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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永昭不知怎地心里突然一毛,这时在后面骑马跑过来的江小山慌忙停了马,看了这妇人便大叫了一声,“大少夫人……”
汪永昭的眼很快地在她脸上扫了一遍,发现这个全然陌生的女人他根本没有一点印象。
而现在很显然,在江小山叫出她之后,她就是那个替他生了个孩子的张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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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那骑在马上的那个男人一眼,张小碗垂下了眼,背着背篓的她朝他福了一福。
“大少夫人……”那曾来送过银子的人又叫了她一声,声音里竟还带着点欢喜,“刚才大公子来看你们,我拍门没听到人来应,料想你有事出门去了,果然如此,现不是正遇上了么?”
张小碗没说话,只是垂着脸站在那,不应也不答。
“回吧。”那男人翻马下来,在她身边淡淡道。
张小碗在心里皱了眉,这才抬眼,朝他又福了福,轻声地问,“可有什么事?”
“大公子是来看你和小公子的……”江小山的声音又欢快地响了起来。
张小碗不知道他欢喜的是什么劲,只能站在原地不动。
这时不待她反应,那汪大郎就牵了马往她家的方向走,张小碗只得跟在了他的身后。
“哎,夫人,这东西我来替您背……”这江小山说着时,就伸过来要够张小碗的背篓。
只是够着后,被手上沉得压手的重量惊住了,在这一会,张小碗移开了他的手,背着背篓继续跟着那头也不回的汪大郎往她家的方向走去。
一会就到了地方,张小碗开了院门,把背篓放下,看着这两人把马栓在了小小院子里那棵栽下去没多久的银杏树上。
她忍了忍,还是上前对那汪大郎道,“把马栓在外面吧。”
要是小老虎回来,见这人的马栓在了他栽的树上,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出来。
那汪大郎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把马绳扔给江小山,江小山听得话后接过马绳,呵呵笑着把马牵出去了。
这地儿也不大,确实栓不得两匹马,还是大少夫人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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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汪永昭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下,对着那站在门口的妇人问道。
“出门去了。”
“何时回来?”
张小碗抬头朝外看了看天色,“要入黑。”
汪永昭皱眉,左右看了这打扫干净的堂屋一眼,再看了看那站在那动也不动的妇人一眼,终还是开了口,“倒茶。”
既然来了,还是看上一眼再走吧。
那妇人还是没动身,汪永昭再看她一眼,语气更冷然了一点,“倒茶。”
张小碗听到这口气抬起头,对他淡淡地说,“家中无茶。”
这时江小山已进门,汪永昭见了脸色更冷,“你未曾给她送来银两?”
“啊?”江小山不知所以然地啊了一声。
“去哪了?”汪永昭懒得看他那幅蠢样,也懒得跟这妇人多纠缠,打算速战速决,便对那妇人道,“那孩子去哪了?让小山去找回来。”
江小山一听,忙朝张小碗问,“夫人,小公子去哪玩耍去了?您给我指下路,我好去找他回来。”
张小碗听了朝他淡淡一笑,随即看向了门边,在心里轻叹了一口。
未得江小山再问,那门边响起来了欢快清脆叫着“娘”的叫声,还有狗子那大跑过后的徐徐喘气声……
“那马儿哪来的?”
说话间,孩子和狗儿跑着进来后,顿时,整间屋子都静了。
张小碗静静地看着那两个长得完全一模一样,连冷着的脸,嘴唇微撇着的弧度都全然一模一样的一大一小的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那相互瞪着的模样,不像父子,倒像世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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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来的东西?”小老虎一开口,那微微昂起的下巴竟与汪永昭坐在马上抬起下巴冷漠问着张小碗话时的弧度一样。
只是小老虎的这口气带着明显的厌恶。
他问完话,红着眼睛转过脸看着张小碗,“那门外的两匹马是他们的?”
