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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我前天回来的,有些事情要办理,今天有个战友约我来这里,没想到遇上你了。”他温和地说。
“你回来得还真是时候,正好赶上几十年难遇的地震。”我有些不是滋味地说,这便是单恋吧?你记挂着那个人,但他却从没放你在心上。就算回来,也不会主动来看你,能这样偶遇已经是奇迹,否则他来去匆匆,我连知道的机会都没有。
“小事而已,你害怕?”
他走到石桌边坐了下来,我也坐下来,看样子他要和我聊天了,手心里都紧张得出汗了。就是凉亭上那晚,似乎都没现在这么紧张。是因为我越长越大,还是因为他越来越叫我心动?
“我倒没有很害怕,又不会塌房子倒楼,只不过身边的人都一惊一乍的,害我也跟着紧张。”我撇撇嘴,又问他,“你回来待几天?”
“我明天就得赶回去。”
“这么匆忙?”我有些失望。
“没办法,现在可不是自由人了。”他取下了军帽,露出了里面推得平整的短短寸头。
“头发这么短了?”老实说,这个发型虽然普通,但却比他以前的发型看起来精神很多,我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摸一下,最终还是忍住了。
“部队的需要。”他简短地回答,又问我,“小丫头现在学习怎么样了?高三了吧?准备考哪里?”
“我才不是小丫头了!”我仍旧不服气地在这个问题上争辩一句,“现在还不知道啊,我都没定目标呢。”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总知道吧?”他看着我,目光专注而温柔。
人家说,单恋的人总会偷偷揣测对方的心意,他这样的目光,很容易叫我理解成他也有意于我。我选择视而不见,“都说不知道了,我妈让我考去北京,这样陆元好照顾我。”
照顾两个字我委实说得有些言不由衷,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
他笑了起来,“那陆元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他的照顾,也委实有些言不由衷啊。
“可是我不想去北京。”我扁嘴。
“那你想去哪里?”
我眼睛东看西看,就是不看他,“反正不想去北京,北京生活水平那么高,我妈可没那么多钱来给我败。”
“那考去杭州好不好?”他神色自若,一点都没有异样地说。
他这么自然地发出这样的邀请,倒叫我一下子不知道怎样应对才好。
“干吗要去杭州啊?”我目光闪躲。
他笑了笑,“别装了,小丫头,如果没有意外,我以后就在杭州,我罩着你总行了吧?”
“万一出意外呢?”我反问他,问完才想起该给自己一个嘴巴,这么乌鸦嘴,呸呸呸!
“谁出意外?”他狡猾地反问我。
这下我知道不该回答了,“不行啦,我妈不会让我报杭州的。何况,我还不知道我学什么呢。”
那话里变相的意思,其实是我已经同意了报杭州。
“趁现在还有时间,你可以慢慢去了解啊。报上海或者杭州的学校,里面总有你想要学的东西的。”
“你觉得我学什么好?”和他谈话,心里是紧张的,但心情却又是放松的。亦兄亦父亦情人,他的温柔和煦,总让我不知不觉地愿意倾诉心事。
他笑了笑,“这个我可无法替你下断言了,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得出将来走什么路最合适。”
“那你说,现在学什么最热门?”我又问。
他还是那样笑,“什么热门你就学什么吗?总之,你只要记得坚持自己的理想就可以了,就算热门你不热爱,将来可能也无法学以致用,白白浪费时间。”
“这也是。”我喃喃地说,“我其实挺想学新闻专业的,将来去做个记者,但是却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真矛盾啊。”
“那就另外再看咯,我想你也不只是对做记者感兴趣吧?”
“不知道啊,好像越是事到临头,越觉得茫然一样。你当时怎么填的?”我心直口快地问。
这话问完,我才意识到自己又蠢蠢地犯了错误,“呃,对不起……”
“没关系,”他拍了拍我放在桌面上的手背,“我当时也没想什么啊,那个时候在那种情况下,填什么也无所谓了。所以你指望在我这里取到这方面的经,那就白费时间了。”
他真坦然啊。到底在军队磨炼两年,总是和以前不一样了。成熟的,不仅仅是面孔。
“那你……什么时候考试?”
