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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一看,却发现那人连眼也没睁开,分明还睡着。
“忘了吧!不要恨他!”
那人似乎作了什么梦,喃喃重覆着相同的梦呓,还死捉着她的手不放。不过感觉倒是还不错,她也就任他握着。
伶儿在他身旁盘腿坐下,神色警戒地注意着窗口和病房门口有无任可风吹草动。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
“你醒了。”和善的男中音在她身后响起。
伶儿循着声源回头望去,被她误认做天使的俊美男子已睁开眼看着她,带笑的眼眸看来极为温柔。
温柔?!她懂什么叫作温柔!在她十七年的生命中,她几时感受过?
伶儿避开他的眼,不去想方才那一瞥在她心中掀起的陌生感觉。武装起自己的情绪后,她将视线落在自己仍被覆住的手。
“我的手。”她冷冷地说。
谨晔随着她的视线下移,才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只纤细的小手,连忙松开,“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这是你的病房?”伶儿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和他在同一间病房里,就算是因为出车祸被路人救起,也不可能和人共用特别病房。
“不是,我只不过撞到车窗而已,用不着住院。”谨晔推开薄被坐起来,“昨晚我送你来医院,等你观察是否有脑震荡,本来我只想在床边小睡一下,结果不知不觉就一觉到天亮。”
伶儿衡量着他话中有几分真实性。若依他所说的,是他救了她,她似乎应该表达一些感激之意。
她微启朱唇,想说出那个陌生的字眼,然而“谢”字来到唇边却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犹豫数秒,她放弃继续尝试,决定沉默。
“我叫郭谨晔,你叫什么名字?”谨晔柔声问。
伶儿盯着他,目光由双眸扫视到他微含笑意的嘴角,最后抓起床头摆的纸笔,草草写下自己的名字塞给他。
谨晔揪着两道漂亮的浓眉,努力辨识纸上龙飞凤舞的中国字,勉强读出:“斤令儿”说完还很不确定地看着伶儿。
“你说是就是了。”伶儿回他一个挺冻人的眼神,靠向床头,不再理会他。
“你的名字一定不是这样念的,对不对?斤令儿?真的好奇怪,你告诉我怎么念,好不好?我妈咪总是告诉我不要念错别人的名字,因为这很没有礼貌,可是我以前上中文课时都没有学过这两个字……”
天啊!这家伙怎么这么聒噪!伶儿觉得她的头又开始一阵阵抽痛了,用手抚着头。
突然,一双修长的大手覆住她抽痛不已的头,轻轻按摩着,那双手仿佛具有魔力,随着规则的律动和指尖传来的温暖,抽痛似乎和缓了许多。
“医生说你的头痛只是暂时的,再隔一、两天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嗯。”伶儿轻喟一声,不知是回答他的话还是沉醉于他双手不轻不重的力道。
沉默了数分钟,伶儿举起手拉住谨晔的手。
他蓦然停止了动作,“头不痛了?”
“嗯。”伶儿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只听到模模糊糊的两个音阶。
“不客气。”谨晔柔柔地朝她一笑。
那抹笑让伶儿看痴了,傻愣愣地望着他数秒,才惊觉自己异常的举动,她有些不自在地收回目光。
“忻伶儿。”她直接说出自己名字的正确读音。
“嗄?”
“我说我叫忻伶儿。”她没好气地覆述一遍,“发音和归心似箭的”心“与灵感的”灵“一样。”
“喔──”谨晔明白地点点头,“嗯,好名字。”
伶儿一怔,心跳仿佛漏跳了好几拍,她舔舔双唇,显得有些失措。虽然知道是谎言,但从他口中说出,就仿佛自己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有点儿飘飘然。
“小伶儿,要吃苹果吗?”
没等她回答,谨晔迳自走到橱柜前拿出一颗鲜红欲滴的富士苹果。
此举着实犯了伶儿的大忌,任何未经她允许的举动,在她看来都是侵略!不要说她愚蠢得分不清好意与恶意,她只是拒绝让心中最脆弱的那部分再次受到伤害,情愿永速把心锁上。
谨晔根本没注意到伶儿愀然变了脸色,开开心心地削完苹果皮,将苹果送到她面前,“吃苹果吧!”
伶儿冷冰冰地瞟他热切的笑脸,“我有说要吃吗?”
