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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做些点心在那阴凉小堂屋里喝喝茶,躲躲太阳聊会儿打发时间,也不像往日那般奔忙了。
这六月的天确也是热了起来,节镇的都府一片悠闲安然,前头闻管家把公主的信截了下来,按老爷的吩咐把信烧成了灰,后宅的节度使夫人每日最烦恼的就是小儿过于精力旺盛,每日吵闹的时间过长,不知长云县的公主因孤立无援,已快发疯。
这六月中旬,边漠的太阳更是炽热,因着越来越热的天气,张小碗就又操心上了节镇水源的事。
她多问得几次,管家的也上心了,每日都派人去看了水口子回来与她报泉水冒得如何,节镇判官见她问得勤快,当下也是叫底下的能人去寻那水源,而已寻好的水眼更是加快了开凿速度。
底下人卖力干活,话传到张小碗这里,也免不了叫判官的家眷到后府坐坐,打发她们点东西回去。
她给的东西都是好物,上等的精米,中原运过来的猪板油,还有那精贵得很的黑炭,陈年的老酒,中用的布料,这些东西要是真要去买,费银钱的很,夫人们把东西带回去了,一家老少吃得好穿得好,手上又有闲钱,这日子便也轻松快意了一点,照顾起家中人来,便又是多了几分耐心。
家中和乐,忙于公事的男人便也更能有力气多卖些力,算来,也是个良性循环。
节镇打理得好了,收上来的税钱只会比用出去的只多不少。
六月接近下旬时,张小碗怕自己也闲出了懒心,便又花了心思把府中的下人整顿了一次,把多年老仆的月钱按年份又提高了一些,又调了位置,把府中不太劳累的活汁排给了他们,至少缺不得他们的位置还是留着,但多给他们添个帮手。
为此,府中便又要多添些仆人,张小碗让闻管家带着大仲去办,话间也有让大仲主事,闻管家帮着看着的意思。
闻大仲得了她的承认,闻管家欣然,大仲也是喜上眉梢。
而闻管家在府中的三子因自身机敏,早前被派出去了打理官道上来往的事,但日前许师爷前来跟张小碗透过话,说这三子有些过于机敏,品性不是那般让人信得过。
张小碗听着师爷口中的意思,就是这闻小三有些贪钱了,私下收了来往商人不少的银钱,平日为人也较拔扈,在外颇有些恶名。
她当时又多问了几句,听得这师爷跟她说的这话是判官托他来说的,心里便也有了数,叫师爷再多等些时间,等大人回来再来定笃。
许师爷一想,知晓夫人不想驳闻管家的面子,闻管家那可是跟了大人一辈子的老奴,让大人回来办这事那才是顺理成章的事,当下他不由也抚须点头,对夫人这谨慎至极的性子又有了新的了然。
她不骄不躁,确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啊,这沉得住气,万事心中定有成算的性子,也当是难能可贵,难怪一路安然走到了今日。
***
张小碗本预料汪永昭是七月的初头回来,哪料汪永昭月底便已回来,回来后在家睡得一晚,就匆忙去了兵营处。
张小碗见他来去匆匆,料是定是出了什么事,待早间跟着汪永昭出去,没得两个时辰便又回来的江小山拿东西之际,听他说罢事,她叫住了他,又问了他几句,见江小山不开口多说,便知这不是她多问之事,便停了嘴不再问下去。
江小山知夫人向来从不为难下人,见得她不多问了,他反倒觉得于心难安,又忸忸捏捏了一阵,在告退之前轻声地跟张小碗多透了几句,“南疆那边出事了。”
“啊?”张小碗茫然。
江小山看她不解的脸,当真是不忍对她隐瞒,又想着她是夫人又有何不能说的,便又轻轻地说道,“小的也不知大人们是何意,也不知那上头……”
他小心地伸手指了指天,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看咱们大人的意思,是咱们善王怕是要被派去领军……”
“啊?”张小碗这是真惊了,不禁惊慌出声。
“唉,唉,您急啥……”见她惊慌,江小山也急了,连声道,“您怕啥?这不,大人给咱们善王爷练兵去了,到时他领着咱们自家的兵去打仗,您有啥好急的?”
