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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燕心里虽然着急,却也无法,好容易将一顿饭菜吃完。李扬会了账,三人离座下楼,吕吴二人随着李扬回到店房去。
李扬请两人坐下,闭好房门,方道:“九姑不知碧云庄之事么?”
玉燕忙道:“我此番便是和吕姐姐同返碧云庄去,不知碧云庄上又出了什么事?”
李扬摇头道:“我也久闻紫衣……”说到这里,又赶紧咽住。
曼音已然会意,便笑道:“没关系的,我并不在乎人家怎么称呼我。”
李扬又告了罪,方道:“我也知道吕姑娘武功卓绝,制住昆仑双剑绰绰有余,只可惜……可惜九姑和吕姑娘来得太迟了。”
曼音是聪明人,一闻此言,知碧云庄之事无救,便不再响。
玉燕却急得泪盈于眶,连声催李扬快些说明如何太迟?
于是李扬将碧云庄被焚经过,一一叙述。从方氏姐弟初入碧云庄起,如何头一阵便伤了青萍剑客柳复,和泰山陈云龙二人,如何自己奉吴璞之命,将方氏姐弟诱入石洞。
如何二人出洞之后,又与华山大侠裴敬亭及冯卧龙二人作殊死战,如何孙天夷发烈火珠及梅花宝扇,如何裴方二人同时受伤,直到方氏姐弟败走为止。
李扬说完以后,曼音便问道:“这样说来,昆仑双剑初入碧云庄,虽然伤了不少人,却并未得了手去。那么后来呢?”
李扬道:“后来灵玑道长送来了昆仑瑶华下院掌院弟子徐霜眉的一封书信,约期拜庄。”
吕曼音哦了一声,道:“这徐霜眉的名字,我也听到过。此人据说是赤阳子最得意的徒弟,照李二哥刚才谈的那些人,只怕全不济得事儿。何况还折了好几名硬手呢。”
李扬叹息一声道:“吕姑娘说得很是,不过这次碧云庄之被毁,却令人难以心服。”
吕曼音却只微微一笑,并未置评。
李扬又道:“当时吴大哥是独居池底静室,不理外事,一切担子几乎全由吴二哥承担起来。那时吴二哥一接到徐霜眉拜庄之信,便着急得不得了。彼时武当卧云道长却派了他老人家门下白鹤俞一清前来,并携有卧云道长致昆仑掌教赤阳子的亲笔书信。”
曼音诧异道:“俞一清在武当第二代弟子中,也是一流高手,在两湖一带颇享盛名,他一到场,也抵得一个徐霜眉,何况还携有卧云道长的书信,怎的碧云庄反而会毁掉了呢?”
这时玉燕脸上已是珠泪纵横,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李扬脸上也满罩愁云惨雾,一脸悲哀愤怒之色,他心中也是难过非常。
过了半晌,李扬方振作起精神,又从头叙述,如何白鹤来到碧云庄之后,庄内群雄,送人的送人,办事的办事,一时俱都散去。如何徐霜眉和方氏姐弟于深夜到来,如何两下说翻,以玄冰烈火,互较内功;结果白鹤失败,负气而遁;如何方氏姐弟乱杀碧云庄之人。一直叙述到对方纵火焚庄,引发地下火药,全庄化为灰烬,自己负伤逃出,吴氏弟兄则不知下落。
刚说到此处,只听咕咚一声,玉燕已昏晕在地。曼音和李扬一齐大惊,曼音忙将玉燕抱上床去,替她将双腿盘好,再运内五行真气,从掌心透入对方体内。又过了良久,玉燕方醒转来。又放声大哭。
曼音先时听李扬说昆仑派三人竟杀人放火,便已怒不可遏,这时见玉燕罪得如醉如痴,更引动了她胸中怒火,一时找不到出气之物,顺手朝壁上返击一掌。只听“扑”的一声响,那土墙壁上已现个深约二寸的手印。此乃峨嵋派镇山之宝的“大金刚禅掌”,李扬一看, ‘暗暗地伸了伸舌头。暗想这吕曼音果然名不虚传,如果她早能赶到,也许碧云庄不致被毁。
曼音让玉燕哭了个够,等她先发泄了胸中郁闷之气,方轻拍着她的肩头,劝慰道:“好妹子,不可苦坏了身体,佛说……”
她刚说了半句,又觉这时不是可用佛法开解的时候,便改口道:“你也不必伤心,碧云庄毁了,可以重建,如果你实在不能消恨,那么你和我上昆仑一趟,看我一把火焚了他们的太清宫,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有人死不可复生……”
曼音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事,便回头问李扬道:“到底我这妹子的两个哥哥是否遭了毒手呢?”
