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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笔飞墨,他的面容跃然纸上。
算命先生观人面相断人未来,他的剑眉斜飞入鬓,双瞳炯亮有神、意气风发,这种人的意志坚强,不容更改;他的鼻梁直挺、双耳垂珠,必是福荣双至、风云际会的人物,不该受困于一个小小的菊花寨。
轻摇头,摇去多余想法,她这是在做什么?
描绘再多张的“他”,画再多他的神态,他都不会出现,除非……她去求和。
她会吗?不!她不会。
起身,将。图像收入箱筐中,各其他几张摆在一块儿。
收拾桌面,她将一张写着诗句的纸稿拿起来反反复覆在心中念了几遍。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
螟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她的伤心、她的愁,还要等过多久他才看得到?她的归宿又在何处?有他还是没有他的地方?
拿起诗稿燃上火烛,她把自己的满腔心事烧去,烧得无痕也无迹。百般无聊,倚窗斜望明月,又是一天将尽……
喜儿多久没来了?听说寨里来一个霜霜姑娘,她面貌姣好,性格温顺,人人都乐于和她接近,喜儿向她告了假,说是要去缠着霜霜姑娘学针线。
听说霜霜姑娘的歌喉清脆嘹亮,甜柔的噪音成了寨里人的最爱;听说霜霜姑娘有双人人称羡的巧手,纺织刺绣、弹琴奏乐、烧饭做菜……无所不会。
那位霜霜姑娘才来没多久,就成了菊花寨里的传奇人物。
如果霜霜姑娘是菊花寨里的传奇人物,那她是什么?冷宫弃妇?她自嘲苦笑。
不想了!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红颜绵与薄命成友,多想不过空惹伤心。
她站起身,该到厨房去拿些饭菜果腹,自那血腥夜晚后,没有人肯为她送来食物,她只好亲自走一趟厨房去取食。
再怎么说,她都要活着回到宋家。
只不过……回得去吗?她的自信在菊花寨时一分分消磨殆尽。
几次举足欲往采丰居,却总在门口徘徊时,让辅仁给拉进迎丰阁,一起聆听霜霜姑娘唱曲儿。
很快的,她的歌声传遍菊花寨,大家习惯在懈饭后聚百迎丰阁,听她弹琴唱曲,聊天联络感情。
今夜亦不例外,迎丰阁的院子里,十几张软椅、必壶好酒、必盘瓜果,一群人谈谈笑笑,欣赏绕梁佳音,气氛和谐得让人羡慕。
“霜霜姑娘,你的歌声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辅仁托起一杯洒送到她面前。
“让孔大哥见笑了。”她羞红脸,垂下眉,那姿态如含苞娇梅,引人遐思。
“什么见不见笑,孔大哥说过的废话比好话还多,而这些好话里就这两句最中听。”小产代她把洒接下,揽住她的肩膀说。
“是啊、是啊!霜霜姑娘的歌声琴艺好得没话说,我家喜儿丫头这两天直吵着要我帮她买把琴,说要拜她为师。”罗嫂子加入话题。
喜儿要拜她为师?那她另外一个师你呢?旭脉的影子在顷刻间占满鼎骥的脑海。
“喜儿妹妹的天资聪颖,学琴一定又快又好。”霜霜笑答。
“那……我明天上街去帮她买把琴回来。”
“不用、不用,。她先用我的琴练习,等我这两天有空,亲自帮喜儿妹妹做把琴。”
“你连做筝琴都会,你还有什么不会的?”辅仁讶异。
“除了当爹爹以外,其他事情霜霜全会做,琴棋书画、细活粗工,啥事让她摸个几下就熟透啦!孔哥哥,你要是想追求霜霜,可得加把劲儿,温瘟吞吞的会让别人化捷足先登。”小匀笑说。
“你又取笑我,不理你了。”一跺脚,霜霜就要转身回房。
“霜霜姑娘,别恼,小匀这疯丫头的话你别摆在心底,她向来是有口无心的。”辅仁忙起身挡住她的去路。
“我……”仰起头,她又是满脸桃色。
“别你啊我的,快为我们再唱首曲子才是正经。”罗嫂子忙打圆场,把霜霜带回琴前。
“嗯!”低眉信手几个撩拨,珠憬乐声在她指间流窜。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屡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腊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支,走马兰台类转蓬。
旭脉双手端着晚饭自迎丰阁走过,悦耳歌声随晚风传来,让她的脚步缓缓停下。
有星辰、有夜风,春酒暖、腊灯红,良宵为有怀脸点缀着有情夜,一个“有”,一个“无”,一个“点”,一个“通”,有情国妇的真情再不需言语表达即能通心达意,他们是幸福的!她想。
原来,菊花寨里卧虎藏龙,什么样的人物都有,不单单如她所想——一个只懂杀戮的污秽地方。是她太过浅薄了。
歌 声持续着,新的曲子和着琴声,唱出另一段心意。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安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多大胆炙与少年郎,跟随他一生一世,就算被无情抛弃亦不回头了吗?
