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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娜英震住。
陈明慧俯望跪在地上的乔娜英。“为了蒋汉城,我可以跟王柏琛分手……我说过了,蒋汉城是不能被取代的,我要见蒋汉城,假如他对我还有感觉,我们要在一起。”
乔娜英瘫软下来,她知道陈明慧的可怕处,平日不争什么,也不和人冲突,可是一旦认真起来,牛脾气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如果……你要这么做,我无话可说……”乔娜英啜泣,无计可施。“反正我现在没什么比得过你,住你的吃你的用你的拿你的薪水,我没任何条件可以跟你比——”
“所以做人至少要懂得感恩,你对别人耍心机搞手段就算了,你对我也要这样吗?你听好,我要这么做,我就是要这么做!我要跟王柏琛分手,然后跟蒋汉城在一起。不管你活不活得下去,那是你家的事,我帮你的还不够吗?”陈明慧吼她。“所以不要假惺惺说什么为我想,明明只考虑自己,根本没把我当姐姐看,你太过分了!”
“好,你骂,都我的错,反正我就是这样卑鄙的烂人。”乔娜英歇斯底里地笑了。“随便你骂,只要你能出气就好。我本来就很烂,你带我回家时不知道吗?现在后悔了吧?你瞧不起我也无所谓,反正我什么都失去了,我早就看扁我自己了——”
陈明慧看着她,沉默了。
她们静默着,沉重的气氛蔓延着,终于陈明慧开口——
“你……有没有告诉蒋汉城孩子的事?”
乔娜英想了想,说:“他知道,他说他也会对美美好,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所以我才会这么认真……”再一次的说谎,乔娜英不肯输,既然一开始就没想要当好人,再怎么坏,她都认了,只要最后目的达到就行,头洗了一半,不能放弃。所以当这样说时,看见陈明慧眼中蓄满泪水,她也管不了了。
陈明慧很伤心,很沮丧。
是吗?他连她的孩子都能接受,还以结婚为前提交往?
而自己呢?为着跟蒋汉城的约定,迟迟无法和王柏琛更进一步,可是蒋汉城竟然能这样云淡风轻地抛下跟她的过往,和乔娜英认真地爱着,爱乔娜英爱到连她的孩子都可以包容?
匆然,陈明慧感觉自己是被世界遗忘的傻瓜。独立在现实之外,而活在幻想的过去里,此刻伫立在当下,是这样艰难,这样难堪。
她什么话都说不下去,撇下乔娜英,回房间里。
看陈明慧走进房间了,乔娜英身子一软,躺在地上,躺在冷冷的地砖上,觉得很虚弱。
看着阳台外黑压压的天空,想着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这阵子的美梦彷佛就快碎裂。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瞬间又要幻灭吗?她不甘心!好不甘心!她都这样求陈明慧了,可是,陈明慧那样冰冷的脸色,看来是不打算成全她了。
人怎么可以这样任性?自私?这样的——不讲道理?
陈明慧没办法睡,她愣愣地坐在床上,想着乔娜英说的那些话,胸口像被塞了炸弹,快爆炸。
要她不要去见蒋汉城?
凭什么这样要求?凭什么!
乔娜英最清楚他们曾多么深爱彼此,还有脸叫她不要见蒋汉城?然后穿着她的衣服见他?给他做咸肉饭?乔娜英做这些事时,不觉得没脸面对她吗?没想过她知道了会有多难受吗?现在还有脸求她体谅?好几次闯祸是谁帮她?孤单了是谁照顾她?是谁在她被唾弃时收留她?
陈明慧气炸了。
管乔娜英怎么说,我要见蒋汉城,我要见他。我要问问他是怎么想的?我要问他是不是真的爱乔娜英受到忘了我?
如果是……如果他亲口说是,她才甘心退让,否则,她不甘心。
陈明慧激动地想着,作好决定,这才躺下睡觉。
可是,她作了恶梦,冷汗涔涔。
梦到七年前那个冬天,那天半夜,下着大雨,一通电话突兀地吵醒了她跟阿爸。阿爸接到警察局来的电话,她跟阿爸匆匆赶到医院。他们被带到太平间,她站在门旁,看警察一边跟阿爸问话,后来警察拉开冰柜,让爸爸确认里面的遗体。
陈明慧惊恐地缩在一旁,不敢接近冰柜,但警察问阿爸的话她都听见了。
“张春枝跟家人的关系好像不太好,没人出面处理,虽然你们离婚了,可是……也只好联络你过来确认身分。目前初步调查是晚上喝酒回家,忘记带钥匙,想从楼梯窗户攀爬到家中阳台,结果失足摔死。”
明慧安静地听着,像在听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明明是无关的事,认定不被影响,也决心将妈妈摒弃在她世界外,但为何丧事办完,张春枝这个人从世上消失,却在她梦里重生?
每次压力大时,陈明慧就会梦到这样的往事,特别在情绪不稳的夜里,好比今晚,再度梦到母亲,梦到认尸那天,这次在梦里,她鼓起勇气走向冰柜,想看妈妈最后一面——
她拉开冰柜,却闭上眼,结果,还是放弃跑走,但是手被拉住了,陈明慧回头,看妈妈坐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圆睁着,恨恨地瞪她,抓着她的手,咆哮——
“这下你高兴了?你高兴了?我死了你高兴了?把我害成这样的都是你!”
陈明慧很惊恐,一直摇头,想甩开妈妈的手,可是,忽然她发现拽着她的不是妈妈,是……乔娜英?
陈明慧睁开眼,惊醒过来,发着抖,大声喘: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口。
为什么?为什么又作这种梦?为什么梦中的妈妈会变成乔娜英?
她下床,到厨房喝水。
发现地上躺着个人影,乔娜英竟躺在冰冷的地上,哭到睡着了。
陈明慧蹲下,就着外头路灯的光影,看着乔娜英脆弱苍白的面容。她睡着时,少了醒着时的精明样,像个无辜的孩子,眼角是干掉的泪痕。
我现在绝对不能没有蒋汉城,我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生活重新有了目标跟方向,有了想努力的动力,如果失去他,我肯定活不了。
是啊,陈明慧明白了。是乔娜英这句话,害她作恶梦。
乔娜英跟妈妈一样,都是任性率性过活的人,很敢很自私,也很莽撞,直到无法收拾自己造成的混乱,然后软烂下来,堕落下去,直至尊严也抛弃,摆烂地混下去。
而人,为什么总是陷入相同的情境里?
陈明慧坐下来,看着乔娜英。
到底为什么她总是被这样任性的人勒索?最后又放不下她们?是羡慕她们敢放下自尊的勇敢抓着想要的东西?羡慕她们对自己的欲望那样坦白?羡慕她们身上有自己没有的坦率吗?还是注定今生要面对这样的课题?
她该怎么做?该成全乔娜英吗?真的是自己太贪心吗?既然蒋汉城已经忘了她,选择了乔娜英。
她告诉自己,现在,陈明慧啊,既然知道蒋汉城没事了,也过得很好,可以放下他了吧?可以安心的、好好地去爱王柏琛,不再牵挂蒋汉城,不再理会那时幼稚的约定。
往后,陈明慧啊,你想亲谁、想抱谁,都不用有内疚感了。
你可以安心了。
但是,但是这时,这时——她几乎想不起王柏琛的脸,而眼前,而眼前啊不断播映的是蒋汉城爽朗的笑容。
陈明慧揪着胸口,心痛得快不能呼吸,她哭了整晚,在睡着的乔娜英身旁哭着,哭到天亮。
她想见蒋汉城,她也一样,她也不能没有蒋汉城。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