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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穿绿袍的公子丢出一颗骰子,一见骰子翻转到六,他躺在草地上,赖着不起。“玩别的啦!不然我若是老捉不到曹操,我岂不是要醉死了?”
“你肯定捉不到曹操,因为他已经作古好几百年了。”有人在旁讪笑着。
“我不管!酒令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换别的玩法。”绿袍公子倒地不起,双眼直盯着美若天仙的水凝香。“水姑娘,换别种玩法,你不会见怪吧?”
“当然不会,不过呢……方才既是我拿到诸葛令,那么现下就让我来挑个玩法。”笑意盈盈的水凝香,俏脸浮上了淡淡的红晕。“而且,如果要换种玩法,也得要你先罚完酒才成。”
“我得要喝完六杯呀?”绿袍公子不禁哀号,心不甘情不愿地瞪着身旁的人。
大伙儿说好要合力将她灌醉,怎么到最后都是他一个人喝?他都快醉了!况且,他记得她先前输了几轮,喝得不比自己少,怎么不见她有半点醉态?
大家都晓得她的酒量极好,放眼苏州城还没遇过对手,可是他明明在酒里有偷加药,怎么不见她有半点反应?是药量弄错了不成?
“喝啊!”水凝香笑得娇艳,压根儿不放过他,她把酒杯凑到他的嘴边。
绿袍公子睇着她的笑脸,瞧得眼都发直了,他连忙接过酒杯,正要乘机偷摸她的小手一把,孰知有人突地握住他的手。
他醉醺醺地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素未谋面的公子,他非但握痛了他的手,还怒瞪着他。
“你是谁?”
“在下段巽乾,是水凝香的未婚夫。”笑容僵在嘴角的段巽乾并未松手,显得有些盛气凌人。
“水姑娘的未婚夫?”绿袍公子一愣,接着又道:“你不是不来提亲吗?都迟了三年,还来作啥?”
“是迟了三年,但心意未变。”方才是改变主意,现下又犹豫了。
这丫头到底想怎么样?一个姑娘家在外头抛头露面不说,居然还和一群光会舞文弄墨的无用文人行酒令。想丢他的脸,也不该用这种法子吧?而且,她不对他笑便罢了,她居然还对其他男人笑得那么开心!
“你怎么来了?”一见着他,她脸上的笑意霎时消失无踪。
“我能不来吗?”他的未婚妻都快让人给吃了,他能不来吗?
她轻啐了一声。“咱们正要行酒令,你行不行?不行的话便走,行的话,便坐下吧。”
“行酒令?”段巽乾缓缓坐下。
“方才咱们正在玩酒牌,但现下要换个玩法。”她睇了他一眼,接着对其他文人说道:“你们别参上一脚,就我和他。”
“这怎么成?”一干人气得哇哇大叫。
大伙儿摆明了要灌醉她,饶是酒仙,也抵不住他们连番上阵的攻势,如今已灌得她有五分醉意,现下竟被杀出的程咬金给扰乱,要他们怎么甘心?
“怎么不成?你们以为他的酒量有多好?”水凝香拿出身后的一小坛酒。“由我精心酿造的龙涎酒,他喝得了三杯吗?”
众人惊讶地盯着那坛酒而不敢作声。没想到她自个儿也带酒来了,而且又是闻名遐迩的龙涎酒;龙涎酒和龙脊水酒不相上下,喝上几杯,就准备大醉个三天三夜吧。
第4章(2)
“你瞧不起我?”段巽乾不禁发噱。不过是一小坛酒,她未免把他给瞧得太扁了!
“那么就由我来起令。”她挑起眉,睇着四周,“那么……就以花起令吧!随认一种花,即说葩经两句联合,花名分拆,再咏诗一句;但不可用隐句,得要直点花名才成,若是对不出来,就罚酒一杯。”
“知晓了。”他不耐地扬扬手。得了!她只须起令名便成,何必同他讲这么多?
她该不会以为他不懂吧?年少轻狂,总爱附庸风雅,行酒令有啥了不起的?她讲解这么明白,只会让那群文人背地里耻笑他。
“我先起令以示公平。”她的嘴角有抹挑衅的笑。“我认了牡丹……驾彼四牡,颜如握丹,换你。”
他抬眼睇着她。“我认了金凤花……勿金玉尔音,凤凰于飞。”雕虫小技,何足挂齿?不过是这般程度的东西,真以为他不懂?