李扬皱眉道:“当白鹤俞一清走后,庄中已无人是他们敌手,彼时各人忙着逃命,方氏姐弟拔剑乱杀,我们自顾不暇,能闯出性命已是好事,自然彼此不能相顾。所以我真不知吴兄等人下落。”
说到这里,玉燕又痛哭起来,说道:“想来我两个哥哥必已丧命在敌人剑下了。”
李扬又道:“九姑且休痛哭,要说两位令兄俱已丧命,据我想来,也未必那样容易。”
曼音慌忙道:“李兄既如此说,必然另有见地,你看我这妹子哭得多么可怜,你赶快说明他哥哥未死之理,也好令她放心。”
李扬道:“我逃出碧云庄之后,曾经暂时躲在苗山炬烈峒主岭氏兄弟那里。”
一语未完,玉燕又哭道:“我两位哥哥一向与岭氏兄弟要好,他们如若逃得性命,为何不躲入苗山去,看来一定死了无疑。”
曼音皱眉道:“你这人是怎么的,你倒是先听人家讲完再说呀,还没听完先便哭起来干吗呢?我最恨这种动不动便哭的人。”
李扬道:“九姑骨肉情深,自难免悲恸。其实当时吴二哥逃走之时,还是我将方氏姐弟挡了一下,后来方氏姐弟找不到吴二哥,气忿不过,才纵火烧庄的。”
曼音笑道:“这便对啦,我也听师父说过,言道燕妹的二哥是极有心机的聪明人,既是聪明人,当时的情势,难道他还看不出来么?连李兄尚且逃得了,那么他逃走在前,庄内布置他又极熟悉,那有逃不脱之理呢?你多想想就明白了。”
李扬道:“如要逃走,吴二哥一定利用了水阁地道,那是他老早便布置下了的。”
曼音道:“不管他用的是什么道,反正逃出来便好了,后来呢?”
李扬道:“我到了苗区以后,岭氏兄弟一闻此信,便率领了大批苗卒,赶到碧云庄,虽然发现不少断肢残骸,但却没找出一点像二位令兄的形迹,后来我在途中也听人说起,道有人见着吴二哥,却未见提到吴大哥的话。想是他们分开了。”
玉燕听李杨如此说,方才悲痛略止。问道:“李二哥如今意欲何住呢?”
李扬登时双眉一竖,慨然道:“我与吴二哥的交情,九姑是知道的,我们可说得上义同生死,碧云庄毁于昆仑弟子之手,一半固然是我们这些人不行,一半也由于大伙意见不能一致。所以我们这次败得并不心服。再则昆仑弟子行事也太为过分,别说吴二哥还尚在人间,便是二哥不幸去世,我们做朋友的人,这口气也不能就此咽下。所以我离了苗山,便打算邀集天下豪杰,择一名山盛地,作一聚会,我要集天下英雄之势,质问昆仑掌教,门下弟子为报私仇,是否可以纵火焚庄,乱伤人命。”
说到这里,李扬也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他见曼音一双妙目注视着自己,也觉有些不好意思,便陪笑道:“不论武功,声望,地位,我李扬在江湖上都道不起字号,但吕姑娘也许不知道,要促成一次武林群雄的聚会。最主要的,却是靠有人奔走呢。”
玉燕听出李扬话中之意,怕他多心,便忙道:“李二哥是热心之人,我一向是知道的。……”
玉燕此时正心乱如麻,说了半句,下文便不知如何说法。
李扬只微微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
过了半晌,曼音方道:“李兄太客气了。据我想来,如果真能促成武林群雄来一次聚会,对昆仑提出质询,那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这事似应该由一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出面主持方可,不知李兄想虑这点没有?”
李杨立即拱手道:“到底吕姑娘想得周到,这一点在下倒还没有想到。”
曼音微笑道:“李兄休得太谦,那么刻下李兄心目中有适当的人选没有呢。”
李扬想了一想,方道:“据在下想来,在各派的前辈长老之中,除令师外,只有武当掌教卧云道长,和泰山侠隐复一尊最得人望。如果退而求其欢,则天合派的闹天宫卢大侠或天台剑客普真人也可出来主持。吕姑娘以为如何?”
