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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丑话还是得先说在前头。
“只要她别一嫁过门就哭哭啼啼地吵着要回来,甚至给我不告而别,其它的……”她可以等适应之后再慢慢学没关系。话才说到一半,袁长风又听到那个抽气声,原本已经平稳的情绪被再度挑起。“谁在外面?!”
杜老爷被这突来的斥喝吓到忘了外面有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也结巴地跟着喊:“谁、谁在外面?”
心知躲不了了,禹绫提起带来的点心篮若无其事地走进。
“启禀老爷,小姐得知有贵客莅临,特地吩咐奴婢送来品春轩的点心。”圆圆小脸上虽挂满了笑,可禹绫的心里却好懊恼。
就算他那威胁的语气再配上炯然的眼神真的很吓人,但要嫁他的人又不是她,她帮忙紧张个什么劲啊?害她用来掩护的杀手这么快就得使出来,待会儿哪还有戏唱?
袁长风看到是名婢女走进,满腔的怒火霎时冷却,对自己过度的反应不知该恼还是该笑。
他真不懂为何南方的有钱人老爱摆这种奢华阵仗,对他而言,被这么多人伺候不是享受,而是一种痛苦拘束,像是一言一行都随时被监视,让警觉性高的他根本无法放松。
“那还不赶快送上?”见是女儿的贴身婢女,杜老爷心里有数,赶紧帮忙圆场,对袁长风笑道:“这品春轩的点心真的很不错,袁爷多尝尝。”
“请杜老帮我谢过令嫒。”
以为真是杜家小姐派人送来,袁长风对自己方才的质疑颇觉愧疚。
嗯,差异也可能成为互补,杜小姐这么体贴,这种细腻心思就不是豪迈北方人做得到的。
袁长风忙着要自己多想想对方的优点,对禹绫并未多做留意,就连她走近将点心盘一一摆上茶几也没看一眼。
禹绫却是故意将动作放慢,借着这个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好好将他打量一番。
哇,他的脚好大,像是一脚可以把她踩扁。
哇,他的手掌也好大,臂膀都快跟她的腿一样粗了。
哇,他的胸膛也厚得太不象话了吧?
哇、哇、哇——视线掠过他的脚、他的手,直至那近看更显得霸气慑人的脸,禹绫心里惊叹连连。
这头熊……呃,这个准姑爷和她所见过的男人真的很不一样,和小姐欣赏的美男子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完了完了,她还真找不到有什么好听话可以形容他啊……
即使禹绫再怎么拖延,摆放四个点心碟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没借口再待下去的她正要福身告退,却瞥见袁长风突然抬手。
他想干么?禹绫吓了一跳,直觉往旁退,一不小心绊到桌脚,整个人朝前扑去。她连惊叫都来不及,就感觉后领一紧,整个人被提离了地——
离了地?!发现自己被袁长风拎在手上,她傻住,冷汗直冒,即使衣襟勒得脖子很不舒服也完全不敢动,怕极他下一个动作就是将她折成两半。
杜老爷和其它的人也被这突来的举止吓得呆若木鸡,整个厅堂寂静一片。
不知这景象看在他们眼里已成了力大无穷,袁长风还以为他们是为这小婢女的状况担心。
刚刚他本来要拿点心来吃,却看到她摔倒,他及时起身一捞,刚好揪住她的后领,没料到她那么轻,用力过猛的他反倒顺势将她整个提起。
“没事吧?”见她一动也不动,袁长风怕她可能已昏倒,不敢随便放下她。
浑厚的嗓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听在禹绫耳里简直就像隆隆雷声,她忙不迭摇头,干哑的喉咙连半句话也挤不出来。
还会摇头,那应该是没事了。袁长风将她放下,重回座位,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知道南方人的个子都不是很高,南方姑娘长得更是娇小,但他没想到竟是轻到这种程度,像是风一吹就会飘走似的。
杜小姐不会也长得这么弱不禁风吧?发现到自己又在挑毛病,袁长风暗斥自己,将那些念头全拂去。
既然决定要放手一搏,多想何益?他该做的是给予包容与体谅,两人携手共同面对困难与差异,这才是夫妻。杜小姐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才愿意远嫁北方,将终生托付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
看到桌上的点心,袁长风微笑,这份示好的心意让他的信念更加坚定。“如果杜老真的觉得可行,那我们就来谈谈婚事的细节吧。”
“……啊?好、好,当然好!”听到他答应,杜老爷回神,喜不自胜。“我觉得,一切就依你们那里的习俗为主,不知道袁爷有何想法……”
禹绫强持镇定告退,一出厅门,立刻拔腿狂奔,一颗心差点跳出喉头。
吓死她了!他是帮了她没错,但一定要用这么恐怖的方式吗?竟然随便一拎就将她提离地面耶!
