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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好害躁的?春儿,你看中书侍郎吴大人的长公子怎么样?姨母改天帮你们介绍。”
“姨母……”莫迎春又埋怨地跺了跺脚。
天哪,就算姨母不帮她也不要乱说话,她才不要和那个什么烂侍郎的笨儿子送作堆。
“娘,迎春表妹,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事回南楼,先失陪了。”
告辞后,南宫忍随即离去,平戎、耿京随伺在后。
“表哥……”莫迎春轻咬着唇瓣,失落地看着意中人离开,一颗芳心也跟着飘然飞走了。
经过长廊飞檐,主仆三人往南宫忍居住的南楼而行,一路庭园春花绽放,水池清澈如镜,雪白天鹅栖息其间,连愿花海一望无际,端得一派富贵景象。
“迎春小姐真是有心,今年春至以来,已经来找夫人赏十八次春花了。”耿京掩下一抹笑意说。
“记得很清楚。”南宫忍黑眸淡扯浅薄笑意,对耿京的调侃不以为意。
他自然明白莫迎春的来意,也明白自己在那些官家千金或贵族名媛眼中的价值,只是现在的他无心插柳,也不想误人青春。
“小王爷,有心的人可不止我一个。”耿京意有所指。
他是记得很清楚啦,可是有人来得更勤,光是这点他就甘拜下风,望尘莫及。
南宫忍微笑不语,挺拔的身形步入南楼,一抹轻盈的淡绿身影立即欣喜地迎上来。
“您回来啦。”绿烟福了福,水灿眼眸直盯着她爱慕的少主人,殷勤柔声地问:“今天熬了甜品,您要尝些吗?”
南宫忍在椅中落坐,对贴身婢女温和一笑。“好。”
“您坐会儿,绿烟马上盛汤来。”绿烟眉眼带笑地问一旁的平戎与耿京,“两位大人也尝点好吗?”
“麻烦绿烟姑娘了。”耿京代表回答。
“不麻烦。”绿烟喜孜孜地下去张罗。
身为南楼的总管婢女,她对优秀的主子最清楚,也因为知道他的能力与实力,所以即使身为卑下的婢女,自知身份不配,她还是无可救药地对他倾倒万分。
骏王爷是当今圣上最倚重的臣子,封邑富庶。
而谁都知道骏王府的小王爷是王爷膝下最出色的子嗣,也是将来骏王府名正言顺的王爷,因此他的一举一动非同小可,且受到府里上上下下爱戴的程度也早已超越了稍嫌刻板的王爷和脱线成性的王妃。
去年开始,当今太子殿下更把这位“其才绝世”的小王爷纳入核心幕僚,未来储君即位时,小王爷必被委以栋梁之任,因此全骏王府几乎都为他们这位出类拔萃的小世子而疯狂着。
所以喽,她满心欢喜的期盼着,期盼未来的小王妃度量大,能让她为小王爷侍寝她就心满意足了,因为贴身婢女被收为小妾的可能性最高,从各方面来看,她都是最有希望的人选呀。
一想到能在她心仪的小王爷怀中入眠,她就是连做梦也会笑。
绿烟苦恼的想,只是不知至今都已二十的小王爷何时才会娶妻!这个问题不止王爷、王妃着急,她这个小小婢女比他们更急哩!
第二章
开陵城里武馆众多,但最负盛名的自当是已传了五代的柳家武馆。
柳家武馆的馆主柳君子,劲瘦颐长的他,端得一派仙风道骨,跟别家那些蓄着大胡子又不修边幅的武馆馆主大不相同,他上扬的双眉、微薄的唇型,隐约看得出年轻时那一代美男子的冠伦风采。
“看我一阵掌风运过来——”
柳君子的双掌在令人眼花撩乱的复杂比划后,徐徐推出和煦但蕴藏着深厚内力的掌风。
“师父,高啊……”教练场中,柳家弟子们的视线被动的随着掌风飘过来飘过去,口型微张,双眼呆滞。
说实话,他们师父的掌风厉害归厉害,可是太飘逸了,像他们这种吃饱睡、睡饱吃的年轻小伙子,根本学不来师父那种分明是历尽沧桑的老头才有的精髓。
因此每当他们师父技痒,坚持要亲自示范的时候,他们只有蹲在一旁纳凉称好的份。
“我又一阵掌风运过去——”柳君子认真又持重地再度施展他的掌风。
他袖袍飘飘,双掌优雅无比地幻化成一朵莲花,然后在半空中潇洒自若地挥出左一个掌风、右一个掌风。
“……好困……”众人先大剌剌地打了个明显的大哈欠之后,才继续没啥诚意的捧场,“师父,高啊、高啊……”
好想睡呀,一个上午就在他们师父的掌风中虚度,真是无聊极了,就算是放任他们两两一组自由搏斗都比看一个严肃老头表演得好。
“吃饭喽!”