“为什么不吃?”他反问。
“因为……”伶儿惊觉自己竟然开始向他解释,连忙住口。她何时向人解释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谨晔曲解了她的迟疑,毫不动气地笑说:“怕我下毒啊!我可不是白雪公主里的坏皇后哦!不然我吃一口你吃一口。”
说着,他大大咬了一口,“哇,好甜!”
伶儿瞪着他递来的苹果半晌,终于缓慢地俯下身,轻咬了一小口。
“不行,再大口一点,吃苹果对身体好。”谨晔坚持道,苹果仍摆在她面前不动。
这语气又犯了伶儿的大忌,她怒视谨晔一眼,张大嘴对准苹果下的大手狠狠咬下去。
“噢呜──”谨晔惨叫一声,迅速抽回他的手。
伶儿闭上眼静待预料中的巴掌甩过来,但过了好一会仍没有半点动静,她怯怯地睁开眼,只看见谨晔低头盯着她咬过的牙痕看,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你的牙齿很整齐喔!”这是他研究出来的心得。
“你有病呀?!我咬你耶!你为什么不打我?”
谨晔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写满了疑惑,“我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我咬你啊!”这笨蛋!伶儿在心中补充着。
“没关系,你没看清楚嘛!头痛多多少少会影响到视力。”
“我故意的。”这下子应该会打了吧!没有人脾气这么好的。
偏偏她就是遇上了!
谨晔毫不介意地耸耸肩,“你心情不好,找个东西发泄一下也是应该的,倒是我的手没消毒可能有细菌,你要不要换咬其他的东西?不然我的手先去消毒一下再让你咬。”
这家伙真诈!想引起她的愧疚感,她才不上当!
“我咬你一口,你给我一巴掌,我们就扯平了!”
谨晔十分为难地摇摇头,“我做不出这种事。”
“我坚持,你不打,我就自己打。”
谨晔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比她的脸还大的大手,实在不相信有人真下得了这种毒手,可是她那一脸坚决又让他无法说不,他只好为勉其难地点点头。
伶儿紧闭双眼,认命地等待巴掌落下。终于“贴”上来了,咦?不对,为什么是软软的?而且感觉好舒服,完全不像其他人那种火辣辣的巴掌。
谨晔倾身在她粉嫩的颊上轻印下一吻,顺便仔细观察他昨天傍晚捡来的小新娘,她很年轻,应该不超过十八岁。白里透红的小脸精致得像个水晶雕琢的艺术品。
然而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被那双原本也该是柔软细致的小手所定住,那是一双几经风霜的手,厚厚的老茧布满整双手。除了惊讶,谨晔有更多的不舍与心疼,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迫使她必须工作到长出厚茧?她还只是个孩子!
有人在打量地!即使闭上双眼,伶儿依旧能敏感地察觉其他人探视的目光,这是她生存的本能。
“你想知道什么?”她猛然睁开双眼,没料到会望进一双满溢着柔情与不舍的凝眸,心头陡地一震。
“知道什么?”
伶儿思忖着他无辜的表情有几分真实性,保留地说:“知道我的事。”
“你想告訢我吗?”谨晔直觉地反问。
“不想。”
“那就不要说。”
“不要跟我玩游戏!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伶儿一把揪住他的长发,使劲一拉。
谨晔一时来不及反应,身子一滑,正巧对上她殷红的朱唇。
“哇!表哥,你真有雅兴啊!”身后传来调侃的声音。
这时候如果没有人来小小误会一下,似乎太说不过去了。更何况这么暧昧的姿势实在教人不误会也难,谨晔上半身几乎是紧贴着伶儿,唇与唇相接也是事实,横看竖看不就是“那一回事”嘛!
门口站着一男一女,高大的俊美男子拥着怀里垂着两条麻花辫子的美丽女子斜倚着门板,两人不太厚道地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嘴脸,不过这实在怨不得他们,谁教谨晔昨晚的一通救助电话正巧打断了他俩的“好事”。
“对不起。”谨晔起身前在伶儿耳畔低语。
伶儿捂着仍留有他余温的唇瓣,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却非关羞怯。
如果有机会,她肯定会再试一次,而且保证绝不会是意外!她喜欢他软软的唇接触时酥麻的感觉,也喜欢他淡淡香味,这些就足够了!她是罪恶,想要什么就去攫取是她体内不纯的血统中最显著的基因特质,她才不会蠢到为她最爱的人守身,那人过去不存在,未来也不会出现!