曼音微微沉吟,笑道:“这数人之中,若得卧云道长出面,自然最合适,不过据我所知,武当派这一代的主持人,大多不愿招多闲事,便是上次卧云道长差遣他门下大弟子去碧云庄,已是天大人情。依我看呀,你要想他出面来邀集天下英雄,对昆仑提出质问,十分里倒有九分半是他们不能答允的。”
李扬一听,顿时愁上双眉。
曼音又道:“天台派的卢大侠倒是热心人,普真人虽然不爱多招事,但这人却十分正直,要他出来主持正义,他也必然肯的。只是一件,天台门下弟子不多,人手不够,势力不足与昆仑抗衡,这也不大好。李兄你可别怪我直言。”
李扬忙道:“说那里话来,吕姑娘计虑周详,在下是十分佩服的。”
曼音又道:“李兄所提出这数人,我想倒是泰山夏老前辈最合适。一者泰山为五岳之长,气魄宏大,如能发起泰山大会,这声势上是极具威势的;二者泰山万竹山庄,不论江湖上武林中名气皆极响亮;三则夏老前辈门下八龙,也惧是闯出了万儿的人,声势也不为不壮。何况夏一尊在武林中的人缘也极好,为人又极有魄力决心,有他出面,这事便八成有望。”
李扬听曼音如此一说,也便顿时精神百倍,面上愁容一扫而光。
玉燕却在旁道:“可是不知道复老前辈肯不肯出面来主持这事呢?”
李扬道:“这些事九姑不必劳心,我自然会托别人去求他,务必将这事办妥,否则我心实有不甘。”
三人又议论了半晌,李扬便叫店伙在隔室另开了一个房间,让曼音玉燕二人居住。
那曼音心中自来无挂无碍,一倒上床便呼呼睡熟,玉燕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她想到自己两个兄长,不知到底落入仇家之手没有?一时又想到侄儿戒恶,不知现在怎样,一时又自伤薄命,正所谓万感交集,泪痕将枕头湿透了一大片。
这晚窗外月色迷茫,似乎月光也有意奚落这苦命女儿一样。
第十七回 茅屋短墙 穷途怀旧梦 金龙宝剑 旷野斗奇僧
就在玉燕伏枕流泪之时,相隔千里以外,却有一个人正在自己的生死关头挣扎;这人非别,正是玉燕的兄长吴璞。
吴璞自从由地道逃出以后,明知兄长吴璧定然凶多吉少,而方氏姐弟又必欲得自己而甘心,他一逃出地道,便专择惊岩绝壁,险峻难行之处,没命的朝山下逃走,连头也不敢回。
他正逃之间,猛然听得一声大震,掉头看时,只见碧云庄上,火焰熊熊,墙崩壁垮,正是砖石与梁柱齐飞,火光共朱檐一色。吴璞数十年经营,毁于一旦,叫他如何不心痛?不觉一个踉跄,晕死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只觉身在床上,吴璞陡然一惊,翻身坐起一看,原来存身在一间破烂草屋里;不觉又惊骇,又诧异,几疑置身梦中。
他再将前后情节仔细一想,越发不明白起来。分明记得自己昏跌在山坡上,不知如何会到此处?
吴璞神智稍为清醒以后,便猜到必是有人相救,正待下床寻主人答谢,却听见外面似有人争论之声。
吴璞仔细一听,听出一个是女子,另一个声音却好似一个小孩。
只听那小孩大声说道:“施妈妈,你这人是怎么的,叫你做这样,你偏要做那样;我给了你银子,还要怎样!难道你懂得比我还多不成么?”
这时又听那女人答道:“甘小侠,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在我这儿住了这许多天,不过为了一只马儿蹄子受伤,按理说,我满可不答应,你瞧你这么多天把我这屋子弄成什么样儿,遍地是马粪,动不动就是你给银子,我将银子还给你如何?”
那小孩似乎为她这一番话难住了,沉默了半晌又道:“施妈妈,我看我们也不必再吵了,我在你这儿打扰了不少日子,心里也很不安,这些银子本也不值什么,不过你得讲讲道理,马儿要拉粪,可不是我叫它拉的,我也没法子叫它不拉,再说我要不因为救人,昨儿我就走了,但这时你要赶我走却不行,我救来的这位,是我朋友的长辈,我不能不管,待他醒了过来,我们立刻就走,论理你们还是邻居,该彼此照应的呀。”
那女子道:“你别这么说,难道不是邻居,便不该照应不成?不过我是不愿收留他就是了。”
那小孩又道:“这人大约你并不知道,他在江湖上大大有名。”
刚说到这儿,那女子却拦住道:“我怎么不认识:这人便是碧云庄的二庄主,夺命金环吴璞吴二爷,我说得对不对?”