纱纱探出头来,她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额头微微沁出汗珠,纵然才春分,但正午的烈阳还是挺热的。
“师父您老人家继续,弟子不才用膳去!”
纱纱一现身,看得快打瞌睡的柳家弟子们欢呼一声作鸟兽散,分头赶往饭堂去抢食。
“爹,您也去吃饭吧。”纱纱拿起扫帚开始清扫教练场。
柳君子犹豫着。“可是我这个掌风……”掌风犹停在半空中。
“别掌风了。”她拍掉那朵掌上莲花,很实际地说:“您再不去吃饭,饭就给师弟们抢光啦。”
柳君子想想也对,他那些正当发育期的弟子们,“实力”不可小觑。
“好吧。”柳君子收起掌风,还循规蹈矩地耍完一套收气式才踱往饭堂。
纱纱继续扫她的地,春风微拂,春暖花开,可是她的日子却如此乏善可陈,不知道其余兰花会的成员都在做些什么?
初雅一定不可能乖乖待在丞相府里,肯定又女扮男装出去溜达了。
衣儿呢?大概忙着帮病人抓药吧,妆丞这个时辰通常都在陪她爹娘吃午饭,而兮冽呢,若不是在读书便是在作画……
拄着扫帚,她抬头仰天叹了一口气,结满桃花的枝条是那么动人,唉,只有她会把大好时光虚掷在扫地里。
“纱纱!”
一名黝黑肤色、矫健挺拔的年轻男子走进教练场,他唇角飞扬着笑意,明亮有神的双眼显得神采奕奕。
纱纱连忙收回乱七八糟的心思,展颜对来人笑了笑。
“拓飞,你回来啦。”
殷拓飞快步走近纱纱,兴匆匆地说:“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是柳家武馆的首席大弟子,柳君子的得意门生,今日奉柳君子之命出城探访与柳家武馆向来交好的“风家武馆”馆主,纯粹是友谊式的拜访。
殷拓飞无父无母,自幼就在柳家武馆长大,这一、两年来柳君子潜心研习高段内功,柳家武馆的大小杂务几乎都交给他处理,他也任劳任怨,每件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他这个大师兄是柳家弟子们最好的榜样。
“什么?”纱纱凑过头去,立即惊喜地大叫,“哇!一只乌龟!”
“很可爱吧?”
看见纱纱乐,殷拓飞也很乐,他把掌中小小的乌龟交到她的手心里,愉快地想,自己这份礼物真是送到纱纱心坎里了吧。
她低头逗弄着掌中乌龟。“真的好可爱……”
小乌龟是很可爱啦,可是,难道她真的那么没有女人味吗?
为什么就没有人会想到送她一支金钗或一对耳坠什么的,甚至有回初雅去江南回来还送她一顶十分流行的东坡巾,那是男人才戴的东西耶,难不成初雅以为她用得着吗?
殷拓飞完全不知道纱纱在想些什么,他只一径爱怜地看着她动人的低垂侧脸。
太美了!她白督的颈际多么细致,黑缎似的长发亮丽柔顺,两道弯弯似新月的眉毛,小巧的鼻梁娇俏可人,哦,她是造物者的神迹,老天爷的杰作!
她突然抬起头来,冷不防与殷拓飞炽热的眸光撞个正着。
“拓飞,你在看什么?”她奇怪的问。
“我……”他蓦然涨红了脸,本能的伸指弹了龟壳一下。“我不是在看你,我是在看乌龟。”
纱纱不以为意的笑道:“我看我得给它找点水喝,不然它会渴死的。”
看着她捧着乌龟走掉,炙阳下,殷拓飞懊恼的在心中大骂自己是笨蛋。
殷拓飞,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喜欢她就大声的说出来呀,拿什么乌龟当借口,笨,你才是一只乌龟!
???
