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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不卖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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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窗口有小鸟。
  是两只棕色带著黑点点的小东西,鸟喙是可爱的灰白色,不会走,一蹦一蹦的。
  它们忙碌地啄著窗框上散落的十数颗小碎米粒,模样快活不已。
  “你们是什么鸟儿呀?”她小心翼翼地爬坐了起来,小脸上布满惊喜,小小声发问,唯恐惊飞了那两只鸟儿。
  是黄莺吗?不对,那是黄的。是翠鸟吗?咦?可那是绿的呀。
  “那是麻雀。”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畔响起。
  萧……萧……
  她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望著他。
  静静伫立在床旁,身著一袭玄色劲装的高大伟岸男人不正是萧纵横?
  他怎么会在她房里?还面带微笑……她昏睡之前的所有记忆迅速回归到脑子里,绣月睁大了双眼。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记得那冷热凌迟的痛苦滋味,迷惘的双眼不禁闪过一丝畏缩。“咦?我不是快死了吗?”
  就算此刻身轻体快,她依然因记忆而惊悸犹存。
  他低沉有力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你救了我?”她张大了小嘴,半晌都合不拢。
  他没有回答是或不是,只是微微一笑。“饿了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她的肚子顿时咕噜噜叫了起来,双颊下禁一红。“呃……有一点。”
  “我已经让人煨好了一锅参鸡汤热在灶上。”他点点头,转身就要走。“我去端过来。”
  绣月望著他的背影,脑子灵光陡然一闪。
  她依稀还可以感觉到,他好像曾经将大掌贴靠在她背心上,然后传了什么暖洋洋的东西给她。
  没错,一定是他救了她!
  她心头一热,冲口唤道:“萧将军!”
  他停步回头。
  “我……”她凝视著他英挺的脸庞,双耳嗡嗡然发热,吞了好几下口水才挤出小小声的——“谢谢你。”
  萧纵横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转身离去。
  她的手紧紧揽著左边胸口的衣裳,在那儿,心跳得好快好快。
  可惜此时她面前没有铜镜,否则就能看见那浮现在她脸上的两抹娇羞酡红,以及那朵感动的、痴痴的傻笑。
  在萧纵横的坚持下,绣月足足在客栈里养病七天。
  他亲自猎来香嫩多汁的野鹅,又去河里捉来肥硕鲜美的鱼,请厨房尽力做出最滋补美味的药膳。
  然后,他亲手端进房里放在桌上,再静静离开。
  绣月有几次想唤住他,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该跟他说些什么呢?
  她看著飘散出香气的药膳,心里忐忑挣扎著。
  不是说不会让她死吗?他坚定的眼神、温柔的口吻,在七天前是那么样令她感动,可七天后,为什么他的嘴巴像塞住了布的葫芦一般紧,再也没有任何一丁点好听的话出现了?
  又不是光吃饭就不会死,难道他就不怕她无聊至死吗?
  绣月忍不住推开窗,赌气地将这碗枸杞炖鱼汤全往外头泼倒下去。
  “哎哟!是哪个白痴没开眼?”底下蓦然爆出一声怒吼。
  糟了!
  她赶紧探出头,脸上带著浓浓的罪恶感,对著下头喊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不是故意?竟敢泼得本大爷满头都是,我看你是活得……”头绾金丝带,发边簪著一个毛茸茸的红绒球,身穿大红袍,脚蹬绣金靴的金英俊猛一抬头,骂到一半才看清楚了她清丽的容颜,登时口水直流。“哎呀!姑娘,您是天仙下凡吧?”
  什么天仙下凡,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呀?刚刚不是还怒气冲冲破口大骂,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样子,现在忽然又满面堆欢,殷勤媚笑。
  绣月看著那个打扮怪异的男人,活脱脱就像京城杏花班“梁祝”戏里的滑稽马文才再世,她不禁噗哧一笑。
  金英俊被她这一朵笑勾走了魂魄。
  “姑娘,你看起来好眼熟,莫不是我们前生曾经认识,今世再度相遇,证明了世间果然有缘分二字啊……”
  啐,果然是个三流登徒子。
  绣月懒得再搭理他,反正已经诚心诚意道歉,以她公主金枝玉叶的尊贵身分,算是很给他面子了。
  她关起窗,迳自坐回椅子里,支著下巴,继续生萧纵横的闷气。
  搞什么呀?只把饭菜端进来就走人,把她一个人扔在房里闷到快发霉,也不肯陪她说两句话……他究竟把她当什么了?
