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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汪怀善朝他娘亲笑,“娘,这美人计老早有人对我用过了,没用,你就放心。”
说到这,他看向汪永昭,见他一直坐而不语,便转头对张小碗接道,“您想来也是想知父亲大人要不要纳美妾罢?”
张小碗瞪他一眼,笑而不语。
“父亲一见相爷就说了,”汪怀善说到这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下来,“说是两年前,因年岁已大,为了家中儿女子孙,已与家中叔父商定,不再纳妾了。”
张小碗闻言回头就看向汪永昭,脑间寻思了几下,犹豫地开口道,“您的意思是,不承认二弟的……”
汪永昭看她一眼,云淡风轻地道,“只是我不承认而已,二弟娶的妾,他承认不承认,那就是他的事了,分家出去的弟弟,我哪管得了那么多?”
张小碗轻吁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汪怀善却是又多看了汪永昭几眼,这时的他已有些明白,为何他娘亲从不许他看轻了这个男人。
他太狠,也太会伺机而动,与他为敌过于凶险。
***
靖辉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尚在寅时,张小碗就起床,服伺汪永昭穿好衣,让他喝了参茶。
婆子端来了她那份,她转头看着她们道,“你们都喝了?”
“喝了。”
“把萍婆那份送去。”张小碗颔首。
“是。”七婆退了下去,留下八婆。
“你现下去看着怀慕怀仁。”张小碗又移了两盏明亮的灯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道,“我自己上妆。”
“是。”八婆见她语气平稳,就知她其意已定,便也飞快退了下去。
张小碗打开妆盒,往后朝汪永昭看去,朝他微微一笑,便伸手打扮了起来。
那日见相爷夫人,她因忙于府中事情,打扮得甚是家常,确也是让相爷夫人风光了去。
今日确是不必了。
她打了偏粉的底,妆化得嫩,又穿了浅蓝的袄,头上戴的是镶了紫蓝宝石的银钗,盈盈站起后,那样子甚是年轻清雅。
汪永昭坐在她身后一直看着她,见到她完妆的模样,看了她几眼,淡道,“甚好。”
张小碗便走了过去,站在身着蓝袍的他面前,与他笑道,“今日我让小山备好了几盅解酒汤,到时您记得喝。”
“嗯。”
“后院要是出了事,您不必往后来。”张小碗微微一笑,“后面有我,不该您烦忧之事,您就无须烦忧了。”
“嗯。”
“老爷。”
这次,汪永昭不再出声,用着他内敛深沉的眼静静地看着张小碗。
张小碗伸出手,挂上他的脖子,在他的嘴上轻轻一吻,这才轻言道,“妾身曾与您说过,您在哪,妾身便去哪,这话,何时都不假,您定要记得。”
汪永昭垂眼看她,眼看他手要往她腰揽之际,有门打开的声响,就听七婆在那门边道,“夫人,已着人送去参茶了,大公子那边已醒来,让您过去与他着衣。”
张小碗闻言笑叹,“还知醒来,让我们这为人父母的,显得比他还着急似的。”
说着就松下了手往那门边走去,汪永昭一看着她的的身影消失,这才急步出了门,往前院书房走去。
江小山紧随其后,在他身后急急地小声念着,“夫人说了,卯时您就要用早膳,时间再紧也得用,午时前万不可饮酒,午后与众大人共饮时,让您多喝给您备好的黄酒,那是她前两月特意用了补药浸成的,不伤身……”
汪永昭没打断他的话,进了前院,众武将已都站于院前听候下令,他停了脚步,江小山便立即止了声,退到了角落站着。
“都给我记着,”汪永昭抬眼,眼睛从每一人的眼前扫过,淡道,“该你们负责的事,给我好好办,事后,铜钱万贯,便是我酒窖里夫人亲手酿成的麦酒,一人也有二十坛。”
“手下遵令,大人请放心。”十八人低头,领首之人轻声地道。
这时,汪永昭一挥手,众人飞速离开,等他们走后,江小山从才角落里走了出来,上前与他也轻声地道,“夫人也说了,让您该歇着时就歇着,让下人办的事就着下人办,莫要操太多的心。”
汪永昭闻道此言瞥了他一眼,江小山已知已到他闭嘴时了,便深深地低下了头,跟着汪永昭进了书房。
***
“别动。”见汪怀善穿衣时还不老实,偏要捏桌上点心,张小碗出手打了下他的手。
汪怀善哇哇大叫,“娘,我饿。”
“刚不是让你喝了碗粥?”看着像饿死鬼抬胎的大儿,张小碗又拍了下他的脸,“我看你是不老实。”
“怎又打我?我还是不是新郎官了?”汪怀善嚷嚷道。
见他似要撒娇,张小碗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回头看了七婆,让她带下人出去。
等人走后,屋子里只剩汪怀善与她了,她笑看着她已长大成人,今日就要成为别人的夫君的孩子。
“娘……”在她的眼神下,汪怀善抱了她的腰,弯下身子,高大的男人靠在他娘的肩头,问她道,“是不是我娶了媳妇,你就不会像以前那样疼我了?”
