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珑烟的心猛然下沉。他的话，仿佛有预见性似的，仿佛就是对那个还未走到未来的自己所设置的。天擎的曾经，她的现在；天擎现在，也许是她的未来……
“珑烟，怎么了？”天擎的手伸到珑烟面前晃了晃。
莫珑烟恍然抬头，“哦，那个，没什么。”她眨了眨眼，驱走眼中漾出的惆怅与懊悔，眉眼一弯，随口诌道，“我突然觉得，我和你的师父很对味！如果我早生几年，说不定我们还会很投缘！”
话毕她突觉不妥，这样说仿佛是在太高自己的身价……
却没想到凌天擎爽快拍掌，星目炯炯，眉眼生辉，“不错，我也正有此感！”
珑烟看他亲切豪爽的样子，心不由的放宽。眼珠转转，“可是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即便告与了你，你也不会认得！”天擎温柔笑道，虽然师父千叮万嘱让他缄口，但想来就要到达慕容山庄，珑烟知道也是早晚的事，“风隐，他称自己为风隐。”
“什么？！”珑烟失望，这个名字一听便知是化名。虽然江湖上使用化名绰号的人不在少数，可这个名字却是第一次听说。珑烟终于对他的师父，那个未见其人，也听不到其名的佩服的五体投地，放弃了所有可能探得他的身份的策略。她跺着脚，忍不住大笑，总觉得如此形容之下的天擎师父，像是一块倔强固执的顽石化身。知道天擎说的一定是实话，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天擎，你骗我！”
“我没有，我也只是叫师父为师父。”天擎无辜道。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莫珑烟鼻中轻哼，樱唇不悦的微翘，“说什么我们是朋友，其实你还是不信任我！”
“珑烟，我真的没有！”天擎焦急的辩解道，“这世上除了师父，我一个亲人都没有。朋友，也仅仅当属你一人。”
“撒谎！那碧翘、大哥又都算做什么了！”
“他们……”凌天擎目光一阵空洞，缓缓道，“与你不同。”心中隐隐有种感觉他们和珑烟对他的意义应该是不同的，可不同在何处又模糊不能指明。
珑烟晶亮的目光瞥他一眼，垂下头，也对，妻子兄长与朋友的关系自然是不同的。
“如果是我能做到的，我定然会为你全力以赴……”天擎还以为她低头不语是表示不相信他。
“真的吗？”没等他说完，珑烟突然朗声道，眼角笑意融融。
“当然。”天擎没有丝毫犹豫，然后他看着她的笑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进入了某个早就设置好的圈套……
“好，”珑烟嘴角扬起一道慧黠的弧度，笑逐颜开，“我要看那封密函！这你是能做到的！”
“我问你，你师父是怎么跟你交代的？”珑烟笑盈盈的望着凌天擎，眼中泛起欢愉的波澜。
“他说，这密函，一定要我亲手交给莫盟主。还说，我不得偷看其中内容。”天擎结结巴巴。
“这就对了，等我看完，就把它原封不动交回你手，你再亲手交给我爹。在我看信的时候，你要把眼睛闭上，不得偷看。”
她看着天擎犹疑不决的样子，嘴一扁，不悦道，“怎么，不相信我？刚才说的话都是假的吗？”
她眼中满是笑意，敏捷的一探手，从天擎手中夺过半拿出来的信封。天擎下意识的伸手抓回，珑烟早有准备，手伸出老远，一只腿踢起，隔开他，脚尖点地，轻身一跳。她迅速的打开信封，口中还碎碎念，“没关系，我看完就放回去，再好好的用蜡封好，不会有人看出来的。”看着天擎随时都有可能反悔的脸，她忽的一凶，“我可打开了，你快闭眼，不然就违背誓言天打雷劈了。”
天擎哭笑不得，看她拿出信笺威胁的对着自己挥着，惊觉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凌天擎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却看见珑烟手拿着信笺，似乎仍然在仔细的阅读研究，可她身子微颤，脸色惨白，双眉紧蹙，阳光洒在她身上，都闪耀着莫名的寒意。
“怎么了？里面……”
