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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重烟水-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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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以为意。玉箫却是比武招亲之后就找宫中匠师精心打造,她说那是她的宝贝,他就还她一个真正的宝贝。
  珑烟看着面前晶莹剔透的碧箫,百感交集。震惊,讶异,难过,苦涩……她不敢确定那些情绪到底是什么,可唯一能确定的,那其中并无喜悦,更多是愤怒。王爷高高在上的模样,打赏的模样,施舍的模样,认为她一定会满意,会感激涕零的模样,激怒了她。这是侮辱,对她神圣思念与爱恋的亵渎。那玉箫就像是大哥哥,至少那是她唯一的证据,他们相识过,十七岁生日她还会见到他,会吹给他听,会让他伴着乐曲入眠。那是大哥哥母亲的遗物,也是大哥哥对她的承诺。一支粗陋的玉箫,载着两段不为人知独自垂泪的故事,这不是任何其他的什么可以衡量的。
  珑烟双手不住颤抖,眼中氤氲欲滴。她真想狠狠把这尊贵的赏赐摔在地上,可是,那是赏赐,她难以承受却无法拒绝的赏赐。她不能让程家堡背了黑锅。
  “谢王爷!”珑烟站起身,盈盈躬身,咬着唇不让泪水滚落。
  “既然如此,表妹不如以曲相赠。”程枫不失时机的插口。
  “你说什么?”珑烟喃喃道。
  程枫不露声色的瞥了一眼靖玄,见他颔首不语,神情中颇为期待。笑道,“珑烟表妹颇有姨母风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还没有听过她吹箫,这次倒托了师弟的福。”
  “不要!”珑烟没来得及思考,脱口而出拒绝道。
  众人话音一窒,气氛骤然变冷,就像珑烟的双手,冰冷僵硬。
  “珑烟。”慕容宁怡轻咳一声,眼神冰冷。
  赵靖玄依旧垂着眼,表情没有变化,只是那轻扬的嘴角不知何时碾平。
  他抬起眼,唇线微敛,面色柔和如初,“既然莫姑娘不愿,本王也不勉强。”
  话毕,呷了一口茶,不再言语。他双唇蒙着茶水的晶润,唇上因紧抿而皱起历历可数的纹路,茶色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感。
  程枫敛眉,轻咳一声,面色凝重,对珑烟摇摇头。
  珑烟僵直站在原地,她已经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只是隐隐感到她逃不掉了。大哥哥说过,被欺负的时候,打不过的时候,便用他教的轻功逃跑。她有好好练,所有武功里,就这轻功最最娴熟。所以她一个人出来闯荡江湖都不会怕,因为她知道她有这个法宝,打不过一定逃得过,她不怕。可是现在,她的脚像灌了铅,想轻轻点地,飞天而起,可是残局怎么办?原来世上有这么让人两难的事!大哥哥,这个你没有说过!
  身边一只手轻轻的拉了拉她衣袖。是二姨娘殷殷,也许作为曾卖身青楼的她,最能体会她身不由己的心情,也最懂得察言观色,见机行事,委曲求全。
  珑烟抿抿唇,轻轻阖眼,让眼泪流回。深吸一口气,眼眸忽的温柔。
  清澈的箫声,淙淙流淌而过。
  第一卷:天涯思君不能忘 十二、月夜清箫
  十二、月夜清箫
  “小妹子,这箫并不是什么罕物,与莫伯母的墨海潮箫更是不能相提并论,不过对大哥哥却有特殊的意义。你大姐说,等到你十七岁的时候,要大摆宴席宴请天下,这就当是我送你的十七岁生日礼物吧。”
  “好,大哥哥,我一定好好保存。等我十七岁生日,吹给你听。”
  “大哥哥,我只吹给你听。大哥哥,我只想吹给你听……”
  大哥哥是个可怜的人,大哥哥需要爱,也渴望爱。他看似放荡不羁,其实内心孤寂敏感。要不然为何要在乎世人眼光,带如倾远走高飞,避世隐居?