张小碗没说话。
“小公子……”不明就里的江小山笑着开了口,“那马是我们的,您去哪儿了,大公子和我……”
不等他说完,小老虎就跑了过去,张小碗还看到了他手往他她帮他做好的书袋里探去了。
她想阻止他,但她知道现在她不能,她也拦不住。
这样只会让他恨她,让他觉得他被她都抛弃。
他现在不再是那个乖巧得能她的话的儿子了……
江小山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公子为什么不待他的话说完就跑了出去,他有些不解地看向了张小碗,正要问话,却听他栓在外面树上的马儿这时正传来撕心裂肺的嗷叫声,就像此时它正在被屠宰一样。
他心里蓦地一惊,这时,坐在主位上的汪永昭已经起身迅速往门外大步走去,他也有些惊恐地快步跟在了他的身后,等到门外一看,还没待他站定看清情况,就看到小公子拿着带血的刀朝大公子奔来,他那小刀直直往前劈的手势凶狠有力得就像刺客的手。
可他毕竟是太小了,那刀子往汪永昭面前半尺时,他的手就被人捉拿住,随即被狠狠一捏,他的刀子掉在了地上……
在那一刻,靠在门边的张小碗的手死死地扣住了门框,这才没让自己倒下。
她看着她的儿子,看着他血红的眼睛里那刻骨的仇恨……
一会后,只一会,她就移开了眼睛,快步朝他走去,然后把他从那男人的手中夺了过来,抱到了怀里。
她直直地看向了这个男人,用着麻木的口气对他说道,“他恨您,因为当他受委屈的时候,没有父亲替他出头,他长得跟您一模一样,但没有因此得到祖父祖母的疼爱,甚至因为保护我这个当娘的被赶出了汪家到了这乡下,他有多敬仰您就有多恨您,请您……”
她求情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被她死死抱住的小老虎用狠戾的口气打断,“我不敬仰他,我只需他死。”
张小碗低头,用冰冷的眼睛看着他,小老虎看着他娘的眼睛,突然之间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他知道,他娘是真正生气了,她气他她教他的,他刚刚全破坏了,他答应过她,如有一日见到这个人,他不会冲动,他不会发怒,他更不会去杀他。
可他刚刚全做错了,他答应她的事,他一项都没有做到。
“果然浑身戾气……”这时,站在一旁的汪永昭冷冷地看了口。
然后,他伸出手朝张小碗要起了人。
张小碗看着他的手,退后了一步。
“把人给我。”汪永昭伸出的手动都没动一下,那冷若寒星的眼睛射在了张小碗的身上就像两柄寒刀一样凛冽。
“我抱着就好。”
“我再说一次,把人给我……”汪永昭再说了一次。
张小碗警戒地向后退,而在这时,汪永昭出了手,他以比张小碗更大的力气猛地扯开了她的手臂,就在张小碗的手臂被他拉得脱臼的同时,他的另一手像擒鸡崽一样地把小老虎拎在了手中。
就在这时,他刚狠扯开张小碗的手在空中扬了起来,狠狠地抽在了小老虎的脸上……
“啪”地剧烈的一声,之后响起的是汪家大郎,汪都司冷冰冰的声音,“果然是孽畜,生父都杀得。”
说着,他厌恶地把人丢了出去,就像丢一个废物一样地丢了出去,这时他的腿也凌厉地向他扑咬过来的狗子踢去,他先是一脚踢中了它的脑袋。
☆、69
狗子死了;它最后看了小老虎一眼;在小老虎的身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汪家那人牵着那受伤的马走了。
马没死;破了点肚;刀子捅得不深。
狗子却死了。
张小碗站在抱着狗子在呜咽的小老虎身边沉默地看着他,良久后,她蹲下身;问他;“下次是不是要娘死了,你才控制得住自己?”
小老虎抬起泪眼看着她,他的眼里满是泪水,张小碗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她只是再问了他一次;“是不是得我死了;你才不做错的事?”
小老虎哭得浑身都抖了,他哆嗦着身体看着张小碗,眼睛里是伤心,还有些渴望……
张小碗没去抱他,也没有安抚他,她起了身回了屋子。
这是属于他的惩罚,她再心如刀绞,她也得让他明白,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要是学不会有些事不去做,她就算是拼了命,也无法让他活下来。
*******
第二天一早,张小碗背着在昏迷中的小老虎去了大夫那,看了病吃了药,等到晚上他能下地了,拿了锄头给他,让他去挖了坑,把狗子葬在了后屋。
狗子有了它的坟。
当天晚上,半夜张小碗去了它的坟前,把守在它面前的小老虎背了回去。
如此三天过后,在当天晚上小老虎又要去狗子坟前时,她出来拉住了他,在点亮的油灯里,张小碗看着儿子淡淡地说,“你该学会适可而止了,要不,下次只有娘能陪你死了。”
小老虎看着他娘那样没有表情的脸,好一会,他问,“娘,你是不是在伤心?”