  “哼!我干嘛乖乖在屋里生气发呆?”她越想越生气,站了起来,抓过披在床头的披风罩上,边打蝴蝶结边嘀咕。“我堂堂长公主,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也管不著……可恶,连叫我好好躺著休息也没有,他究竟关不关心我的死活啊?”
  绣月就这样一边矛盾一边碎碎念地下楼去了。
  多日未下床走动的双脚酸软不已,绣月自房门走到楼梯,不过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就得扶著墙壁停下来喘气,稍作休息再继续往楼下走。
  楼下热闹烘烘,店小二提著大茶壶四处斟茶,几张桌子全坐满客人,不是吃饭就是喝酒,不是谈天就是说地,嘻嘻哈哈笑得好不开心。
  而门外,有精神抖擞地挑著柴火经过的樵夫,有快乐地咬著糖葫芦的三尺小童,还有深情款款扶著大腹便便妻子的壮汉。
  虽然每个人身分不同,说的话做的事也各不相同,但是脸上却拥有相同的笑容——
  一种安居乐业的满足笑容。
  绣月不禁停住脚步,感动地看著这民生太平、快活惬意的一幕。
  “嗯,待将来回宫可得跟皇兄好生讲述一番,好让他也高兴高兴。”她嫣然一笑,真是与有荣焉。
  以前看皇兄闲得到处乱晃的样子,她还以为他这个皇帝当得很轻松呢,直到有一天晚上,她无意间路过升平殿,发现皇兄与几名大臣还在挑灯夜战,商议著南方稻米丰收,该如何才不会让米贱伤农,却又能够让全国百姓人人都吃得起白米饭,还能藉由农作渔获互利互通的管道,以达到提升经济与百姓生活的效果。
  然后皇兄坚决果断地道了一句:“身为天子,就该视天下百姓如亲如子才行。”
  她差点被这句话感动到喷泪。
  在那一刹那,她这才体会到皇兄为何是人人称颂的英明好皇帝了。
  “仙女,没想到我们有缘又见面了。”金英俊站出三七步,拇指和手指比出七字形摆在下巴处,做出风流潇洒状。“这,就是上天的指引吧!”
  绣月回过神,忍不住又想笑了。
  真是越看越像,明摆著就是马文才二世呀。
  “仙女,你笑了!”金英俊真是魂儿都飞了,迫不及待就伸手要去摸她的小手。“来来来,让情哥哥好好疼你……”
  绣月眉心一蹙,还来不及反应,蓦地,一只大手介入他们之间,紧紧地握住了金英俊的手腕。
  “哎哟!疼疼疼……”金英俊只觉一阵剧痛自手腕爆开来,痛得乱叫,“放手!放、放手哇!”
  “萧……”她猛然望去,明亮眼儿闪过一丝惊喜。
  萧纵横神情冷硬得吓人,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冷冷地对金英俊道:“拿开你的脏手。”
  “断了、断了,我的手要断了……”金英俊哀声惨嚎著,“英雄饶命啊……痛痛痛……”
  “滚。”他只说了一个字,大手劲力一松。
  “我滚、我滚……”金英俊如蒙大赦,捧著红肿欲断的手腕,抱头鼠窜。
  真是道德诚可贵,美人价更高,若为性命故,两者皆可抛呀!
  绣月眨了眨眼睛,惊异地看著那逃得飞也似的人影消失在客栈门口,心下不禁有点佩服他落跑的超强功力。
  民间果然多异人哪。
  萧纵横冷眼旁观,不是滋味地注意著她的目光,居然还“留恋不舍”那个小瘪三?
  “公主,请您自重。”他生硬地道。
  “我自重?”她回头,一脸茫然。
  什么?
  “那人不是好人。”他逼迫自己言简意赅,深怕只要一开口,就忍不住狠狠痛骂天真无知的她一顿。
  那个小瘪三流里流气,一看就知道是淫贼色胚;她堂堂尊贵高尚的一国公主,又是个清清净净的女孩儿,竟然还对那种人笑?
  萧纵横心头烈火狂烧。
  可恶!做人可以那么没眼光吗?
  若真要对人笑,何不对他笑就好?难道他还不如一个小瘪三?
