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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礼拜一见。”晓旸仓促地说完这句话后,不想和他视线交会地避转开小脑袋,动手打开车门。
“风老师——”在她身后,他喊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吗?”低垂着视线,晓旸不自然地背对着他问。
“我也谢谢你。今天在车上的一席话,让我获益良多。你……很多想法对我来说都满有趣的,希望以后在学校也多多指教。还有,我为上次……你大概不记得了吧?就是我指责你是胡涂女老师的言词,向你道歉。”
晓旸闻言,冲动地回头。“没关系啦,反正我也有不好。”
他黑眸微玻В氯岬匦α恕U馐撬侨鲜读礁隼癜菀岳吹诙蔚男θ荩庖恍Γ系羲苏晨咨系难纤嘞咛酰泊瞪⒘讼䲡D胸口中混沌的焦躁情绪。她傻愣愣地盯着他丰厚的唇,意识到男人在不知不觉中散发的性感气息,然后一股微热从耳根蔓延开来。
“再见。”他说。
车门在晓旸的面前关闭,而她站在空荡的巷口,看着闪着红色尾灯的车逐渐远离,一个人摸着红透的脸颊发呆。
要命,我好象知道自己土气的理由了。
她有预感,母亲所说的什么桃花,正在这凉凉的夜色中偷偷地萌芽。
“妈,我问你,你以前曾说过肖羊儿的天敌是老虎,这是真的吗?”
咚地,风母摔落了手上要盛饭的碗,忧心忡忡地回过头说:“晓旸,你是不是发烧了啊?”
“我人好好的,你咒我生病做什么?”
“不是生病,那你怎么会主动问我算命的事呢?”眼一红、鼻一酸,握着饭杓,风母无语问苍天地抬起头,对着上头的某神明说:“苦守寒窑十八年,王宝钏的心情我今天终于知道了。唉,我那食古不化、坚持不肯相信我的女儿,竟也会有相信我的一天,感谢您,上苍!”
“妈,饭快凉了。”
“老婆,你的铁口直断,我一直很相信的。这样还不够吗?”
风母扁扁嘴,给老公一个撒娇的眼神。“女儿好不容易对我有信心,你先一边凉快去。让我好好地盘查一下,为什么晓旸会问起这个?”
晓旸翻翻白眼,早习惯了父母的双簧,她动筷挟起一只鸡腿,说:“不要那么小题大作,我几时说过我不信你来着?说盘查,好象我携带毒品或枪械似的。”
风母挥挥手,认真地坐到女儿面前,一双眼直盯着她的脸。“你别想转移焦点,晓旸,说!为什么你会突然问这个?是不是有好对象了?对方是谁?先把他的八字给我,让妈测测,万一是烂桃花,可千万别沾上。”
“八字?我还九字呢!没有、没有,没有你说的对象啦!”晓旸就怕母亲大惊小怪,这不可好,掀起母亲的好奇心之后,永无止尽的烦恼也跟着来了。
“不要想骗我,我看一眼就晓得了,从你的面相来看……你的唇角多了一道纹路,这是恋爱的纹路,你是不是在谈恋爱了?”
晓旸皱皱眉。“妈,你几时又变成会看面相的?”
“杂学多闻是你老妈的优点,你不知道吗?”啪地拍拍晓旸的脸颊。“谈恋爱对女人来说是很重要没错,可是更重要的,是要谈一场美美的恋爱,这样才能让你的气色红润、目光水泽生辉、唇朱而……”
“照你这么说,每个发烧的人都在谈美美的恋爱了,妈。”晓旸咧嘴一笑。“你根本是在形容发烧的症状嘛!”
“恋爱和发烧本来就差不多。”风母一耸肩,接着摇头说:“好了,别再给我绕圈子了,以为我会忘记是吗?”
“我说没有,你又不相信,我有什么办法?”匆匆地把饭扒进口中,晓旸拎起包包说:“周一的学校向来是最混乱而忙碌的,我没空再和你聊下去了,我走啦!”
“晓旸!”