  是不是那个时候就知道十七岁生日不能如期而至,所以才会提前相赠玉箫。如果不是,为何两年来,寻不到关于你的一丁点消息;如果是,为什么要做那个承诺,为什么不当场拒绝,不能来听……为什么……
  玉箫折断的那天,也不曾这样心碎难过。然而刚刚,仿佛打碎了一个梦。
  莫珑烟坐在院子中,手中拿着一壶酒,一点点的灌醉自己。可却无比的清醒,清醒的看到了这些年发生的点点滴滴,清晰的甚至看到了大哥哥的内心,与自己无望的执着。
  只是,有些根植的伤,认得再清,看的再明,即使绝望,还是痴迷。
  她放下酒壶,拿起手边被赏赐的翡翠晶箫,放在唇边。
  “当时月下分飞处,依旧凄凉。也会思量,不到孤眠夜更长。泪痕搵遍鸳鸯枕,重绕回廊。月上东窗,长到如今欲断肠。”
  这是娘亲教她的第一首小曲。娘亲说它简单,不需复杂的技巧。它不是娘亲的最爱,却是珑烟的。是因为第一次吗,第一次接触的小曲,就像第一次刻骨铭心篆刻在心的人。
  娘亲豪爽大气,和爹爹是让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自然不理解相思相隔的痛苦。而用纾缓的心情来吹诵出幽婉的思念,又该如何的断肠?
  再回首,仿佛仍能见到月夜中那个背影,静静的离去。
  楚云焕笑望着她,眼中有圆满完成任务的轻松喜悦,又有不得不离别的眷恋不舍。她丝毫没有感觉,在他的脸颊轻轻一啄,笑着对他说再见。他见她轻松惬意,才敛起离愁,携起如倾的手,最后的一缕哀伤不见,只剩下盈满的温柔爱恋,转身再没回过头。
  就是那一刻,珑烟隐约的感觉到,有些事已经改变,有些事不只是她想的那样……她怔在原地,眸光粼粼,手中紧握着那管玉箫,握着那久久不曾散去的余温,仿佛在用力握紧她的世界。
  “珑烟!”一只手伸到她面前,粗暴的夺走她的酒壶。
  她抬眼,却看不太清,只觉那半弯月牙明亮万分,眼前的面庞却朦胧不真切。只是那身形,那道影,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伫立俯身看着颓坐的她的身影,就好像十岁那年,在枫叶林,那充满安全感的高大身影低身笼罩着她,保护她。
  “你听到了吗?”珑烟泪眼蒙蒙,期艾含笑,“只为你吹的,我的箫声只为你。”
  那浩渺似海的眼眸波澜骤起,柔柔闪亮,好似天上的明星。几许无奈彷徨,几许哀伤怜惜,他点点头。
  珑烟眨眼,恍惚的笑,内心一角忍耐这许多年,此时却再也无法假装坚强。她站起身,扑到面前的怀抱。她想问他,是不是在骗她,为什么销声匿迹再无音讯,为什么连她都不见,甚至想问,这是不是一个梦。可她不敢,她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深埋在他的怀中,仿佛把一生都交与了他。
  “珑烟,你不要紧吧。”梦幻一般的声音,边伸手轻轻推开她。
  莫珑烟低低呻吟一声,这样轻易就想推开她吗!她身子一颤。
  那人不再动弹,害怕吓到她似的。缓缓拢臂抱住了她,轻拍她的背。
  就在那一瞬间找到了避风的港湾,好像这个怀抱会包容她的一切,永远只会带给她安慰与温暖,永远不会舍弃她。珑烟再也忍耐不住,几日来的委屈全数涌上来,又全然不觉得委屈似的,只是单纯的想流眼泪。她埋在他怀中,呜咽出声,任泪水奔腾涌出。
  雾色遮掩那弯半月,世界渐暗。在厢房轩窗边,赵靖玄静静伫立,看着窗外紧紧相拥的两人,银牙暗咬,拳头紧握。
  “王爷,这莫姑娘到底什么怪人?一会儿打死不吹箫,一会儿又吵得人睡不着觉?她和凌……”
  “卉林,是不是想让我亲自教你什么是规矩!”靖玄冷冷道。
  难道这还不算低声下气吗?为什么他可以轻而易举得到别人的敬仰与赞扬,却无论如何得不到她一个尊重的眼神!
  这玉箫究竟藏着怎么样的故事?
  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开始烦乱,甩手走回床榻。
  第二天莫珑烟醒来,却是完好的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昨晚,她依稀有点印象,可那样的不真实,自己都怀疑是场梦。那个人,到底有没有来过?那个人,以后还会不会来……也许,一切只是她的幻觉。也许,她再想想,就会明白一切。可是她不想,如果是梦,就保留梦的美好吧。
  珑烟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脑子一阵胀痛。
  抚着太阳穴走出房门,却见凌天擎徘徊在院子中,仿佛特意在等什么人。
  昨日她哭了一番,心中的郁闷尽数发泄,虽然对凌天擎还是内疚,却也并不像最初那样强求他的原谅。她淡淡经过他身前,却听他柔声问道,“头疼的厉害吗?”
