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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不敢待,她就杵在客厅临窗的那张贵妃椅上,看着外头遭雨水洗礼过的林木,不知为何,这片阴郁仿佛飞进她的心底,扎了根,发了芽,害得她莫名心酸,想要无病呻吟一番。
这幢房子位在郊外,那天来时,她注意到附近没什么建筑,如今雨势下得人心郁闷,感觉像是遗世独立般地处在世界的一角。
不知道是昨晚的噩梦所致还是怎么了,她竟莫名心伤,一股酸意从心底深处渗出之后便无法遏抑,冲上鼻头,酸涩了眼眸。
一片阴影压来。
“你在干么?”沐浴完毕的路不绝边擦着发,边晃到她眼前,“不要装病,我洗澡前帮你量过血压,一切都正常,所以不要以为装病就可以不用准备晚餐。”
班梓没力的瞪他。
好啦,她是孤儿一枚,生病前日子从没悠闲过,但总不能因为她是市井小民,就连伤春悲秋的机会都不给吧。
她也想学美人临窗愁雨,谁知道他一来,气氛都不见了。
“我饿了。”怕她还在发呆,路不绝继续摇她。
“你饿死鬼啊!”饿饿饿,换点新鲜的话可不可以?“你的冰箱空空的,要我怎么变出晚餐?”
“空了吗?”他晃到冰箱前查看。
“不然我去捞鱼。”要不是被禁足,她早就跑去捞鱼当晚餐了。
“不可以,外头还在下雨。”路不绝蹲在冰箱前搜寻剩余的粮食。
“雨变小了。”噢,才第一天,她就觉得自己要发霉了。
“不可以。”他漫声应着,从里头抓出快餐包。“班梓,这里有意大利面,还有起司,弄个焗烤意大利面吧。”
“你确定我一定会?”真以为她中西皆宜啊?
“你不会?”
“……会,我了不起,我什么都会!”一个自立自强的孤儿,什么都会,天下无敌!
班梓不甘愿地下厨去,而他却不知道跑去哪了,等晚餐搞定后,她开始在“城堡”里寻找他。
她害怕鬼魂再找上门,抱着恐惧的心态找完二楼,回到一楼,找进他房里,便见他倒在床上动也不动,像是睡了,却又依稀听见压抑的呻吟声。
“你怎么了?”
“……没事。”他应得有些虚弱,依旧没起身。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医生?”她有些担忧地走到床边,蓦然发现他脸色有些苍白,向来飞扬的眉紧锁着,像是正在锁住某种痛楚。
她突然想起,今天除了用餐时间,他几乎都没出现在自己眼前,原来是一个人躲起来忍受痛苦,他一定很不舒服吧。
“我就是医生。”路不绝习惯性地勾起唇,戏谑的说:“你是在担心我有个万一,就没人医你?”
“担心。”她坐在床畔,很老实地回答,“但不是因为怕没人医我。”
啐,把她说得好像很会利用人。
她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受了他莫大恩惠,如今见他有状况,她哪可能无动于衷?
收起戏谑笑意,路不绝笑柔了有些惨白的唇。“放心,我没事。”
“看起来像有事。”虽说他脸上大半部被面罩遮着,但嘴唇都白成这地步,再没医学常识也看得出来他很有事。
“老毛病,待会就没事了。”
“什么老毛病?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帮忙?”她自动自发地掀起被角,意外拉起他的裤管,蓦然发现腿上有道狰狞的伤痕,一直往上蔓延着。
她呆住。
那是什么样的伤?是车祸造成的吗?好可怕……在这伤未好之前,那是多么巨大的疼痛?
“我可以告你性骚扰喔。”他的声音凉凉传来。
班梓立刻帮他把裤管拉到脚踝,完全遮住伤痕。心莫名狂颤着,仿佛有一口气卡在咽喉极深的地方,教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色女。”他继续攻击。
她忽地回神,将卡住的郁闷狠狠咽下,粉颜绯红。“什、什么色女?!我只是想帮你,我、什么、什么……”
解释到一半,突地听见门铃响起,那是一首快乐颂。
“不用解释,去开门。”
“欸,我去?可以吗?”来的人肯定是他的朋友,那她去开门,要怎么介绍自己?人体实验甲,还是女佣乙?