珑烟被天擎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哆嗦。手脚麻利的把信折好放回，信封却揣进了自己的怀中，“这密函先放我这儿，回去我用蜡封好再交还给你，你总信得过我吧！”
“当然！”天擎缓缓道，看着她似乎受到什么惊吓的模样，想问什么终究没有出口。
而珑烟，当然不会告诉他，那里面除了自己没有看懂的几句诗文，还有一句明晃晃的白话文，“乾坤，别问任何理由，看完信，马上杀了送信人，凌天擎绝不能活于世！”
第二卷：年华暗度风云起 十七、慕容山庄
怪不得让他不要急着赶路送信，要沿路玩耍领略江山无限风光，不要亏待自己，更不要留有遗憾……原来天擎的师父早就做好杀了他的准备，可对他也不像完全绝情。他说不要留有遗憾，可如果天擎真的死了，最大的遗憾便是不知为何，师父要置自己于死地！
珑烟表情肃穆，双眉深锁，嘴唇紧抿。
瞧密函中的那句话，他师父直呼爹的名字“乾坤”，这江湖中能够直呼爹名字的人可不多，首先必定是一代高手，否则这平起平坐的称呼如何好意思说出口，其次必定交情甚深。可明显此人已经绝迹江湖十余载，若从天擎的年纪推算，二十载也说不定。他让爹别问任何原因，只要杀了天擎就好。这人对爹还蛮了解的，知道他不会轻易伤人，可又有如此自信，一句“别问任何原因”，就有把握让爹甘当刽子手。究根结底，又是归到了交情上，想必爹爹也甚是信任天擎那位不知名讳的师父。
可这一切又关凌天擎什么事？不过送个信，甚至连信的内容都不知道……若是他师父如此不信任他，又何必让他来送信！显然他的死因不能归结到这密函本身……若不是因为送信的缘故，难道凌天擎原本是个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滥杀无辜，恶贯满盈，不得不除掉以绝后患？明显说不通嘛！
“珑烟，你怎么了？”颠簸的马车中，凌天擎看着锁眉思考的珑烟，关心询问。
“啊！怎么了？我怎么了？”珑烟一个惊跳，慌神问道。
“我怎么知道！看你的表情，很痛苦的样子……”天擎缓缓嘘口气，眼中一丝疏离。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他多少有点感觉，珑烟这个样子是因为密函中的内容，也许是因为与自己有关。可他既然答应了师父，就不能问出口。
“天擎，我只是突然，不想回家了。”珑烟略微沉吟，语出惊人。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大姐一定还没有原谅我，回去之后一定会被她骂……”珑烟摇摇头，笨蛋，因为回去之后你就必死无疑。
“我记得小时候有次去山里采药，因为贪玩迷了路，困在山间一天一夜。本来在想如果回去师父一定会骂死我，可是后来师父找到我的时候，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说，他只是担心我的安危！”凌天擎微笑道，星眸如波，眼中尽是包容与宽慰。
珑烟不语，百感交集。眼中一丝犹豫，不管大姐担心不担心她，牵不牵挂，她都有些想念大姐和家人的。可是……照天擎的话，他师父与他感情颇深，到底是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阶石甬路，佳木葱茏。不似一般人家，入眼先是正堂主厅，而是几座错落开来的楼台游廊，围着淙淙几道流水而建，布局别致。清流浅塘边几株海棠树，花开正好，微风拂过，花瓣簌簌而落，暗香飘浮，粉嫩如烟，仿若人间仙境。
与程家堡的奢华炫丽不同，这里处处体现出主人的独特眼光和与众不同的格调，华贵蕴于低调间。庄园秀雅灵动，却好像丢失了几分传说中慕容山庄应有的大气豪迈。
“这是西苑，我们的住所。东庄气势恢宏，那才是所谓的天下第一庄，招待来客的地方。”悄然于低矮半合的后门溜入，仿佛看出了天擎的疑惑，珑烟轻声说道。边说边左顾右盼，神色中几分期许，眉宇间却夹带担忧。既希望此时有人突然出现在这偌大的庄园中，又心觉愧于见到久违的亲人。可是宁静的庄园中，只有悠长的潺潺流水，和间歇的鸟雀欢语，不见任何人出现。
“爹娘都不喜欢太吵闹，庄中一向人少，不能与程家堡相提并论。”珑烟心中一丝尴尬，仿佛在说明一个理由来安慰自己，一个没有人迎接的归来。即便不想被人发现，却也不是真的不想。