他笑笑,“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等有名额再说吧。”
他话才落,脚底下又明显感觉一阵晃动。我和他抬头对看一眼,都笑起来,“又地震了。”
几乎是同时说完,他看看表,站起来,“好了,不和你说了,我现在得赶回家收拾东西了。明天一早还要搭火车。”
我也跟着他站起来。
“丫头,你还是没长高,看来是没机会再长了。”他一边走一边取笑我。
“我也没办法啊,不过现在也够了,有一米六三了。”上高中还是长了三厘米,也算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他看我一眼,“嗯,那也够了。女孩子这个身高还算标准。”
我得意地笑了起来。
路过篮球场时,他看着搭建起来的棚子,“这里也这么夸张?不是说地震不过是余震,不会造成生命威胁吗?”
“谁都怕死啊!”我耸耸肩。
他点头,“这倒是。下午我同学还给我讲他学校有个老师,晚上一听到人家叫地震就连滚带爬地从窗户跳出去了,结果全校的人都没事,就他一个人摔断了腿。”
我笑起来,“你同学那里也地震吗?”
“他就在小城念大学啊。”他笑了笑,“又不是人人都能考出去。”
“噢。”我点头。眼看着车站在望了。
“到了,丫头,回去吧。”他挥挥手。
“噢。”我恋恋地答道,还是站在他身边。那一刻,我多希望车子再晚一点来啊。再晚一点就好。
“你要坐多长时间的火车啊?”我纯粹是没话找话了。
“一天一夜。”他回答。
“这么长时间?坐卧铺还是硬座啊?”
“卧铺。”
车来了。
他看了我一眼,冲我笑着,“丫头,好好学习啊!我在杭州等你!”
我在杭州等你。
我点头,用力地,看他坐上公车,朝我挥手道别。我的眼睛忽然湿润起来。
没有再见,公车启动,缓缓开走,渐行渐远。
我怔怔站了好久,直到公车的身影消失了很久我才缓缓转身回去。
我在杭州等你。
我想着这句话,嘴角浮起了笑容,眼中却又莫名其妙地掉下泪来。
第7章(1)
我的四年大学生涯,在一种极其郁闷的情绪中度过。
之所以如此的郁闷,当然是因为我没能去成杭州。也没能去成据说离杭州很近的上海。而我也没去北京。
我去了一个三不靠的地方——既不靠杭州也不靠北京更不靠家。
我莫名其妙地流落到了成都。
这事说来曲折,然而最终只证明一件事,我和骆展阳那时缘分太浅。
高考前夕,我开始有意识地向母亲灌输自己想考浙大的想法,母亲未置可否,到填志愿那几天,她也没明确地反对。在志愿表交上去后,我窃喜地以为万事大吉,并为将来的美好生活做出了诸多的幻想。
我们高考那时还是在黑色的七月,正是暑气最盛的时候,每年到高考那几天,如果天公不作美降温,市政府都会帮天老爷撒些干冰来降温。而我,就因此而严重感冒。
上考场的前一天我都还在打吊针,到七月六日正式考试的时候,我的病非但没奇迹般地痊愈,反而更加严重。能够坚持下来那三天并且最终的成绩还是超了重点本科线四十多分,俺娘说,已经是万幸了。
考完后我就知道,浙大是肯定没戏了,为此我狠狠地哭了一场,弄得母亲还以为我病情加重不堪疼痛。后来我又安慰自己,就算上不了第一志愿,好歹上第二志愿没问题,我的第二志愿,是杭州商学院。
分数下来后,我安心地在家等着杭州商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谁知道最后到手上,竟是D大的通知书。
“怎么会这样?”我收到班主任的电话,整个人都傻了。
“怎样怎样?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吧?”母亲急忙问,看她虽然一脸热切却又笃定的反应,倒好像已经知道结果了一样。“是啊,”我呆呆地说,“老师说已经到了。”
“哪里?是不是D大?”母亲追问。
我点头,她却拍拍胸口,“哎,幸亏及时找了你大姑啊!”