“柳小姐……谢谢。”
虚弱的妇人噙着感激的笑容,小小残破的斗室因这位好心姑娘的探望而显得温暖不已。
她的丈夫前些日子感染风寒过世,留下三名稚子,而她又因腰背宿疾无法工作,生活顿时陷入困境,若不是柳家小姐对他们伸出援手,他们母子四人早断了炊。
“别这么说,薛大婶,你自己要保重。”纱纱细心地为薛大婶用热毛巾按摩,希望可以减轻她的痛苦。
这里是开陵城外的贫民民巷,住的大多是既无工作能力也无积蓄的老弱妇孺,屋子也大半是倾倒毁损的,房屋遇雨漏水,冬冷夏热,蚊虫终年徘徊不去,处境堪怜。
她有日跟着衣儿来这里分送药草给那些无法进城看病的老人,一看之下大为震撼。
她原以为自己那杂役工兼煮饭婆的日子已经够苦的了,没想到世上还有比她更苦之人。
于是她就成了这里的常客,只要得空,三天两头便往这里跑,若是衣儿药庄得闲,两人便会结伴来这儿看护那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家。
她们知道凭她们一己的力量是微薄了些,也不能改变什么,有富有贫本是社会的现象,没什么可抱怨的。
不过她们的作法倒是很符合兰花会铲奸扶弱、嫉恶劝善的精神,因此她们深以为傲。
现在连妆丞也加入她们了,身为开陵城第一首富独生爱女的妆丞,接济贫民巷最实际的东西就是——银两。简单、好用、不唆。
“大宝、二宝、三宝,来洗澡喽!”纱纱扬声大喊。
她把大杂院公用井旁的木盆注满了水,准备替薛大婶那三个脏兮兮的儿子洗澡,这种工作难不倒她,可说是驾轻就熟,她三个弟弟扬龙、扬虎、扬豹就是她一手洗大的。
“洗澡!万岁!”
三个皮小子欢呼一声,兴高采烈的一窝蜂挤进木盆里,嘻嘻哈哈朝纱纱泼水,而她也乐得跟他们一道玩,一大三小,在阳光下玩水玩得不亦乐乎。
这幅画面全落在不远处一双无比柔和的目光之中,南宫忍俊逸的眉宇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动容,嘴角微微倾露赞许之意。
这个姑娘不同于他认识的那些皇族公主或名府千金,看她细心喂食妇孺老人吃东西时,脸上焕发出的神采,好像比她自己在吃东西还开心。
当她挽起衣袖逐户为行动不方便的老人们打扫房舍时,不以脏为脏,不以房舍的闷热为苦,热诚的模样就像在清理自己的房间。
现在她与孩子们打成一片,其乐融融、笑意盈盈,再大的烦恼也会在她烂漫的笑容里融化掉。
因此,她的神态居然吸引了他,让他驻足观看,不想惊扰了他们。
“是那位姑娘。”耿京认出了纱纱,唇瓣微扬,露出笑意。
幸而今天平戎没有来,否则一定又要说一个姑娘家这样不成体统了,在贫民巷抛头露面完全不是个闺秀该有的行为。
“幸好平戎没有来。”南宫忍忽地说道。
耿京笑了。“属下也是这么想。”
他们主从两人倒是默契十足,知道刻板的平戎不会欣赏这样的姑娘家。
南宫忍的视线仍旧停留在井旁的欢乐画面上,他若有所感地道:“耿京,在我们眼中看来潦倒待援的贫巷,他们也有我们无法体会的快活之乐。”
一样米养百种人,城郊的贫民巷一直是太子殿下欲根治的问题,若要人民不反,就要给人民安定的生活,这点原理百年不变。
“正是如此。”耿京同意地点头,微笑道:“看来少主你今天有所收获。”
南宫忍微微一笑。“是大大的收获。”
那头的纱纱正逐一把薛家小子抹净身子、穿上她带来的干净衣裳,拍拍他们的小屁股,打发他们进去吃她带来的热馒头。
她倒掉盆里的水,另打一桶干净的井水准备冲冲光裸的脚丫子,不意脚下水流太滑,一个重心不稳——
“啊!”她的一颗心差点飞出胸口,枉她是柳家武馆的大师姐,这“定”字诀还是没练好,差一步就要滑落井底。
“姑娘,小心!”
南宫忍见到,身形如影似箭,瞬间飞至并用掌心稳稳将她慌乱的身子托住。
“谢谢。”纱纱拍着胸口,不经意瞥到身畔的男子面孔,她吓一跳,双颊乍然烧得嫣红。
老天爷!是他!
他他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纱纱本能的摸摸自己的脸,今天脸应该很干净吧?他知道她就是他在开陵桥上出手相救的姑娘吗?
