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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措手不及,西洋剑的快速灵活被我发挥得淋漓尽致,连那三老也睁大了眼睛。“老东西,你看他的剑术如何?是不是比那个高鼻梁蓝眼睛的小子强了许多?”老糊涂在啧啧称赞着。我更加自信,干脆一手插腰,一手舞剑,与翩翩相斗。我并看不见她的脸,但我想她一定气得发疯。她的剑舞动起来如疾风而过,连绵贯穿,我却总能找到一丝破绽,将剑递去,逼得她只能连忙换招,如此一来,她手忙脚乱,哪还有还击之力。
“那个藏头躲脸的人怎么如此不识好歹,人家不愿伤你,你还死皮赖脸,好不知羞。”老糊涂在一旁笑着。此话起了作用,翩翩自己也失去了信心,在一剑逼退我之后,一跺脚,回身就走。“喂!”我想喊住她,但她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就消失在了树林中,仿佛第二个上官容。我一低头,却看到她掉在地上的一样东西,捡起来一看,原来便是那只她吹过的排箫,高低错落着,由十六根竹管组成,吹一下,每根竹管的声音都不相同。
“你捡的什么?”老糊涂已经走了过来。
“一把排箫。”我说着将它收了起来,回头看了看三老,从身上摸出十几张纸,那上面是我花了好几个晚上写的关于速算的方法。我将纸交给了老糊涂:“拿去吧,这是你们要的。”我说:“从今以后,你们爱上哪里去便上哪里去,我们的打赌不算了。”
他接地纸张,显得很是兴奋,但只高兴了片刻,却又怀疑地问我:“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不,我只希望人人都是自由的,你们只要不去做坏事,便也是自由的。”我说:“我没有权利要你们为我做什么,大家都是平等的,就是这样。”说着,转身就走。
“喂,你到哪里去?”老犟筋在后面问道。
“去追她。”我答道,飞快地向翩翩追去。从翩翩的支言片语中,我隐约感到了什么,是幸还是不幸,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翩翩一定了解秋月浑的过去,只想让她告诉我。
那三个古怪的老头子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我离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往前追寻。这夜如何也过去了一半,那月色依然美丽民,但我却毫无倦意,那一个秘一直困扰了我那么多年:秋月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走着走着,我隐隐听到了哭泣声,于是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终于又见到了那个青衣人,那个叫翩翩的少女了,她正抱着一棵大树,在伤心地哭着,她的剑还握在手上,倒垂向下。她为什么如此伤心?难道就是因为没有打过我吗?
“如果你是因为打不过我而伤心,我可以让你赢。”我这样告诉她。她一惊,马上停止了哭泣,迅速地转身面对着我,根本没有想到我会跟来。她的剑马上举了起来,并没有进攻,只是如临大敌般采取了守势。
“你在取笑我吗?”她咬着牙,强忍着泪说出这话,那面具在她脸上颤动,我看不到她真实的表情。
“不!”我答道:“我说得是真心话,我希望每个人都快乐,也包括你。”
她没有吭声,只是保持着她的警惕,似乎在思索。在她没有回答之前,我没有轻举妄动,免得她起疑心。我们就这么彼此对峙着站立,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耗去多少精力,玉兔渐渐西落,金乌慢慢升起,我们在朝雾里凝视,露水打湿了我的衣裳,也打湿了她的长发。而在早晨的雾气中,她更加楚楚动人。
一阵风忽然间狂怒地刮了过来,风过之处,树枝摇摆,花儿凋落,伴着一股腥臭的味道扑人鼻孔。我正奇怪这风的来历,就见对面的翩翩脚步移动了一下,猛然提气,飞身上了背后的大树。就在这时,“嗷!”地传来一声动天震地的嚎叫,“是老虎!”我马上想到,哪还敢迟疑,只两个纵越,也上了翩翩的那棵树,不过她在上面,我在下面。
果然,随着风过之后,一只两米余长,吊眼金晴,额头有个“王”字的斑澜猛虎出现在大树之下。那虎似乎是闻到了肉味,抬头看到我们,大声吼着直扑过来,但它跳得不够高,没有吃到我,于是又跳了第二次。“啊!”的一声,在我之上的翩翩也许是被吓坏了,一个跟斗跌落下来,幸亏我眼急手快,一把接住了,那把剑却倏然落地。
我回过头,眼睛一亮,惊呆了。翩翩的面具掉落下来,挂到耳根上,她的脸整个地呈现在我的面前。哦!这是一张如此美丽、如此完美、近乎无瑕的少女的脸,在我见过的所有女人中,没有一张脸可以堪比,什么是沉鱼落雁,什么是闭月羞花,在这张绝世之作面前都要黯然失色,她遮拦住了太阳的光芒,她遮拦住了月亮的光辉。尤其是那一双幽怨含泪的眼睛,宛若秋霜,可以让石头结凌;宛若火焰,可以让枯木逢春。而就这双眼睛正看着我,如此惊恐,如此动情。这张脸就贴着我的脸,如此亲近,如此温柔,仿佛一朵清香的花盛开在了我的鼻子下面。
我们都在彼此忘情地凝视,忘记了老虎的存在,忘记了危险的境遇。她猛然醒悟,迅速地戴上了面具,挣脱我的怀抱,靠到了树枝的那一边,背过脸去。虽然这棵大树的树枝又粗又大,虽然它又高枝杈又多,但我们毕竟是在同一棵树上,毕竟还离得那么近,都可以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对我来说,还能强求什么呢?