“南疆是什么样的?”张小碗有些心慌,握住椅臂的手节骨都突了起来。
“这,这小的也不知多少,”江小山挠头,脸臊得都红了,“就是偷听得将军们说过,那里的人个矮,人也长得黑,身手极快,还最擅长打阴仗了。”
说至此,他自知自己说得过多了,怕大人知道他说得这么多会被训,赶紧行了礼就告退了下去。
走到门外,又嫌自己太多嘴,回头肯定免不了被自家大人罚,便哭丧着脸,匆匆回到他的住处,要跟自家媳妇诉苦。
一到家,见得媳妇在院中晒干辣椒,他把得门关了,就小步跑了过去,拉着他媳妇的手道,“桂花儿,我怕是回头又要被大人说了。”
“又做错事了?”小山媳妇讶异地道,慌忙抽出手,拿出帕子拭他额上的汗,又伸手去拿他身上的包袱。
“唉……”江小山叹了口气,见得媳妇甚是关心地看着他,便又什么烦心事都没了,与她一道把自己的包袱拿了下来,笑着与她道,“昨天回来得匆忙,忘了从方索儿那里拿回咱家的包袱,这是刚从他那取过来的,包里的糖是咱家孩儿的,旁的都是你的,莫要让他们得去了,你要自己留着用。”
小山媳妇听得好笑,笑着白了他一眼,便拿着包袱去了石桌那打开,看得里面有极好看的簪子,里头除了一包麦芽糖,还有一大包她爱吃的桂花糖,她不由用牙咬着嘴唇有点害羞地笑了起来。
看得她强忍住开心的模样,江小山也呵呵笑了起来,两人红着脸相着笑,夫妻俩便共同把先前江小山开头说的那句话这时全然忘了。
***
这头张小碗得了江小山的话,甚是心慌了一阵,坐得了半天才冷静下来。
夕间江小山来取包袱时,见得江小山一直低头不看她,她哭笑不得地摇头失笑。
江小山取了包袱要走,走到门口,被萍婆子捏住了耳朵教训他,“夫人说了你何话啊?竟不知抬头与她说话了。”
“婆婆,疼,您轻松,哎呀,您轻些罢。”江小山捂住耳朵喊疼,挣扎得好几下才挣脱了魔掌,回头与得张小碗施了个礼,告了个罪,便一溜烟地跑了。
“他怎地多少年都这个猴儿样。”萍婆子摇头向得张小碗走来,又扶了她的手臂,与她笑着道,“您都收拾得小半天了,现下去歇会,着点晚膳罢。”
“唉。”张小碗点了点头,走得几步,又与她道,“怀善有得一段时间没给我送信了。”
“初七来过一封,到今日,也有二十来日了,确也是有一段时间了。”萍婆子算了算便道。
“可不是。”张小碗点了点头。
说完便不再出声,萍婆子见得她那张在夕阳的照射下越发沉静的脸,便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她这夫人啊,一念起她那大儿子就是这般心里不知藏了多少事的模样,人越是沉静那心就似是谁都摸不着一般,而那眉眼间的牵挂藏也是藏不住的,莫怪大人老不让她知晓善王在外头的太多事,要知就算善王只有个小病小痛的,她只要知晓,便也会彻夜难眠。
☆、193
七月初七那天一早;张小碗半低得头在给怀慕剥鸡蛋,这时她耳畔突然有了声响,有人在她耳边笑着道,“你猜猜,我是谁?”
说话之时,那人的手便蒙上了她的眼。
张小碗怔住;眼泪在那一刻湿了眼眶,嘴角也泛起了笑;嘴里慢慢地道;“可是我大儿回来了?”
“呵。”身畔的男子轻笑;这时汪怀慕已下了椅子;朝得他跑来;嘴间欢喜地大叫道,“大哥,大哥,你可回来了,我们怎地不知道?”
汪怀善掩着娘亲的眼,等手间那道湿润不再蔓延后,他才放开,一手揽了已长高不少的怀慕坐到肩上,抬头问他道,“你可是又多念了几本书?”
“是!易经书经都已念上,我已能背得甚多。”汪怀慕大声地答道,抱住他的头,低下头看着他又急急忙忙地大叫了一声,“老虎哥哥,你可瞧得见小弟了?”
“还未呢。”汪怀善答了话,微笑着朝他娘看去,看得她笑中带泪,泪盈于睫,他便故意伸出手去截了截她的脸,顽皮地道,“娘亲,你又生了弟弟,怎地不让我去抱一抱?”