郭谨晔!伶儿定定望着他的背影,我要你成为我的第一个男人!
她的心思谨晔自是无从得知,他朝门口的男子使使眼色,示意他到病房外谈。
男子无所谓地一耸肩,举步正要走出病房。
“羿文!”谨晔突然又出声叫住他,有些为难地瞄瞄那名步步向病床逼近,形迹十分鬼祟的秀丽女子,“顺便把你老婆带出去。”
原本面无表情的男子缓缓露出一抹浅笑,原本看来正经严肃的面孔竟显得有些淘气。
他摇了摇头,“这我可作不了主,青梅她可不是行李。”眼神中明白表示:要有胆,你自己跟她说去!
当他们还在研究该将这“行李”往哪儿塞的当口,那位名叫青梅、形迹可疑的女子早就成功登陆彼岸了。
她此时正翘着小屁股,趴在病床上和谨晔捡来的小新娘大眼瞪小眼。
“你……干么?”一双慧黠的大眼突然出现在眼前,伶儿一惊,抓起薄被就往里头缩,根本忘了自已超敏锐的反应。
左青梅根本不管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多怪异,打从在白荷山庄接到谨晔的电话后,她对他电话中提到骑“哈雷”的小新娘就抱有莫名的崇拜。
“哈雷”耶!她连开车都被骂个半死!
左青梅瞪着薄被里那张柔弱程度直逼林黛玉的小脸,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这和她印象中熊腰虎背的女超人实在差太多了!她简直脆弱得该用玻璃柜供起来,才不会受到伤害!
左青梅不禁脱口而出,“你好小喔!”
那两个讨论得不亦乐乎的大男人这才发现左青梅的举动,同时狠狠倒抽了一口气,“青梅!”
柏羿文怒气冲冲地踱到病床边,一把将妻子抱离伶儿。
谨晔正要庆幸表弟终于管得动他古灵精怪的老婆时──
“青梅,我告诉你多少次了,除了我之外,不许你趴在别人身上,就算是女人也不准!”柏羿文瞪着自己的老婆,很认真地说,表情像透了赌气又霸道的小男孩。
哎──恋爱中的男人!谨晔无奈地摇摇头,唇边的苦笑在瞥见伶儿叛逆的眼神霎时冻结。
小伶儿,你可别捺不住脾气啊!要是伤了她一根寒毛,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谨晔屏住气息,静待她的反应。
“喂!”伶儿终于出声,表情有些恼怒,她不屑地瞟瞟左青梅的胸口,“你又没看过,怎么知道我很”小“!”
“看过?”左青梅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直到发现她目光的落点,才突然爆出大笑,“哈……对!我是没见过,要问谨晔才知道,不过,我的也不算太差,至少我老公没抱怨过。”
他哪儿会知道?他也没看过……这、这扯到哪儿去了!谨晔窘红着一张俊脸,粗声粗气地喊道:“羿文,你怎么不说说你老婆!”
“嗯,我很满意!”柏羿文点点头,“照实”说。
“谁要你说这个!”谨晔狠狠瞪他表弟一眼,“哎!你……我……”脸上的红潮更深了,他环视其他三人一眼,重重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柏羿文在妻子颊上香了一记,将她轻轻放在床边,又板起脸叮嘱道:“不准趴在她身上,也不准欺负病人。”说完也跟着走出病房。
目送两位男士离开,左青梅望着掩上的房门,若有所思地轻声问伶儿:“你对他有意思?”
“你是指谁?”
其实彼此心知肚明。左青梅回头看着她,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
“你就这么笃定我不是对你丈夫有意思?”伶儿故意笑得暧昧。
“眼神不同!你看谨晔的眼神和我看羿文的一样。”常常不自觉地流露出依赖!左青梅暗地补充道,只是她聪明的没说出口。这女孩外表虽柔弱,但内心却倔强得拒绝依赖。
第二章
“不要告诉我,你又打算要蹚这浑水了。”柏羿文挑眉看着谨晔,清楚表明并不赞同他的做法。
谨晔早已习惯这种争论,所以也不回答他,只是静静望着柏羿文。
柏羿文最受不了谨晔拿这种无辜的表情看他,明明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偏偏演绎起这种女人的表情,比女人容易令人心软。
“你不要拿那副”哭泣天使“的表情看我,那女孩是个麻烦,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你老婆不也是个麻烦?!”