张小碗没说话,放下手中的油灯,抱起他把他放到床上盖上被子。
“娘,狗子没了,你为什么不哭?”小老虎躺在床上流着泪问她。
张小碗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扯了扯嘴角,说,“娘哭不出来了,下次你再出错,娘不仅哭不出来,可能这辈子连笑都不会笑了,你可明白?”
小老虎闭了眼,这次他没有再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
张小碗怔怔地看着他在昏黄的油灯中那张与汪大郎一模一样的脸,刹那间,她又茫然地起来。
她儿子将来的路,会在何方?
汪永昭会不会像他的父母一样,挡她儿子的活路?
*******
这时已深冬,离过年没得多时了,尽管今年的气候要比去年要好上一些,但这时天气已经全然冷了下来,这时学堂已经散学,先生没上课了,张小碗也托了胡娘子跟胡师父告了假,让汪怀善留在了家里。
这几天,张小碗都没再跟过去那样和他说话,也没那么爱抱他了,小老虎也明白他娘还在生他的气,她已经不想安慰他了。
过得了几天,张小碗才慢慢和他讲话,这时,小老虎已然明白,如果他没有本事站在那个男人的肩上的话,他是动不了他的。
不止他,还有整个汪家的人,都如此。
如果他做错了,对方不会有事,而有事的会是他,他的娘。
就像死去的狗子一样,他做错的事,就会有错的代价。
很多以前懂得却不以为然的道理小老虎一下子全明白了,他像他娘所说的那样去做事,他变得谨慎了起来,他甚至学着跟村里那些像他恶言相向的孩子们去接触,接触下来发现那些用拳头欺负他的大孩子也不过如此,几块他娘做的肉干,一小块糖就可以让他们对他俯首听命,还用不上他的拳头。
小老虎一下子就长大了这么多,张小碗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心疼他了,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哭泣和怨恨都不堪一击,只有生存,以及活得更好才是需要面对的。
她的小老虎,如果想要活下去,活到出人头地的那天,他就得承担这么多。
因为这就是他的路,她无力替他承担,只能由他自己去承担,哪怕他的肩膀尚还如此弱小。
小老虎变了许多,把他娘的话当真正的先生说的话一样记在了心里。
他把他娘做的那个有狗子毛发的荷包挂在了胸口,他娘让每当他想跟人吵架先动拳头时就先摸摸狗子,如果摸完觉得这架可以打,那再打,如果不能,就得忍下,再难也得忍。
小老虎试过这办法,很是管用。
如此半月,在周围两个村子游荡的小老虎成了两个村子里最受人喜欢的人,那些比他大上五六岁的人都跟在他屁股后一口一声怀善叫得熟悉。
小老虎突然之间多了很多朋友,而他也发现,过去那些跟他打架的人其实也没有什么讨厌,他们要是在田野中多挖了一个番薯,要是烤熟了,还是记得给他留一点,感谢他给过他们肉块吃。
小老虎觉得他的天地变大了,但话却不像过去那样说得满了,他不再说他定会让汪家的那些人生不如死,而是私下悄悄跟张小碗说,“我可以跟他道歉,但是,我可以不原谅他们吗?”
“可以。”张小碗摸摸他的头,又教起了他另一些能见机行事的道理。
他总有一天要离开她的身边的,他不是个简单的孩子,他聪明又好学,他前程远大……
她带他上县,进城,为的不就是如此?
