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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想询问更多,陆江北却不肯多谈了。他说:“别操心太多了,交给我们处理。学会依赖和寻求保护,是女子天生就会做的事,但你总跟别人不一样啊。我劝孟瑄离开,我自己守着你醒来,就是了解你不肯安安分分的休养。”
何当归失笑,倒回枕上说:“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可下一刻,她的面色突然有点古怪,掀开一些被子,小心翼翼地确认一眼,顿时有点笑不出来了。何其相似的情景,从前在冰窖里也有一次这种尴尬情况,被里紧裹的身子,穿的衣物不是太多。那么梦里面,身上游走的那手是……
剔透的陆江北很容易猜到她的心思,体贴地帮忙解惑道:“为你疗伤的人是孟瑄,他见你好了才肯从床边走开。你刀伤火毒,又不注重自己保养,这才一病不起。”
“刀伤火毒?”
“这里,怎么弄伤的?”长指轻触她的耳垂,一碰还有些疼。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说:“耳朵破点皮,算不上重伤的程度吧?也没有毒。不过话说回来,中那一箭的情形真是凶险,再偏半寸的话,这只耳朵就要没了。宫里的高手真多。”
“是谁?”陆江北紧声问。
她摇摇头。上次段晓楼也想为她讨个公道,去找带领羽箭队的李副将,结果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也不肯承认曾经放过什么冷箭,所以真凶至今还是个谜。也别再跟陆江北提那李副将的名字了,否则那人真是太倒霉了。
陆江北拍拍她的头,放下床帐,告辞说:“这是我家,基本没什么人,也没有伺候的下人,好好躺着别出去。”
有了陆江北和孟瑄这两个可靠的人,尽管事情似乎分外棘手,她还是睡了个安心觉,醒了之后吃吃喝喝,走到院子里舒展筋骨。
院子很大,果真如陆江北说的,来回走了两圈都不见半的活人。小动物倒有不少,毛茸茸的小貂,尖嘴短脚的大鸟,还有黄毛的小鸡小鸭,都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地觅食,见到何当归的鞋子就受惊地跑开。
“你换上这双鞋子,它们就肯亲近你了。”一个女声在背后笑道。
何当归回头,跟那女子打个照面,头上是年轻妇人的发髻打扮,身上穿的外衣却类似于出家的道姑。五官周正,宛如严谨的工笔画,可皮肤是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这一位是何人,住在陆江北家的……道姑?
不等更多地猜度对方的身份,女子笑着自我介绍道:“妾身是陆家长媳,号忘心居士。这座院落离我的住所不远,因此常过来喂它们,久而久之它们就认得我的鞋子了。”
果然,小动物们看见女子的藕荷色木屐就争先恐后地凑上去,有尾巴地摇尾巴,没尾巴的扇翅膀。这位忘心居士递给何当归一双同色的厚底木屐,何当归谢过换上,立刻也受到了小鸡小鸭用小红嘴轻啄的礼遇,心情忽而变得柔软了。
转念忽然想到,陆江北不就是陆家长子吗,那所谓“陆家长媳”,岂不是陆江北的夫人了!看这一副朴素穿着,又起了道号,难道陆夫人出家了?
心底冒出点八卦因子,何当归偷眼打量几下忘心居士,有点不解,好好一个女子为何这么苛待自己,陆家富甲一方,肯定不缺吃喝,还是说这女子患了一种不喜欢吃饭的病?而且根据陆江北的为人推断,应该是那种非常疼妻子、为家人着想的人,当他的妻子肯定很幸福,这陆夫人怎么反而出家了?还是说,陆江北娶的就是个出家女子……嗯,太不寻常了。
“像这样,将炒香的碎谷子轻轻撒给它们,这些鸡儿鸟儿就对你有好感了。”忘心居士教给她。
“哦,真有趣。”
两人将一筐子炒米撒完,忘心居士又给了何当归一把小米,说是吃了消食的,让她自己一个人喂,忘心从旁看着。小动物都热情地簇拥着何当归,就像一开始对忘心那样。
这时,忘心突然说:“多么简单,一把谷子就能收买的心,是这世上最简单的心了吧。如果人也能像动物一样简单,该有多好!”
“是啊。”何当归微笑附和,下意识却停下了喂食动作。
忘心又说:“可惜人永远变不成和动物一样蠢,男人的心永远拴不住,无论你对他多好,他都不会围着你打转,哪怕一天。甚至,他不用为自己的冷酷找借口,只需要说一句,缘分不到,从今而后你不用再为我费心了。就把别人的一腔火热全盘否定,姑娘你说,这种男人是不是可恨到了极点?”