那虎跳了几下,便失去了信心,在树下打着转子。我思考着如何不费太大的劲儿,将这畜牲赶跑。它象是知道我的心,怎地就害怕起来,又叫了一声,就要离去。这时却传来了一声震天的喝:“站住,那大虫!”老虎闻言,仿佛耗子见到了猫一般,四腿蹬开,往草丛中逃去。我有些惊异,却见一条灰色的人影象风一样刮过,已到了那虎的身后,只一探,抓住了老虎的尾巴。那虎回身来咬,他却一轮,已将它整个轮了起来,往一块大山石上摔去,那虎哀鸣了一声,立刻撞了个万朵桃花开,脑浆迸裂,死在地上。
我定睛看时,打虎的原来是一个矮矮胖胖、一脸横肉的和尚。那和尚大腹翩翩地走到老虎面前蹲下身去,竟一口咬在那虎的伤处,大口大口地饮起那腥浓的血来,仿佛传说中噬虎的大猱。我一阵恶心,别过头来,见翩翩也扭过头去,不忍心再看。初时,我还想跳下树去,与那和尚搭讪,如今看来,这和尚也非善类。一个出家人大开杀戒暂且不说,还如野兽般嗜生血,哪象个人样。
那和尚正饮得高兴,忽然停住了,抬头回观,嘴边还淌着鲜红的血。我一阵紧张,以为他一定发现了我们,而这时,忽听得几声呼啸,几条灰色的身影在我眼前闪过,停在那和尚的面前。我定睛看时,原来又来了五个和尚,不过这五个和尚却要比那胖和尚精神得多,身披灰衣,手拿禅杖,为首的一位头戴僧帽,白须飘洒,倒有几分佛气。那胖和尚一见来人,面露惊恐之色,站了起来。
“三生,你还不知悔吗?”为首的和尚威严地怒视着对面的胖和尚,我这才知道他的名字。
“智圆,洒家是不会再回少林了。”三生和尚大声嚷道。原来这是一群少林寺的和尚。
智圆和尚眉毛挑了一下,单掌和什,颂了一句“阿陀托佛”道:“你不回头谁回头?你不收性谁收性?三生,你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智圆无情了。”
“你来吧,洒家不怕。”三生和尚依然无动于衷。
“师叔,跟这疯子多说无益,待我来收拾他。”智圆和尚身后猛地跃出个年青和尚,禅杖直扫三生而来。那三生只冷笑一声,猛一运气,那杖打在身上“咔”地一声响,断成了两截。“啊!”那和尚愣了一下,随手撇掉断杖,双掌一竖,对着三生胸口拍来。那三生却迎着他一掌对去,只听“蓬”地一声,那和尚如陨石一样飞了出去,撞到树上,跌倒地,“扑”地吐出一大口血,便不省人事了。
“慧能!”另三个和尚连忙奔了过去,只有智圆站在原处,脸色变了变,惊讶地道:“原来你练会了大摔碑手,只怕少林再也容不得你了。”
“洒家本不愿再入少林了。”三生毫不在乎。
“好,从今以后,你便是少林的叛徒,少林弟子人人得而诛之,智圆便要依法从事了。”
“你来吧。”三生摆出了架式。
智圆再不犹豫,禅杖一挥,挂着劲风直扫三生的上三路而来。三生冷笑一声,也不躲闪,挥掌拍向智圆胸膛,智圆知道厉害,收杖闪身,又换一掌打向三生后背,三生却猛一拧转,单掌去迎智园之掌,眼看要对上一掌,智园却又生生收回,纵身躲过,生怕与三生再对掌。两个人一来一往便飞快地打了三十余招。