  “喂,你这边……”绣月指指他颈项处,有点想笑又有点同情。“青筋都浮出来了。”
  他瞪著她,她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那人不是个好人。”他加重语气强调。
  绣月噗地笑了出来。她知道呀,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那是个不入流的色胚子。
  可是他犯得著为这样的人生这么大的气吗?
  他目光直盯著她,“你在取笑我吗?”
  “不,我没有。”她双颊涌起红晕,鼓起勇气问:“你……是不是在吃他的醋啊?”
  “他?”萧纵横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心里生起一丝愤慨。“萧某何许人也,跟那种色胚吃醋?公主,你别说笑了。”
  绣月害羞的笑容顿时一僵,不服气地抆腰道:“你明明就有,不然你干嘛把人家的手都快拧断了?你,摆明了就是在吃醋!”
  “我只是不想公主遭受不必要的侮辱,伤及皇上与国家尊严,这才插手。”他依旧坚持死硬派。“完全跟吃醋无关。”
  “你——”她真是快被他气死了。“哎呀!不跟你讲了啦,笨蛋!白痴!”
  “公主?”他一怔,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口出恶言,还气冲冲的掉头回房去。
  女人,谁知道她们脑子里在想什么?
  萧纵横胸口闷闷的,像是有团什么硬塞在里头,吐不出也咽不下。他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明白,她对小瘪三笑,偏偏对他生气……
  难道那个小瘪三真有比他好吗?
  “恩公,李姑娘怎么了?”老鲁刚喂完了马,搓著手进来喝杯茶,见这一幕不禁关心问道。
  “不知道。”他沉声道,转头就走。
  耶?
  老鲁呆了一呆,不敢相信平素冷静稳重的恩公竟然也有闹别扭的一天?
  萧纵横忿忿往外走,可在欲跨出大门的刹那,却又停顿住了。
  “下次!”他越想越气愤,咬牙切齿道:“下次我要是再管她的事,我就——就——”
  就怎样?他能怎样?
  皇上圣谕言犹在耳,难道他真能狠下心不理皇命,迳自回京吗?
  再说这个娇滴滴又弱不禁风的长公主,才一出宫没多久时日,便将自己搞得重病缠身,几乎一命呜呼,天知道他没有在一旁盯著,将来还会再搞出什么样危急的事来?
  还有……她才刚刚大病初愈啊。
  他心头一紧,满腹纷乱恼怒的情绪霎时消失殆尽。
  第七章
  “那个莫名其妙,爱生气、爱摆臭脸的死木头……咳咳咳……”
  绣月坐在床上,气呼呼地拿著一瓶又一瓶里头装著珍贵药丸的药瓶子往枕头上砸。
  虽然没能听见解气的乒乒乓乓破碎声,可起码也能稍稍消解她心中的火气。
  他是出生来跟她当对头的吗?
  难道就不能让她有一天好日子过,顺著她的意,让她开心快活,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为什么……要钻入她的脑子里,心里,四处乱作怪?
  就不能稍微温柔一点、让著她一些吗?
  “公主。”门外响起一声低唤。
  是他?!
  她心跳快了一拍,急急跳下床奔至门边,伸手就要拉开门栓,陡然又停住了。
  “干嘛?”绣月懊恼著自己的不争气,背紧紧贴靠著门板,不是滋味地暗自哼了哼。
  良久……
  “对不起。”
  她侧耳倾听他的动静,闻言心口陡然一热,眼眶里不自觉浮起了湿湿的泪雾。
  “对不起。”隔著一扇薄薄的木板门,萧纵横低低的叹息轻柔得如一缕梦。
  她鼻头酸楚湿热了起来,心底有千言万语欲齐涌出口,可喉头却偏偏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刚刚我太凶了。”他轻声开口,“我莫名其妙乱发脾气,是我的错。”
  他在跟她道歉,而且是用这么低声下气的语气?
  绣月闭上双眼,欣慰欢喜的泪水不禁滑落了颊畔。
  傻瓜。
  迟迟未听到她的回应,萧纵横心下有一丝慌张——她为什么都不说话?是不是气傻了?还是气到连话都说不出?
  更有甚者,该不会是晕厥过去了吧?!
  思及此,他陡然变色,当下就想震开房门。
  木门就在这一刻打开来了,纤瘦清丽的绣月仰头望著他,眼睛红红,俏鼻也红红。
  “谢谢你刚刚帮我打发那个登徒子,我心里是很欢喜的。”她低声道,“可是以后不准再说,在你心中皇兄和国家尊严比我还要重要!”