他总有一天会飞离她,而在这之前,她要给他安上一双坚硬的翅膀,让他飞得高又不怕摔落下来。
她把他生下来,无论他是什么样,她都要对他负责。
他是她的小老虎,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他变得很强,强到不怕任何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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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碗对小老虎进行另一翻教学,效果也显著,就当母子俩以为跟京城里的汪家不会再有什么关系时,变故还是发生了。
就在这天傍晚,太阳还没落山,小老虎在蹲马步,张小碗在灶房做晚饭时,忽然听得一阵跑马的声音,然后没得多时他们的门突然被急促地拍响了。
张小碗出来时,小老虎已经开了门,他站在门口对着张小碗喊,“娘,娘,汪家的那个人来了……”
说着时,张小碗见江小山扶着汪大郎进了门来。
“快快关门,小公子,快快关门……”身上中箭流血的江小山急急喊道。
“关门。”张小碗瞄了一眼,大步跑向门边,和小老虎一起把关上了。
“怎么回事?”关上门,张小碗看向了那身上插着三只箭的汪大郎。
那汪大郎似还清醒,瞥了她一眼,但没说话。
看他那只剩半口气的样子,张小碗眼睛移到江小山身上,这时她听得外面又有急马声,她皱了眉,再问:“怎么回事?”
那江小山这时已快步把汪大郎扶到位置上,听到这话说,“遇上敌人了……”
“后面的是敌是友?”张小碗已经用眼神示意小老虎去拿弓箭。
“是敌,他们的人很多,我们的人已经被他们杀了不少,公子杀了他们好几个也还是……”江小山哭丧着脸,他身上的伤已深,把人扶下后他这时已瘫在了地上急喘着气,下面的话像是无力再说出来了。
那汪家大郎也在重重地喘着气,张小碗顾不得他会不会歇菜,此时她接过奔跑如豹子一样敏捷的小老虎手中拿过来的弓箭,沉着地问他,“是跟娘一道还是在屋子里?”
前天才跟她去深山狩过猎的汪怀善想都不想地答,“跟娘一道。”
张小碗点头,这时她已顾不上说话,她一个错步就已经跑到了放在墙头的扶梯上,就着手就已经拉弓射箭。
汪怀善不比她的差,这时已经跑上了另一道扶递,已经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了箭头……
张小碗瞄了瞄人数,正好五位……
她眯了眼,两箭齐射,三次拉弓射出六只后,她躲过对方射过来的两箭,随即斜瞄了身边的儿子一眼,见他没事,把最后两箭对上了马上的最后一人。
“咻”地一道箭声,那马上的人叫了一声就倒在了他的马下,被马带了很长的一段路。
马上的人失足,马儿见前方的屋子没路可通了,也知要转道,它向另一道路疯跑了过去……
随即,路上只留了三具没被马儿拖带着走的尸体。
母子联手,在不过几次眨眼的瞬间,就把五人从马上射了下来。
张小碗没有下扶梯,在确定后方没有人再追来后,转头对小老虎说,“可看清了?”
汪怀善转头看着他娘,静待她说话。
“娘不是让你不还手,”张小碗微动着嘴皮,用只有他们听得见的声音说,“像这种不认识,跟你没有切身利害的敌人,你就可以在有威胁你的生命之前一箭就要了他们的命,就像遇到猎物一样,什么都无须多想,这时手要准,箭要快,要他们的命即可,可懂?”
“懂!”小老虎说了一个字,眼睛里全是坚锐的神采。
张小碗微微一笑,闭了闭眼,把眼里所有的锐气全部掩下,这才下了扶梯。
等到了地上,进了屋,汪大郎朝她直直看来时,她恰好地低下了头,对他福了一福,看着地上淡淡问道,“大公子可要拔箭?”
“你会射箭?”汪大郎冷冰冰地看着她,只是潮红的脸色说明着他现在受伤不轻。
“曾打过猎。”张小碗淡淡地答。
她不急,如果可行,汪大郎这时死了都不关她的事。
☆、70
冬天衣服穿得多;箭头射得不深;拔拔就出来了。
因小老虎习武后身上总是会有一些比较严重的伤痕;这比他在外面打架打的那些伤要重上一些;因此张小碗多备了些药在家,这时被这两人全用完了。
汪家大郎确也像个男人,张小碗拔箭泼酒消毒时哼哼都没哼一声;倒是那位下人拔箭惨叫;泼酒消毒时顺叫,叫得小老虎皱着眉,嫌恶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