突然间,她想要见见这个唱曲女孩,脚步不自觉地被吸引。
还没走近,鼎骥就看见她袅娜纤瘦的影子。
是她!他的心被狠狠拧了一下,她居然瘦成这样,风一拂,衣袂飞扬连人都像要被吹上天空。好准备要夭要灭了吗?她打算用死来向他抗议吗?她真的非要用最强烈的手段来迫他妥协?
不!她不会如意,他说过要驯服她,就不会只是句空话。
歌声渐歇,他一反常态,和着众人大声鼓掌喝采,走到花圃边拆下一枝雏菊,再转回霜霜身旁,万分轻柔地帮她簪在鬓边。
“辅仁说你像梅花,我要反驳,你是菊,清雅尊贵的菊,你尊贵高雅却不娇弱,你美丽纯结面不艳惑,你是我菊花寨里最出色的女人。”
他的动作、他的话全落入旭脉眼低、心底,酸水如暴雨侵袭,淹没她的心、她的情。
她那么“出色”,所以他“已经爱上她了是吗?
很想哭,咬住唇,很用力、很用力,她让痛觉提醒自己仅存的自尊,不落泪、不示弱,她是最傲骨的宋旭脉。
“说得好,你是我们菊花寨最出色的女人,这话要引起多少女人嫉妒。”辅仁接口。
“才不会呢!霜霜本来就是最好的,她才不像那个成天啥事都不会做的女人,只会一味假清高看不起别人,她看不起我们当强盗的,我们才看不起她呢!”
联合次要敌人攻击主要敌人是人之常性,小匀也不例外,只要能让骥哥哥反宋旭脉送走,她排第几都没关系。
何况,霜霜早就私下告诉她,她喜欢的人是孔哥哥,不会抢走她的骥哥哥。
“别这么说,人都各有自己的优点和不足处,不能拿来相较,像小匀的天真浪漫、喜儿的慧黠聪敏、罗嫂子的英气飒飒,都是旁人不及的。”霜霜柔声道。
“说得好,真是精辟见解,看来霜霜姑娘饱览群书,满腹墨水。”鼎骥的赞颂不曾止歇。
“本来就是,霜霜的爹还是个秀才呢,他不但有学问还有一手好医术,全教给霜霜了。”小匀插口。
“是吗?我真想见见令尊,看是怎样的人才能教导出这们的灵秀女子。”他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望住她。
旭脉全身发颤,想转身离开,避掉这幕难堪,无奈失却力气的双脚再支持不了她的意志。
她的心碎了,几千几万个碎片飞扬在夜空中嘲笑她的爱情。
他说过爱她,原来只是虚假,她却为了这份虚假交付真心,可怜她无疾而终的爱情呵!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她尝到咸咸的血腥,却感觉不到痛。
是不是心死了,知觉也会跟着灭亡?然后呢……生命灰飞烟散,再不留痕迹于世间?
不准晕厥、不准哭泣!她对身子下最后一道命令,她不愿让任何人看轻。
他们的隅隅私语映在她眼中,成了千只针,刺入她的肉、她的骨、她的髓,刺得她再寻不出完整。
“我们来合唱一首杜甫的琴台,你会吗?”鼎骥轻问。
霜霜的眼光扫过篱笆外的人影,明白了他演这场戏所为何来。
她就是小匀口中的狐狸精吧!看来他相当在乎她,否则他大可维持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不用大费周章卖力演出。
既然他在乎刀子,那么在目标达成前,也许、也许可以送给他的心上人一点儿小礼物……朱唇微启,她作出无限娇羞模样,足一拐,差点儿跌倒。
他伸手一捞,把刀带进自己怀中,那种暧昧气氛惹出众人哄然。
霜霜坐入定位,两三个挑弦,音律已成。
茂陵多病后,尚爱卓文君。洒肆人问世,琴台日暮挨云。野花留春靥,蔓草见罗裙。归凤求凰意,寮寮不复开。
琴台?!