“这样很好，这里让人很舒服。”天擎微笑回应，减少珑烟不安。
话毕他的笑容不易察觉的消失在唇边。这里确实让人很舒服，因为这个地方感觉这样熟悉，不是这些巧夺天工的筑建，也不是这精妙的布局，只是这种风雅素净，遗世清高……竟然与他在北方的住所，师父的风吟居，如出一辙的感觉！
“我们先去雨竹林看看，这个时侯大姐总会在那里练武的……”珑烟轻轻叹息，冲天擎感激一笑，随后眼中闪着调皮的光芒，“委屈表妹夫跟我偷走小门，不受待见了。”
空谷山涧，隐隐传来瀑布的鸣响，风吹竹叶，清晰的听到石板路上的脚步声，以及竹林间平地的兵刃声。
“是大姐！”珑烟兴奋道，如释重负，又有些焦虑，快步向前，犹豫了一下，忽又转身埋于林间，浅黄色衣衫隐蔽在翠竹中。
她伸手扒开竹枝一边，缭乱入目三个人影。出乎珑烟意料，两个切磋的身影中却没有大姐莫瑾灿，而是坐在一旁的石座中，悠闲的半倚在石桌，边品尝盘中的草莓边观赏着比试，不时露出挑剔的目光，蹙眉摇头。
那切磋的两个人中，身着蓝色长衫、面色稍黑的年长青年，出手沉稳果敢，一套青城派的“青仙掌”打的虎虎生风。不时还会与莫瑾灿交换个眼神，满面温柔，正是珑烟的姐夫，青城三杰之一的宋渊。
另一个少年年纪较轻，浓眉深锁，英气逼人，有着与稚嫩的面庞甚是不符的深沉老练。仔细看去，那黑亮有神的眼睛，微微上翘的眼角，与莫珑烟如出一辙，唯一不同之处便是那里面全然没有笑意，只有严肃与老成。他身手敏捷，一套简单的少林长拳，却每每可以后发先至。
“飞儿！”莫珑烟失声叫道。她没看错吧，这不是她的同胞弟弟，在少林学艺的莫飞！怎么会出现在家中！
“谁？”三人同时喊道。瑾灿警戒的直起身，手指凌厉弹动，一道青色飞过，一片竹叶正打在珑烟身前的竹枝上。
珑烟身子一让。没等现身，宋渊的掌风已至，只感觉面颊脖颈一阵生冷，她扬臂格挡，不料宋渊只是假意出掌，一只手变线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拎起，重重扔向竹林中央。
“姐夫饶命！”珑烟气息一窒，话音慢了半拍，身子半斜着飞向空中。
“二姐！”莫飞惊喜的叫道，脚下移步，内力醇厚动作轻盈迅速。一手揽过珑烟腰肢，一手抓住她的上臂，稳稳落地站定。他扶住珑烟，低头打量，弯身拍去她腿边的灰尘，收起年少老成的稳重，咧口笑道，“二姐，若不是我，只怕你已经残疾了！”
“飞儿！”珑烟仔细打量眼前人，长高了，变壮了，多少能让她意识到性别的不同了。她看着对她得意微笑的莫飞，半夸奖半戏弄，“不错，飞儿好能耐，不在少林寺好好学艺，偷跑出来玩！”
“二姐，你当我是你吗！”莫飞摇摇头，多年不见，想不到二姐依旧如昔，还是没有半点姐姐的样子！“我已经通过罗汉堂的十八铜人阵，方丈准许离寺了。”
珑烟闻言微微一怔，少林寺的十八铜人阵名震江湖，只有过了这个阵，证明武艺精纯，才能离开。有多少人，年纪轻轻到华发暗生，想尽办法都过不了这一关，而莫飞这才几年，就学有所成全身而退。她早知自己的弟弟日后必非池中物，可这么快就学艺归来，还是让她吃惊不小。而且，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拿她的不学无术来当做参照……
她撇撇嘴，“原来少林寺的十八铜人这么不堪一击。”
“姐，你怎么……”莫飞与莫珑烟是双胞胎姐弟，性格却大不同。他不像珑烟那么古灵精怪，不像珑烟做事三心二意没有耐心，更加没有珑烟的口齿伶俐。才两句，就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珑烟见他脸涨的通红，不觉笑笑，“好弟弟，二姐说笑呢。当然是飞儿用功勤奋，才有今日的这番成就，”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真恨当时爹爹没把我送到尼姑庵去，要不然天天想着下山才能有肉吃，下山才能有男人看，我也一定有你这等动力，用功学武！”
莫飞才展开笑容，没想到又着了她的道。这不就是在说他为了吃肉为了找姑娘才努力习武下山。他脸更加红，张口仍旧不知如何反驳。
