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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不了,兜着跑啦。”
这些草莽豪士私底下议论纷纷,坐在当中的老寿星多臂神剑云谦自然不会听见,这高大、矍烁的老人端起酒杯,站起来,朝四座群豪作了一个罗圈揖,然后声若洪钟他说道:“各位远道前来,庆贺云谦的贱辰,云谦实在高兴得很,只是云谦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客套的话,各位多吃点,多喝点,就是看得起我云谦,我云谦一高兴,还得再活十年。”
这白发老人说完了话就仰天长笑,意气豪飞,不亚于少年。
堂下群豪也立刻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掌声中又夹杂着笑声,笑声中又掺合着云谦那高亢的笑声,混合成一片吉祥富泰的声音。
然后,这心满意足的老寿星就坐了下来,站在他旁边的一个长衫壮汉又替他斟满了酒,他再端起酒杯,朝这张桌子的豪士道:“你我老弟兄们也干一杯吧!”
长眉一横坐在他身旁的无翅神鹰,又笑道:“管舵主远道而来,老夫更应敬上一杯。”
那管一柴鹰目闪动,也端起杯来,却似笑非笑他说道:“云老英雄名满天下,我管一柴早该来拜访了,怎当得起云老英雄的敬酒,哈哈哈。”
他干笑了几声,仰着干了那杯酒,一、面又道:“我管一柴先干为敬了。”
这无翅神鹰嘴里说着,身子可一直没有站起来,云谦哈哈一笑,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不满意,也仰首干了杯中的酒,突然一皱双眉,叭的一声,将酒杯重重放到桌上长叹道:“今日满堂朋杰,俱是英才,可是——唉,这其中竟少了一人,唉,虽然仅仅少了一人,老夫却觉得有些——唉。”
这多臂神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竟连连叹起气来,两道苍白的寿眉,也紧紧皱到一起,巨大的手掌紧紧捏着酒杯,叭的一声,这只江西细瓷做成的酒杯,竟被他捏破了。
座上群豪,不禁为之愕了一下,其中有个身躯矮胖的老者,哈哈一笑,道:“老哥哥,你的心事让小弟猜上一猜,保准是八九不会离十。”
云谦望了这老者一眼,暂敛愁容,笑道:“好,好,老夫倒要看看你这只老狐狸猜不猜得中老夫的心事,你要是猜不中的话,我看你那灵狐的外号,从今天起就得改掉。”
原来这矮胖老者,正是侠义道中有名的智囊——灵狐智书。
这灵狐智书又哈哈一笑,伸起大拇指,上下晃了晃,笑道:“老哥哥心里想的,是不是就是那一去黄山、从此不回的卓浩然呀?”
云谦猛然一拍桌子,连连道:“好你个狐狸,真的又被你猜着了,只是——唉,浩然老弟这一去十年,竟连一点音讯都没有了,若说像他那样的人会无声无息的死了,可真教我有些不相信,若说他没有死,唉——”这胸怀磊落的老人竞又长叹一声,再于了一杯酒,接着道:“他又怎会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他竟把我这个老哥哥忘了。”
原来昔年黄山始信峰下,那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并没有传入江湖,是以武林中人,根本不知道中原大侠卓浩然早已死了。
此刻横江金索楚占龙笑着接口道:“云大哥,你尽管放心,想那中原卓大侠,是何等的武功,天下又有什么人能制死他,云大哥,今天是你的寿辰,大家不许说扫兴的话,来,来,来,小弟再敬大哥一杯。”
这老兄弟两人正自举杯,坐在中间的管一柴却突然冷笑一声,缓缓道:“想那卓浩然武功虽高,若说普天之下,没有人能制得他的死命,只怕也未必见得,如若不然,那卓洽然这、‘年来,又是跑到哪里去了,连影子都不见,难道他上天入地了吗?”云谦两道白眉,倏然倒立起来,突又仰天一阵长笑,朗声道:“可憾呀,可憾,黑米帮崛起江湖,才只是这两年的事,管舵主的大名,也只是近几年来才传动江湖,如若管舵主早出道个四五年,想那卓浩然天下第一高手的声誉,亦必要让给管舵主了。”
管一柴鹰目一张,冷冷道:“这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多臂神剑怒极而笑,猛然一拍桌子,高大的身躯,站了起来,沉声道:“管舵主,今日你替老夫上寿,老夫多谢了,此刻寿已祝过,老夫也不敢多留管舵主的大驾,请,请,请。”
转头又喝道:“中程,你替老夫送客!”