不顾母亲在身后追喊,一溜烟地,她跑得比羊儿还快。
“孩子的爹,你说咱们家的小羊儿会不会被什么坏男人给骗了?”一手拄着下巴,风母叹息地问。
“孩子的妈,你就别操孩子们的心了。一人一条命,你自己不是也常说,富贵人自有富贵命吗?晓旸那孩子别的不说,运气最好,一定可以遇上贵人的。”深懂御妻术的风父,将老婆拉到怀中说:“你来帮我看看,今天要打什么颜色的领带好。”
“我没空!”风母无情地把老公丢在一旁说:“等我帮晓旸安好保身符咒后,还得去替她烧香拜神,你今天就自己看着办吧!”
风父长叹一口气。
看样子,她是非插手管女儿的婚姻大事不可了。晓旸,不是父亲不帮你,你就自求多福吧!
从早自习开始就忙得像颗陀螺在打转,收作业、改作业、发作业,朝会、周会,以及下班后的导师会议,所有的事情好象都聚集在同一天内要处理完,连轻松地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晓旸好不容易抽空能坐在自己位子上时,一名资深女老师就凑到她身旁说:“风老师,大八卦,你要不要听?”
“是哪个艺人要结婚还是要跳楼了?”把便当盒盖打开,她笑笑地说。
“都、不、是!是咱们校内的大新闻……还是该说大丑闻?”左右瞧了一下,确定没有“不该在场的人”之后,女老师拉了张椅子,坐在她身旁说:“今天早上,你知道简芬芳老师和哪个老师双双对对地出现吗?”
晓旸脑海中响起不妙的铃声,但仍强自镇定地摇头。“她和谁一起出现,很重要吗?”
“是杜云乔老师!”彷佛在说什么天大的丑闻似的,女老师昨舌道:“人家可亲热得很呢!也不管这儿是教室,牵着手就走进来了。不少人都看到了,她是搭杜老师的车子来的。还记得上礼拜五去唱歌的时候,那两个人不是最早消失吗?我们在想,说不定那天晚上人家就『好事』、『成双』了。”
“你们会不会太多心了?她也有可能是顺路坐杜老师的车来上班而已。”晓旸无奈地笑笑。
“就算是这样……啊,不过新闻还不是到此结束。刚刚呀……”女老师再次作贼心虚地看了下四周,然后小声地说:“我看到柴老师主动把简老师叫到校园去,我看事情可复杂了。”
一瞬间,晓旸觉得本来饥肠辘辘的肚子,一点儿都不饿了。
“简老师也真是的,都是校内同事,要变心也不要找窝边草嘛!这下子要是让柴老师和杜老师因为争风吃醋而吵起来,肯定会闹得不象话的。我个人是同情柴老师啦,他那么认真的人,竟然被简老师脚踏两条船,一定会大受打击的。简老师就是年轻,禁不起诱惑,不管杜老师再怎么帅,论可靠怎么及得上柴老师呢?真是没大脑!”
“王老师,抱歉,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作业放在教室。恕我失陪!”霍地起身,再不离开,晓旸怕自己会当场叫王老师闭嘴!
姑且不论谁是谁非,但在他人背后道长论短,晓旸实在无法苟同。无视王老师l脸错愕,晓旸冲动地走到教师室外,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算了,随便去逛逛也好。
柴壬虎……柴老师……晓旸叹了口气,要是刚刚的八卦是真的,那他找简老师去校园谈话,大概会是另一种修罗场吧?
晓旸想起他在谈前任女友时,那种“往事已成云烟过、是非对错本无由”的口吻,也知道他不会像王老师说的那样,给简芬芳什么难堪才对。八成,以他的个性,还会祝福对方呢!
人老实就是吃亏!
哪怕明明是对方的不好,还会认分地检讨起自己来。
希望实情并非像八卦的内容一样……问题是哪里不一样?
我是希望简芬芳和杜云乔交往的事是误会一场?或者我定希望大家所说的简芬芳和柴壬虎正在交往,其实并不是真的?
不。晓旸咬着唇,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以同事的立场在看这件事,她心中其实在乎的只是“某人”会不会受到伤害而已。
……我再否认好象也没用了,我在乎他,我在乎柴壬虎这个人!