“可以。”路不绝缓慢地爬起身,眉头拢出小山,刚毅的下巴绷得紧紧的。
“我扶你吧。”她伸出手。
“先去开门。”推开她的手,他坚持自己起身。
“喔。”伸出的手僵在空中,有股说不出的失落感在心底成形,让她无端难受起来,但门铃还是不要命地响着,她只好认命的去开门。
打开门,门外的人不知为何,一看见她就浑身僵直,像块巨石动也不动的杵在外面。
“请进。”看什么啊,难不成她脸脏了,还是怎么了?
不过这个人有点面善耶,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呃……路呢?”
路?“医生在里头。”她退开走进屋里,瞥见路不绝已经走出房门。“你要不要紧?”很自然地扶住他,仿佛她向来是如此扶持着他。
“今天下雨,我就知道你肯定又不舒服。”那人提了两个大袋子进来,轻松地接过班梓的任务,把他扶回房内。
“班梓,把东西冰进冰箱里。”进房前,路不绝如此叮嘱着。
“喔。”眼巴巴地看着房门关上,她有种无法介入的被遗弃感。
原来只要一下雨,他就会不舒服啊。
大概是身上那些伤作祟,肯定很痛吧。
她突然发现,自己很想了解他,渴望进入他的生活,他的世界。
第三章
“路,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没错。”
“这样好吗?不会太冒险了?”
“不去冒险,怎么采得到最美的花?反正……我会看着办。”
“……我不希望你受到二次伤害。”
“再没有人能伤我更深了。”笑中带着微乎其微的叹息。
班梓边做着早餐,边摇头晃脑地回想着昨晚不小心听见的对话。
她发誓绝对不是偷听,真的是不小心。
冒险?指的是什么?与她有关吗?嗯……好像不是,应该是指医生自己吧。而他又在冒什么险咧?还有什么二次伤害?
噢噢噢~~她好想问,可是医生没提起,她怎么好意思问咧?
摇头晃脑太大力的下场,就是撞到旁边的吧台柜,痛得她龇牙咧嘴,蹲下身猛搓着痛处,不忘对吧台柜略施暴力,以示泄恨。
岂料一打即开,里头装的是一瓶瓶的酒,还有雪克杯,及各式各样的调酒工具和酒杯。
不知为何,看到这些器具,她像看见宝物一般,沉亮的眸绽放着光芒,伸手取了几样,如行云流水般将几种酒加入雪克杯里,潇洒自在地摇动着,一气呵成地倒进一旁的鸡尾酒杯里。
当路不绝踏出房门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他先是一愣,而后咧嘴笑开。“一大早就喝酒,会不会太颓废了一点?”
突来的声响教班梓吓得跳起来,回头看见他正缓缓朝她走来。“你、你身体还好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今天没有下雨,应该比较不会痛了吧。我刚才看过了,今天是大晴天喔!”
哒哒哒哒~她所有的关爱化为已上膛的乌兹冲锋枪,一发一发炽烈地打进他的胸膛。
“……你在答非所问欸。”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拿起她调好的酒。“可以让我喝喝看吗?”
见他要喝,班梓赶忙阻止,“我调好玩的,你不要喝,要是等一下出问题怎么办?”
“不会。”路不绝尝了一口,神情微变,复杂又高深莫测得让人读不透。
“怎样、怎样?能不能喝啊?不能就别喝了,你要是出事的话,我没办法送你去医院耶,而且要是叫救护车的话,说不定救护人员会拿掉你的面罩喔,到时候你会恨死我的啦~~”她哇哇叫着。
她大概猜得到为什么他要戴面罩,光是他脚上的伤就那么可怕,可想而知,他的脸也绝对有伤,因为他不想被人看见,所以就戴面罩,又也许他是有点自卑吧。
话说回来,他连粮食都是麻烦朋友送来,就代表他不想出门,不想遭人非议,不是吗?
路不绝扬起眉,听着班梓直线的思考路线,不禁又笑了。“你想得好远啊。”
“我猜错了吗?”