这多臂神剑,此刻竟下起逐客令来了。
这无翅神鹰管一柴,出道本早,本无藉藉之名,后来不知怎的,却被他学来一身神出鬼没的本事,在河东建起黑米帮。
黑米帮在江南武林中,很做了几件大事,这无翅神鹰管一柴,名声也立刻震动江湖,可说是当今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之此刻这黑米帮主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也放声大笑了起来,指着云谦高声喝道:“姓云的,你可估量估量,今天你敢对我管一柴这么卖狂,你这糟老头子想是活得不耐烦了,我管大爷今天可妥当着天下群豪教训教训你,”说着,一挽袖子,就站了起来。
云谦虎目怒张,双手一推,竟将一张桌子都险些推翻了,杯盘等件,狼藉一地,幸好在座的俱是艺业高强之士,早就及时躲开。
这一来满厅群豪都站了起来,惊然动容,云中程气得面目变色,厉喝道:“管朋友,你这是干什么,你这简直是要我云某的好看——”管一柴冷笑着,接口道:“要你好看又怎么样,别人畏惧你云氏父子三人,我管一柴可不买这个帐,姓云的小子,从今天起,你们那几个镖局子却要是还做得了买卖的,我管一柴这个管姓,从此就倒过来写!”
这管一柴艺高心狂,在这种地方,竞敢说出如此狂话来,云氏父子俱都气得面色铁青,那灵狐智书却摆着手,连连道:“管舵主,你看我智书的面,少说一句!”
又道:“老哥哥,我说你这是干什么,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又何苦!”
一面四下乱摆手:“来,来,大家坐下来,敬我们寿星一杯。”
这灵狐智书一看事情如此糟,生怕好好一个寿宴,弄得不成章法,就连连劝阻着,可是此时四下早已乱成一片了。
那多臂神剑气吼吼他说:“有人指着我云某的鼻子骂我都行,可是要是有人编排我浩然老弟,我云某人就是拼掉这个老骨头,也得伸量他是什么变的!”
仁义剑客云中程一西劝着自己老父,一面向管一柴喝骂。
管一柴却只是冷笑着,卓然而立,这黑米帮主果然有点一代枭雄的气派,在这种阵仗下,倒没有一丝心慌的样子露出来。
仁义剑客虽然气性冲和,此刻也忍无可忍,指着管一柴喝道:“姓管的,你今天这么捣乱,想必是仗着手底下有两下子,来,来,我云中程今天就伸量伸量你,我们出去动手去。”
说着话,这江南侠义道中的第一人就将长衫一撩,跺脚,嗖地,就平地拨了起来,双腿一蹬,身形就窜到了院子里。
仁义剑客露了这手轻功,在座群豪就哄然喝起好来,暗道:“还是云老父子的功夫俊,你看,就冲云少侠的这一手,就够瞧好半天了,无怪人家能统率那么多镖局子,人家是真行。”
大家暗中正自夸奖着,哪知无翅神鹰冷笑一声,身形像是动都没有动,就这么样窜了起来,在空中一拧腰,就像是一支箭似的,射到院子的上空,然后微一转折,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这无翅神鹰一施展出如此的身手,群豪又俱都色变,云谦一捋长须,跟了出去,满座群豪饭也不吃了,都挤到院子里去了。
但是,在这大厅角上的一张桌子上,却仍然还有一人旁若无人地大吃大喝着,脸上丝毫无动于衷,生像是方才的事,他既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似的,根本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这人一袭黄衫,面目英俊,竟然就是那个陌生而狂傲的少年。
此刻,他像是吃完了,站了起来,抹了抹嘴,目光往盘中放着的那只剩下的一半酥炸子鸡上一扫,微叹了口气,像是意犹未尽似的,又撕了一块,放到嘴里咀嚼着。
然后,他慢吞吞地走到庭口,慢吞吞地分开摊在门口的群豪,慢吞吞地走了出去,竟然静俏俏的——原来那江南侠义道的领袖,和河东黑米帮的总瓢把子已经动上手了。
黄衫少年缓缓踱出大厅,只见院子里俏然无声,数百只眼睛都注视着正在动手的仁义剑客云中程和无翅神鹰管一柴身上。
这两人都是武林中万儿极响的人物,在这种生死搏斗的情况下,这而人竟然未脱下长衫,仅将长衫的下摆,掖在腰间的丝带上,脚下也仍然穿着粉底朱面的官履。