“二妹！”宋渊在旁轻咳一声，使个眼色提醒道。心中却无奈暗笑，二妹真是一点改变都没有，两年江湖行走，仍旧改不掉她性子中豪爽随意，这么大的姑娘家，当着三个人的面，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吃肉找男人！
珑烟心中一颤，吐吐舌头转过身，垂着头不敢正眼看瑾灿。“大姐，珑儿回来了。”
“我又没瞎，看到了。”瑾灿不屑的哼道。
珑烟皱皱眉，心知大姐还没有消气。她因为大姐要给她定亲而离家出走，多少让大姐跌了面子，可她真的别无他法，以大姐的性子，如果她不逃的话，必定任由摆布也入了青城派当媳妇了。
“大姐……”珑烟樱唇圆张，目光落在莫瑾灿明显隆起的腹部，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又笑又跳，顾不得瑾灿对她冷淡的态度，跑上前抓着她抱着她，兴奋的吵闹，“大姐，你，你怀了孩子了。”
莫瑾灿唇边一丝笑意，半因久别重逢的妹妹半因肚中的小生命，还是强忍着转开身，不与理会。可耐不住珑烟死缠烂打说什么都不放手，终于笑了出来。两年间，到底是担忧取代了气恼，她心中一丝欣慰一丝感伤，伸手捋捋珑烟略显凌乱的发鬓，色厉内荏数落道，“死丫头，有能耐别回来啊！”
“大姐，”珑烟亲昵的贴着她的脸，“人家本来就没有能耐啊！”
“哼，”瑾灿佯装生气打量着她，忽的脸色一变，“你身上的首饰呢？我给你的明珠水纹项链呢？”
珑烟暗叫不妙，眨眨眼，闪烁其词。
“那边什么人？”宋渊突然蹙眉道。
“姐夫留步，”珑烟叫道，仿佛解脱了一般。一拍脑门，才想起天擎还被晾在一边，殷切的跑去拉他过来，笑眯眯对宋渊道，“这位小兄弟你没见过，却一定听说过。大名鼎鼎的凌天擎是也。他与我同行，找爹爹有事。”
天擎不明所以的看了看珑烟。他什么时候声名鹊起了，居然用大名鼎鼎！
那边宋渊却似遇到故知，热络的握住天擎的手，“原来是程家堡的女婿凌天擎！你我还真是同属一命呢！”
天擎大窘。
珑烟点点头，很认真的说，“没错，凌兄，这位是我姐夫，青城三杰之大杰宋渊。他与我大姐成婚多年，”她回头瞄了莫瑾灿一眼，小声说道，“对于对付慕容世家的刁蛮小姐最有一套！你要多多向他讨教！”
天擎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对要与碧翘成婚的这件事，若不是他们提起，只怕他早就忘了。
“你别听二妹胡说，没大没小的。”
凌天擎僵硬动动嘴角，还好宋渊给解了围，否则真是尴尬难堪。
“什么‘青城三杰之大杰宋渊’，”江湖中只有这青城三杰的名号，却没有排名次序，这么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了，宋渊凑到天擎耳边，“不过，我倒真的可以传授你些对付慕容家刁蛮小姐的方法。”
天擎气短，差点吐出血来。
久别重逢，几个人叽叽喳喳欢闹。珑烟好不兴奋，又为了躲避大姐的教训，转着脑筋不停的想办法说笑。
却听得通往雨竹林的来路上，稳重爽朗的中线嗓音，“好不容易等到珑儿回家，怎么爹娘都不见就在这里疯闹！不想娘亲吗！”
第二卷：年华暗度风云起 十八、密函解语（上）
莫珑烟躺在床上，翘着腿拱着身，脚尖随着轻哼的小曲优哉游哉的点着。
屋内的陈设无一改动，眯眼也能感到那熟悉的味道。
珑烟微微一笑，复又蹙起眉，一溜身滚下床，坐在案前支起烛台，再次拿出那密函，小心翼翼的展开，唇动轻读：“雨骤花谢月朦朦，浅酌梧桐盛。嗔目笑眼弯眸，醉是雪青梦。
云雪霁，水洞天，三弯钩。剑断蚀壁，凤舞九天，重游旧殇。“
珑烟悠长黛眉纠结在一起。这前两句还稍稍能读明白，大概是说思念一个什么人，梦中尽是她的音容笑貌。可后两句，“云雪霁，水洞天，三弯钩”是什么？似是某种景色，难道是在暗示什么，却想不出有什么蹊跷。而“剑断蚀壁，凤舞九天，重游旧殇”又是什么？毫不相关的言语，完全颠覆思念的意境，大气磅礴却又不知所云！
而这几句诗的下面，“乾坤，别问任何理由，看完信，马上杀了送信人，凌天擎绝不能活于世！”潦草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