张小碗认真想了想,笑道,“怕不是那么疼了,疼你的要分你媳妇儿一点,还要分你的孩儿一些,怕是不能再那么疼爱你了。”
“不行。”汪怀善不满。
“好,那便不分给他们了。”张小碗笑,有求必应。
“他对你是真好,是不是?”汪怀善又道。
张小碗知他说什么,又点了头,“是。”
怀善拿眼看着她,张小碗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在他耳边悄然无声地道,“他也是个可怜人,身边卧榻之侧没个让他安心的人,他又何曾睡得安稳?就算是娘,你不在身边,身边还有着怀慕还仁,总归是有得他,才得了一身的轻闲与安妥。时至今日,算是算不清了,世上感情都如此,分不清的便分不清罢,我们好好活着就便是好事。”
而事到如今,汪永昭已把他大半营的力量都交付给了怀善,而怀善,也要向他投其诚才可。
这天下,从来都没有谁可以把便宜一人沾光。
汪永昭给她几分,她便回之几分,这才让他们走到了如今,就算是汪永昭如今是真喜爱她,为她所做良多,她也知,这关系其实是她费心维持下去的,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不会有没有原由的爱。
但这些她清醒认知的道理,她却是不能完全说给怀善听的,她只能挑那些他看得见,也认得清的道理一而再再而三地说给他听,以期他真能明白。
“我知。”汪怀善再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才看着她那张在他眼中像天仙一样的脸,不甘心地道,“那就便宜他了呗,他一个老东西,得一个像你这样的,肯定是上辈子烧对了香才得的福份。”
“料来也是如此。”张小碗笑着点头,又给他系了腰带,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柔声地与他道,“娶了媳妇,你就有了自己的家,到时,你就要学着自己去承担一切了,但娘以前跟你说的,一辈子都算数,你要记在心里,你一直往你想走的路的前头走就是,你累时,娘就候在你身后,什么时候都在。”
汪怀善听了翘起嘴角就笑,他伸手紧紧地抱了她一下,把眼睛里的酸涩眨掉,才笑着与她道,“知晓了,你说的我都记着,你快快与我着好衣,我要去前院拜父亲大人与先生去了,去得晚了,便又要说我的不是了。”
***
巳时,大凤朝丞相大人与太师大人上门贺喜,汪永昭与汪怀善在前院迎接了这两位大人的大驾,后院,张小碗则热情迎了这两位夫人进了后院。
“汪夫人今日真是好生漂亮。”今日头上戴了几枝精美金步摇的相爷夫人一见着张小碗,便握了她的手笑道。
“哪比得上夫人。”张小碗笑看着她,“尤其夫人头上戴的这钗子,我出身贫寒,饶是后来善王被皇帝陛下封了善王,您这样精美的钗子我也未曾见过,今日您足戴了三只在上,真是好生让我开了眼戒……”
说罢眼羡地看了相爷夫人一眼,转过头又对七婆轻声地道,“且把丞相夫人侍候好了……”
然后,她又回过头,看了相爷夫人的头一眼,笑叹道,“这般的好东西,且莫拉在了都府里才好,要不然,被谁捡了去,谁舍得交出来?”
说着就拿帕掩了嘴,好好地笑道了几声。
这相夫人已听人说过张小碗那粗劣的手段,没料想,今日她一刚进门,张小碗就暗中言语对上了她,她心里不由冷冷一哂,嘴间却还是云淡风轻地回道,“你今日这头上戴的也不差,这紫蓝色的宝石甚是少见罢?”