他没有给她答案,在吧台柜前坐下。“这调酒很好喝。”
“真的?我喝一口。”
“不行,你有在吃药,不能喝任何有酒精成份的东西。”他摇晃着酒杯,神情恍惚得像是陷入很深很深的回忆里。“你知道你调的这种酒有个名字吗?”
“我随便调调的捏。”她真这么神?
“这种酒叫做Margarita。”
“Margarita?”
“有个故事。”他又浅咂了一口,说:“这种酒是由一个调酒师所创,而Margarita是他已故女友的芳名,Margarita外出打猎时不幸为流弹所伤而亡,调酒师为纪念她而创了这杯酒。”
他没说,这是他最爱的酒,是这种酒引领他们相识。
“好不幸的故事,讨厌。”
“真是没有半点文学修养,这个时候应该要说好罗曼蒂克。”横她一眼,嫌她不懂浪漫。
“罗曼蒂克个头啦,到底是哪里浪漫?要是我死了,我才不要有个人为我创了一种调酒呢。”但如果她死于这种还不知名的病上,这种病能以她的名字命名,感觉倒还不差。
“你不会死。”
“嗄?”是错觉吗?那充满力量的黑眸如翎箭般射穿她的心,她可以感觉到一股深沉压抑的痛苦和狂烈的爱意。
路不绝突地笑了,吊儿郎当的。“你要是死了,我的报告怎么办?”
“嗄?”
“吃早餐了,今天药吃了没?”揉揉她的头发,他迳自朝餐桌的方向走。
“吃了!”班梓没好气地吼回去。
肯定是药的副作用,害她产生错觉!
她跟他认识又不久,哪来的时间滋养情愫啊?自作多情~
“医生,我有幻觉啦。”紧张兮兮的。
“那是药的副作用。”
“乱讲,我看见有人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她快要吓死了。
这房子明明就只住他们两个而已,哪来的第三者?不要跟她说,那是咪咪变身的。
“我会减轻你的药量。”他如是道。
“可是,我还有幻听。”
“绝对是副作用。”
“乱讲,我听见女鬼在唱歌,好可怜,还是个音痴~”她好害怕。
“……”路不绝看了她很久,见她没打算离开,问:“所以呢?”
“医生,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潋滟的瞳眸雾气微浓,眨巴眨巴地渴望他的陪伴。
“……你就这么想偷袭我?”面罩遮去了他的美貌,却依旧骗不过识货的她?
“谁想偷袭你!要是出事的话,我肯定恨死你!”班梓气呼呼地抱着枕头咚咚咚地跑回二楼。
“能出什么事啊?你进我房间才真的会出事。”路不绝无奈地关上门,上锁。
几天后──
“医生,我被附身了。”口吻惨兮兮的。
当医生的讲求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完全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但她还是决定要说。
“那是用药习惯造成你些许精神错乱。”他头也不回地回答。
“可是我调了很多酒。”声音很恐惧。
“你不是本来就会调吗?”
“我没印象。”换句话说,有人偷了她的身体。
“……”路不绝终于投降,放下还没看完的报纸。“麻烦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从哪一点感觉自己被附身的?”
“你没看到我在干么吗?”班梓的声音很虚很惶恐。
“干么?”
“我在钩灯罩啊!”妈啊~~她的手正不断地钩毛线,速度之快,快得眼睛跟不上动作。天啊,她是个运动派的阳光美少女,这种文静派的女红是她最不拿手的欸,但此时此刻,她好神啊~
这不是她、这不是她!
“那又怎样?”声音懒懒的。
“我不会钩毛线啦!”可是此刻她却钩得好顺手,就算闭上眼,也钩得完美无缺,眼看着灯罩就快要完工了。
“看不出来耶。”视线懒懒地定在她穿梭自如且合作无间的双手。
“真的啦~~”她被附身了!