“去罢。”张小碗好笑,伸手把汪怀慕从他的肩头抱了下来。
这时抱着汪怀仁的萍婆已把孩子抱了过来,汪怀善小心翼翼地抱上了他,眼睛仔细地盯着怀仁,过得一会,他抬起笑脸,眼睛里闪耀着湿润的光彩,“娘,这小弟生得好。”
这时偏过头拿帕子拭泪的张小碗听罢,转过脸就笑着朝他摇头道,“说话不许这般没规没矩。”
汪怀善听得笑,他笑了两声,一直睡着的汪怀仁便眨开了眼,兄弟俩的视线对上,两人对视半晌,竟是谁都没有声响。
过得一会,怀仁突然展颜一笑,朝得汪怀善呀呀了两声,汪怀善当即就朝得他露出了笑容,轻声地朝他说,“刚看你只是那嘴儿和鼻子像娘亲,没料眼睛也像,你怎地就长得这般地好。”
张小碗听得哭笑不得,一手拉着怀慕让他坐上了椅,一手推了他入座。
这时七婆已打了温水过来了,张小碗让他净了脸和手,给他盛了粥,把怀仁抱过让他用膳。
“大哥……”怀慕已把馍馍的盘子端到了他身边,还拉了自己的椅子,紧紧挨着汪怀善坐下,“娘亲昨日跟我说,她梦见你带我去山上抓兔子,今日你就回来了……”
汪怀善听得低头发笑,他摸了摸鼻子笑了好几声,伸去手去揉怀慕的头发,笑着与他道,“后日就带你去得那迁沙山走走。”
“还有打鹰!”汪怀慕眼睛闪亮。
“还有打鹰。”汪怀善答应了下来,说话间,他抬头朝得他娘看去,见她忙于把刚送上来的牛肉切片放到盘中,便笑着收回了眼神。
没得一会,那切成片的牛肉便放到了他的面前,汪怀善伸出筷子夹得一口在嘴里嚼了又嚼,尝得一块,这才夹了好几口塞到了嘴中大吃了起来。
见得怀慕不着饭一直看着他,汪怀善笑着把他抱到他的膝盖上,喂得他一口吃的,这才自行再用。
“吃慢点……”张小碗见怀慕也学着他哥哥一样快快地大嚼着嘴中的肉,不由笑着叮嘱了一声,又偏得头去让七婆她们去准备热水,又让萍婆去把怀善的衣裳备妥。
待用完膳,等到了那热水中,汪怀善偏过头,伸手把放在屏风上的新裳扯了下来,探到一角,看见了那暗角处绣的虎纹与那善字,他轻笑出声。
“回家了。”他一手拖着衣裳,闭着眼睛笑语道。
此次回来,日后何时回来怕是谁都不能知晓。
靖皇派他前去之地,十个老将中九个知情后都摇头叹气,听闻他那父亲大人得讯后,马不停蹄回了节镇,欲要训五千精兵与他带去。
汪怀善知晓他母亲不是那等浅薄之人,她从不好蒙蔽,他不回来,悄悄带兵而去,那才能不引起她的怀疑猜测,省去她的担扰,但到底他还是想回来看得她一眼,看得他的弟弟们一眼……
他比他以前以为的还舍不得她,舍不得她给他的家。
***
这日午间,用过午膳,怀善便说要去兵营,张小碗笑着点头,他欲走时还叮嘱他道,“莫要跟你父亲大人置气。”
“孩儿早不这样了,”汪怀善朝得她挤眉弄眼,“讨不着好的事我才不做。”
“嗯,去罢。”张小碗给他平了平衣裳,笑着道。
汪怀善便领着亲兵大步离开,张小碗微笑看着他离去,看到他大步往前一步也没回头过,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后,她的笑才淡了下来。
“夫人。”八婆过来扶她。
“都未时了,我去歇会,你们也得空歇会罢,待夕间又有得你们忙的。”张小碗淡淡道。
“知晓了。”八婆笑着回道。
张小碗轻颔了首,又去看了怀仁,见得他睡得安稳,便让七婆看紧点他,这时萍婆那边也派人传了信过来,说二公子也已午睡下了,她这才回了屋。
歇在了榻上后,她挥手让八婆退了下去,待屋中无人了,她才疲倦地叹了口气。
她的大儿是与她相依为命长大的,他心中想得什么,她兴许不能全都猜出,但多少还是能知晓一些,她知他越是掩藏,越就说明他越想瞒她什么事。
他想瞒她什么事?她会计较什么事?无非就是他的安危罢了。
不过他不想让她知晓,那她就当作不知晓就是。
她帮不了他再多了,这点她倒是还能依得了他的。
夕间张小碗刚从厨房出来,就见得江小山朝她这边跑来,见到她,江小山忙施礼,笑着道,“夫人,大人和大公子都回来了。”
“知了,”张小碗笑着道,“可是在堂屋?”