何当归默默听着,猜到忘心说的是她和陆江北之间的事,满足了好奇心之余,又奇怪着,忘心为什么把这些说给几乎是陌生人的她听。
忘心侧头看她的脸,刚睡醒的晶莹面庞带着两分慵懒,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让人不自觉地产生好奇心,想弄清那里面藏着什么。气质尤在容貌之上,那是糅合了女孩的清纯和女人的妩惑的气质,乍看上去不带心机,可事实恰好相反。
“你会帮我的,对吧?”忘心突然这么问。
何当归一头雾水:“什么?”
忘心慢慢道:“听说何姑娘善御人心,将那一帮骄傲跋扈的锦衣卫都收买了,能不能跟我讲讲,好叫一个可怜的深闺怨妇知道,拿什么东西能去挽回她夫君的心。”
这下子,何当归再迟钝,也明白忘心的意思了。敢情这陆夫人早就听说过她,还误会她与陆江北的关系,把她当做了情敌!
虽然不想插嘴别人的家事,但误会总要解释清楚的。“陆夫人,不知你从什么地方听来的,但你真的误会了。陆大人是个好人,的确曾帮过我不少,但我与他清白如水,绝对不存在您想象中的那种关系。只是借住片刻,今日就会离开。”
忘心显然并不相信,轻哼一声:“好一个清白如水。”就走到院子另一头,伺弄花草。
何当归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跟人家不熟,交浅言深太过了,还是哪天抽空与陆江北谈谈吧。于是,将手心里的小米撒向鸡雏,转身往屋那边走。
不料突然之间,全部的鸡雏都抽搐着倒在她的脚下,挣扎着死掉了。
院子那边的忘心惊叫着跑过来:“何当归,你做了什么?就算我的话你听了不愉,也不能拿它们出气啊!”
然后,门口处的陆江北、段晓楼、高绝、青儿等人也不早不晚地一起出现。见此情景,陆江北立刻皱眉问:“出什么事了,怎么一回事?”
何当归不禁傻眼,这算不算是陷害?自己什么都没做,可爱的小鸡全死光了!
☆、第745章 没人信她无辜
一开始,觉得是忘心故意陷害,可是再一看忘心半跪在地上,手捧着一只小死鸡,表情是心痛到无以复加的扼腕。何当归又疑惑起来,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意外?否则谁会用“杀小动物”的借口来陷害“情敌”?太轻率了。
本身也不是多严重的事,一堆小鸡仔罢了。何当归冲远处的陆江北坦然一笑,忘心居士不会以为,只凭这样就能让他讨厌自己吧?
“没想到你如此心狠手辣!”
忘心看见何当归还在笑,恼怒地指控,“真过分!你有什么不满大可冲我来,为什么要喂砂米给小鸡吃?刚才你说要帮忙喂鸡,我就叮嘱过你,砂米是绝对不能拿来喂这些小鸡的,你故意的是不是?”
这一下,何当归终于确定,忘心是故意设了这个小圈套,来诬陷自己的。几句简单的交谈中,忘心从没提过什么“砂米”,而且饲料也是忘心主动递过来的。
她叹口气,眨眨眼,看向陆江北、段晓楼、高绝、青儿等人,然后眼神与青儿交汇,心情激动。青儿没事太好了。
陆江北从刚刚就拧着眉,神色透着严肃。见到忘心情绪太失控了,才开口劝道:“当归是客人,做错事也并非存心,你别大声嚷嚷,她还病着。”
“病着”二字吸引了段晓楼的注意,踩过一地小死鸡走到何当归的身边,大手轻握一下小手,“手好凉,别在这里吹风了。”
高绝则是脸色前所未有的黑,咬牙问陆江北:“你说的那一批可以救杜尧的‘药童子鸡’,该不会恰好就是死的这些吧?全都在这里了么,还有剩余的么?”
陆江北摇摇头:“没有了,忘心擅长与飞禽打交道,因此全都交给她了。”
高绝紧拳猛力一挥,墙边的四棵小树都脱离土地,飞去院墙的另一侧。他没有看何当归,却咬着牙低低咒骂,“可恶,只差一点点……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前后害了杜尧两次……”
这些零星的话飘入耳中,何当归不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也无法再保持沉默了。这个黑锅,她不背。
她绕过段晓楼,走向忘心,挑眉发问:“居士的指责我不太明白,能否解释一下,这些死掉的小鸡很珍贵吗,跟杜尧又有何关系?我不过是随意在院子里走一走,遇上了居士,给我一把小米喂鸡,怎么转眼间就弄得好像犯了天错一般?”