我躲在树上睁大眼睛看着下面的争斗,一招一式看得清清楚楚,牢记在心。是的,看一场高手比试对我来说太难得了,也使我受益非浅。此二人同出少林,拳掌都威猛刚劲,招式似乎大同小异,但细细一看,便能发现又各有千秋。智圆杖法和掌法结合完美,得心应手,本来应该占据优势,但由于忌惮三生的大摔碑手,反倒不能充分发挥,因而处处受制。还好,他的身形如猿猴般灵活多变,三生也奈何不得。而三生的大摔碑手果然不同凡响,一掌拍出,只见真气纵横,篷篷直响,搅得地上残存的落叶纷纷飞舞。掌到之处,遇石石裂,遇树树断,打到地上,泥土溅起多高,马上出现了一个土坑。好几次,他显些拍中我藏身的大树,只是从树侧而过,但已引得大树如被狂风吹过一样,剧烈晃动,摇摆不停,我和翩翩都是紧抱着树枝才没有掉落。这场战斗看似三生占了便宜,明眼人却知道,三生的掌法虽然利害,但极耗真力,眼见着他越打越慢,那掌的威力也越来越小。智圆是闪转挪移,与他相耗。
三生也知道如此打下去,自己必败无疑,已经生出了退意,他猛然加快,如暴风骤雨一般袭向智圆。“他要逃了。”我马上猜出了他的用意。果然,智圆被这掌势逼得连连后退,三生乘机一跃,想要就此逃脱,哪知那旁边守着的三个和尚也猜出了他的用意,早将退路堵住,哪容他走。三生只有孤注一掷,两掌晃开,掀起一股狂怒的风暴,直冲那三个和尚打去。那三个和尚挥杖相抵,但哪里是他的对手,只听得“咔咔咔”三声响,三根禅杖一齐崩断,三个和尚也象慧能一样被抛了出去,吐着血摔倒在地。
如果没有后顾之忧,三生早已逃之夭夭,但就在他打倒三个和尚的同时,智圆的掌也已经拍到,足足贯上了十分的力。三生“啊”地惨叫着直飞过来,正撞到我藏身的树上,我在树上如经历了八级地震一般,险些一个跟斗栽倒,那树也差点儿撞断。等树晃慢了,我再向下看去,三生已经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那血不再是老虎的血了,而是他自己从内俯里吐出来的血。
“三生,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智圆说着站到三生和尚的面前,举起了手中的禅杖,对准他的头顶猛砸下来。我有些不忍,跃身下树,挥剑“呛”地一声磕住了禅杖。
“你是谁?”智圆收住了禅杖,惊讶地看着忽然站在他面前的我。
“我叫秋月浑。”我告诉他。
“你为什么要救他?”他指着三生和尚问我。
我向他一抱拳,问道:“此人可曾杀过人,可曾坏事做尽?”
他愣了愣,摇了摇头,道:“老衲倒未听说,他一直身在少林寺内,也干不得这些坏事。”
“既然如此,大师为什么非要他死呢?”我问。在我看来,不管是好人坏人,都是一条性命,人命关天,并非儿戏。如果我没有看到,也就不管了;我既然看到了,就要问个清楚。
“这个……?”智圆犹豫了一下,才道:“他是少林叛徒,少林寺自古来寺规森严,绝不容许叛徒存世。他若只是通常的叛徒也就罢了,他却不该偷学少林百年禁忌的武林绝学,还勾引外人盗走少林之宝,罪不容恕,只有一死。”
我点点头,恳切地道:“大师或许有大师的理由,但在我看来,这世上最宝贵的是人的性命,人若一死,万事惧灰,什么也不存在了,所以我珍惜生命。正因为我珍惜生命,所以我活到了现在。我也希望天下所有的人能珍惜生命,不仅是自己,还应该有别人的,包括人、动物、花草、鱼鸟、树木,包括万事万物。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师是出家人,比我悟得应该还要透彻。”
智圆显然被我打动了,沉思着点了点头,但他身后那几个受伤的和尚却嚷了起来:“师叔,莫要听他的鬼话,今日你若放了三生,回寺你又如何去向方丈交待呢?”