就算接下来他们要谈的是多重要的婚事细节她也不听了啦,要是惹他发火,她还活得了吗?讨好小姐要紧,她的小命更要紧呀!
咦?不对。要是这头大熊真成了她家姑爷,那身为贴身婢女的她不就也得跟着去北方了?
禹绫猛然停下,水眸瞠大,越想越头皮发麻。
啊啊啊啊——
第2章(1)
谈完婚事,袁长风前脚刚离开,得知消息的杜家小姐立刻气冲冲地来的了大厅,后头跟着一脸尴尬的禹绫。
“要嫁你自己嫁去!”长相娇美的杜红璎一冲进来就直接对着杜老爷开骂。“还骗我说他相貌堂堂、谈吐不凡?明明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蛮子啊!凭这条件也想娶我?下辈子都别想!”
杜红璎的美貌城里众所皆知,但那可比母夜叉的坏脾气也是无人不晓,只要她一发起脾气,那泼妇骂街的狠劲连壮汉也得退让三分。
“你太放肆了!”杜老爷气到脸色涨红。“我好歹也是你爹,你怎能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枉费我白疼你了!”
“要是真疼我,会舍得为了巩固生意而把我卖给那种人吗?”杜红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骂得更凶。“关外耶,那种蛮荒地方怎么住人呐?你根本就是要我去送死!”
早在父亲提及要和北方人结亲时,她就已经很不能接受了,都是爹不断地安抚她,说那男人有多好又有多棒,她才勉强捺著怒气,等着看那人是否真值得她背井离乡,结果却发现全都是谎言!
“那是因为你的名声已经被你不知检点给败坏光了,根本就没有人敢娶你!”吼出心里最重的痛,杜老爷喉头一阵哽咽,无力地跌坐入椅。
他不知道自己怎会教出这样的独生女,他只是宠了点,结果她不但变得骄纵任性,甚至是为所欲为,就连身为女人最重要的贞节都没放在眼里。
等他发现时,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他当场撞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从她厢房离开,面对他的训斥,女儿不但嗤之以鼻,反而还对自己有众多的情郎直言不讳。
他惊觉状况严重,遂想赶快为她找户好人家,但却完全没有媒人肯接这个烫手山芋,直至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全城的人都晓得他有个淫乱放荡的女儿,就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谁说的?他们每个都是说想娶我,是我不想嫁,不管是外表、家世,随便挑一个都比那个野蛮人强。”杜红璎嗤哼,自视甚高的她压根儿没想到那只是男人随口哄哄的好听话。“那个姓袁的长得像头野兽似的,搞不好还会打人,你休想逼我嫁他!”