一提到左青梅,柏羿文就像所有恋爱中的男人一样,露出一脸傻兮兮的满足笑容,“她不一样,她是我老婆,我心甘情愿。”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谨晔嘴角微微上扬,天使般的笑容背后隐隐有丝狡诈。
他能在三十岁不到就建立起自己的企业集团,所凭借的可不是那点不可测的运气,灵活的交易手腕才是致胜关键,必要时他是不介意耍点小手段的。
这辈子他就栽在这件事上!抛给谨晔一记大白眼,柏羿文手一摊,认栽了!没想到他堂堂一个全国最大企业──旌亚企业的副总裁,竟被当作二流侦探来使唤,哎,天理何在?
“她叫忻伶儿。”谨晔将伶儿写的纸条拿给柏羿文。
“姓忻?”柏羿文看着纸中的名字,微微皱了浓眉。
“你认识?”
“台湾姓忻的人不多,较为出名的大概只有丰群企业的董事长,但他们一家三口在一次车祸中全部罹难,似乎没有听过有个叫伶儿的女儿,忻伶儿……”柏羿文在走廊上来回踱步,“这名字有些耳熟。”
沉吟半晌,他突然爆出一阵大笑。
几乎快笑得喘不过气了,还不忘指着谨晔的鼻子说:“天……天啊!你……一定不……不相信!”
当表弟由一个不苟言笑的扑克脸被他老婆同化成这副德行,他就不再有任何事是不相信的。谨晔沉着脸,等柏羿文笑够了,自然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柏羿文半喘着气,笑道:“这回你救到……的美女竟……然是……岳昊……日的新娘。”
“岳昊日?!”谨晔愣了一下,随即变了脸色吼道:“那你还笑得出来!”
岳昊日是柏羿文在哈佛修工商管理博士时认识的学长,外表看来很冷酷无情,但却是个面恶心善的人,时常见他和谨晔东奔西跑,各救各的“苦难同胞”,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救到同一个人。
然而谨晔和柏羿文都很清楚,岳昊日专救有生命危险的人,此事更凸显出伶儿的处境十分危险。
柏羿文收拾起笑闹的神情,正色道:“我认为忻伶儿与丰群企业的忻家关系十分密切。忻家一家三口的死一般认为并非简单的车祸,忻正丰和忻正辜两兄弟素来不合,但碍于家规不能分家,再加上他们近几个月为了土地开发的问题时有龃龉,忻正群极有可能铤而走险。不过车祸发生时,他人在法国,警方提不出有力证据,只得以交通意外结案。”
“如果伶儿是忻家仅剩的继承人,那忻正群下一个目标就是……”谨晔的脸色突然一黯,“伶儿!”
“没错!”
“她必须跟我回美国!”
“喂!你几岁?”伶儿侧眼斜瞄身旁和她并坐在病床上的左青梅,粗声问。
看她的样子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她那副从容自得的模样实在令人看了很碍眼。伶儿已经非常努力摆出最冰冷的表情瞪她,要是识相点的人早摸摸鼻子走人了,结果左青梅不但不走,还愈靠愈近,两只大眼睛几乎是贴着她细致得看不见毛细孔的脸上瞧,一边还嘟嘟嚷嚷地不停说着:“哎,年轻真好!”活像她已经多大岁数了。
“我叫青梅,左青梅,不叫”喂“,不然你叫我”左阿姨“也可以,反正我也都这一大把年纪了。”左青梅终于结束她的“皮肤研究”,有些感慨地说。
“左阿姨?!你才几岁!”
“二十六。”左青梅用手比了两个数字,“老得够格当你的爱情顾问了,你有没有心上人?我可以帮你出主意哦!”
“爱情?!你相信那玩意儿?”伶儿不屑地冷笑数声。
在她十七年的生命中,所见过的爱情纯粹是兽欲和占有欲所构成的欲念,忻正群所谓的爱情造成了她罪恶的生命,忻正丰眼中的爱情却容不下她这粒沙!
“我相信!即使苦候了二十一年才得到他的回应!”
“青梅,你又在怨我的迟钝啦!”柏羿文推门进来正巧听见话尾,连忙紧紧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