“是。”跟着她的急步,江小山在她身边道。
没得多时,张小碗便进了堂屋,见得父子俩一首一侧坐在椅子上,她便走过去朝得汪永昭一施礼,笑道,“您可回来了。”
“嗯。”
“房里有婆子给你打好了水,去洗洗。”张小碗偏头朝汪怀善道。
汪怀善起身,笑嘻嘻地朝她道,“娘你送送我。”
张小碗笑着摇头,“莫顽皮,去罢,换好衣裳就过来着饭。”
“知了。”汪怀善走得几步,又回过身来,满脸恍然大悟,“竟忘了跟父亲大人施礼告退。”
说罢,朝得汪永昭拱了拱手,汪永昭回了他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汪怀善这才翘着嘴角,双手背在身后,甩着长发一晃一晃地出了门,那得得瑟瑟的背影有说不出的得意。
张小碗看得摇着头朝汪永昭叹气道,“就跟长不大似的。”
“还不是你惯的。”汪永昭看着她冷冷地道。
张小碗笑,上前去拉了他的袖子,轻声道,“已备好了热水,您去洗洗罢。”
汪永昭看得她一眼,见她满脸的笑,用鼻子“嗯”了一声,这才跟得了她去。
隔日,汪怀善便带了汪怀慕去那座移来的大山打了一天的猎,竟捉了一只野鸡回来,张小碗便亲自下厨,做了一道辣子鸡。
第三日,汪怀善带了汪怀仁一天,跟汪怀仁嘀咕了一天的话,兄弟二人鸡跟鸭讲了一天,后头怀仁怕是嫌自家大哥太过噜嗦,他便先行睡了过去,留下怀善看着他的睡脸,最后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可得活着回来,还得看怀慕跟你讨媳妇,没得我,怕是会让人欺了你们去。”
第四日,张小碗一早起来,没等来汪怀善过来用早膳。
江小山见状,笑着与她道,“大公子怕是领了军机,去打仗去了。”
这时,汪永昭看了他一眼,江小山受到他家大人的冷眼,肩膀一缩,老实地退到了角落。
张小碗笑着点头,道,“怕是如此。”
说罢,也不再等人,神色如常地伺候了汪永昭和汪怀慕用膳。
汪怀慕也是知情大哥离去了,他伸出手小心地扯了扯他娘的袖子,轻轻声地叫了她一声:“娘。”
张小碗不禁宛尔,给他夹了一筷的青菜,柔声地道,“快些用罢,莫让先生等你。”
这日汪永昭呆在了府中,夜间也歇在了府里,歇息时,张小碗跟他说了一些家中两儿的话,随后便止了声,睡了过去。
等到半夜,她已无法装睡,便睁开了眼睛盯着黑暗中的某点看了半会。
这时,身边她以为睡了过去的男人突然开了口,“他不会有事。”
张小碗默不作声,这时的她心累得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等得半会,汪永昭伸出了手,摸到了她脸上满脸的泪。
那一刹那,他无端地心如刀割,却还是把她拥在了怀里,听着她无声地哭泣。
他想,她为她那儿子哭过无数次,却不曾真正有一次为他哭过。
***
这一年的七月对张小碗来说,日子颇有些灰暗,怀善走后,汪永昭犯起了咳嗽,吃药针灸了半月也没有起色。
这时她又收到了张小宝的信,张小宝在信中说,南方起了蝗灾,他们在南边的水田今年怕是收不到粮食。
京城那边,汪府也来了信,汪观琪这时已然有些撑不住了。
收到这信后,张小碗便叫来了瞎大夫,与他商量了些话,过得两天,她便写了信,信没给汪永昭过目,就叫人送了出去。
信送走几日后,汪永昭的咳嗽好了一些,张小碗却还是有些忧心忡忡,日日煮着梨水与他喝。
汪永昭的病好了后,大凤朝的日子却是有些艰难,南疆大战,南方蝗灾,东北那方的大山漫天的大火,烧死了不少人,逼得周围百姓流离失所。
汪永昭得信后,在都府中与幕僚思虑了几天,这时,暗中的探子又送来了夫人送出去的信。
信中,她让人把一小半的存粮用马帮暗中完全不被人觑知的人马送到边漠,另一小半走明线运过来,而另一半以胡家村的名义送到户部尚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