吴璞越发惊讶,暗想:我在此间隐姓埋名,除了江湖上的故友而外,从不与本地土著往还,怎会有村妇认识我?
而且说话的这两人,声音都很熟悉,那小孩是一口浙南口音,吴璞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会见过一个女子并一个小孩?
他这一凝神思索,却忽略了屋外两人的说话。一会又听那女子对小孩道:“那么你就进去看看他吧,我去替你喂那匹宝贝马儿。”
那小孩答应一声,便推门走了进来,吴璞一看,一几疑是自己眼花。忙叫道:“甘小侠,你是几时回来的?今师又在何处?”
原来这小孩正是天台派怪侠,闹天宫卢吟枫的弟子甘明。
甘明见吴璞已经醒转,似亦高兴异常,便向前施礼道:“吴二叔,你老人家可好?”
吴璞忙一把拉住,哽咽道:“贤侄别再多礼,你瞧我现在家散人亡,还有什么好的?”
甘明见他眼含悲泪,也觉心酸,但又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不响。
还是吴璞自己揩干了眼泪,强笑问道:“我记得先前昏倒在山坡上,敢是贤侄救我来的么?贤侄离了舍间以后,见着了今师没有?”
甘明摆手道:“吴二叔不知道,这多日我根本就没离开过这苗山。”
吴璞诧异道:“这却是何故?”
甘明咳了一声道:“我也是运气不好,自那日离了府上,黑夜之间却走岔了路,走到那什么白狼沟,我这马的后蹄却被毒蛇咬伤了,好在后来碰见了吴姑姑,给了我一瓶药,倒是很有灵,养了不多几日,便将马儿路伤治好,谁知就在我打算动身的那几日里,突然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吴璞很关心的问:“什么病?”
甘明道:“总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居多,这苗山里的气候,我真住不惯。”
吴璞又问道:“后来呢?”
甘明道:“直病到前几天,才算好了,我本来就很瘦,这一来我真成了猴子啦。不过我的病虽好了,身体却没大好,所以又休养了几天,昨晚我听见在那边似乎有什么震动,便骑了马出来查看,却见碧云庄那边火光冲天,倒像火药被引燃了一样。”
吴璞叹息道:“可不是火药被引燃了么,贤侄后来去碧云庄没有?”
甘明摇头道:“当时我便慌忙往碧云庄赶去,却见吴二叔昏倒在山坡之上,我情知出了事,才用玉鬣金驼将您驼了回来。”
吴璞喟然道:“贤侄前番千里奔波,来苗山送信,我们便已感谢不尽,如今又救了我的性命,你真可说是我吴家的恩人了。”
甘明慌忙道:“吴二叔再别这样说,可把我折死了。我是晚辈,禁当不起。”
吴璞又叹息道:“前次卢大侠命贤便驰书示警,只怪愚兄弟太过大意,方有此失,如今碧云庄被毁,固然由残们自取,却辜负了尊师一番盛意,还望贤怪异日代向卢大侠解释一下。”
甘明先时心想:可不是么,前香我千里迢迢跑来送信,谁叫你们太过托大,反而和我计较什么误入禁室之事。如今人家把庄子给你烧了,你还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多不过叹息几声罢了。
但他后来听吴璞一味自怨自艾,末后又叫自己向师父解释,倒似将师父与他的交情,看得比碧云庄更重,这样看来,这吴璞倒也是个够得上朋友的人。
甘明这样一想,心里也软了下来,便问道:“吴二叔,碧云庄既已被毁,那么我那戒恶贤弟又往那儿去了呢?他受到危险没有?”
吴璞道:“多承贤侄挂念,他倒没有遭到危险,旬日前金叶丐侠和他去了武当。”
甘明哦了一声道:“这样敢情好,我听师父说过,如今在武林中声势最大的,便算是武当派,他要是投到武当门下,将来也好报仇。”
甘明虽然外貌仍是个孩子,但他生成心性激烈,阳刚之气外露,凡是什么争斗、寻仇、打抱不平的事,他的兴致最高。说话也就无甚顾忌。
吴璞听他说话语气,似对碧云庄仍有好感,盘算了一阵,便试探着问:“贤侄刻下意欲何往,是否去寻卢大侠呢?”
甘明道:“我和师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