打从他在树下接住自己的时候,她就已经非常非常罕见地将他放在心中的某一处了。从暧昧不清的假装讨厌,到后来清晰可见的耿耿于怀。从来,她不曾这么在意过一个人,甚至是大学时代交往过的男友,也不曾让她有牵肠挂肚的感觉。
“啊……”
不知不觉地,她居然走到校舍后方的小花园,映入眼帘的刚好是在几公尺外的树下,正在交谈中的柴壬虎与简芬芳。
从这边看过去,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简芬芳正仰头对他露出灿烂的微笑,接着又开口说了一些话,然后她伸出手,而他也一样地展开双臂——在晓旸的注视下,他们两人宛如电影片中的情侣般,相互拥抱。
一掉头,晓旸急忙离去。
一步、两步,她急促的脚步转换为小跑步,在眼眶中蓄满泪水之前,她仓皇地落荒而逃。
第四章
“我喜欢你。”
站在校园内那棵五、六十年树龄的老椿树下,壬虎看着身前的简芬芳,真挚地做出生平第一次的告白。就连以前论及婚嫁的女友,他也不曾这般正式地把自己的“情感”告诉过对方。过去他总以为一切顺其自然,言语无法传达的情感,对方自然会由他的态度中感受到。
然而,风晓旸的一席话却惊醒他这个梦中人。
当她盘问自己,为什么不去争取最后沟通的机会时,他竟没有办法回答。
是爱得不够?是爱得不深?或是自己总在情感上做逃兵,不敢去面对最后的现实?如果真的喜欢对方,那么为了挽回情感做最起码的努力,到最后真的没有办法挽回的话,双方也能了无遗憾地早早把它给完结,也算是对得起自己所付出的一段情了。
因此,当他看到简芬芳听到自己的告白后,露出吃惊又为难的表情时,他微笑了。“你无须为此感到困扰,简老师。”
她抬起头,歪了歪头,不解地看着他。
“不管你决定要接受或拒绝,只要那是你最诚实的心情,我都会接受你的回答。”不希望自己的情感对别人而言是负担,也不希望让喜欢的人感到为难,壬虎笑了笑。
简芬芳眨眨眼,低下头,叹了口气。
虽然已经预想到她会说出什么答案,他仍然把所有的思绪都放空,等待着她所做出的最后决定。
简芬芳沉默片刻后,转过头去,一手摸着老榕树的树干,微微地笑说:“要是一年前的我,听到你现在所说的话,大概会点头吧,柴老师。那时候我们经常去看电影、吃饭……我觉得你真是个很好的男人。稳重、成熟、对女孩子很体贴、很绅士,没有什么让人挑剔的缺点。”
回过头,她凝视着壬虎说:“就像这棵老树一样,给人一种可靠且屹立不摇的安定感。我那时候真的觉得和你在一起很愉快。”
壬虎点头,并不急着催促她把下文说出。
做了个深呼吸,接着叹了口气,简芬芳才扯扯唇说:“可是我是个贪心的女人……和你在一起很好……但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够。怎么说呢?……那不像我想要的……只要一想起对方,就会心跳不已……只要一想到对方,就会觉得世界上的所有事看起来都很美好……视线交会便能让我脸红……而一旦对方对我冷淡,我便会失魂落魄……”
咽下一口气后,简芬芳坦白地看着壬虎说:“我也喜欢你,柴老师,可是我想这是朋友之间的,而不是情人之间的喜欢。我很愿意做你的朋友,可是无法和你成为情人,因为我已经爱上别人了。很抱歉。”
壬虎很意外地发现,亲耳听到她的坦白,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受到重创。比起自己那天胡思乱想地决定放弃这段感情,他此刻反倒能平心静气地接受事实。
“你不必向我道歉的,这种事毕竟勉强不来。”他淡淡地笑着说:“而且我想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
简芬芳红了脸。“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是杜老师吧?”
她羞涩地点点头。“那天去唱KTV的时候,我……去找他并且告诉他我喜欢他了。说来很好笑,我知道他身边一直有很多女朋友,我也知道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女同事而已,我一直以为不会有什么希望的……可是我真的好痛苦,看着他在我眼前和其它女老师谈笑风生,我就会非常地嫉妒,而且觉得自己很像只可悲的丑小鸭。所以我抱着玉碎的觉悟向他告白了。”
“一切还顺利吗?”从不曾发现外表温婉的她,也有这样激情的一面。壬虎终于知道为什么常有人说“爱会改变一个人”,只是他似乎不属于那类人罢了。
双颊嫣红的简芬芳绽开甜美的笑。“嗯!杜老师他……愿意和我交往。”
“那真是太好了。”
简芬芳点点头,张着黑黝的水瞳,问:“你会祝福我们吗?”