“夫人真是好生眼力,”张小碗赞叹道,“这是皇上赏下来的,我看着甚是体面,便这大好的日子拿了出来佩戴。”
说着又回过了头,朝七婆笑着道,“我是个小气的,你可也帮我看好了,莫让这么贵重的钗子掉了。”
这时,她回过头看向了太师夫人,与她身边的众位未婚女子,朝她们笑着道,“你们也都看好了身上戴的拿的,莫掉了东西去园中找,今日来的男客多,要是回头让丫环找东西在路中不巧遇见了谁,失了礼,哪怕是丫环,但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得了那不雅的名声,那就是我这主人家的不是了。”
她丑话说在前头,这些个今日来者不善的,要是今日真能在她面前出这丑,她现下拉下脸把话说了出来,也就能在这都府里头,撕了她们这层皮,看她们还要不要这脸。
说到这话时,她眼神冰冷地扫过那明着来送给她儿子和汪永昭的两个女人,再看向脸色不变的相爷夫人,朝她嫣然一笑。
☆、206
汪杜氏与汪申氏一直都候在后院门口迎接前来贺喜的女眷;张小碗与相夫人,太师夫人端坐在堂屋,几人笑语吟吟。
十余个经过婆子说教的媳妇子站在门口,哪怕是谁小姐去趟恭房,也只有知礼识途的媳妇子领了去,过后净水香帕端上;如此礼貌周到,怕是再挑剔的贵妇;也暂且无话可说。
相夫人前去恭房之际;张小碗令七婆领她的路;途中相夫人漫不经心地问道了婆子汪夫人日常琐碎的几句;说到这偌大的节度使府竟无一个姨娘时;她还轻叹了口气,道,“我等知的,还知汪大人是个痴心之人,外人却还道汪夫人是个善妒的,容不得比她年轻貌美的姨娘,更容不下庶子,真真是冤枉。”
一直恭敬弯着腰领路的七婆听言,这时也恭敬地小声回道,“您说的是,甚是冤枉。”
相夫人步履缓慢,身姿婀娜,走得几步见这婆子无后话,便又淡然道,“汪大人正值盛年,正是为汪家开枝散叶的好年头,你家夫人这等贤惠,想来也是会为汪大人多思虑几翻的,毕竟,这是内妇的本份,她是陛下御赐的仁善夫人,要是为着汪家再添几个传家之人,再与汪大人分些忧,就是善王,也会因着有个贤惠的母亲欢喜罢。”
“这等事,”七婆依旧小小声,秉持着下人的恭敬与怯懦道,“下人不敢妄言。”
“看你这年纪,也是家中的老人了,又有何不可说的?”相夫人不甚在意地说道了一句。
七婆闻腰弯得更低了,语气更是恭敬,“相夫人冤枉老奴了,老奴只是个奴才,道主子的事想都不敢想,何况是说了。”
“汪夫人治下竟这等严厉?”相夫人语气陡然惊讶了起来,脸上皆是好奇之意。
七婆这时头低得更低,这下,不论相夫人说何话,她都不答。
见她闭紧了嘴当缩头乌龟,相夫人也不好跟个下人老开口说话,这话便休了下来。
这厢,她净手抹帕回了堂屋,七婆就回了张小碗的身边,把相夫人的话一一都告知了张小碗。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能让这时已站回张小碗身边的汪杜氏她们,还有相夫人,太师夫人都能听到。
张小碗听后,感慨地叹了一声气,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相夫人,道,“相夫人知我家婆卧病多年,下不了床,无法赶来说训媳妇,真是劳烦您千里迢迢赶来,尽了我家婆之责,如若您不是与我同辈之人,面目又是如此貌美,我真想给您磕得几个响头,谢您言语教养之恩!”
她这话一字一句铿锵落地,她语毕,富丽堂皇的堂屋内那地上铺上的红地毯,此时都散发出了几分血腥之气。
空气中还回响着她欲要给人磕头的话音,相夫人那不变的脸从红变白,那一会,有人听到了她上下牙齿嚼动的声音。
张小碗这时松开了那紧紧抠住她的手,拿帕漫不经心地拭了拭嘴角,又轻声地笑语道,“当然,要是相夫人愿意,我现下可给您磕得几个响头,以谢您说教之恩,您看可行?”