  萧纵横一呆,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她软软的身子已经投入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箍著他的腰。
  “公……主?”他胸口怦怦剧跳,生平首次手足无措。
  “闭上嘴巴,不要说话。”她小脸热烘烘的,害羞地埋在他宽阔厚实的胸口。
  此时此刻,她只想屈服于那一股自心底深处狂涌而出的冲动,紧紧地把他抱著不放。
  他的胸膛暖和如冬日艳阳,他的腰杆挺直得像擎天之柱,他好闻的气息和粗犷刚硬的气势犹如一座大山,稳稳地包围著、保护著她。
  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觉得好安全、好安心、好快活,就算天塌下来也用不著害怕。
  如影随形的死亡阴霾,仿彿也在他面前退避三舍。
  反正,在这一刻,她就是很想抱他就对了!
  萧纵横胸口热血澎湃鼓荡,他有一丝迟疑地环上了她纤小的肩头,然后,就再也放不开了。
  在这一瞬间,他才发觉自己的心又重新活转过来,恢复热烈激荡的跳动了。
  身处战场之时,他曾感到悲悯,却从不曾感到困惑与迷惘。
  也从来不会对于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行动,感觉到宛如置身云端与迷雾之中,被深深的喜悦与浓浓的迷惑同时困扰著。
  可是在她的身边,他却时时感受到心头滋味酸甜莫辨,复杂与挣扎不断在拔河。
  她是长公主。
  而他是奉命结束她的离宫出走之旅,要逮她回宫的人。
  可是他竟然跟著她一路到了杭州。
  “萧大哥,你看我!你看我!”
  萧纵横闻声抬头,微笑地看著在长满了紫色小花的原野上,那个快乐地奔来跑去的小人儿。
  她苍白的小脸因兴奋和奔跑变得红通通的,小手拉著一只线轴,棉线的另一端紧系著飞在天空中的简陋纸鸢。
  他笨手笨脚做出来的纸鸢,她却如获至宝,开心地放了起来。
  萧纵横心头一阵温暖,紊乱矛盾的心情瞬间如断线风筝般远飏而去,双眸笑意隐隐地注视著她的一举一动、她笑得像个孩子的欢容。
  他也忘了,她是几时开始唤他萧大哥,而不是萧将军。
  “喂,当心——”他圈起双手放在嘴边喊,忍不住叮咛。
  “我很好!”绣月高兴地大笑。“好好玩哦!你真是做纸鸢的高手,你瞧,它飞得又高又远!”
  他不是做纸鸢的高手,是她的快乐感染了那只简陋的纸鸢,让它仿彿有了生命力般,尽力为她在天空中飘扬飞舞。
  只要能够博得她一笑,只要能令她感到欢喜,要他做什么都愿意。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想起了不久前,他和公主还在皇上面前信誓旦旦,怎么也不肯接受圣旨指婚,而现在……
  可是现在,她改变心意了吗?
  萧纵横望著那一头又笑又跑、气喘吁吁的她,心下有些忐忑迷惘起来。
  “恩公,”老鲁在一旁烤著香喷喷的野鸡,手肘忍不住撞了下他。“你和李姑娘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日久生情了吧?”
  他回过神来,颧骨不自然地泛红了。“没有的事。”
  公主金尊玉贵的清誉,怎能随便遭受误解?就算对象是他……尤其对象是他。
  他低低一叹。
  萧纵横实在是自惭形秽,他只是个武夫,自小不爱习文爱习武,争战多年双手染血,结下的仇敌更是多不胜数,又怎有资格配得起冰清玉洁的公主?
  他愿意拚死用性命护卫她、守候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伤害她,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能,也什么都不是。
  他是军人,只要边疆有敌来犯,随时都要将脑袋别在腰间,冲上战场杀敌卫国,随时都要有战死的心理准备,这样的他,又如何能给她安定而永恒的幸福?
  他眼神蒙上一层淡淡的黯然忧伤。
  杭州真的好美。
  绿柳如丝,游人如织,到处都是春天生气勃勃的气息。
  他们在杭州最大的“一剪秋水楼”住下,刚刚放下了包袱,绣月就迫不及待跑去敲他的门。
  “萧大哥,开门开门!”她一张小脸满是期待与快乐。
  门打开,萧纵横神情温柔地注视著她,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不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我一点都不累。”最近她也不知吃了什么神丹妙药似的,体力特别好,尤其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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