他居然用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当垆卖酒、琴台定情的爱情帮事,来暗喻他们当中至死不渝的爱情?那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匡啷一声,手上的盘子应声落地。
这声音引来旁人侧目,看到她,大家都怔了一怔,不知该做何反应,罗嫂子忙迎上前去,热络地拉住她的手。
“你还没吃晚饭吧!一起进来听曲子,这里有些瓜儿果儿的,饿不着你。”
刀子勉力挤出一丝笑容,摇摇头婉拒。
“人家不想来,我们就别勉强人啦!人家是好了不起的千金小姐,跟我们这些低三下四的人一起取乐,不是降低身份吗?”小匀冷言冷语地走近。
鼎骥没阻止,他的态度鼓励了大家的讪笑嘲讽。
“可不是,何况要哑巴来听曲子,不跟喊瞎子来赏画一样无趣。”
“是啊、是啊!难不成你们还要她来和霜霜姑娘合唱曲子?”
话一说出,大伙儿哄堂大笑。
旭脉没应答,蹲下身收拾一地残破。
辅仁和鼎骥想继走近,当他看到地上洒落的残羹和发硬的窝窝头,心头怒火更炽烈了。
她是故意的!
菊花寨里民生富裕,没人会去吃这种东西,她想跟她唱反调,想让他易弦改辙送她下山?想都别想!
他哪里知道,寨里有人想整刀子,根本不让她上桌吃饭,两样果腹的残羹剩菜算是照了规矩了事。又得重洗过;就是在她的饮水里加盐巴,再不饭饭馊汤,整寨里的人根本是团结起来联的欺负她。
“走!我带你去吃一顿‘正餐’。”辅仁蹲下去,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她一紧张,捏紧拳头收回手,掌中破瓷片顺势插入,鲜血随之窜出。
“放开她!”鼎骥的声音射出,如结冻冰珠。
旭脉仰头,她的脸庞仍然骄恣,不会不熟他、绝不求他,宽愿死了,刀子也不让自己当条摇尾乞怜的狗。
甩脱辅仁的手,她一提气,跑回采丰居。
他凌厉的眼光追随她的背影,怒焰烧炙着他的心。
**
缩起身子,好冷好冷,泪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滑落。
没注意到嘴角流血、没看到鲜血已经自手掌漫过衣袖,她只专注着说服自己不哭。
她不是弃妇、她没有交付真心、她不在乎他……
从来就不,他只是一个强盗,一个寡廉鲜耻、缺乏道德的土匪,她怎会爱上他?
不爱、爱,她不爱他……就如他说过爱她……都是骗人……
她拚命说谎、拚命欺骗自己的心,可是……谎越说,泪越狂,她哭得更厉害了。
怎么办?停不下来啊!停不了泪……也停不了爱他啊……
怎么办?好痛好痛,心痛、身痛、头痛……她全身每一个环节都好痛好痛……
第六章
打开右掌心,汩汩的血还在流着,左手用力一扯,拉出刺在肉里的瓷片,也扯出更大的伤口,血喷了出来,温温热热的,她伸出舌头去舔,腥腻的吓人,她永远都学不来喜欢血腥,也永远成不了他的同类人。
他们注定是不同的两个人,两个世界、两颗心,努力无用啊!
长声叹息,偏过并没有,她累了……睡一觉,也许这一睡就再不会醒来,从此不丙伤心……
一个暗黑的身影自门外射入,站在床前注视;沣她,昏黄烛光映照着她的睡容,只见刀子眉头微微皱起,难道刀子连在梦中都不得安稳吗?
拿起随身药膏为她抹上,解下怀中玉佩为她系上,他在她耳畔坚定地说:“不管你多努力,都躲不开我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手指轻轻抚上刀的脸庞,清瘦的小脸挂满憔悴,有些些心疼、有丝丝不舍,究竟要到哪一天,他们才能停止对立?