不可能知道吧?那天她根本像是戴了黑炭面具,除非他有透视眼,否则不可能知道她本来的脸是长成这样明眸皓齿、清秀可喜……
南宫忍微笑注视着她,她看起来很紧张。
那天他在开陵桥上救起她,与她四目交投之时,她也是这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圆睁的杏眼眨也不眨,好像她面对的是个不真实的人。
“你——”纱纱润了润唇想开口。
把握机会!千万要把握机会!她不能再错过老天爷给她的好运气了,这种狗屎运不是每天都有的……
纱纱正要开口——
“少主!”平戎远远地策马而来,扬声喊,“夫人在御花园里滑了一跤,请您尽速回府!”
南宫忍双眉一拢,娘摔伤了?
早上还喜孜孜要进宫去和皇太后话家常,他早叮嘱过她莫要再穿那双东洋木屐了,她偏不听,穿上木屐玩心就重,果然出事了。
“知道了。”他微扯嘴角回应平戎的禀告。
“姑娘站稳了。”南宫忍松开扶扣在纱纱腰际的手,与上次一样,三人三骑匆匆离去。
纱纱一怔,御花园?
虽然她学问很差,不过顾名思义,那应该是皇帝住的地方才有的花园吧?平民百姓家的花园不会叫御花园。
夫人?
所谓夫人是他的夫人吗?
一定是的,否则他不会那么着急要赶回去,她老早就该想到像他这么俊逸非凡的人物不可能还没娶妻生子。
唉,果然人在大白天还是不要随便做白日梦的好,省得美梦落空,徒留心痛呀。
???
一叶知秋楼的二楼临窗老位置里,纱纱拿出手绢抹掉额际的香汗,顺手端起店小二送来的青瓷茶碗,咕噜一声,一口气喝掉一杯茶。
“好热,天气愈来愈热了……”
她的视线无聊的投汪在对面的墙上,那有一幅匾额写着:
“山好好,水好好,开门一笑无烦恼;来匆匆,去匆匆,饮茶几杯各西东。”
听说一叶知秋楼的主人是位百举不中,非常不得志的书生,因此开设茶馆抒解积郁。
茶香引来客香,开陵城里愈来愈多风雅人士和骚人墨客喜欢在这里喝茶辩诗,也有许多未婚的男女在此借辩诗、赏诗暗生了情愫。
对于这位人人都道胸襟风雅的茶楼主人,顾衣儿只评了个“酸”字。
“只有有志难伸的落拓书生才会写出这样酸葡萄的句子。”
当时顾衣儿不以为然,潇洒一笑道:“如果这茶楼是我的嘛,我就换上‘竹外山影,花间木香’八字,气大度大,诗意盎然。”
然后纱纱佩服的点头如捣蒜。
她是不会有衣儿那种高明的想法啦,对于一叶知秋楼,她唯一的想法是这里的茶真的很好喝。
一叶知秋楼贩售的茶是茶中极品,茶色碧绿、香气扑鼻,喝来清香可口,回味甘醇,所以不管茶楼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是会来这里喝茶……
“怎么回事?”顾衣儿挑挑眉搁下茶碗。
楼下御街上忽地一阵沸腾喧嚷,引得茶馆二楼也骚动起来。
没坐在靠窗位置的客人都跑过来看热闹,纱纱与顾衣儿也随着众人居高临下,往楼台下凑趣张望。
热闹的御街上,正由八匹通体黝黑的骏马引路,后领一顶华丽轿子,轿后尚有大列队伍护阵,浩浩荡荡,排场惊人。
与轿子并肩而行的是一匹雪白名驹,上头的驾骑者是一位年少的俊颜男子,他衣饰华丽,一袭洁白的直缀令他更显玉树临风、俊美慑人。
纱纱呆呆的看着楼下浩大的队伍经过。
“是他……”她念念有辞,喃喃自语。
坐在马上的他不苟言笑,有股迷人的沉毅。
“原来是骏王府的小王爷。”顾衣儿秀眉扬了下,笑道:“未来权贵中的权贵,年纪轻轻就见解不凡,行事温和有度,淡于表相,难怪会受到太子殿下的重用,前途不可限量。”
“衣儿,你认得他?”纱纱吓一跳。
顾衣儿理所当然的看了纱纱一眼。“骏王府的南宫忍,开陵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知道南宫忍的并不奇怪,不知道的才奇怪。
“南宫忍……”纱纱念着这个名字。
虽然她的暗恋情事已经胎死腹中,可是刚刚只是远远的看到他经过,她就心脏狂跳到差点窒息,看来她还是别再自欺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