但是这种装束,却像是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身形的灵巧,就在这四周都站满了武林群豪、当中方圆不到三丈的院子里,但见这仁义剑客云中程身形流转,衫袖飘飘,姿态潇洒已极,竟和他平日为人拘谨的样子,截然而异。
但是这无翅神鹰管一柴,身法的轻灵、快捷,却尤似在他之上,四下群豪只觉眼花错落,满目俱是这两人身影。
长江水路大豪横江金索楚占龙,紧紧地站在寿星云谦身侧,这两个须发都已近全白的武林健者,此刻却都是面露紧张之色,因为正在搏斗的两人,无论是谁胜谁负,却都是不了之局,势必要在江湖惹出极大的风波来。
四下肃然站着的武林群豪,虽然都和云氏父子的关系较深,但却也没有一个人敢出头干预此事,只是在私心下暗暗希望云中程得胜罢了。
但这两人的身手,在武林中又可算得上都是一流高手,胜负却不是一时半刻之间能够分判得出的。
此刻夜已颇深,院中四侧的高墙上,早已陆续添上数十支松枝扎成的火把,火把上尺许高的火焰,顺着东南吹来的春风,斜斜地向西北倒了下去。
松枝燃烧时,发出的毕剥之声,在这四下的院里面,与这两人动手时发出的虎虎掌声,形成了一种极不协调的声响。
瞬息之间,这两人已拆了数百招以上,但从他们掌上挥出的掌风,却像是比刚刚动手时更为凌厉,无翅神鹰管一柴流动着的身形,倏然一顿,峰腰一挫,身形拧转开,双掌呼的一声,满聚真力,向那正以一招如封似闭护着前胸的云中程击出。
他久战无功,此刻已觉不耐,是以竟舍弃招式的变化,而想以真力的强弱来分判胜负了。
围观着的人,大多都是练家子,当然知道管一柴出这一招的用意,也知道只要这仁义剑客伸手去接这一掌,那么这一成分判胜负的时候便到了,四下众豪的数百只眼睛,不禁都一起望到那仁义剑客云中程的一双手学上。
多臂神剑右手捋着长须,左手托着右肘,这闯荡江湖已有数十年的武林健者,此刻,虽像是仍然忍得住心中激动,其实他腰腿却都已满聚真力,只要云中程一个落败,他便立刻飞身援救。
无翅神鹰管一柴这一双手掌刚刚吐出,哪知云中程闷哼一声,脚下连跺七星步,身形滑溜溜一转,竞转到管一柴身后去了。
这无翅神鹰掌上的真力,却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听呼的一声,院中光影分花,墙上的火把上,竞被他这远隔着三四丈的掌风,击得火焰一黯,险些熄灭。
这光影微黯,群豪紧扣着的心弦松了口气,但见无翅神鹰管一柴一掌击空后,身形绝不停顿,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一刹那里,他脚下竞还能硬生生一转,甩腕拧腰,天王卸甲,在间不容发之下,逼开了仁义剑客由身后击来的一招。
寿翁云谦的右手顺着长须一滑,落到腰间的丝带上,心中虽也松了口气,却又不禁暗暗心悸,这江南黑米帮的瓢把子。
在武功上的造诣,确乎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无怪在这并不太长的一段日子里,声誉能雀然而起,享有大名。
自己的爱子云中程,武功虽已尽得自己的真传,虽以剑客而名,掌上功夫,也绝不弱,但此刻用来对付这无翅神鹰管一柴,无论身法、功力上,并未能胜着人家半筹。
多臂神剑云谦昔年闯荡江湖时,和人家过招动手,不知已有多少次了,此刻对眼下的情势,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他心里不禁懊丧,自己好好一个寿筵,竟生生被这管一柴扰乱了。
院中又复肃然,每个人的每一双眼睛,俱眨也不眨地随着这无翅神鹰管一柴和仁义剑客云中程的身形打转。
有的武功较差,眼神较弱的,根本就看不清楚这两人的招式来路,但却越发屏着声息,对这两人的武功,在暗中赞美着。
有的能看得清他们的招式的,更是不肯放弃观摩这种高手较技的机会,更有的心智较高的,甚至还从其中偷学到一招半式。