“找大姑?做什么?”我抓住了尾音。
“调剂啊!总算搞定了,我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母亲手舞足蹈。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我“蹭”地跳了起来。
母亲被我吓退一步,“怎么了?你爸说没弄好之前不要告诉你,免得到时候弄不好害你失望……丫头,你怎么了?”
“我……”我欲哭无泪,原来父母是打算给我一个惊喜来着。果然惊喜,惊喜得我简直不知道做何反应。我跺跺脚,万般的不是都不能对一片好心的父母生气,转身就冲出门去了。
母亲追出来,“丫头,你去哪里?”
“我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啦!”我嚷嚷着,不让母亲看到我眼中含泪,很快就出门。
在外游荡一天,最终只得认命。回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向七大姑八大姨全部报告了一遍喜讯,还弄了一桌好菜等我。我心底叹气,人生难测,果然不假。
报到的那天,我拒绝了父母,预备独自一个人去学校。倒是放假回家的陆元,兴致勃勃地说要和我去学校看看。
“你们不也开学吗?”我还是闷闷不乐。
“我没关系,到成都再飞去北京就好了。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啊,我不关照你关照谁?”陆元振振有词地说。
那就只好随他了。我和他一起坐火车去了成都,他倒是比我熟路,出了火车站,连坐哪路公车到学校都知道得清清楚楚。D大离火车站近,很快就到了。
学校一派迎新的热闹景象,我却始终提不起精神。所有手续都是陆元帮我办的,要不是他进女生宿舍的时候被管理员拦下来,他恐怕连宿舍的事都帮我包办了。
等我在宿舍磨蹭搞定后,下楼就看到陆元和一个女孩子站在一起。他一见我,就神情热切地介绍:“年念,来,认识一下师姐。这是我以前高中的同学张薇。”
果然,陆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居然还道貌岸然地说要照顾我。
张薇是个短发女孩,比起陈雯晓,虽然不够漂亮,但气质上却更甚一筹,眼中的光芒睿智却不犀利。我不得不承认,几年过去,陆元看人的眼光成熟了很多。
我朝张薇点头微笑,陆元又说:“张薇,记得帮我好好照顾我妹!可别给人欺负了她!”
“啧,”张薇笑起来,“难得见你说句人话,还真不习惯。走吧,我请你们吃饭。”
因为那句话,陆元“哈哈”笑起来,而张薇也迅速让我产生好感。因为总的看来,我们对陆元的看法是一致的。
也因此,后来张薇成了我的堂嫂。这其中,也有我的推波助澜。所以张薇总是埋怨是我间接推她入火坑的。
我笑嘻嘻地给她顶回去:“你不入地狱谁还入地狱啊?”
闻此话,张薇便愤愤地说要给我找一个更大的火坑。
我仍旧笑着,内心却苦不堪言,还需她帮我找吗?早在十二岁那年,我就在火坑里待着,怎么也挣扎不出来了。
开学两个月后,我终于有了骆展阳的进一步消息,他果然如愿上了杭州那所武警指挥学校。我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独自一个人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待着,拿本书做掩饰,哭一阵笑一阵,疯了一般。
然而生活并不因为我的得意或失意而停止前进的脚步,时间永远是最好的疗伤药。慢慢地,我心里的不甘与疼痛不再那么强烈,也逐渐地适应了大学生活。
大一寒假,因为火车票紧张,我考试完了好几天都还待在学校。宿舍里早走得空荡荡的,学校里也冷冷清清,加之成都的冬天本就寒气刺骨,所以我除了因为要吃饭而不得不出门外,其他时间都消耗在被窝里,与言情小说为伍。
要回家的头一天下午,我正津津有味地看一本与鬼怪有点联系的小说,突然电话铃声嘟嘟传来。
被吓了一跳的我拍拍胸口,跳下床去接电话,“喂?”
“老妹!”陆元的大嗓门传来。
“我还小。”我翻个白眼。
“呵呵,”陆元笑起来,无与伦比的傻,“还在学校耗着不回家!”