“罚!”她拍了拍手。
“我对出来了,为何要罚?”他十分不解。
“你多了一个字。”她立即斟上一杯酒。“况且,你分拆的花名并不是押在韵末。”
“诗经里头也有五个字的,你这么说……”根本是存心刁难他。
“你不服?”她美丽的眸子转了转。“一个大男人喝起酒来婆婆妈妈、扭扭捏捏的,是想笑掉人家的大牙吗?”
“服!为何不服?”她把那么难听的话都端出来了,他能不服吗?
段巽乾无奈地举杯一口饮尽,只觉得喉头一阵辣烧,刺得他几乎快要吞不下。
拼了命也要吞下去,总不能让人笑他没用吧?方才见那群没用的文人都可以喝上几巡,他不过是头一杯罢了,岂能这样就倒了?他可丢不起这个脸!
“好,再咏诗。”水凝香笑睇着他,眼神柔柔媚媚的。“我既是认了牡丹,便咏……牡丹经雨泣残阳。”
段巽乾昏沉沉地抬起眼,只觉得自个儿热得快要昏厥,一瞥见一干文人正在一旁看好戏,他连忙歛起涣散的心神。
“我认了金凤,指头金凤弹流水……”该死!这到底是什么酒?怎么教他胸口闷得紧?
“罚!”她冷声说道,又往他的空杯里斟酒。
“嗄?”他是不是听错了?“我明明对出来了,为什么又要罚?”
“花名要押在句前,所以你该罚。”她笑得娇艳,把酒杯递到他手上。“喝吧!别让他人耻笑你,好歹你也是个商贾,岂会连两杯龙涎酒都吞不下?”
“你……”她方才分明没提起这个规矩,摆明了要欺他。
“不喝,就不好玩了。”她凑近他,依旧笑得灿烂。“还是你根本就玩不起、没本事玩?既是如此,又何必坐下?我方才不是说了吗?要能玩才坐下,玩不了可得到旁边凉快去的。”
“我……”他明白了!她分明是要给他难堪,她以为这么做,自己就会任她宰割吗?“我喝!”
段巽乾一口饮下,压根儿不管这酒到底是什么滋味。
“再来!我提个花名,就提……”
“咱们现下不玩花名,来玩新鲜一点的。”知道他已经了解玩法,水凝香立即再换个规矩。“咱们把酒吟诗是件快事,如今咱们来作怀古诗,以骸、钗为底韵,四句各一件,关合:一美人、二曲牌、三花、四鸟,懂了吗?”
睇着他迷迷蒙蒙的眼神,她不禁笑得极为得意。哼!他以为他是谁?想要娶她为妻,得看他有没有真本事。像他这等自负之辈,本该好好地羞辱他,让他尝尝被嘲笑的滋味。
“懂了……”听是听懂了,但脑袋却好似醉了……为什么会醉?不过是两杯酒,虽然呛辣不易入喉,可自己也不该如此吧?难不成这酒有问题?
他正思忖着,耳边突地传来她低低吟起——
“织女佳期信不乖,鹊桥仙本是仙骸。时开菱镜新梳髻,为整鸳衾任堕钗……段公子,到你了。”
段巽乾勉力抬眼,却见着眼前的她几乎快要分化为两人,更瞧不清眼前美人的笑脸,他不禁微恼地摇了摇头。
“美人……曲牌、花、鸟……”不成!现下不是恍惚的当头,他被连罚了两杯,无论如何,都得扳回一点颜面。“漫道凝香妙舞乖,醉春风处放形骸。床前笑倚芙蓉帐,枕畔慵簪玉燕钗……”这回,她该是无话可说了吧?
“罚,而且还要再加罚三杯。”闻言,水凝香恼怒地瞪视着他。
“又怎么了?”他不禁皱眉,然而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觉得她微恼的脸东摇西晃……她又气恼什么?“美人、曲牌、花名、鸟儿……我到底是哪一种没放进诗里头?”他虽不是文人,并不代表他不懂诗文,总不能他对得漂亮,她又硬要栽他罪名吧?想整治他,也该有个合理的罪名。
“哪里有美人?”她气得牙痒痒的。“头阙没有美人,三回收令,你一连输三回,当然要加罚三杯,喝!”
她是没料到商人也得懂诗文,但……这个混帐!居然敢拿她的名字大作文章,拿她做主句,把她说得放浪形骸极了,一点也不像大户人家的千金,就算他对得极美,她也不认帐。
“怎会没有?我头一句不就说了凝香?”真是怪了!夸赞她是个美人,她不领情便罢,居然还气恼……她到底想怎样?