智圆怔住了,回头看了看那四个重伤的和尚。
“大师若觉得如此不妥,不妨只废了此人的武功,且留他一条性命,也算是大师做件功德。”我建议道。
“不可,不可!师叔快杀了他。”那四个和尚显然对三生恨之入骨了。
智圆又看了看我,点了点头道:“难得秋施主有一片菩萨心肠,你说得倒也不错,无奈老衲这几个师侄杀心未泯,不依不饶。这样吧,老衲看你也是习武之人,以少林的规矩,你若能接下老衲的三掌,老衲便卖你这个面子如何?”
我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当然,我知道自己的功力远非智圆敌手。在我看来,救人就要救到底,再说看智圆的情形,也并非真心要这样,无非是给那四个和尚看的。
果然,在我运气站好之后,智圆一掌打来,拍在我的身上,声音倒是不小,却也只用了五分力,我只是气海里晃了晃,连身体都没有动。
“好!”智圆说了声,第二掌又打了来,这一掌却不同小可,足用了八分力,打得我胸口气流汹涌,身子歪了歪,显些一个趔趄摔倒。
“施主好高深的功力。”智圆赞道:“也罢,老衲就成全于你吧。”说着,往后退了一步,猛地一掌拍出,我以为他要用十分力,哪知这一掌打到身上我却浑然不觉,原来,他连五分力都未用,只是装了个很吓人的样子,果然是成全了我。
我不由得对这老僧生出了一种敬意,他能够听信我这么个陌生人的话,又能够不争脸面地成人之美,这种修养确实难得。
我正要撤身道谢,忽觉得背后一股强大得足以开天辟地的力量涌来,那智圆的双掌刚对上我的掌要回收之际,那股强大的力量却倏然涌上了我的手臂,袭向智圆。智圆一个措手不及,身体仿佛被人抛起,猛然向后飞去,“篷”地一声撞在一块巨石之上,那巨石喀喇地裂了个粉碎,智圆落下地来,“哇”地连吐出三大口鲜血,再也爬不起来,只是挣扎着瞪大眼睛,用手指着我,想要说些什么,却如何也说不出来。如此片刻,他便倒了下去。
“师叔!……”那四个受伤的和尚哭叫着,连拖带爬地围了上去。
我惊呆了,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哈哈!”我的身后有人大笑起来,然后砰然摔倒。啊,原来是三生和尚,这个少林寺的叛徒,竟然将他的所有功力集中在了最后一掌上,通过我的身体,打在了智圆的身上。哦,这是一种多么厉害、多么霸道的功夫啊,这与老东西的空行拳竟有异曲同工之妙,而我却成了工具,成了杀人的人。
过了半天,我才清醒,仿佛是在梦里,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只是麻木地看着那四个伤势不轻的和尚抱起智圆的尸体,也听不到他们的诅骂,闻不到他们的愤怒,只能从他们恶狠狠的目光里,看到他们的仇恨。啊,我是替罪羊,我活该是替罪羊,我为什么要为这个该死的三生和尚求情?我这才是放虎伤人,与狼共舞!
那四个青年和尚抱着智圆,如躲瘟疫一样地敌视着我,迅速地离去了。啊,他们若要结果我的性命,人还会觉得好受些。他们没有这样做,他们没敢这样做,他们害怕我会伤害他们,他们把我当成了魔头。
“你如果不马上杀死那四个少林和尚,你会后悔的。”不知什么时候,翩翩捡起了她那把剑,戴着面具,站在了我的面前,这样告诉我,然后头也不回,消失在密林深处。
怎么?还要我杀人吗?不,因为我,才会让智圆大师受难,我还要赶尽杀绝吗?那样我还是人吗?
泪水不知不觉得流了下来,啊,我是多么愚蠢,我是多么悔恨,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虽然这是意外,但这意外原本可以避免,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如果智圆大师不听信我的话;如果智圆大师不手下留情,那最后一掌运上十分力,最其马不至于毙命。哦,我的心太好了,害了他;他的心太好了,害了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才整个地明白,大声呼叫着,迈开步子在树林里奔跑着。我要发泄,我要好好发泄我心中的痛苦。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多远,当我感到又累又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