救命啊~
“你想太多了。”语调懒懒外加哈欠一枚诉说他的不耐,路不绝转身,继续看他的报纸,不管她编编织织到天边。
×的咧!你才想太多!班梓在心里呐喊着,很想停下手,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停不住。
有鬼啊,真的有鬼,绝对不是她想太多。
在这里待久了,她确实嗅到些许不对劲的气味,但就不知道他是少根筋还是超没感应,完全感受不到她的痛苦。
痛苦?嗯,是也没有多痛苦啦,只是觉得自己快要不是自己了,频频出现古怪的行径。
有多古怪?好比她这个运动系的阳光美少女,最热爱的就是工作赚钱兼室外活动,但是咧,也不知道是因为病了,身体太虚,还是这房子根本有鬼所致,导致她转性爱上种花修树兼钩毛线。
可是对于这些矛盾,他总是说──副作用。
她是不懂药性,也不知道药到底能产生多大的副作用,但目前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乎她的想象,她认为有必要找他再好好地谈一谈。
“医生,真的有问题。”
“我一直很好,没问题。”语调是一贯的慵懒外加哈欠一枚,但还是耐心十足地听她说话。
“我是说我有问题!”
“副作用啦。”掏掏耳朵。
“我刚才梦见一个男的。”长得好帅,但气氛好怪。
“我比较常梦见的是女的。”路不绝显然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
“……”班梓瞪着他。
不理她?随便敷衍她?
好,看他怎么继续敷衍!“那好,你告诉我,我现在在干什么?!”
路不绝看着她熟练地捞着面条,而另一边的炉火上头正在搅拌着酱汁和配料。再看一下时间,刚好是凌晨两点。
“煮宵夜。”
“标准答案!”是,没错,她正在煮宵夜,可问题是她为什么睡到一半突然爬起来煮宵夜?“这已经是第五次了,你一点都不觉得古怪吗?!”
“会吗?”路不绝打开冰箱,取出一罐冰凉的矿泉水,倒了两杯,把加了温水的那杯递给她,凉透透的那杯留给自己。“反正我也饿了。”
“我一定是被附身了!”厚~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话啦?!生气捏。
“被什么附身啊?”硬是把水递给她。“降火。”
班梓接过杯子,咕噜咕噜地喝完,说:“我一定是被鬼附身了!”
那个很音痴的女鬼,最近常常在半夜唱歌,吓得她一入夜就不敢喝水,生怕半夜上厕所,把自己吓死在厕所里。
“哪来的鬼?”他笑着问,当笑话听听。
“不就是你太太?”话一出口,她赶紧捂住自己莽撞的嘴,而眼前的颀长身形明显的僵住。
该死,怎么可以说得这么直接?
他绝口不提,就是在意得要死,她应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才算善解人意啊。
路不绝缓缓回头,平淡无波的神情让人猜不出情绪。“我太太还活得好好的,你不要乱说。”
“是吗?”班梓的声音拔高得尖尖的,“那为什么你要把主卧房让给我?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我没有在这个房子里看过她的照片?”
问题好尖锐,可她偏偏就是无法停住追问。
她喜欢和他两个人独处,现在突然杀出了另一个女人……不,真正介入的,是她。
班梓愣住。
这样的认知让她好震惊,比发现这里闹鬼还要震惊。
突然发现,他是不属于自己的。
“这里也没有我的照片,不是吗?”路不绝好笑地看着她。
她呆呆的抬眼,又有些抱歉的垂下眼。也许你介意脸受了伤,所以不想在家中摆设未受伤前的照片。她是这么想的,但没有勇气说出口。
“那,你太太人呢?”既然是夫妻,干么分居?
她住在这里快要一个月了耶,除了上次他那个名叫韩学儒的朋友,再没见过第二个人。这段平静的日子,无趣得像是退休后的生活,但她却爱极了这份与世无争的恬静。
“她……”路不绝的目光飘得很远,“只是迷路了。”
“迷路?”什么意思?
瞥见他眸底闪过的痛,她瞬间意会。
说不定他太太也是生病了,也许是病得很重,也许是他不肯承认她不在了……所以他太太附身在她身上,像以往一样的生活着。
也说不定是自己长得像他太太,所以把她当替代品?
不然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我饿了。”他突然开口。
班梓正沉浸在那股淡淡悲愁里,却被这个无趣的男人一把拉出,令她觉得有点不爽。“你是饿死鬼投胎啊?!”
“我是不想浪费食材。”
“还真是多谢你呢。”
“不客气。”
啐~
“医生……”
“副作用啦。”不等她说完,他很快地抛出答案。
“……谁跟你说副作用啦!”烦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