臣相夫人再大,哪怕是一品夫人,可善王是王候,她是他的母亲,她这头磕下去了,相夫人可要自诩比皇后贵妃还要更加尊贵万分才成。
“你这说的是何话?”相夫人脸色变了,嘴角噙起冷笑。
“您说呢?”张小碗笑容满面,眼睛里都闪着那微笑的光彩,她靠近相夫人的姿势状似亲和大方,相夫人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嗜血的光。
似乎只要她再出言不驯,这女人就能真把她的脸皮当场扯下来。
她什么都不怕。
相夫人眼睛往内缩了缩,一会后,她笑道,“是我逾规越矩了,还请汪夫人勿见怪。”
张小碗拿着笑眼定定看了相夫人一会,在相夫人笑容不变的脸色中收回眼神,云淡风轻地道,“相夫人不是这意思就好,要不然,我还当我家老爷又多了个比亲母还要尊贵的母亲来说教我这儿媳,教我怎么为人*妻,为人母呢。”
她这话一毕,堂屋内鸦雀无声。
张小碗也不甚在意,拿着帕子掩着嘴,打量了自己的裙子半晌,才抬起头笑道,“我儿善王大好的日子,各位多食些点心瓜果,莫要跟我客气,真是劳各位费心,不辞辛劳赶来这边漠之地与我汪府贺喜,我这心下当真是感激涕零。”
在座的二十余位官夫人,只有得那五位京官夫人是别有用心而来的,其它的,都是边漠的武官夫人,其中大部份都是与汪节度使交好的武官,听到她此言,一位在下首的四品夫人就笑着回道,“您呐,就是这万般的客气,去年我本就只送来一只羊腿给您当贺新年的礼,哪想还让您给我多添了几担炭过来,有得您这贴心贴肝的照拂,才过了个不那般辛苦的余年,今年就是不是善王大婚,就是平常年月,我都要亲自过来给您行个礼,道声谢,以谢您这慈善之心。”
张小碗听着笑道,“这是姜将军的夫人姜夫人罢?”
“正是。”
“我可听说了,您这嘴啊,最最会说话,还哄得姜将军把他在上官那得五万贯的赏银都给你打了钗子去,可有这事?”
“哎哟,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他不给我打钗子,也是白白便宜了那酒馆的……咳……”说到这,姜夫人清咳了一声,眼波扫了在座的武官夫人一圈,“你们都知的,就莫要我说出来了。”
她这话一说,众武官夫人都笑了起来,有那两人靠得近的,就接头道,“瞿夫人,您那时兴什么样的?”
“唉,还不是时兴那种的……”这夫人叹了口气,做了那种只有得边疆为官的夫人们懂的手势。
这问者之人心照不宣地微笑了一下,在桌上画了个丫头髻的样子,“我们那地,都爱去这处消谴。”
“这个,可贵得很。”一看是清倌,这位夫人叹了口气,“这私钱可得藏多久,才去得成一趟?”
“一辈子都甭想!”这问话的夫人啐了一口,“就一个破穷武官,省一辈子也只有那几千贯的铜钱子,京中来的贵大人多的是,给那下人打赏的钱都比他一年的俸禄多,轮都轮不到他,还想着那事,怕是做梦!”
她说到,掩嘴笑了起来,听得周边听他们说话的几位武官夫人也全都笑了起来。
张小碗在上面听着也掩帕轻笑,笑罢后,对她们又笑言道,“这边疆之地甚是清寒,真是劳烦你们还念着我,往年那过年不是送些肉也要送几块帕,今年也没得什么好东西给你们的,善王大婚,白羊镇啊送来了好几百条羊,怕是吃不完,你们要是不嫌膻,一人就帮我带得两头回去,当是为我们大人的都府腾地方了。”
这几位夫人一听,当下有位就笑道,“这个极其好,夫人你要是真给我们,我们就真要,我拿回去风干了,能给家中儿女添得那两三月的肉吃呢。”
她这话一出,另也有接道,“这个真真好,拿回去下酒喝也吃得好一阵子,夫人这是真心为我等着想……”
“哪儿的事。”张小碗说到这,用眼神示意汪申氏下去带丫环做事,她则又亲和地看着这几位夫人道,“我听说你们有几位是会喝几口的,我这得了些桂花酿糯米酒,少喝些不醉人,只暖身,你们喝点尝尝。”
“好。”
“好,多谢夫人。”下方几位夫人接二连三地道了谢。
这时张小碗朝一边闲置了许久的相夫人笑着道,“您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