“没买到票啊!”我叹气,“我要明天才能走。”
“你没找人帮你买票啊?学校离火车站那么近,自己去买都买到啦!”他念叨。
“找人买了啊,春运的票就是这么难买嘛。”
“噢,那你自己要注意安全。你还记得骆展阳不?小时候我们一起玩的那个啊!”陆元问道。
我和他可比和你亲。我在心里这样回答,嘴里却满不在乎地问:“记得,怎么了?”不是又出什么问题了吧?我的心悬起来。
“他今天到成都,可能明天要和你一起回家,我已经把你的宿舍电话告诉他了,你帮我接待一下他!”
我的头一下子又开始嗡嗡响,心跳迅速加快,“没问题。”
和陆元通过电话,这下我再也看不进书了。目光时不时看下宿舍的电话机,仿佛那上面承载着我全部的希望。
过了一会儿,我摔了书,跳下床走到衣柜前,翻出了我冬天所有的衣服,一件件拿着在胸前比划。
从前的那些相遇,几乎都是偶然碰到,在得知他要来的时候,我怎么能不好好打扮一下?真的是从来没这么紧张期待过。然而那些衣服却没一件能叫我满意,无论怎么样搭配起来,感觉都无法达到我想要的效果。为什么,明明有好些不错的衣服,却总缺少关键时刻可以穿出去见人的那件?
看完所有的衣服,我终于下决心穿那件紫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上红黑格子短装外套,再配黑色牛仔裤。在镜子前转了两圈,满意地对自己点了点头,又将衣服脱下来,小心翼翼地挂好,免得弄皱了穿着不好看。对着镜子,我又发现眉毛不够整齐,暗暗恨自己平日里总以素面朝天为荣,脂粉不施,到了这个时候却被拖了后腿。可是,也只能这样了。好在我皮肤还算光洁,看来也不会太差劲。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我等到七点,饿得肚子咕咕叫,电话却一直没响。他的火车晚点了吗?还是……我走到电话旁边,确认电话的确是通着的,又放下心来。
过了一个小时,又过了一个小时,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已经饿到不饿了,电话还是没有响起,最后我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睡着了。
“嘟——嘟——嘟——”
迷蒙中好像听到了电话响,我翻了个身,并没太在意,等到信息传到大脑中,我一个激灵地翻身起来,跳到了电话边。
“喂!”气息尚有些不稳,声音里也还有些睡意。
“丫头,你还睡啊!”是母亲的声音,“我就知道你在睡,专门打电话来叫你起床,别忘了今天还要坐车,你买了路上要准备的东西没?”
“什么东西啊?”我顿时懒了下来,强烈的失望袭击着我的四肢百骸。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原来我竟不知不觉用不良睡姿睡了一个晚上。
“吃的啊!”母亲怨道,“快去超市里买点,要坐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呢!你不是打算一路饿回来吧?”
我应承了下来,又漫不经心地听母亲念叨着路上要小心,结束通话后,我对着镜子发了很久的呆。
他不会来找我的。
我心里隐隐有这种笃定,毕竟从头到尾,都只是我在剃头担子一头热啊!他只是将我看做一个小妹妹,一个朋友的堂妹而已。
我决定不再等待,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十点半的时候,我最后看了电话一眼,合上门出去买东西,吃过饭回来后,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三点钟,准时出门去火车站。
那个寒假,我本来有一次机会可以见到骆展阳,大年初四,他和他父亲到我家来拜年,结果那天我却和程越一起参加了初中同学的聚会,一直在外面疯到十点多才回家,自然也就错过了这次相见的机会。
我并没觉得遗憾,心底的感情仍旧没有褪色,然而我却已经认清楚了现实,在他心里,我只是可有可无的小妹妹,所以如果老天一定不给我这段缘分,又何必再多一次见面?
相见不如怀念。年少时青涩的感情固然可以叫人长久回味,但如果只是一再地回味,没有鼓励,我该如何孤军奋战,将它成全为一生一世?
开学后,我一方面开始发奋读书,一方面也积极地参加了学生会工作,试图转移我在那份朦胧的感情所用的过多心力。得不到渴求的爱情,我只好能把握现在,以图将来有个好的未来。就这样,也慢慢滑过一年。
D大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