众豪凝目之中,哪知在那大厅门口,却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这冷笑的声音,极为高亮刺耳,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缓缓说道:“这种打法,又有什么意思,区区在下真难为你们这一身武功是从哪里学来的,明明两人的身法都是空门百露,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得出来。”
这话声一出,群豪不禁都相顾失色,一起转头望去。只见大厅门口的石阶上,负手伫立着一个神情倨做的黄衫少年。
这少年长身玉立,站在那里比身侧的人都高着半个头,蜂腰窄背,眉梢眼角,傲气凌人,嘴角仍然挂着一丝冷笑。
这语惊众豪,竟是一个在武林中藉藉无名的陌生少年。
众豪的数百道眼光,都像利刃似的瞪到他的脸上,但是这神情倨做的少年,却仍然若无其事,嘴角的冷笑痕迹,又复显露了出来。
他的话声字字清朗,正在动着手的无翅神鹰管一柴和仁义剑客云中程,虽然心无别骛,却也一字不漏地听到了。
以这两人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不管这话是谁说的,都是件不能忍受的事,这两人撤回招式,身形后纵,竟一起住下了手。
满院中的豪士,此刻没有一人不是愕然失色的,有的心中猜测这黄衫少年的来路,有的却在心中暗骂,以为说出这话的人,一定是个疯子,就凭管一柴、云中程的武功,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说出这种话来,这少年不是疯子是什么?
无翅神鹰管一柴,和那位仁义剑客云中程此刻的脸色,自然更是难看,四道目光,自然充满着森冷之意瞪着他。
只有寿翁云谦心中却是另一种想法,这少年纵然非病即狂,但他这几句狂语,却使得自己的心事,放下一半。
因为他此刻看出,自己的爱子身手之间,已不如先前的矫健,再一个失手,许多年挣扎得来的声名,岂非要毁于一旦。
在这一刹那间,院中竟然又复肃然,须知这黄衫少年说的话,的确太过惊人,群豪相顾失色之下,竟都愣住了。
管一柴、云中程两人,心中却是大怒,但以他们之身份,自也不会破口漫骂。
肃然之下,但见这黄衫少年一挥衣袖,缓步走下阶来。
无翅神鹰管一柴突然嘿嘿冷笑一声,沉声说道:“方才的高论,想必就是这位朋友说出来的了,我管一柴确实钦佩得很,我管一柴技艺不精,自知武功太差,今日能遇见朋友,实是高兴极了,还望朋友不吝赐教,将在下招式的空门一一赐告在下,让在下也好学学高招。”
那黄杉少年朗声大笑了起来,连连道:“好,好,阁下的确虚心得很,不过你那趟掌法,虽然看似花妙,却实在空门大多,叫我一时之间,又怎能说得完呢?”
他转头又向云中程笑道:“你的掌法,和他也是半斤八两,要不好好去练练,只怕将来遇着高手,连人家的三招都挡不了,那岂非难看。”
这黄衫少年,竟老气横秋他说出这种话来,管一柴、云中程,俱都面目变色,双眉倒立。
云中程剑眉竖处,冷笑一声,方待说话,哪知却听他父亲突然干咳一声,像是阻止自己,便又将口中的话忍下去了。
但是这江南黑米帮的魁首,骄横跋扈,却万万忍不下这口气。
他已自冷笑一声,叱道:“好,朋友说的话,想必朋友也算是商人了,那么就请朋友让天下武林英雄看看,我管一柴的武功如何不济事,连人家三招都挡不过。”
他把手一翻,将右手的袖子又挽了挽,这无翅神鹰显然已动了真怒,立刻就要出手了。
围观着的群豪,虽然都对这黄衫少年说的话不满,但此刻却又不禁在暗暗为他担心,这无翅神鹰一出手,只怕这少年便得丧命,因为此刻这管神鹰的出手,是绝不会留情的了。
但是这黄衫少年,却又自朗声大笑了起来,一面朗声说道,“区区在下虽算不得高人,但若要对付阁下这种身手,只怕有个三五招也足以够了,阁下若不相信,不妨试试看,只是以区区之意,阁下最好还是算了吧,当着这么多人面前现眼,却又是何苦呢?”
说罢,又自扬声大笑了起来。
这些群豪虽然惊诧,但有些经验老到的老江湖,像横江金素楚占龙、灵狐智书、多臂神剑云谦等人,却都已看出这黄衫少年虽然狂骄无比,但他既敢如此,就绝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