忘心气得嘴唇发青,营养不良的面色更苍白了,失声叫道:“你怎能这样若无其事,这些药鸡的血是用来救杜尧弟的命的,血没有了,杜尧就性命不保了!我说过不能喂砂米,你一定是故意的,只因为我说了几句不客气的话,你就拿杜尧的命来开玩笑?”
何当归毫不留情地反问:“如果那种砂米能毒死鸡,居士何必将它搁在院子里、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还是居士认为,我一个来贵府做客半日的人专程带着米过来,只为毒死您家的鸡?顺便说一句,杜尧与我是至交好友,我从来不拿朋友的命开玩笑。”
“小姑娘,你的意思是,说谎的人是我?!”
忘心怒目而视,忽而又卸去怒气,低头喃喃,“你什么都不懂,你这种人,不会懂……只顾自己的心情,就拿刀去割坏别人的幸福……”
段晓楼插嘴劝了句:“大嫂息怒,你回房歇歇去吧。”
陆江北则叹气:“药鸡一死,杜尧他再也无法……怪我太大意了,怪我。”
青儿戳一下高绝,问:“杜尧染了什么了不得的病,要吃这么多鸡,他又不是狐狸?就算鸡没了,小逸也能帮忙救人呀,那位大嫂太凶悍了点儿吧,小逸只是跟她讲道理,但她不答小逸的话,还人身公鸡,你们干嘛还向着她?”
高绝不耐烦地瞪青儿一眼,答:“忘心居士三十年没说过谎话,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青儿更吃惊了,喃喃道:“三十年不说谎话?看那大嫂年纪也不很老,难道是从娘胎里开始算起?谁又能证明她没说过谎,有人十二时辰跟着她吗,是公证所的公证员吗……”
忘心咬唇,竖起三根指头,仰天发下毒誓:“若我有半句谎言,就让我受虿盆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段晓楼连忙打断她的话:“大嫂不必如此,我代郡主向你道歉。”他唤来两名丫鬟,扶走了头晕眼花、走路摇晃的忘心。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没被砂米毒死的鸟儿、金貂,成群结队地跟在忘心的身后走。而当小动物们路过何当归足下时,都慌乱地躲开,绕着远路走,还因此挤倒了不少只小雀。
是什么原因,让单纯的小动物们如此恐惧?仿佛是佐证了忘心的指控,小动物的反应变为最好的证据。这一下,陆江北和段晓楼看何当归的眼神都奇怪起来。
何当归先是一愣,然后低头看自己脚上的木屐,这是忘心让她换上的吸引小鸡的鞋。再看已经走远的忘心,不知什么时候换了鞋子,早不再是那双藕荷色木屐了。真是个好计策!
怪不得陆江北说忘心擅长和飞禽走兽打交道,这种小花样,同样擅长此道的何当归也会玩。只要喂食前后有特定的手势、气味,就能让贪吃的小动物靠近身边。然后在喂食之后,殴打小动物,使之产生恐惧——长期穿同一双木屐做这样的事,就会有这样的效果。
先将小动物饿上几天,饿得发狂,一见了木屐就冲上去,骗着何当归也穿木屐,中了忘心设好的圈套。这么简单的陷害,竟然还骗过了几个了解何当归为人的锦衣卫之眼,不可谓不高明。
“这样也行?”青儿咂舌,“发个毒誓就相信她,不信小逸,你们的脑袋没进水吧?好,那我也来发誓——若我家小逸存心毒死鸡,我也吃那个什么‘菜盆’,死后下地狱……”
何当归连忙阻止青儿:“别跟不认识的人乱学,你又不是猩猩。那也不是菜盆,而是虿盆之刑,即万蛇噬咬而死的悲惨死法,由商朝苏妲己所创。就算你不忌讳这个,我听了还心惊肉跳的呢。”
青儿不在意地说:“我不怕毒蛇,只害怕毒人。”
两人的话落在陆江北耳中,眉皱得更紧。段晓楼叹着气问:“现在如何是好?难道杜尧当真如此命苦,要做一辈子废人!”