  珑烟心中一动,诧异回眸,绽放璀璨笑靥,“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之前不理不睬,连个眼神的交汇都吝啬,让她畏于上前道歉解释。
  “我,拜托,”凌天擎融融笑道,眼波灿然,“大小姐,我憋得也很辛苦!”
  珑烟明眸皎洁如朗月,扑哧笑出声,“喂,凌天擎,还记得你欠我的那个要求吗?”
  “当然,你现在想到了?”
  “本来是想到的,”珑烟轻笑,本来是要在出卖他之后要求他的原谅的,“不过现在我又改变主意了。”
  “什么?”天擎不觉浅笑。
  “哼!以后只许我不理你,你不许不跟我讲话!”珑烟双臂环胸,说完又俯身咯咯笑。
  凌天擎看她说的顽皮,又笑的动容,快乐劲儿能把任何人打动,仿佛昨日抱着他哭的悲切凄惨的人不是她。
  昨夜,在晚宴看着失常的她,梦游一般的走出宴厅,独自坐在月光下。箫声委婉断肠,忧伤却隐忍,像极了他师父曾吹过的曲子。他不觉走上前,她那样哀伤,却又那样充满希冀的看着他,对他说“你听到了吗?只为你吹的,我的箫声只为你。”绝望却执着,仿佛知道眼前之景都不是真实,却又不愿放弃这虚假的一根稻草用来救命。大哥哥吧,这样的神情他曾见过,那是第一次相遇,他抱着刚刚救下的孩子,突然被人拉转过身。她无助又欣喜的望着他,泪珠夺眶而出,随即深沉失望。“大哥哥……”她那样叫他。就像那日,他不知为何想安慰她,却无从开口,昨日,也是同样,该如何安慰,如何开口?最后,只能假借那个怀抱,希望能给她一丝温暖。
  天擎轻轻叹息,却是答应了。
  “莫姑娘心情不错?”赵靖玄从另一侧走出来。
  莫珑烟微微惊讶,冷冷回答,“还好,谢王爷关心。”
  赵靖玄好不尴尬,心中暗火,脸上仍不露声色,“莫姑娘多礼了,不在王府和宫中,一切随意,叫我靖玄就好了。”
  “王爷,少堡主说他在竹林,向你求救帮忙!”丫鬟来报。
  珑烟微微一惊,大哥求救?真是稀奇了,她拍拍手,“天擎,我们也去看看吧!”
  这天下有什么能难得住要钱有钱要势有势的程家堡少堡主?只有他那唯一的宝贝妹妹!
  珑烟赶到雨竹林,充满热情的想看个热闹。伴随着兵刃交锋的声音,只见程碧翘招招迅速狠辣,毫不手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与程枫有什么深仇大恨。可再定睛一看,珑烟心凉了半截,空落落的,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程枫手中的武器,是不知从哪折断的两截断箫。
  珑烟知道,碧翘骄傲要强,不允许身边的任何人超过她。昨日她想尽办法输给了她,可碧翘的恼怒冷淡是有目共睹的。这算什么?拿自己当仇人?如果她面前的不是程枫,而是武功在她之下的自己,她也要像这样不留余地的出手吗!
  珑烟从怀中摸出那两截断箫,多年的触摸似乎已经让它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她苦笑,因为这断箫,居然生出这么多的事!
  “师弟,快来救我。这不值一文的两截断箫怎么能做武器,我说赶紧扔了的好……”程枫想哄碧翘开心,稍一侧眼,却看到一脸麻木的珑烟。他手下一慢,碧翘的长剑直奔心窝而来。
  “当啷”一声,长剑落地。却是凌天擎眼疾手快,锁臂擒拿扣住程碧翘的手腕,也救了程枫的命。
  “姓凌的,你好大的胆子!”程碧翘大怒。
  “程姑娘,比武切磋点到即止,难道你真的杀了你大哥吗!”凌天擎蹙着眉。
  “姓凌的,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教训我……”程碧翘提着剑就想攻向天擎,突然看到他身后的珑烟,愣了一愣,停下脚步。
  她脸一红,低下头,表姐都看到了。她别过头去,心中隐隐觉得不妥,却还是理直气壮的认为这样的做法是人之常情,因为表姐不应该胜她,也永远都不能胜了她。
  “表妹,我们刚刚只是……”程枫试图解释。
  “我知道,不用解释了,我看的清清楚楚。”莫珑烟冷冷道。
  天气炎热的七月,雨竹林却莫名的寒气阵阵。
  珑烟摩挲着两截断箫,这样诡异的氛围……她抬眼,突然笑了出来,明朗欢悦,“大哥说的不错,这两截断箫不值一文,赶紧扔了才是真!”
