如今她已然清醒,不能总赖着他替她到理那些极私密的大小事。
  欸,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再一次取心头血确实过伤,这一次,她都自觉恢复得着实太慢,自清醒后,她忍着痛、抵抗倦潮,天天认真地行气练功,勤勉再勤勉,没想到仍旧事倍功半,最后还得靠公子以真气相辅……此时她下榻才站稳不到半会儿,刚觉胸中之气无法接继,头泛晕,面色一白,双膝便软了。
  陆芳远适时接住她,将她打横抱起。
  无用至此,她禁不住眸眶一热,挫败地垂下细颈,有些哀莫大于心死般把小脸埋在他颈窝。
  感觉他似乎安慰般吻了吻她的发,随即抱她走往角落屏风后。
  “我、我想自个儿洗……”她小小声坚持。
  陆芳远没使强迫她,而是将她放在浴盆边的小圆凳上。
  他交给她一只半个掌心大的小药盒,道:“把这药涂在伤上再洗浴,别把伤口弄湿了。”
  “嗯。”接过药盒,她扬睫看他。
  “我就在屏风外。”抚了她嫩颊一把,这才转身走开。
  樊香实看着他投落在薄绸屏风上淡淡的影子,双腮发热,然这样总比让他亲自动手来得自在些了。
  她环顾一眼所处的小角落,一套干净中衣搁在小架上,两条略长的巾子和棉布在唾手可取的盆边,浴盆里的清水约八分满,冒着雾般的白烟,还有,她手里握着男子递给她的小药盒。
  她虽唤他公子,却是他来服侍她。
  这些日子他为她所做的,最终是想补偿她吗?
  有些事她不敢深想,隐约感觉到变化,又怕是自个儿胡乱作梦。
  他内心孤寂,她则伤害怕孤寂,两个人竟也能凑在一起,而往后之事谁又能知?所以就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动作缓慢,前前后后花去大半个时辰才将自己弄好。
  当她微颤指尖想系好腋下的衣带,打了三次都没打成,迳自苦恼咬唇时,陆芳远在此时踏进屏风内。
  她坐在小凳上,揪着两条衣带子抬头看他,竟委屈道:“我弄不好它们……”
  陆芳远因她的委屈语气和苦恼表情,禁不住挑眉。
  他再次将她抱起,直接抱回榻上,如每回领着她行气那样,让她坐在他怀里。
  他没先帮她处理那两条衣带,却是略拨开她衣襟,确定那伤口干爽未湿,最后才慢条斯理捻着细细衣带,在她腋下三寸的地方打了个漂亮小结。
  “好了。”他目中如绽桃花,很满意自己所打出的“杰作”似的。
  “唔……嗯。”樊香实靠着他细细喘息,眸光略扬,忽而想起那时悬在他颚下的泪珠,神情不由得怔忡。
  “怎么了?”陆芳远瞧进她眸里。
  她心一凛,瞳仁儿湛了湛,却问:“公子……公子要把迷毒的配方卖给『捻花堂』吗?”
  “阿实觉得呢?”
  他的不答反问让她又是一愣,想了会儿,嚅着粉唇道:“茹姨说,她们『捻花堂』幕后大主『飞霞楼』,楼中有十二金钗客、二十四名银筝女、三十六位玉天仙……七十二姝中亦不乏制迷毒的能手……”拉缓呼息吐纳,她慢慢提气。“茹姨还说,天下迷毒千百种,但公子所制的那一种……很、很纯……是上上等的好货,而且藏在袖底攻其不备那一招,也……也很抢眼……”
  “所以你希望我跟『捻花堂』合作?”他淡淡扬唇,笑意布进眼底,这几日在眉间累积出来的纹路真也淡了些。
  “……『捻花堂』里皆是女子,以往皆是练剑阵自保,但毕竟货走南北,只身在外就……就危险些……若有些好使的小东西傍身,便安全许多……”
  “唔……”陆芳远沉吟了会儿,徐眨长目。“那就看你表现了。”
  她整个傻住,在他胸前把脸蛋仰得高高。
  “阿实若乖乖把伤养好,我或者会把那份配方给了你那位茹姨,分文不取。”
  又不是她不想养伤!
  是这一次状况与前一次真有不同啊!
  有时行气许久,丹田仅微微发热,胸内仍觉虚浮,她也想养好,偏就不易嘛!
  她张唇欲辩,却瞥见那一闪即逝的眼神。
  他眼底有瞬间阒暗,深藏的一抹情绪于是浮现,仿佛极忧心她这模样,其实内心很明白不是她不肯将养,而是真真重伤了元气。
  突然间她心房悸颤,欲辩已忘言,只小小声道:“我、我乖乖养伤便是……阿实先替『捻花堂』里的众人谢过公子。”讲得好像她万无一失,绝对、肯定能把身子养到大好。
  陆芳远轻应了声。
  他替她拢了拢长发,摸到发尾带湿气,便用阔袖捺了捺。
  “公子……”
  “嗯?”
  “你、你掉过泪吗?”她试探着,香腮通红,眸中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陆芳远明显一怔,舌头被猫叼走似的,一时间竟是无语。
  最后他松开她的发尾,假咳两声,神情平静道:“不曾。”
  他又骗她!
  樊香实一瞬也不瞬地瞅着他,喉头微涩,原有些落寞,但……胸内不太中用的那颗心却猛地剧跳起来。咚咚——咚咚——咚咚——
  他、他他……脸红了!
  奇显的粉色突然间占领那整张英俊面庞,尤其是颊面部分,他颧骨抹了红彩,不管怎么看,从哪个角度看,他——陆芳远,北冥“松涛居”大名鼎鼎的陆公子,真是脸红了!
  害她……害她也不知所措起来,竟只是赶紧垂下头、撇开脸、合起眸子,温驯却又略发颤地继续窝在他怀里。
  欸,她头一回见他脸红呢!
  陆芳远好似没发现她已察觉,以为她又发虚。
  他抚抚她的头、她的脸,在她发烫的耳边吐出气息——
  “阿实跟我回去吧。这是毕竟不是自个儿的地方,有几味药仍是得回『松涛居』才拿得到。居落里还有温泉群可助你行气练功,还有你的那片夜合树、那片傍晚过后才开的夜合花,回到那里,你才能好好养伤。”
  她听着,脑海里已浮出小白花含苞待放的模样,呼息一浓,挨他挨得更紧些。
  他说:“阿实,我们回去吧。”
  第16章(1)
  离开江北时,流玉状况渐稳,但樊香实仍没来得及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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