“我说了是怀古诗。”她闷声说道:“怀的是古人,我是古人吗?”
“可……”又错了……
“喝!”她把酒杯硬塞到他的手里,非要把他灌醉不可。
“水姑娘,让我替我家少爷喝了吧,你别再逼他了。”开阳终于按捺不住,再喝下去,少爷恐怕会大醉个三天三夜。
“大胆!我在同你主子说话,你……”水凝香撒泼地骂道,突地发觉有个重物压在她的腿上,原来是段巽乾倒在她的腿上,瞧他的神情,八成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你看什么?还不赶紧把你家主子拉开!”
“都说他已经不能喝了,水姑娘竟还逼他,真是……”开阳嘀嘀咕咕的,动也不动地守在一旁,没打算将他拉起。
“还不快点!”她大吼一声,又羞又恼。
他的脸正埋在她盘起的大腿上,而湖畔人潮熙攘,她这岂不是等于玩火自焚了?
第5章(1)
“爷,要不要吃点东西?”
段巽乾正躺在床榻上,神色憔悴、脸色苍白,然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却瞪着上方,彷若正在思忖什么,亦有点像是……发呆。
“爷,你昏了三天三夜,都没有吃东西,这样身子会撑不下去的。”开阳拉了张凳子坐在床榻边,见他两眼发直,也只能暗暗一叹。“爷,咱们到苏州不过区区十来天,你……憔悴了不少,老夫人会不舍的。”
提到老夫人,段巽乾稍微有了反应。“有什么不舍的?不就是她害的!”他的声音非常沙哑。
“爷,你不吃东西,至少要喝点水润润喉,要不然这声音听起来……真是有点刺耳。”开阳好心提醒,赶紧去倒了一杯茶水。
段巽乾冷冷地睐他一眼。
“爷,要不要喝?”见他不动,他只好再问一回。
“你就笨到不会扶我起身吗?”段巽乾微恼地吼着。
他若是动得了身子的话,他会一直躺在床榻上都不动吗?他不是不动,而是浑身无劲。这个蠢材,昏了三天三夜,任谁都知道他一定会全身无力的,是不?
开阳应了一声,连忙扶他起身,喂他喝水。
“爷,咱们到苏州这些天,已经延误要上衢州的时间了,咱们要不要先回衢州一趟?”让他靠坐在床柱边后,开阳又开口。
“不。”茶水让他干涸的喉头舒服多了。
“爷的意思是……”
“我非要把水凝香带回杭州不可!”他一旦下定决心,谁也阻止不了他。
不只是因为她是棵摇钱树,更是因为她惹恼他了。
她不嫁,他偏偏要娶,不是他像娃儿般幼稚,真正幼稚的人是她,倘若她欢天喜地的嫁给他,岂不是皆大欢喜?谁知道她执拗得像头牛!
她不仅不给他好脸色看,甚至还摆明了躲他、闪他,还跑到湖畔和一干废物行酒令……水老爷到底是怎么教养她的?怎会把她教养得如此荒唐?就算她是女文人,也不该如此卖弄风骚,更何况她还是个大家闺秀,是个尚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最可恶的是,她还在众人面前羞辱他,让他出尽洋相。
该死!那到底是什么酒?居然让他昏了三天三夜,后劲之强远剩过青杏酒。
“爷,你遇上水姑娘不过是十来天的时间,便憔悴到这种地步,倘若你真的把她给迎回府,会不会……”
“闭嘴!”他咬牙切齿地打断他。
开阳微挑起眉。“爷,你知道吗?你光是喝了两杯龙涎酒便醉得不省人事,水姑娘在你醉倒之后,提起整坛一口饮尽,却没有半点醉态。听说龙涎酒是水姑娘自个儿酿的,今年还被皇上钦点上贡,又听说龙涎酒压根儿不输龙脊水酒,只消一杯便能醉个三天三夜,然而她喝了一坛,非但没醉,还和那群文人继续行酒令,笑得甜美又迷人,没有半点大家闺秀应有的温顺婉约……你真的要她?”
段巽乾蹙起浓眉,不在意开阳把话给绕到何处,只在意自己醉了之后所发生的事。
真是个该死的女人!