高绝冷哼了一声,转身而走,“我进宫去找皇帝,让他交出另一棵灵根草!”
段晓楼在后面边追边叫:“我跟你一起去,表哥!”
陆江北侧身一翻,白衣如电地拦在门口,沉声喝道:“都给我站住,你们两个哪里也不准去,等脑子清醒了再出这扇门,否则我就将杜尧带走藏起来,让你们谁也见不着!”
段晓楼闷声闷气地说:“杜尧为我而伤,让我如何不愧疚?老大你别拦着,皇宫我是定要去的。”
高绝附和:“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拿出十分的力抓住,杜尧值得咱们这么做。国库里明明就有灵根草,却被皇帝扣住不放,我岂能坐视不理?”
“万一皇帝不肯给,你预备怎么做?”陆江北问。
“抢。”高绝干脆地说。
青儿打了个哆嗦,拉着何当归走远一些,坚决地远离这个声称要抢国库的人。这个人,她们不认识。
陆江北又转头问段晓楼:“你呢?”
段晓楼道:“表哥有个三长两短,我无颜去见姨母,所以只好跟表哥同生共死。”说完这话,他的目光幽幽落在何当归脸上,带一点依依惜别的味道。
何当归通过他们的谈话,大致弄清了目前的状况,尽管这三个刚才都选择相信忘心,让她有点生气,但气归气,帮朋友的忙归帮忙。出声拦道:“你们三个都不能去,尤其是你,高绝,脑后面的反骨都露出来了,我是皇帝都忍不住想除掉你。陆江北,你看好了他们两个,我即刻进宫去讨那个灵根草,你们都在这儿等着!”
拉着青儿去换装,没走两步就大幅度摇晃了一下。青儿忙一把抱住她,焦急地问:“小逸你哪里难受,怎么病成这样的?你连路都走不了要怎么进宫,还是让我直接去找蝉衣吧。如果她都要不来,就没人能要来了。”
何当归摇头,固执地说:“不亲自去面圣,我不会甘心的,万一蝉衣也没那么大的面子,索要失败,我会深深责怪自己没尽全力去救杜尧。走,别耽搁了。”
“可你根本走不动!”青儿指出。
“喊一顶轿子来。”何当归底气十足地说,“青儿你认识我多久了,久到开始怀疑我了吗?老虎尚且有打盹的时候,何况……”
☆、第746章 和夫人的约定
青儿气陆江北不相信何当归,冤枉她毒死小鸡,不想让陆江北与何当归两个人独处,最后还是扮成青衣丫鬟一起跟着走了。
路上,何当归大致从青儿那里听说了来龙去脉,原来锦衣卫的杜尧自从失去内力后,就一直在扬州的陌茶山庄休养,偶然截获线报得知有人要对陆江北等人不利,赶来京城相救。最后成功从刀口下救了段晓楼,杜尧自己却中了化功散,第二次化去了他还没恢复一半的功力,而且这次的情况更紧急。
还好,陆江北三个月前从南疆找到了能帮杜尧恢复内力的灵药,灵根草。只是这草意外被一群农家的母鸡给啄食了,陆江北只好买下母鸡,将鸡生蛋孵的小鸡全部带回家里养。
灵根草的药性如火,即使这么一折腾,还保留着很多。只要杜尧定时喝药鸡的血,就能获取灵药帮助。现在他情况危急,那些血就成了救命的东西。陆江北、段晓楼匆匆赶到时,就看见了一群小鸡倒在何当归裙边的一幕。
摇晃的轿子里,青儿气愤地说:“没想到陆江北娶了那么个坏女人,亏我以前听哥提起陆江北为练功而不近女色,一直让他妻子守活寡,还为那个女人抱不平来着。哼,如果我是男人,也不愿意跟那样的女人好,为什么陷害小逸你,难道长得美也是一种罪吗……”
何当归闭目微笑,觉得现在这样其实挺好的,有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愿意与她并肩而立的朋友。
明明,青儿与那三人是一同到,一同目睹了所谓真相,但是连段晓楼都选择相信忘心,还替她给忘心赔罪。高绝大概是为杜尧的事太上火,脑子里只剩一个杜尧,混淆了判断力。陆江北不必说,当然向着自己夫人。可不管有怎样的理由,那三个人都不信她,毫无保留与她站在一起的人是青儿。
转过头,看一眼青儿犹自气呼呼的样子,何当归安慰道:“目前最重要的拿到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