壬虎叹口气。“对一个刚失恋的男人,简老师的要求会不会太多了?”
“啊,我很抱歉。”
微笑着,壬虎摇头表示自己没放在心上,并说:“我当然会祝福你,希望你和杜老师能一切顺顺利利。”
“谢谢,我现在真的好想和全世界的人分享我的喜悦!杜老师的外表虽然吊儿郎当,不像柴老师一样这么稳重,不过我相信他会为了我而逐渐改变的。”简芬芳对未来满是憧憬地说道。
“加油吧!”
简芬芳柔柔地笑了,她说:“柴老师也是,要快点找到你的真命天女。一个比我还能配得上你的、善解人意的好女人。”
耸肩不语。壬虎不懂,为什么人们总是在自己幸福的时候,都会想凑合别人的幸福?但暂时他不会再去碰触情感的问题了。失恋的打击虽没使他一蹶不振,但要那么快地遗忘一个人,他还没那么豁达。
“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她抬抬眉毛,仰问道。
“嗯。”
她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了壬虎,他吃惊地抬起双手回抱住她柔软的身躯,简芬芳靠在他的胸口上说:“我很高兴你今天主动找我,并告诉我你的心情。我更正以前我曾说过的话。你不是难以亲近的人,只是你太惯于把自己的心事搁在心里头,不只是烦恼,连高兴或不高兴都不说。以后我们是朋友,你可不要再吝啬把烦恼与我分享喔!当然,喜事的话,更要告诉我。”
“好,我尽量。”他分开两人的距离,拍拍她的肩膀说:“午休要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没关系,你先回去,我还要去自然科实验室找杜老师。”
两人在友好的气氛下分道扬镳。
壬虎手上拿着学生的家庭访问通知单,走向正低头批改作业的风晓旸。
弘桃每学期都会安排一次老师到府访问。为求建立与学生家庭的良好互动关系,校长相当重视家访的报告书,所以老师们也不敢有所懈怠。
通常家访会由两名老师构成一组,事先和家长沟通好到府时间后,一起在课后或闲暇时上门访问。
他今年分配到的同组老师,是风晓旸。
刚好壬虎也想跟她说声谢,假使那天没有她这样推了自己一把(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也不会下定决心再和简芬芳谈清楚。最后他虽然是被拒绝的一方,但亲口听简芬芳说出来,毕竟和自动放弃不一样。
“风老师?”
她肩膀颤了一下,并未回头地说:“有什么事吗?”
“你正在忙的话,我等会儿再说。”
这次,她总算抬起头回眸看他,只不过……
“你眼睛好红,怎么了?”
风晓旸揉着眼睛苦笑道:“刚刚沙子跑进眼睛里,怎么都弄不出来,八成是被我揉红的。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下次去保健室点个眼药水吧,又不是小学生了,揉眼睛会伤到角膜你不知道吗?”认真的壬虎一板一眼地说。
一吐舌,她重回前题,问:“叫我有什么事?”
“这个。”壬虎把通知单放到她面前。“我这边的学生家长都联络好了。这是我排出的时间表,如果你的也做好了,记得给我一份。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从下周开始每天放学后都有得忙了。”
晓旸张大嘴。“糟糕,我还有好几个家长没联络上呢!”
“没时间让你摸鱼了,这两天务必要完成。”壬虎交代完之后,迟疑了一下。“另外有件私事,我想向你道——”
话还没说完,风晓旸就突兀地将它给打断。“我知道,我这两天一定会处理完的。不好意思,其它事等会儿再说好吗?我作业改不完了。”
壬虎哑然片刻。“那你去忙吧。”
也罢,反正也不是非讲不可的事。他走离开她的座位没两步,又蹙着眉回头打量着。是他多心了吗?总曼得今天的她好象有哪里不对劲?……是多心了吧!
甩开没来由的困惑,壬虎公事一忙,也立刻淡忘这件事了。
“……汉族、平埔族、高山族等族群。汉族群中又有闽南人、客家人以及……”将指定的段落念完后,学生抬起头。“老师,还要继续念下去吗?”
站在讲台前的风晓旸动也不动。
“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