他从一开始接近湖畔时,便瞧见她在笑,笑得柔媚、笑得眼都弯了,唇角还隐隐浮现小小的梨涡,说有多迷人便有多迷人,然而她却不曾在他面前笑过。
别人倒好,轻而易举便能瞧见她的笑,自己却是千金难买……
“我长这么大,还没瞧过她这般神勇的女人,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大饮烈酒,性子之豪迈全然不输男子,堪称奇女子……”开阳迳自摇头晃脑地说着。
“吵死了!”都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开阳怎么还是不懂他的心思?
开阳连忙噤声,睇了一眼摆在桌上的膳食,忍不住地开口说道:“爷,吃点东西吧!再饿下去,身子会出问题的。”
段巽乾忿忿的瞪着他,倘若不是一点气力都没有,他真想封住他的嘴。
开阳怎会像个女人一般聒噪?凡事只会动一张嘴,他要个只会动嘴的随侍作啥?
段巽乾不悦地把目光移开,改瞪着挂在床边的布幔。
“爷,这三天里,她都未来探视你。”
两人沉默半晌之后,开阳又蓦地开口。
“听说她天天往酒场跑、天天喝烈酒,也没见着她醉,倒是见她整天眉开眼笑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着……”
他实在想不通啊!怎会有姑娘如此贪恋杯中物,虽说水家是以酿酒营生,为了酿出好酒而尝味,也是时有所闻,但如此贪杯……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呢。
“你这张嘴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些吗?”段巽乾恼怒地吼着。
她天天笑得像个傻子,怎么他就是见不着?即使像条狗般跟在她身边也见不着,而旁人随随便便就见着了?
开阳无奈地闭上嘴,正要起身离床榻远一点时,便见水老爷推门进来。
“水老爷。”开阳恭敬地福了福身。
段巽乾微恼地翻了翻白眼,无力地歛下眼。
“贤婿,你醒啦?”他坐到床榻边。
“让水老爷担心了。”他笑得极为勉强。
好不容易让聒噪的麻雀住口,现下又来了一只不安好心的狐狸,老天真是存心整他!
“真是对不住,凝香那丫头是野了点,才逼你喝下两杯龙涎……”
“是我自个儿没用。”甭说了,再说只怕他是无脸见人了;水凝香可以喝掉一坛仍面不改色,而他不过两杯,便倒地不起,真是羞哪!
“不!话不能这么说,凝香那丫头自小就是在酒缸里养大的,从小就贪爱杯中物,我倒也不以为意,放任她一口一口地偷尝;谁知竟养成她千杯不醉的酒量,关于这……我也是汗颜哪。”
“千万别这么说。”他淡淡地说道。
他自个儿明白就好……段巽乾暗自思忖着。
水老爷好本事,教养出个性如此刚烈的女儿,而自个儿则是活该!让人糟蹋得体无完肤……她明明长得甜美,为何她的性子会像牛一样拗?都怪他!一时没瞧清楚,被她的外貌给骗了。
“近来她没空来探望你,你可千万别怪她,因为每逢三伏节气都会举办酒仙大赛,凝香为了今年的大赛忙得不可开交,一颗心全悬在酒场里,为此才没来探望你。”水老爷面带微笑地说。
段巽乾皮笑肉不笑地道:“要她甭挂念我,尽管玩得开心。”
哼!在他尚未躺在床榻上时,她便恨不得有多远闪多远,如今他昏睡三天三夜,她自然是快活去了,怎么可能会挂念他?
“贤婿……”水老爷干笑着,突地自怀里掏出两瓶小罐子。“你瞧。”
段巽乾挑起眉,不解地睇向他。
“这是醉艾,这是粉蜜。”
“这……是要做什么的?”该不会又要解酒吧?他现下精神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待会儿吃点东西便能恢复一点元气,犯不着再吃他的解酒药。
“这里头的东西,只要加上一点点,饶是千杯不醉的凝香,也会昏睡数日。”水老爷语不惊人死不休。“至于这个……若是喝下一些,保证你千杯不醉。”
“咦?”
“酒仙大赛只剩三日了,到时候……”
“慢着!我不懂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要加到什么里头?”段巽乾一头雾水地打断他。
这只老狐狸到底在嘟囔什么?他自顾自的说着,说得没完没了、说得开怀尽兴,而他却是从头到尾听不懂半句,不知是不是他把自个儿给睡傻了……
“我是说……”水老爷凑到他耳边低语着。
天底下虽然无奇不有,但是虎毒不食子啊,水老爷居然拿出迷药,要他和水凝香一起参加酒仙大赛,并且和她打赌,然后再偷偷下药,好让水凝香醉倒在他怀里,他就可以抱得美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