要不是怕那种莽汉会见色起意直接将她掳走,她也不会忍到现在,早在听完禹绫的形容,就会过来当面斥退他的痴心妄想。
“你,唉……”杜老爷对女儿的冥顽不灵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袁长风虽是北方人,但不论是能力、品格,都是少见的青年才俊,配上他这个一无是处的女儿简直的糟蹋了他。
他很清楚,他这是在挥霍袁长风对他的信任。因为信任、因为尊重,所以不多做过问,也没再去做任何调查,可他却用漫天大谎来回报。
他完全不敢想,若是袁长风知道自己娶的是这么一个傲慢妄为、跋扈骄纵的女人时,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不在乎那些生意,就算是袁长风气到不想和他合作,他也绝无二话,但他只希望那个男人的责任心会让他选择接受错误的后果,而不是直接将红璎休掉。
自己教女无方却必须由别人来承担,让他很愧疚,但又深深觉得必须要像袁长风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才能制得住他这个被宠坏的女儿。他费了那么多的苦心,结果她非但不领情,反而还把他说成是卖女求荣的人……
听到杜红璎还在气呼呼地骂着,杜老爷不禁悲从中来,暗自垂泪。
站在一旁的禹绫看到杜老爷红了眼圈儿的模样,心里好难过。
身为贴身婢女的她,对渡红璎的事再清楚不过了,甚至那些男人趁夜进府来幽会时,还是由她负责接应和把风。
每回那些男人要走时,都会赏她银两,小姐若是被情郎伺候得开心,也会给她厚赏,她收下了,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自己努力挣得赏银时的愉悦和满足。
小姐会变得这么声名狼藉,她并不觉得是她的错,因为她不帮忙,小姐也会叫别人做,她完全制止不了。
好在老爷是个明事理的人,即使后来知道这些事,也不曾把错怪在她头上,更没有要她做个通风报信的小奸细,完全没有为难她。
也就是因为这样,方才离了厅堂,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站在老爷夫人这一边。
虽然婚事一谈成,她极有可能也会被带去北方,但至少老爷夫人不会再为了小姐的丑事烦心,她也不用再摸黑去帮那些色欲熏心的男人指引方向。
“小姐,其实那位袁公子没您说的那么……那么严重……”见气氛僵凝,禹绫小心挑选措辞帮忙说话。“他长的还满挺拔的,相信老爷绝对是信任他的人品才会想要结这一门亲事。”
其实刚刚她在回报偷看结果时,就已经帮忙说了不少好话,威猛、霸气、浓眉大眼、器宇轩昂,她能想得到的好听形容都用上了,但小姐还是不满意。
“你闭嘴!”杜红缨正愁找不到对象发泄,直接一掌掴去。“要嫁你去嫁啊,光会说风凉话!”
服侍杜红缨这些年来,禹绫已很有经验,看准时机微一侧头,状似别打得正著的她,其实已避开了不少力道,但轻微的疼痛仍免不了,因为她很清楚完全闪开只会让杜红缨更火。
“你给我住手!”杜老爷上前拉住杜红缨,直至此时,女儿的毫无悔意已让他完全心死。
袁长风是他们父女俩唯一的生路,要是她傻到连这最后的机会也不懂得把握,那他也不想再为这个孽女浪费一丝一毫的心力!
“袁爷愿意娶你,是你的荣幸,你要是不嫁,我就将你赶出家门,当我从没生过你这个女儿!”杜老爷疾声厉色地说。
“放开……”杜红缨还想骂回去,但一抬头,看见父亲第一次出现这种言出必行的决绝气势,她哑住了,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打从心底发凉。
禹绫一看到杜老爷脸,就知道北方自己是去定了。对于这样的结果,已经做了准备的她完全泰然接受。
北方就北方吧,她有信心,就算是大熊她也能哄得服服帖帖的,非让他满心欢喜地掏出赏银不可!
杜老爷放开手,对自己这迟来的管教深感懊悔,他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已和袁爷说定,他明日就会启程返家准备婚事,不会再有三书六礼这些繁琐仪式,七日后,送亲队伍直接出发,袁爷会在长城关口等你。”
经过十数日的纵马奔驰,袁长风终于回到塞外,当风尘仆仆的他返抵家门,正值日落时分。
他卸下鞍具,弄了充足的水粮让辛苦的马匹大快朵颐后,拿了行囊正准备进屋,一回头,就看到妹妹袁长云站在不远处双臂抱胸冷冷地瞅着他。
逃避向来不是他的作风,明知来者不善,袁长风仍选择正面迎战。
“礼物。”他走向她,扔出一匹丝绸,脚步未停地越过她往屋里走去。
袁长云接住,快步跟上,锐利的眼直盯著他系在背后的红布。
“另一匹呢?”
“喜事需要红绸,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袁长风头也不回,抛出会挑起战火的回答。
“你真答应娶那女人?”果然,后头立刻传来怒喊。“我以为你是去拒绝的!”
“拒绝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袁长风扭扭酸痛的臂膀,这一趟来回奔波还挺累人的。“我说过,我会考虑你们的建议,但是仍以我的意见为主。”
“你到底在想什么?”袁长云倏地停下脚步。“鸣鸣春花姐这么好的女人爱著你,为什么一定呀去娶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大小姐?我们家没那么穷,你不用这样作践自己!”