  她满不在乎的用手指轻轻敲打箫身,转身离开的同时,手臂垂落,动作自然的把断箫箫扔在了地上。
  是不是这世上任何有形的东西都算是一种把柄,能看到的就能被诋毁,能触碰的就能被亵渎。大哥哥,那箫丢了,你会怪我吗?可我只是想把它刻在心上,如同你的烙印,永生铭记。无形的思念再不需有形的寄托,虽然这样很累,但深埋在心底的神圣之地,永远都不会被侵犯了……
  第二卷:年华暗度风云起 十三、踏上归途
  珑烟抬眼,突然笑了出来,明朗欢悦,她摩挲着两截断箫,“大哥说的不错,这两截断箫不值一文,赶紧扔了才是真!”
  她满不在乎的用手指轻轻敲打,转身离开的同时,手臂垂落,动作自然的把玉箫扔在了地上。
  连看都没看一眼,就那样绝尘而去。脚步轻快,纤细的背影充满雀跃欢愉,仿佛那是心底积压已久的尘垢,此时终于可以除清……
  只留下那四人在原地,不认识般的望着她。
  还是碧翘第一个回过神来,心想着表姐这个动作便表示她在向自己道歉,向自己低头。于是更加理直气壮,她本来也没做错什么,赢就是她分内的事!她跨前一步,踩过玉箫,差点滑了一跤,恨恨踢开,唤着表姐,追随而去。
  程枫摇摇头,这个表妹说她脾气好是好,可也真是怪。不过从小就是这样带着三分邪气,他也见怪不怪了。这样也好,起码碧翘不再生闷气了。
  赵靖玄心下茫然,这女子太奇怪了。因为这两截玉箫,他们不知多少次大打出手。最初她无论如何都要夺回被他抢走的那半截玉箫,一波未平,昨日因为赠箫又无缘无故的生出另外的隔膜。现在竟然毫无珍惜随随便便就扔了,可一眼就看得出来,不是因为她得到了他赠与的那支名贵晶箫。
  凌天擎见众人离去,也迈出脚步,忽然转身折回,看着粗陋不堪的两截断箫,上面隐隐还留有程碧翘的脚印。他俯身拾起,用衣袖小心翼翼的擦干净。那个大哥哥,到底是什么人,竟让这一支玉箫,两截断箫,承载了海一般的思念,让一个人痛不欲生又甘心忍耐,无助绝望又充满希冀。珑烟看似容易接触,可看到的都是快乐,永远绝口不提内心的伤。而以后,只怕她的心门更会紧锁,心事会藏得更深……也不知为什么,天擎把断箫揣进了自己怀中。
  兴味索然,这几日下来莫珑烟已经倦了。这日,家中飞鸽传书,让她快些回太湖慕容山庄。她想想,算来下个月就是中秋,也确实该告别程家了。有些事再不愿面对,也不能永远逃避。
  天刚蒙蒙亮,珑烟叠好被子。修书一封,放在床脚,秋桐早上进来就会看到。
  然后她轻手轻脚躲开来往的丫头下人,悄悄离开。
  这样做一定又会被姨母诟病,可她实在不想看到什么离别的场面。当然,除了碧翘,每次都觉得难舍难分,其他人早已习惯这种分分聚聚的生活。现在她和碧翘早已经和好如初,完全没有隔阂,至少在碧翘眼中是这样。而她,其实一直都有所保留吧,所以才会觉得是“如初”……
  这两年走的地方多,人的眼界开阔。来到一处感怀,再离开,奔向下一个地点,然后再无功而返。离别的次数多了,心就会老去,感伤也变得麻木。珑烟不想变成这样的人,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每次离开单纯的只是离开,而不会成为离别羁绊。
  珑烟沿着驿路慢行,这里到太湖,若快马加鞭不过一日行程,可她丝毫没有即将归家的激动与急切,依旧是徒步行走。
  坐在马车中,或是心急火燎的策马而行,一定会错过很多吧,风景,或是想遇到的人。
  她时不时望向路旁树林,听着风拂枝叶的沙沙响声。
  不是不想家,也不是不想回家。只是,如果这就是等待的尽头,这就是思念的尽头,却为何一点期盼一点喜悦都没有,好似早已接受了宿命般的冷静。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也许站了一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可也许真的走到了尽头,反而会看不清他的脸……突然有一种,天下这么大,却没有自己眷恋之所在的感慨。
  珑烟心不在焉的踢着路边的石子。脚尖在上面轻轻一碰,飞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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