小匀自屋外走入,手里拿着一袭新裁好的衣裳,哼着小曲子,一蹦一跳的,心里想着,等骥哥哥回来,她要把它穿给骥哥哥看,他说过秋香色最适合她。
骥哥哥、孔哥哥和公孙大哥今儿个一早就出门去,约莫明儿晚上,最迟后天一定会回来,到时她要央求霜霜教她烧一桌子好菜替他们接风。
推开房门,乍见旭脉站在她房中。
她来做什么?小匀警戒地瞪着她。
“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旭脉没说话,仍是那张让人见就生厌的表情。
“不说话?是我请你来?是我抬了轿拜你上门?没人欠你情欠你恩,你不用老拿那张嚣张跋扈的脸对人。”胡乱骂过一通,她心情也跟着好上几分。
那个晚上大伙儿眼睛里看得清清楚楚,骥哥哥对她早不在乎了,押寨夫人?是好听的说辞,说难听点儿的,根本是个暖床妓。想拿乔?等着吧!
旭脉淡淡一哂,卸在小匀眼里就是讽刺。
火苗窜上来,一指鼻,她劈时啪啦骂得好不痛快:“你还以为自己是宋大小姐?别做梦了,落到我们菊花寨,吃我们一口强盗饭,你就变成半个强盗了。要不是骥哥哥要留你暖床,你早就被编派到厨房做杂役,没眼前这么好运道的。不过,照我看来,骥哥哥对你的兴趣已经所剩无几,你的好日子不会剩下太多,好她把把握吧!”
她依旧没说话,拐个身往外走,再不理会小匀的叫嚣。走入小径,反手撕下人皮面具藏入袖中,旭脉转身一变,成了霜霜姑娘。
“死哑巴、臭哑巴,装什么高尚派头,不过是个婊子,假哪站子清高,简直不知廉耻、下贱到极点!”忘记查问她的来意,小匀急着发泄胸中对她的不满。
哼!骥哥哥早晚要一顶大红花轿娶她入门的,其他人别贪想。
放下手中衫裙,骂得极渴,倒过茶水一口喝下。没想到,水才喝下没多久,她就一阵腹中绞痛。
天!宋旭脉在她茶水中下毒?
贱人!用这处下流方法铲除她,以为刀子死了,骥哥哥就会是她的吗?
不,她不能死。
小匀挣扎着奔出室外大喊救命,她痛得汗流浃背,视线渐渐模糊。救命啊……刀子不能死,她一定要活着把那个贱女人的阴谋揭发出来……远远的,她看见几个小孩子奔过来,气一松,她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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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罗嫂子的声音在她耳边绕,挣扎着想起身,却让霜霜给按住肩膀。
“小匀,你别乱动,好好休息吧!”霜霜眼里有着明显的焦虑。
“是啊、是啊,今天幸好有霜霜姑娘在,否则你这条小命早玩完啦!还不乖乖休息,想干啥去?”罗嫂子附和。
“霜霜,有人要害我!”她虚弱地说。
“菊花寨里每个人都拿你当亲人,谁会害你?别瞎说。”霜霜道。
“你病了,不要胡思乱杨,好好休息才是正经。”罗嫂子跟着劝道。
“我没骗人,我亲眼看到宋旭脉下毒害我,是我太粗心大意,才会喝茶。”
“你是说,茶水里有互不?”霜霜一问,忙取来茶水,用银针一试,继而在鼻间嗅闻。
“茶水真的有毒吗?”蜀嫂子凑近问。
“是了,我没猜错,这是梓藤散,宫中嫔妃争宠常拿这种东西支互不害对手,这互不淬炼不易,价格昂贵,不是普通人可以随手买到的。”
“难道说……真是宋姑娘?”罗嫂子怀疑。
“幸好小匀发现得早,这互不不难解,但中毒者往往会被误诊为中暑,拖延医治时间,没弄好会四肢麻痹,终生成个废人。我本也以为是中暑,但这天气怎会让人热昏头?所以我才会做这方面徦设,没想到居然让我给蒙中了。”
“真是这样?”罗嫂子沉吟。
“罗嫂子,别担心,往好外想,起码这毒不是下在井里,否则全寨子上上下下千百口人要都中毒,岂不是糟糕。”
霜霜的话提醒了事情的严重性,若宋旭脉真为被掳掠上山而心存不甘,一心想报仇那倒是不以膛防。
“怎么办?主子不在,公孙先生也不在,教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下决定?”罗嫂子在口中喃喃自语。
“不管了,先把她关进地牢再说。”小匀起身说话,没想到体力不支,一个踉跄差点儿仆倒,幸而霜霜及时将她扶起。
“这样……好吗?”霜霜迟疑。
“好啦……这妖女心肠太坏,上回想救 下秦少开那个魔王,这回又想毒害小匀,她