袁长风回头,在昏黄的天色中,他看到一张明明关心去故作冷漠的脸庞,长得和他一点也不像,眉宇间的神情却又和他如出一辙,那秀气及英气兼具的漂亮模样让身为兄长的他感到好骄傲。
只是,那得尽袁家真传的死硬脾气,也让他很头痛。
“我不在乎,好吗?我不在乎。”袁长风再度重申,他之前就已说过千百次了,可他们还是没一个听进去的。
生意是契机,但不是重点,他的成功并非全凭运气,杜老若抽手,他大可再找别人,他有足够的把握能让下一个伙伴也一样安分守己不敢造次。
会让他做出这个决定,另有其他的原因。
他们的父亲过世得早,别人还在马背上玩耍的年纪,他就已必须逼著自己长大成人,五年前母亲去世,他更是一肩扛起经营马场的重责,和那些被他称为叔伯的人成为竞争对手。
一开始,他的年轻确实让很多人等著看好戏,他将马匹售往江南的做法更让众人嗤之以鼻,连一些持反对意见的老部属都完全不当他是主子,又呛又猛地直接和他发生冲突。
经过他的一番努力,他用成功堵住悠悠众口,用能力让那些顽固的部属折服,虽然仍难免出现意见相左的情形,虽然他们这群火爆汉子仍会因为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但没人敢在看轻他,也没有人敢再用那种鄙夷的态度对他说话。
这里的人个性太像,不管手足、下属、朋友,每个人都倔得像头牛似地,他必须每一刻都摆出最强悍的气势,才能建立起不容动摇的权威。
他并不是觉得苦,也不是掌控不住,而是……累了。
每个人都对他有所期望,要他裁夺,要他成为一座值得信赖的稳固大山,就连他也用最严苛的标准在要求自己,即使那无形的沉重负荷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也不容许自己抛开,就连独处时也不行。
于是,在看到杜老信里那些形容时,他不禁动摇了。
一个温柔较弱的妻子,不会跟他吵到脸红脖子粗,不用担心躺在炕上会被狠踹下地,虽然他也曾担心两个个性迥异的人会合不来,但那样的日子让他心生向往。
就算他连持家都不会也没关系,只要静静地,让他可以平心静气地享受待在房里的时光,这就够了。
“我没和春花继续下去是因为我们个性太像,见了面只会吵,应付你和小弟就够我受了,我不想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更何况他和春花老早就因吵到不可开交而断了往来,就算他没娶杜家小姐也不会娶她。
“你以为南方来的女人会比较好吗?”袁长云否认他所说的话,但仍从心里觉得那并不是问题。吵吵闹闹的很好啊,这里的哪一对夫妻不是这样?“她熬不住的,搞不好连马都不会骑,娶这种人进门只会造成负担。”
“那也是我的负担。”袁长风看著她,平静的语调透著不容转寰的坚决。“这些话希望你转告小弟,他若想找我吵,叫他准备别的说词再来。”
被他的气势震慑,袁长云哑然,但满腔的恼怒仍无法平复。她当然知道身为大哥的他很辛苦,但就是不想他太辛苦,才会希望他娶一个能帮他的人啊!
“随便你了,要是到时候你老婆跑了,别冀望我会去帮你找!”将那匹丝绸用力塞还给他,怒气冲冲的袁长云撂下话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望著妹妹疾奔而去的背影,袁长风自嘲一笑。
这只是刚开始,击退了一个,还有好几个等著他呢。看来,他真的得好好祈祷杜家小姐熬得住苦,不然到时候这天南地北的,看他往哪找去。
但,他仍想试,并期待著她的到来。
笑容转为坚定,袁长风抱著那匹丝绸,步履沉徐地朝屋里走去,准备迎向接下来的挑战。
第2章(2)
呜,好冷。
禹绫蜷在硬邦邦的炕上,和被褥卷成了一团,仍冷得直发抖。
虽说当婢女的命没好到哪去,她也不觉得自己很难养,但这北方人的炕和这冷飕飕的气候,经过这么多天她还是没办法习惯。
这一次,老爷是真的吃了秤砣铁了心,七日一到,就派出一队人马,将小姐和嫁妆送出了家门——当然,也包括她这个唯一被选中的贴身婢女。
队伍中还安插了一个老爷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